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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生意?老子一個月的月錢才八兩!誰能從老子手裡討走生意?”
正要拔劍迎上時,葉扶琉抬手一攔,“等等。我過去跟他們說幾句。”
眾山匪的虎視眈眈下,葉扶琉繞過大車上前,站在兩邊對峙的空地中央,笑吟吟問對面的當家山匪:
“東南西北中,九州有英雄。各位豪傑瞧著眼生,不是慣常行走江南的罷?不知上的是哪座高山,拜的是何方碼頭?”
話音剛落,對面那群山匪齊齊道,“哎喲!”
為首那山匪頭子大笑,“你這小娘子從哪邊學的切口?鸚鵡般學個兩句,指望著糊弄弟兄們放你?哪有這回好事。”
山匪頭子扛起銅環大砍刀,“東西南北中,中原顯身手。老子上的是中原九華山,拜的是關東美髯公。小娘子哪條道上的?說清楚便罷,說不清楚別怪我們不客氣。”
“東西南北中,南方有碼頭。”葉扶琉不慌不忙應道,
“走的是舟船道,拜的是吳越王。錢塘葉家,當家葉四娘。”
兩邊切口對上,對面山匪頭子的態度登時一變,把大砍刀收起,“大水衝了龍王廟,原來是自家人!”熱絡地自報身份:
“九華山旋風寨現任當家,龐鐵桶!錢塘葉家上一代的當家人和我們旋風寨不打不相識,兩家有交情!”
葉扶琉上去寒暄,“上一代當家人葉十郎是家師,久仰旋風寨大名!”
“葉家名聲在外,久仰久仰!”
兩邊熱絡寒暄了好一陣,山匪們鳴金收兵,葉扶琉原路返回,招呼秦隴送過去兩個細軟箱籠,作為山匪們走空一趟的謝禮。
遞箱籠的時候,葉扶琉還在低聲咕噥,“龐鐵桶。堂堂山匪大當家,怎麼能叫龐鐵桶。”
身邊的素秋啼笑皆非:“管他叫什麼桶。耽擱了好一陣,咱們趕緊走吧。”
葉扶琉若有所思:“等等。剛才龐當家通了個氣,說他是被人僱來的。僱請他們的人姓沈。指定今日凌晨時分,在五口鎮外抓捕姓葉的小娘子,等我們哭天喊地時,他好來個英雄救美。”
素秋一驚,隨即大怒:“呸!定是沈璃那混賬!許久不見,他到現在還賊心不死啊!”
葉扶琉:“他沒跑遠。我會會他。”
————
沈璃壓根沒跑。
事態發展遠超預計,他震驚地無話可說,人就站在隱匿處,瞠目看著。
江南吳地出身的葉小娘子,行商從來不過江,居然和北邊的山匪認識,兩邊互相吹捧“久仰大名”!
這是個什麼走向!
他眼睜睜看著葉扶琉跟山匪龐當家嘀咕幾句,徑直往他藏身的密林處走來。
事已至此,沈璃也不想躲了。
他直接撥開枝葉現身。
葉扶琉見面時居然還是笑意盈盈,和龐當家寒暄時並無差別,“沈大當家,又見面了。”
沈璃勉強笑了下,“扶琉,多日未見。”
事已至此,圖窮匕見,一切的背後算計都被當面戳破,他破罐子破摔,反倒可以毫無阻礙地當面吐露心聲。
“兩年前的春日,你我於揚州相識。頭一次知道你名字當時,我便想著,扶琉,扶琉。似你這般剔透如琉璃的美人,當得起一個‘琉’字。”
“自古琉璃二字並稱。你名琉,我名璃,你我都是江南行商,我未婚娶,你未嫁,我們豈不是天生一對?”
沈璃追憶起從前初遇時,眼神倒也是情真意切的。
“我和你認識兩年有餘,姓魏的才認識你多久?扶琉,論對你上心,他絕比不上我。兩年時光,心心念念,時刻惦記,時常夢見。”
沈璃說著說著激動起來,索性把衣衫拉開,指自己袒露的左胸膛,“非得把裡頭這顆心掏出來,才能讓你看出我對你的中意?我沈璃哪裡般配不上你葉扶琉?”
葉扶琉走上幾步,嫌棄地把他扯開的衣衫又闔上了。辣眼睛。
“還需掏出來看?沈大當家,你這顆心肯定是黑的。聽聞你渡江北上,我還當你真的振作圖強,報效家國……你倒好,去北邊請來一群山匪陪你唱戲。英雄救美之後呢?該不會打算把我拉回去直接拜堂了?”
沈璃噎了一下。他還當真如此打算的。
未出嫁的小娘子遭遇山匪,名聲算是毀盡了。他先把人救下,後不計較她的名聲,與她成婚拜堂……
再鬧騰的小娘子入了洞房,之後還能折騰什麼?他於葉家還有救命之恩。
以後必然只能老老實實做他的沈家夫人。
沈璃懊惱地咬牙。
千算萬算,漏算一招。
“葉家經商從不出江南……”他百思不得其解。
“你如何能和北邊山匪攀上的交情?勸說龐當家自行離去?”
葉扶琉的唇角微微一翹。“想知道?好,我告訴你。”
她回身招呼秦隴,“車上提前準備的薄木長匣子取一個,送林子裡來。”
月隱雲後,時亮時暗,黑暗密林裡傳出一陣奇異的動靜。
新挖出的大坑邊,葉扶琉盤膝坐著,隨手摘下的長木枝往坑底敲了敲。“認識我兩年,不知我葉扶琉是什麼人,今天讓你瞧瞧。看清楚了麼?還想和我拜堂成親入洞房麼?”
