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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軍漢在鄔二郎背後推了一把,他略有些踉蹌的進去,抬眼去看,卻見帳中懸掛著一副軍情圖,一個年約二十四五的魁梧青年抱臂立在一側,身著長史紅色官袍,目光炯炯,英姿勃發。
鄔二郎出身大家,這輩子見過的五品官不知凡幾,然而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到底還是先行拱手,客氣的稱呼了一聲:“長史有禮……”
李世民禮貌問候一句:“鄔郎君有禮。”
然後開門見山道:“你此次快馬而來,是有何緊要訊息須得告知李嶠?”
鄔二郎悚然一驚。
他連對方姓甚名誰都不知道,對方卻清楚明白的知曉他是誰,為何而來,要來見誰……
要知道,為了保密起見,即便是對同行的扈從們,他也沒有吐露過任何風聲啊!
鄔二郎疑心這是對方有意試探,故而便故作茫然,反向試探道:“您何出此言?我怎麼聽不明白呢……”
李世民冷笑了一下,神色森然:“聽著,我乃李嶠之兄、德州長史李長生!軍情緊急,我沒有那麼多時間跟你磨牙,我數三個數,把你的來意交代清楚,再敢囉嗦推諉,我立時使人把你押出去點天燈!”
鄔二郎大驚失色。
對於一個生於富貴溫柔鄉,習慣了柔聲細語的高門貴公子來說,這種行事當真是太粗魯了。
而對方所說的幾句話,無論是他是李長生,還是李嶠是李長生的弟弟,乃至於最後那句讓人毛骨悚然的點天燈,哪一條都極大的突破了鄔二郎的固定認知。
他還在為此驚詫,李世民已經殺氣騰騰的出聲:“三,二……”
鄔二郎一看他這長相,就知道是個言出必行的主兒,周身那股又冷又硬的氣度,活脫兒跟李嶠是一個模子裡引出來的,真要說是兄弟倆,倒也沒人能有所懷疑。
如今這關頭,能率軍前來襄助的,即便不是兄弟,也勝似兄弟了。
鄔二郎憋出來一腦門汗,趕忙道:“誤,誤會了……”
李世民那道鋒利的眉毛往上一挑:“嗯?!”
鄔二郎再不敢廢話了,原原本本的將自己的來意告知於他。
他原以為對於這種皇室秘辛,但凡是身在官場的人,聽完之後都該瞠目結舌,起碼訝然上一刻鐘的,沒想到李長生聽完連眼皮子都沒眨一下,反倒神色自若的問了句:“就這些?”
鄔二郎一時之間,都拿不準他到底是沒聽明白這裡邊的彎彎繞繞,還是他真的天生就有一顆強大的心臟了。
他結結巴巴道:“這,這還不夠令人瞠目嗎?”
李世民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鄔二郎有點拿不準剛才自己是不是看錯了,怎麼覺得對方眼底好像閃過了一抹輕蔑……
劉徹“嗐”了一聲,不屑一顧道:“經歷過雄獅的男人怎麼可能看得上野狗?這點芝麻大小的八卦已經打動不了我們啦,睜開眼睛看看世界吧!”
他說:“你知道一張人皮的重量嗎?”
朱元璋皺眉看了過去。
劉徹:“知道當皇太子的兒子在老爹的病床前跟他的小老婆偷情有多刺激嗎?”
李世民頭頂緩緩打出一個“?”。
劉徹:“知道有的××有力到能拉動車輪嗎?”
嬴政緩緩拔出了佩劍。
劉徹還要再說,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他轉過頭去,就見李元達正看著他,小聲問:“知道有人能在極度憤怒的情況下,把仇人砍成一片片的嗎?”
劉徹:“……”
劉徹:“…………”
撓頭.jpg
李世民假裝沒有聽見空間裡彘兒的慘叫聲,雙手抱胸,目光危險,低頭覷著鄔二郎:“鄔郎君,你沒騙我吧,就這些?”
鄔二郎被他看得腿都在發軟:“真沒騙你,就這些!”
李世民“哦”了一聲,然後換上了一張笑臉:“沒嚇著吧?我剛才跟你開玩笑呢!”
說完,他笑吟吟的拉著鄔二郎到一側座椅上:“說起來,您是李嶠的妻兄,我是李嶠的哥哥,咱們是正經的親戚啊,來這邊兒坐——哎喲,一手汗啊你。”
鄔二郎滿頭的“???”,被李世民半推半拉的帶到坐席處安坐,為他前倨後恭的態度而錯愕的同時,先前的想法又動搖起來。
這倆人哪兒像了啊。
李嶠就像一頭野狼似的,從頭冷到腳,不苟言笑,至於這位自稱是李嶠兄長的李長史……
還真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啊。
臉皮還怪厚的。
鄔二郎心裡邊這麼思忖著的功夫,手裡邊就被人塞了個劣質瓷杯,裡邊裹著同等品質的劣茶,李世民親熱的拍了拍他的肩,說:“就當是自己家一樣,別客氣!”
