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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寧:“教會了徒弟,就可以宰掉師父了。”
千公子不願示弱,又梗起脖子:“我本也不願教什麼徒弟,他們來逼我,我寧死不幹就是了。你們不用來嚇唬我,想問什麼我也是一概不會說的!”
蔡昭理都懶得理他,轉頭對常寧道:“既然如此,就把他腳斬了,帶回去慢慢問吧。”
“好。”常寧輕笑,立掌為刀,向千公子逼近。
千公子被嚇的縮回石床:“你們別亂來,這裡戒備森嚴,我只要一喊,你們誰也別想逃!”
常寧回頭對蔡昭道:“我看還是宰了他吧,這蠢貨帶回去也問不出什麼來——地下的石頭屋子喊一聲,地上的人能聽見才有鬼!除非他會獅子吼……你看他像練過這功夫的麼?”
蔡昭嘴角一翹:“不像練過獅子吼,倒像練過王八拳。”市井潑皮打架的慣用招數。
千公子臉上一陣青一陣紅,研了半天顏色也開不成個染坊,最後怯怯道:“你們想問什麼就問吧,我知道的一定說。”
常寧其實什麼也不想問,於是拂袖坐到石桌旁,等女孩發問。
“你放心,我不會強人所難的。”蔡昭走到石床前,“第一,他們是不是隻抓了你一個千面門的人?”
千公子臉色忽然慘白:“……他們抓了幾人我不知道,但當年千面門滿門被屠,就只逃出我師父一人。師父過世後,千面門就只剩下我一個了。”
“第一句就撒謊——千面門是九十年前被滅的,你師父能活到現在?!”常寧插嘴。
千公子立刻道:“當年滅門時我師父十三歲,十年前過世時他老人家九十六,怎樣!”
常寧無語,別過臉去。
蔡昭點頭:“第二,迄今為止,你一共為他們換了多少人?”
千公子微一思索,“不算昨天那姓樊的,一共八個半,半個是沒成的——不過不能怪我,沒見到真人只有一幅畫像,叫我怎麼變的像。”
蔡昭再問:“那你知道這八人都是誰麼?”
千公子怪叫起來:“姑奶奶,你看看我這鐐銬,我是被他們捉來的,難道他們還會對我推心置腹不成?那八個人我只認識臉,但姓甚名誰我就不知道了。”
蔡昭問其中是不是有個臉圓的,千公子很嚴謹的答臉圓的有三個,你問是橢圓正圓還大小圓;蔡昭無奈,又問是不是有個臉方的,千公子很學術的答臉方的也有三個,你問的是正方長方還是斜扁方。
蔡昭氣笑了:“你換的人裡面有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人,你會不知道?”
千公子覺得好生冤枉,叫到:“我的師門比過街老鼠也不差什麼了,師父隱姓埋名東躲西藏了一輩子,若不是一年前我出了紕漏,這輩子我都不想和江湖中人打交道!”
蔡昭氣的手心發癢,為了不打斷這二百五的鼻樑,她煩躁的離石床遠些,一直走到鐵架旁才轉身:“好,我現在問你最後一事——這件事你一定知道!”
她順口氣,才道:“你這易身大法該如何破解。”
聽到這話,千公子神情中既自豪又尷尬,賠笑道:“那什麼……最好的方法,自然是等時效過去。畢竟是糊弄人的把戲,騙不了一輩子的,只要時間到了…唉唉別過來別過來…”
常寧起身,拎起石凳作勢欲砸,千公子嚇的不住往後縮。
“你變的這八個人中,最長的時效是多久。”蔡昭猶有希冀。
千公子囁嚅:“……半年。”
蔡昭一下蹬上石床揪住千公子的衣襟——半年後她親爹的骨灰說不定都給揚了!
“還有一個辦法!”千公子擋臉尖叫。
蔡昭停手。
千公子大口喘氣:“死了,只要人死了,功法立消!”
他嚥下口水,“那天難道你沒看見麼?小宮一死,他的模樣立刻變回去了!”
蔡昭側頭,思緒回到昨日背樊興家藏入暗閣後前的最後一刻——對了,震天價響的撞門聲,滿是血汙的地毯上,樊興家模樣的屍首正在扭曲變形……
她驀的回頭,質問:“非要人死麼,受了內傷或是刀尖傷不能現出原形麼?”
