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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興家疑惑的望向宋鬱之,可惜宋鬱之臉上易了容,瞧不出臉色來。
蔡昭老神在在的給自己到了杯茶,晃著大簷帽小聲道:“果然凡事有利必有弊,子孫繁盛有子孫繁盛的麻煩。”
樊興家好笑:“那你們蔡家呢。”
蔡昭笑嘻嘻道:“蔡什麼蔡呀,落英谷都改四次姓了。小晗上回寫信來說他又改主意了,機關算學一點都不好玩,還是敲木魚當和尚有趣,說不得落英谷以後還得靠我招贅呢,倒時候再改一次姓。”
“昭昭師妹。”宋鬱之板著臉,“招贅是不用改姓的,改姓就不叫招贅,說話請嚴謹些。”
蔡昭:……看來你沒那麼著急嘛。
從食肆出來,蔡昭提議先不要進廣天門,而是尋一處偏僻客棧落腳,待天黑後再潛入。
樊興家立刻表示同意,宋鬱之想了想,嘆道:“如今瞧來,情勢遠比我們想的難以捉摸。師妹說的對,還是先不要露面,看看再說吧。”
三人一路往城外摸去,在郊野地帶找到了一間茶肆。
雖然打著茶肆的幌子旗,但這裡本是給誤了時辰沒能進城的客商暫時落腳用的,因此也有裡外裡三進的屋舍,飯堂,客房,簷廊,一應俱全。
蔡昭等人進去時,只見茶肆空空如也,只有一對老夫妻與小兒子在幹活。
“唉,城裡鬧成那樣,哪還有客商進城啊。城裡的客棧倒是間間客滿,擠滿了江湖客,大兒與兒媳也被叔伯們借去幫忙了。如今店裡只有三個打算去西面收山貨的客人。”老掌櫃愁眉苦臉,“只盼咱們掌門趕緊了結這團烏糟,小店才好恢復往日光景啊。”
蔡昭在客房內稍事梳洗後獨自下樓,一抬頭便被窗外飄飛的細雪吸引住了,不自覺的拐到後院,端了把竹凳坐到兩側隔有竹簾的廊下。
茶肆寂寥,想來老掌櫃與路過的客商也沒見過一年多前將北宸六派鬧的天翻地覆的蔡大小姐,她便沒戴帷帽,露著一張桃花般的嬌婉面容,任憑掠過簷廊的冷風吹拂。
落英谷四季如春,蔡昭見到的第一場雪就是在九蠡山上,然而那時紛亂不斷,不是在擔驚受怕就是直著脖子跟人鬥,何曾好好賞過風雪中的景緻。此時還只是初冬,細絨絨的雪瓣如同粉屑般紛紛揚揚,不很冷,反倒有一種俏皮可愛的視覺。
夜幕落下,蔡昭身旁一燈如豆,溫暖的昏黃色與清冷的雪色交融在一起,交錯著幾枝或圓或細的樹影,斑斑駁駁的像在演皮影戲。
她生來歡樂愛笑,什麼都能瞧出趣味來,小時候看螞蟻搬東西都樂呵半天,此時看著看著,也忍不住輕笑了下。
身側竹簾後忽傳來極輕微的腳步聲,蔡昭警惕的倏然轉頭。
竹簾掀開,簾後之人似乎也十分驚訝,他也是被夜幕中飄散如楊花的細碎風雪吸引過來的,沒想到會在這個地方遇到蔡昭。
昏暗的燈光下,閃著銀點的漆黑雪夜中,他清俊的面龐有一種奇異的模糊感,蔡昭宛如身在夢中,明明他就站在她跟前,卻似乎離的很遠,彷彿隔了一整片荒漠與雪域。
他身著一襲半舊的藏青色長袍,個子似乎更高大了,神情柔和而恍惚,只有一雙眸子還是深沉難測。
分別一年多,相逢也不知該說什麼,兩人半晌相顧無言。
慕清晏抬起長臂將竹簾捲起,“……剛才你在笑什麼?”