坑底傳來一陣扒拉木板聲。
葉扶琉愉悅地聽。
“平日瞧著我愛笑和善?從心底覺得十來歲的小娘子好欺負?呵呵,處心積慮從北邊山上請來一群山匪唱大戲,把我葉家人嚇得不清……真當我是好捏的軟柿子?”
木枝往下咚咚地敲,“今天就叫你看清楚,我葉扶琉跟你尋來的山匪是同一種人。你沈大當家再緊追不捨,死纏爛打下去,長木匣子就是你歸宿。你沈璃未婚無子,無聲無息消失在密林裡,辛苦掙下的偌大家業全歸了家裡遊手好閒的兩個叔叔,你甘心?”
坑底扒拉木頭的聲響聽不到了。安靜片刻,坑底傳出一陣瘋狂的敲擊聲。
葉扶琉把木枝往坑裡一扔,起身道,“別敲了,沒這麼早放你出來。坑底安靜,你自己躺木匣子裡想個清楚。至於能不能重現天日,看你運氣了。”
折騰一番,已經將要天亮。
細長杆吊在大驢前頭,葉家大車又晃晃悠悠出行。葉扶琉趕車的當兒,時不時回頭往來路上瞅,邊瞅邊嘀咕,
“怎麼還不來?這兩人睡死了?”
“誰還不來?”素秋納悶地問。
“魏大魏二。”
素秋震驚了。娘子反覆提起的事,多半是真的!
天邊升起啟明星,東方現出魚肚白。葉扶琉把驢車停在路邊,自己從後方跳上車,木箱蓋開啟。
“三郎!別睡了,起身,天亮啦。”
載人的大青驢車裡,除了包袱細軟,只放一個最大的木箱。正是從魏家扛出來的四尺長、半人高的木箱。
箱蓋開啟,不緊不慢坐起身的,豈不正是魏家郎君!
同車的素秋緩緩睜大眼睛:“……”
“聽好了,三郎。”葉扶琉坐在木箱邊,“夜裡發生的事不知你聽清幾分,總之,劫道的山匪和我們葉家有交情,意圖劫持的沈大當家被我埋地裡了。葉家做的就是這種營生。”
“至於你魏三郎嘛。”葉扶琉敲了敲木箱蓋,“你在五口鎮時,身邊有魏大魏二,家裡養著鷹,江寧府有親戚,外頭還有一群舊麾下,算無人敢惹的厲害角色,我們葉家惹不起。但現在不一樣了。”
她把大車周圍遮蓋的烏布遮篷扯開,引魏桓往外看,“我們已經出了鎮子,周圍荒山野嶺的,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你家魏大魏二不知你在何處,你也沒法子尋找舊麾下,你孤身一人啦三郎!”
魏桓耐心地聽著。“所以?”
葉扶琉引他去看裝貨的太平車,“看到隔壁大車上的薄木匣子沒有?八尺長大木匣帶出來一對。一個已經裝了沈璃,埋在林子裡,你細聽還能聽到動靜。猜猜看,還有個匣子打算裝誰?”
說到這裡,葉扶琉歪了下頭,烏溜溜的眼睛轉了一圈,眨也不眨地盯身側郎君的神情。
魏桓原地活動一下手腳,從車裡站起身,掀簾子下車。
“果然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僻野地。”
他想了想,“上次相約郊外銀杏林比試時,記得你也帶去兩個八尺長的薄木匣。如今帶出兩個,一個已經用上,另一個莫非是為祁棠準備的?”
葉扶琉噗嗤樂了,烏亮眸子愉悅地彎起。
“阿兄!”她快活地往後頭招呼,“你聽到沒有,我就說三郎不是多疑猜忌的睚眥性子。我一口大木箱把他連夜扛出來,他依舊不會猜忌我。如今你可信了?”
葉羨春騎著小毛驢晃悠悠過來,打量魏桓幾眼,鼓起勇氣主動對話,“妹夫辛苦,歇著罷。”
魏桓微微一笑,“多謝三兄體恤。”
葉扶琉跟著跳下車,親暱地靠住魏桓,小巧下巴往他肩胛一搭,“還有一口木匣子,防備祁世子半路作妖。不過他今天告別還算誠懇,估計用不上啦!這樣都嚇不到你,沒意思。”
魏桓莞爾,把倚過來的小娘子攬入懷裡,順手揉了把柔滑的烏髮。
“你嘴裡放狠話時,看我的眼睛是笑著的。”
第59章
葉家兩輛大車、一頭毛驢,如今新添了一個丁口。
葉扶琉和魏桓並肩坐在載人大車的前車轅,兩人輪流駕車。
魏桓之前被一口大木箱從家裡扛出來,波瀾不驚;如今坐在葉家南行的驢車上,怡然自得。
素秋挪去了輜重大車上坐著。秦隴回頭低聲和素秋嘀咕,問要不要把魏家郎君送回鎮子去,素秋看看兩人神色,“瞧著不像是不樂意……問問看?”
秦隴還沒找著機會問,只聽風裡刮來兩人的對話。
葉扶琉不服氣說,“我眼睛才不會輕易笑,瞪人時眼神很兇的。你別被我天生的圓眼給騙了。”
魏桓道:“你現在眼睛也在笑。”
“才沒有。我在瞪你啊。”
魏桓輕輕地笑了聲,抬手捏了捏身側小娘子的臉。
兩人靠在一處了。
秦隴心裡嘀咕著,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吶!
車上的素秋瞧著,臉上也帶出點笑意,“大管事別管了,專心趕車罷。”
大車在東方亮起的天光下逐漸遠行。
“三郎,說說看你們魏家。為什麼說五條人命填進去,才無人提起從前的壞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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