“受什麼傷都沒用,除非那人願意自己散功,否則只有死——人死丹田破,氣絕經絡斷,才能現出原形!”
千公子扯松衣領,憤慨道,“你以為當年正邪兩道為何會聯手誅滅我派?若是易身大法留有破綻,他們也不會那麼忌憚了我派了!哼,滄海能變桑田,山河可移日月,易身大法絕不更變——這是我師父說的!”
蔡昭皺眉看向常寧。
常寧緩緩道:“殺了那冒牌貨,就什麼也問不出來了。可若不殺,那人咬死不肯認,如之奈何。這可真是不得不投鼠忌器了。”
他轉頭又問千公子,“你是什麼時候來青闕鎮的。”
千公子一愣,“這裡原來是青闕鎮麼。三月前他們將我放進箱子帶來這裡,讓我隱藏在街角酒樓等處,反覆觀察一個人。光是看,我就看了那人兩個半月,之後才敢施展易身大法。那人挺威風的,人人向他行禮。”
他嘆氣,“加上昨天姓樊的那個,如今我功力全無,不歇上個把月什麼也變不了的。”
“所以祭祀大典之前,你們就已經埋伏在青闕鎮中了。”說到這裡,常寧忽的清眸一閃。
他轉頭對蔡昭笑道,“你昨天不是想不通他們為何敢把這人弄上萬水千山崖麼?現在清楚了——個把月後,宋時俊就要來看他兒子了。”
蔡昭心中驚電一道:“……之後再個把月,周伯父也來了!”
常寧低頭輕撫衣袖:“駟騏門是個牆頭草,太初觀如今廢了一半,你爹和戚宗主已經被拿住了,再把宋門主與周莊主換了,哼哼,大事可成了。”
他緩緩起身,笑意溫柔,“為了不叫北宸六派一股腦兒被人端了,還是先宰了他吧。只要殺了這人,世上再沒人懂得易身大法了。”
千公子驚懼的貼到牆上,聲音都打顫了,“不不,你們別殺我,我從沒做過壞事,我一直躲的好好的,一點不想牽扯江湖中的事……”
蔡昭背向而站,對著石牆上的高大鐵架靜立。
片刻後她轉過身,牽住常寧的袖子,低聲道:“走吧,咱們進來太久了,外頭的人會察覺不對勁的。”
常寧不敢置信,沉聲道:“你別這個時候發慈悲心腸,這人不殺,後患無窮!”
蔡昭拖不動高大的青年,只好回身。她努力的笑了笑,眼中似有水光:“你聽說過我姑姑生平最得意的兩件事麼?”
常寧負氣一哼。
蔡昭低著頭,甕聲甕氣:“我姑姑臨終前說,她生平最得意的,不是誅殺了聶恆城,而是——無論多麼不得已,她都不曾殺過一個無辜之人;無論多為難,她都不曾對陷入危難的無辜之人袖手旁觀。”
這話她對曾大樓說話,當時只以為尋常,如今她才領悟,要做到這兩件事,是多麼的不容易。
常寧氣的胸膛欺負,目色冷戾:“你爹如今生死不知,你就不能事急從權麼?!”