蔡昭呆呆的:“想起了小時候看的皮影戲。”
“嗯,什麼戲目。”
“都忘記了。”蔡昭望向夜空中的飛雪,“小時候坐在臺下,戲中演的再是悲歡離合,再是難以割捨,我總是樂呵呵的拍掌叫好。姑姑笑話我,說我看戲只圖熱鬧,根本沒看懂戲中之意。”——姑姑,你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懂的呢?要是永遠都不懂就好了。
竹簾高高捲起,慕清晏在繩索末端打了個結。
剛才他掀起竹簾時,就看見蔡昭像個學堂中的小孩般坐的端端正正,兩隻小手乖乖疊放在腿上,只是粉頰微歪,嘴角露出一抹小小的偷笑。
隔著霧氣般惘惘淡淡的昏黃燈火,他彷彿看見了白白小小的蔡昭坐在戲臺下歡天喜地的樣子,那一定是天底下最討人喜歡的小姑娘。
“……背上的鞭傷好了麼?”他問的低聲。
這句話帶起了那段長達月餘的痛苦,回憶中火燒火燎的輾轉難眠讓蔡昭一陣戰慄,然而到最後,她也只答了一句,“都好了。”
慕清晏捏緊掌心,再攤開。
他看著自己紋路清晰的修長手掌,如今他已獲得了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權勢,然而還是有無能為力的事,比如讓父親活過來,比如,讓她不要受到傷害。
“我沒想到他們會對你用刑……”
蔡昭輕輕搖頭:“是我自己做錯了事,該受罰的。”
慕清晏嗯了一聲,凝視夜幕:“原來,你已經把我當作一樁過錯了。”
蔡昭似是看開了,好言好語的勸道:“其實我於你何嘗不是一樁過錯,若沒了這牽絆,你我都能活的更利索些。”
慕清晏冷冷道:“是你自己覺得利索吧,別替我‘覺得’!”
蔡昭勉力維持禮數:“慕教主如今大權在握,一人天下,何必再計較這些陳年舊事。”
“我若真是權勢無邊,一人天下,就不會眼睜睜看著你從我跟前走開卻無能為力了!”青年雙眸暗沉,彷彿其中燃著一簇冷焰。
“慕大教主這是專程來與我吵架的麼?!”蔡昭心頭惱恨,順手從腰囊中掏出金燦燦的一物,掛在竹簾下的欄杆上,“難得遇上了,這個還給你吧。”
慕清晏一怔,將細長的金鍊繞在手掌上,“你不是把它當掉了麼。”
“是當掉了,後來三師兄把它贖回來了。”
宋鬱之不意間出現在他們的對話中,猶如投石入湖,瞬時打破了適才短暫的恍惚與激憤,慕清晏與蔡昭同時意識到了一件他們早該問的事——
“你在這裡做什麼?”
“你為何會到這裡來?”
兩句話不分前後出口,兩人俱是一愣。
慕清晏面色淡淡的,“駟騏門與廣天門鬧起來了,我這個魔教教主不得來看看熱鬧麼。只是不知小蔡女俠來此何事?”
蔡昭清清嗓子,“你都說了,駟騏門與廣天門鬧起來了。三師兄著急家中父兄,我與樊師兄就陪他來看看。”
慕清晏冷冷一笑,“你不是素來厭煩江湖中的恩怨糾葛麼,如今居然願意為了宋鬱之來蹚渾水,真是同門情深啊。”
蔡昭也不辯解,賭氣道:“慕教主說的不錯,人長大了就該多想想未來大事,免得將來行差踏錯。三師兄品性磊落,風光月霽,我爹,我娘,我師父,還有我那兩個一張嘴從沒好話的丫鬟都說他好,天下還有誰更合適!”
“人生大事?好好,說得好!”慕清晏不住冷笑,“前陣子游觀月派星兒來服侍我,我看那姑娘溫和柔順,甚合我心意,不知這算不算人生大事。”
蔡昭笑的臉都僵了:“那就謹祝慕大教主前程似錦,夫妻和順!”
