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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太監看他身上有些發抖,便挽住了他的胳膊,徐徐說道:“你既然想平安無事,就帶著我從側門裡過。這樣雖也違忤了命令,但所犯的錯小,磕幾個頭,隨便找點理由,存司禁可就饒恕了。若是讓他在眾人面前出了醜,孰輕孰重,軍爺應該明白吧?”
軍漢聽後,著實感恩不盡,朝他作下好幾個揖,便挺身走出這道大門,在周圍的甬路上繞了幾圈,終於尋到角門,在大營後悄悄走了進去,正與對面的校場隔著一重石牆。
盧太監知計已成,當即放開膽子,踏著大步,徑直行到客堂之上,見裡面通著三間屋子,十分寬敞,便揀了一張椅子坐了,並向軍漢使了個眼色。軍漢卻不敢坐,只是問他:“可需我到外邊兒去喊兩位司禁來?”盧太監伸手止住了他:“不必,你去只會招惹眾人的懷疑,徒生是非。不如等他們自行返回,咱們喝一壺茶,切莫焦躁。”
太肅、存肇二人果然在校場上苦苦等了半天。他們坐在大帳裡面,被當空的日頭曬得昏昏沉沉,睏倦地支撐著雙眼,看著面前這一場無聊的演練。
太肅先忍不住了,他拿手揉了揉眼睛,順勢從一旁的桌子上取來一個西洋的沙漏,看時,才發覺已過了半個時辰了。他又急又怒,抓住存肇的肩膀道:“那軍漢此時尚不回來,必是沈竟使了什麼詭計,萬般拖延!你我真不該死等,現在便帶著人馬前去,一探究竟!”
存肇猛地一下精神了,緊緊按住他的手道:“叔爺,這下面還有許多兵士看著呢,千萬不可莽撞!先讓他們散了回去,要是今日一夜沒個準信,明日再去打聽。”
太肅倒是爽快,直接聽從了他這侄孫的說辭,草草宣佈了演練的結束,叫各自放了兵器,回營房安歇;吩咐畢了,自己也脫下軍甲,跟著存肇離開。
眼望時間飛逝,二人心裡那是異常的緊張,為了緩解這種情緒,他們便一轉走到客堂上來,打算喝幾口茶冷靜冷靜。
“二位在前頭看兵,辛苦了罷?”
他們剛悶著頭走進去,耳邊就傳來這一聲不陰不陽的腔調,嚇得他們渾身戰慄,霎時把腳步停住,打眼望去,見是盧信忠笑嘻嘻地看著他們,十分驚愕。
“我知道二位還沒反應過來,”盧太監在他們面前踱著步,“但請二位放心,我就是沈總管派來商議的,什麼事只管對我說,都一樣的。”
太肅猶自傻傻地站在那裡,一臉的難以置信;存肇卻率先回過了神,往四面冷冷一瞧,便質問他道:“不論如何,我們是想讓沈總管親自來解釋,而不是由他躲在內侍省不出聲!你如何做得了主?”說著,他把手向軍漢臉上一指,“難不成……是他帶你來的?”
三人的目光紛紛移動了過去,那軍漢無地自容,只得咬住嘴唇,倒頭就是一跪。
太肅和存肇面面廝覷,恍然大悟,便跺著腳喝他道:“狗東西!我們平日裡如何的信賴你,才肯叫你辦這樣的大事!你竟敢欺上瞞下,允許一個雜事太監前來!還帶著他由後門過……把我們的計劃統統打亂了,看來你腦袋清醒得很哪!說,到底收受了他多少兩銀子,如此昧良心!”
“兩位皇親!兩位大人!”軍漢頓時含了淚,支撐的雙手也發起抖,抽泣著說,“這本非我情願之事。沈竟對柳黨忠心耿耿,我放心不過,才找得這位太監,但恐怕諸位責怪,便不曾和盤托出。至於未帶他從轅門走,是怕二位在大庭廣眾之下丟了顏面,故而斗膽……斗膽……”
“你們用不著怪罪他一個兵丁,”盧太監撫摸著細長的手指,眼珠頻頻轉動,好似在得意地跳躍,“此事乃是我替他作了主張。誰不知道你們想除掉柳黨,今日請我從校場上過,擺明了就是想讓我們宦官被禁軍誤解,誤認為我們已倒向了你們那邊。之後再加造勢煽動,使我們無路可退……可是此理?”
存肇知道自己的計策已被挑破,卻也無話反駁,只是怒火中燒,瞪大了血紅的眼睛看他。
軍漢這才得知了真相,坐在地上臉都黃了;見此情形,盧信忠輕輕地給他搭了把手:“軍爺,起來吧。對不住您啊,我使了些心眼。”
“盧信忠!”太肅大吼道,鬍子跟著顫了顫,“你可以自作聰明,耍耍我們,但你現在可是站在我們的地盤上!我也能叫心腹把你亂刀砍死於此處!”
盧信忠詭詐地笑了笑:“別動氣。我什麼時候拒絕過你們的提議?商談還沒開始嘛,怎麼動刀動槍的?我只是告訴二位,我內侍省絕不是供人逗弄的奴才,任汝等橫加威脅!議事必須要分庭抗禮,平起平坐。”
存肇倒吸了一口涼氣,他真正意識到了這些太監的能力,併為之前的舉動感到後怕——倘若盧信忠因此向柳黨報信,那自己的一切榮華富貴都將完了。
“要是我說動了你,沈太監那裡怎麼處置?”存肇一面說著,一面示意老皇叔坐到一旁休息,莫要費心費力。
“我是忠誠於沈總管的,不會做傷他心的事。他其實不是很反對你們,只不情願得罪了柳黨。我可以主動把這件事情包攬下來,到時候認個擅行干政的罪名,叫他打我幾個大棍,奪幾個月俸祿,幫他洗脫嫌疑就是了。”
太肅聽了,於一側冷笑幾聲:“這真是盜亦有道啊!”
存肇卻藉助這個機會,來拉近雙方的關係:“盧公公真是知恩圖報之人,但我們不忍心看您受到傷害,畢竟這干政的罪名可不算輕。您提出這苦肉計的法子可真是妙,到時候亦用此法救出您來。”
盧太監連忙問之,聽他一五一十地把想法說透了之後,方才心安。
“現在該談我們的計劃了。”存肇長嘆出一口氣,他明白,當一場本該輕鬆的脅迫變成利益交換的談判時,就勢必要犧牲點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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