素性隨和的女孩頑固的搖頭,“不行,決不能邁過那條線。一旦有了第一次,就會有許許多多次。”
她抬起頭,微笑,“第一回見到你,我還不知道你是誰。就是想到了姑姑的這兩句話,才稀裡糊塗的非救你不可的。”
想起那日春水翠枝般歡快悠閒的少女,常寧忽的心中柔軟下來。
他柔聲道:“也行。總能想出別的法子來的。他現在毫無功力,暫留無妨。”
正當兩人踏上第二層轉角石階時,身後忽然傳來聲音——“其實,有一個人曾破解過本門的易身大法。”
常蔡兩人齊齊轉頭,驚喜不已。
“就是北宸老祖。”千公子垂頭站在石床邊。
“兩百年前,本門先祖曾用易身大法襄助過北宸老祖除魔。妖魔除盡那日,傷重彌留的老祖將本門先祖叫了過去,叫他任意將自己變化成別人。先祖雖然不解,但還是照做了。”
“然後,老祖讓奴僕牽來他豢養多年的雪鱗龍獸,從獸口中取出少許涎液,讓本門先祖服下——雪鱗龍涎本是珍奇補品,於修行之人大有益處,本門先祖當即服下。”
“不一會兒,他就周身冰涼,宛若死去,未幾現出原形。”
“老祖當著病榻前所有人,告誡本門先祖,天地萬物,陰陽乾坤,皆有相剋。因此,天下不會有無法可解的奇術,也絕無永世不衰的門派,讓大家好自為之。”
“然後老祖就過世了,不多久,本門先祖也隱居去了——我不知是真是假,是師父告訴我的。”千公子說完這些,將兩手緊緊絞在一起。
“雪鱗龍獸?”蔡昭訝然,“我倒在書上看到過。據說老祖當年豢養了許多珍奇仙獸,什麼紗羽冰翅鶴,赤首八足蛇,還有能夜奔千里的麒麟駿馬……不過書上說,老祖過世後九蠡山的仙氣就散了,那些珍奇異獸陸陸續續都走了。”
“別的不知道,雪鱗龍獸應該是真的。”常寧擰眉道,“一百六十年前,雪鱗龍獸曾作亂天下,傷人無數,最後被武林中人聯手趕走了。”
蔡昭精神一振:“趕去哪兒了!”
“此去一路向北,極寒之域的大雪山。”
……
出地牢後,兩人悄聲原路返回。
山野之上愈發淒冷,黑衣人依舊鬼魅般緩緩巡視。
直到離開那片山野,二人才出了口氣。
常寧扶住微微氣喘的女孩,嘴裡卻道:“叫你做好人。九蠡山雖說在北面,但哪怕快馬飛馳一路不停,也要大半個月才能到大雪山,更不知那雪鱗龍獸還活沒活著。”
“先不指望雪鱗龍獸了。”蔡昭喘勻了氣直起身,“我要將那冒牌貨拿住,他不是帶上許多高手麼,抓上一二十個。一個一個拷問,未必問不出什麼來。”
常寧失笑:“嚯,昭昭好大的口氣。要抓一二十個,得整個宗門都幫你了,你怎麼讓他們相信?”
“直接和盤托出。”蔡昭沉聲,“假的真不了,就算他學的再像師父,也總有破綻。只要幾位師伯都信我,就能把他們一網成擒。”
常寧微微皺眉:“恐怕未必,有時候,說的話對不對並不是最要緊的。而是要看說話的人,能不能讓所有人都聽他的。”
兩人邊說話,邊往清靜齋走,這時前方忽的湧來一群人,佩劍提燈,火把熊熊,瞬時將他二人團團圍住。
當前一人,正是戴風馳。
他陰陰一笑:“兩位好興致啊,大半夜的,不好好在屋裡待著,漫山遍野亂跑。沒睡就好,跟我走一趟罷——師父有請。”
第41章
山風愈急,夜霜寒涼。
前來‘邀請’常寧與蔡昭的共有兩撥人。
一批是由歐陽克邪與陳瓊率領的宗門弟子,其中幾張面孔蔡昭還在演武場上見過,他們神色凝重,還夾雜著幾抹猶豫。
另一批則是剛剛上山的生面孔,據說是‘戚宗主’在宗門外培養的‘桌面下的勢力’,他們清一色暗灰色短打加全副兵械,面色陰沉行動靜默。領頭的是個三十多歲的高瘦男子,臉上長了個十分眼熟的鷹鉤鼻子。
蔡昭微怔,忍不住輕聲道:“這人長的好像昨日那個,就是人中稍微短點……”
常寧自然注意到了,嘴唇微動:“說不定是兄弟。”
那個短鷹鉤鼻子忽的回頭,怨毒的目光直刺向常寧。
蔡昭默默的:“……看來是親兄弟。”
常寧毫不在乎:“回頭我送他們兄弟倆團聚。”
戴風馳走在這兩撥人中間,志得意滿之極,大約是常蔡兩人的乖乖就範讓他少了些成就感,便時不時回頭瞪二人幾眼。
他聽見背後的說話聲,扭頭道:“你們倆個不許竊竊私語!”
蔡昭眨眨眼睛:“那我們大聲說話好了。”
戴風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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