慕清晏淡淡拱了拱手:“好說好說,你我共勉吧。”說完這句,他啪的一掌拍在粗木圍欄的柱首上,只見木屑四濺,圍欄粉碎。他頭也不回的拂袖而去,衣袂劇烈飄飛。
蔡昭亦氣的半死,抖著手腕將木凳放好,離去時發現他又將金鍊掛在木欄上,她氣憤憤的撈起金鍊,步履快的彷彿後頭有鬼怪在追趕。
慕清晏拐過後院,只見遊觀月與上官浩男正恭身立在外頭等候,他們身後五十步左右更有影影綽綽的幾十名好手。
慕清晏正要往前走,覺得似乎有什麼不對,一回頭見遊觀月居然滿臉是淚,神情悲苦,活像攔街喊冤的寡婦。他見自己目光掃來,嗚咽一聲噗通就跪下哭了,“教主,我我,星兒…星兒她…”
慕清晏終於意識到哪裡不對了,立刻攔住他繼續往下說:“你先閉嘴——等星兒嫁人時,我陪一份厚厚的嫁妝給她——話音都聽不出來,沒出息的東西!”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遊觀月擦擦眼淚從地上爬起來,上官浩男好心的上前攙了一把,嘴裡道:“你哭啥呀,星兒要是能跟了教主,那是天大的喜事。還有你,明明喜歡星兒,偏偏硬撐著不肯說,當心將來後悔!”
“你知道什麼,要是有好男人真心待星兒,我高興還來不及!”遊觀月猶自抽泣,“可是教主…教主…星兒站在一群丫鬟中,教主沒準都忍不住她來!”
“也是哦。”上官浩男點點頭,忽又想到一事,“欸,等一下,你從來沒派過星兒去服侍教主啊!”
遊觀月一愣,“對呀!我怕教主嚇著星兒,根本沒叫星兒進過極樂宮啊!哎呀我怎麼忘了…看來教主只是拿星兒去氣人的,真是虛驚一場…”說著就破涕而笑了。
上官浩男連連搖頭:“哎喲喲,瞧你這不成器的德性,也不知教主能不能在二十年內送出那份嫁妝嘍。”
蔡昭氣憤憤的回到屋裡,只見宋鬱之與樊興家已經收拾停當,宋鬱之問她去哪兒,怎麼樓上樓下都不見她人,蔡昭強笑了下,“我去後院賞雪景了。”
樊興家縮了縮脖子:“大冷天的,要不等明天再走?”
“不,今夜就出發!”蔡昭一掌拍在桌上,氣勢非凡。
另一邊,遊觀月抹乾淨臉,與上官浩男一起進屋找慕清晏回話,低聲詢問:“教主,外圍的一干人手都佈置好了,不論發生什麼咱們皆有接應。不知教主打算什麼時候動身?”
慕清晏斬釘截鐵道:“今夜就走!”
是夜,兩路人馬向著兩個不同的方向離開茶肆,消失在細雪飄飛的夜色中。
高達五十餘丈的城牆對於尋常人是天塹,但對於宋鬱之與蔡昭來說只是在石壁上落足幾次的差別,他倆揪著樊興家的肩袖幾次點足,高高躍起間便越過了城牆,剛在無人注意的幽暗角落中站定,即聞身後一陣沉重而紛亂的人聲馬叫,彷彿相當數量的人馬正在逼近。
就在三人驚疑不定之時,只聽城樓方向嘩啦啦一陣鐵索絞動之聲,理應嚴加鎮守的城門竟在半夜開啟了!猛烈的夜風迅疾將緩緩開封的城門迅疾撕扯洞開,隨即便是五六十名勁裝騎手拍打著高頭駿馬長驅直入,而數十名手持火把的守衛神情自然,毫無阻攔之意。
藉著幽暗的燈光,蔡昭看見這些騎手的衣著,低聲驚呼:“玄馬黃衣,是駟騏門的人!”
樊興家瞪大了眼:“弄錯了吧,這裡是廣天門的底盤,其他門派怎能這麼刀劍鋥亮的跑進來大批人啊?!”
北宸六派雖說分屬兄弟門派,但各有各的地盤勢力,便是落英谷這麼人少勢微,又與周致臻戚雲柯親如自家人,也從未允許佩瓊山莊與青闕宗的人馬進駐過,何況廣天門?
蔡樊兩人一齊去看宋鬱之,宋鬱之臉色難看至極,半晌才道:“……這西側門,是三叔祖的子弟看守的。”
“咱們是第幾撥?”一名黃衣騎士勒馬駐足,寒冷的深夜中人馬均噴出白茫茫的氣息。
守衛領隊悠然走近道:“你們是最後一撥了,前頭三撥人馬均已抵達。”
騎士咧嘴一笑,雙腿一夾馬腹,嘶嘯而去。
角落中的蔡昭三人面面相覷,宋鬱之一咬牙:“要出事了,咱們快去山上主樓!”