然後一聲斷喝:“來人,擊鼓傳兵!”
鄔二郎原地抖了一抖,這才木然的回應了一句:“……啊,好。”
……
李嶠剛下令點燃烽火的時候,心裡邊還是十拿九穩的,等了兩日仍舊不見援軍蹤影,便也不由得打起鼓來。
哪裡出了問題?
他雖然聰明,但到底不能料定事情於千里之外。
副將剛剛經歷了一場城門攻守戰,盔甲上血色未消,見他如此神情,反倒勸慰:“既然上了戰場,馬革裹屍便是常事,將軍已經盡了人事,剩下的便聽天命吧!”
李嶠卻沒有被安慰到。
出行前籌備的萬無一失的事情,怎麼出了錯漏?
是訊息沒有傳出去嗎?
不對。
平城燃起烽火,是他親眼所見,平城以西皆是國朝掌控區域之內,更加沒有失敗的理由了。
這麼說……
他思忖著,是陪都那邊出了事?
鄔翠翠……
李嶠不由得苦笑,對這個妻子,他還真是不能報以十成十的信任。
……
鄔二郎被人客氣的請去了偏帳歇息,心卻早就飛到了順州那邊,夜裡更是輾轉反側。
如是糾結不安了一整晚,卻有德州士卒帶了一個令他瞠目結舌的人過來。
“翠翠?!”
鄔二郎驚得從座椅上跳了起來:“你怎麼會在此?陪都那邊——”
鄔翠翠作男子裝扮,身後跟著數名扈從,見到哥哥之後,也是迫不及待的衝上前去:“你見到李嶠了嗎?有沒有把訊息告知於他?!”
鄔二郎為之語滯,黯然搖頭:“我趕來此地的時候,已經遲了,倒是陰差陽錯的遇見了李長史……”
又將之後的事情講與她聽。
鄔翠翠聽罷,滿腹驚疑——李嶠何時又有了一個兄長?
這個李長生,從前在魏王處時,她倒是曾經隱約聽過,當日與李天榮和離,魏王妃便勸她,說餘盈盈已經被許嫁出去,對方正是這個李長生……
鄔翠翠迷惘了。
鄔二郎卻不知妹妹心中這些糾結,急忙追問:“你怎麼會到這兒來?陪都是否有變?”
鄔翠翠蹙眉,輕聲將這段時間以來陪都的變故悉數告知於他。
鄔二郎才剛坐下,聽罷騰的又站了起來:“糊塗,李嶠不能保全,鄔家之後又豈能獨善其身?早早晚晚罷了!”
鄔翠翠低頭不語。
鄔二郎見狀,便又問她:“既然如此,你來這兒做什麼?”
鄔翠翠低聲道:“我辜負了他的託付,是我對不住他,如果他真的要短折於此,我又怎麼能苟活於世?”
鄔二郎心頭為之一顫,不無訝異的看著她,久久無語。
妹妹這個選擇,儘量保全了能保全的人,卻唯獨無法保全她自己。
長嘆一聲。
他伸臂抱住了鄔翠翠,又說了一遍:“糊塗啊!”
……
又是一日苦守結束,日暮時分,攻城的叛軍疲憊退去。
李嶠也接近精疲力盡了。
又不是鐵打的人,又一直身先士卒衝在最前方,他怎麼可能不累?
可是身為主將,本就是要對所有將士負責的啊。
他靠在城樓的牆壁上默默喘息,思索著以當前城中的人手和糧草還能堅守幾日,城中還有氣力的婦人們則卷著衣袖,默不作聲的上前來將堆積成山的屍體拖走。
另有人從城中汲了水來,沖刷地上大片的血跡和碎肉。
適值夏日,天氣炎熱,屍體長久的堆在一處,很快便會腐爛,一個不好,就要引發疫病,而血液濺到地上,更會因炎熱而招引蚊蟲,甚至會因為過度的粘稠導致士卒滑跌……
起初這些事情還都是士卒們去做,一日日死傷的人多了,城中婦人便默不作聲的接過了這部分工作。
副將遞了一碗熱粥過來,李嶠接過來喝了一口,乾澀的喉嚨有些艱難的動了一下,三兩口迅速喝完,正準備去巡視城中各處傷損情況,動作卻忽的頓住了。
他耳朵不易察覺的動了一下。
“你有沒有聽見……”
副將面露不解。
李嶠卻猝然轉過身去,目光湛湛:“有馬蹄聲!”
副將隨之轉身去看,卻見西方夕陽徹底落下,暮色上湧,遠處不得辨物,極目遠眺,仍舊一無所獲。
李嶠卻無心為他解答,手扶城牆,有些興奮的喃喃自語:“會是誰呢?不會是叛軍,他們不會從那個方向過來……”
又道:“難道是我先前留的後手?也不對,他們要是能來,早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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