廣天門依山而建,一道道高大屋宅群落順著山勢層層向上遞進。宋鬱之雖然年幼就離家去拜師,但依舊清楚記得地形位置。三人避著廣天門的巡守弟子,儘量迅速的往主樓靠近,一路上除了樊興家灌了一肚皮冷風,倒無意外險情。
愈接近主樓,沿途映入眼簾的盡是行色匆匆神情惶惑的各派弟子,空氣中瀰漫著一股令人不安的氣氛。三人走著走著就發現大部分人群都向著同一個方向行進,樊興家不解:“深更半夜的不睡覺,這是往哪兒去啊。”
宋鬱之凝神一想,道:“那是廣天聖堂的方向,是祭奠宋氏先祖與供奉三清上神之處。”
蔡昭撇嘴,意有所指:“也可以當做處置不肖子孫的祠堂來用吧。”
宋鬱之目色一暗。
此時正值秋末冬初,深夜寒冷,各派弟子大多披著厚厚的斗篷,蔡昭出手如電,毫不客氣的點暈了三名廣天門低階弟子,扯下他們的斗篷給三人披上,然後順著人群流動的方向混進了廣天聖堂。
聖堂前的巨大平地周圍高高燃起的巨大火盆,還有數十支火把,將場中照的猶如白晝一般,被重重人群包圍的聖堂前端坐著幾個熟悉的人影。
坐在上首最中間的自是廣天門主宋時俊,只見他眉頭緊鎖,愁容滿面,全不復平日的氣焰囂張。他左右兩側下首各坐了三人,左下是楊鶴影與蔡平春夫婦,右下則是三名蔡昭不認識的老者。
宋鬱之低聲解釋:“這我家三叔祖,二堂伯祖,還有五房的曾伯祖父。他們是宋家如今輩分最高並且門下子弟最多的三位長輩。”
落英穀人丁稀少,蔡昭從沒接觸過這麼複雜曲折的親戚稱呼,當場聽懵了,“你們宋家好多人啊……”落英谷十幾輩子加起來都沒這麼人丁興旺過。
樊興家倒是津津有味,還很熱心的湊過去解釋,“就是說,這位三叔祖與三師兄的祖父是親兄弟,二堂伯祖與三師兄的祖父是堂兄弟,那個五房的曾伯祖父大約是三師兄曾祖父的隔了房的族兄弟了吧。”
蔡昭好奇:“所以這些長輩深更半夜的是想幹嘛?”
不等宋鬱之回應,他爹宋時俊先向楊鶴影開口了。
“……你們到底有完沒完,大半夜的還將所有人都叫起來,就算要給我們廣天門定罪,也等青闕宗和佩瓊山莊到吧!”
一名神態高傲的老者冷冷道:“別張嘴閉嘴我們廣天門,你寶貝兒子做下的禍事,卻要牽連數百宋氏族人,實在沒道理。我忝為宋家長輩,今日也請大傢伙論一論。”
一旁的宋茂之早就忍耐不住了,當下大喊道:“宋君豪你這老匹夫,廣天門一直都是門規大於家規,天大地大掌門最大,你反了天了敢在我爹面前充長輩……”
“茂之閉嘴!”宋時俊忍著怒氣,“三叔祖,茂之雖然素日莽撞,但至今未有確鑿證據是他所為,你現在就急急的給他定罪,未免叫武林同道看了笑話!”
蔡昭左右張望,看到場內果然有許多打扮各異的武林中人,包括雲篆道長在內的許多人都參加過當初北宸老祖的祭典。
沙虎幫幫主沙祖光從楊鶴影身後走出來,扯著嗓子道:“還要什麼證據,在你們廣天門地界上抓到的屍傀奴,還有那些留有廣天門劍痕的村民屍首——那段日子剛好你家茂之大公子領著大批幫眾頻頻去到當地,不是他還能是誰!”
順著他的手指,蔡昭等人這才看見廣場一腳放著個巨大的鐵籠,裡頭關了幾個衣衫襤褸血肉潰爛的行屍走肉,不住碰撞著鐵籠,形象甚是可怖,便是擁擠的人群也遠遠避開這個鐵籠。還有一旁地面上擺放著七八具蓋有白布的屍首,所幸現在天冷,並未有屍臭漫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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