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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扶琉聽得也精神一振。喲,紈絝要奮起,新鮮事!
“去吧去吧。”她擺擺手,不怎麼走心地道,“願你早日成才,報效家國。”
言語敷衍太過明顯,祁棠原地又消沉下去。
“等我闖出一番新天地,至少也要三五年。”祁棠神色黯然,“你不會等我三五年的。”
“那當然。”葉扶琉不客氣道,“世子帶給我的麻煩可不少,我等你作甚?今日一別,我往南走,你往北行,我們多半再不會見面了。”
“說的是。那我們就此……告辭。”祁棠扯著唇角想笑別辭行。強笑出聲的同時,人卻哭了。
啪嗒,一滴淚落在門邊。
葉扶琉稀奇地看向地上濡溼的小點。“真哭了?”
她還要湊過去仔細查驗,祁棠狼狽地抬腳踩住那處。“看什麼看!”
“這麼兇?看來是真哭了。”葉扶琉改而抬頭打量起面前的少年郎。祁棠扭頭不讓她瞧,但葉扶琉還是一瞬間瞥見隱約發紅的眼角。
“從前我最嫌棄你目中無人。心裡只有自己,沒有旁人。所謂的喜歡簡直是笑話。”葉扶琉若有所思地看向地面,“今天這滴淚倒是顯出三分真心。”
秋日夕陽拉下斜影,她打量面前少年郎扭開的側臉片刻,走近半步,抬起手,替祁棠把通紅眼角盈滿的要落未落的淚花擦去了。
“祁世子前途珍重。以後再遇到喜歡的女孩兒,好好對她。”
馬蹄聲逐漸沿著長街遠去。
葉家繼續往外搬箱籠。
就在許多鄉鄰探頭探腦的張望裡,娘子們惋惜的嘆息裡,孩童們依依不捨牽著衣袖的告別聲裡,入秋的江南天光逐漸黯淡下去。
————
暮色降臨的鎮子邊緣,山林黃葉滿地,河畔水流陣陣。
河畔有兩匹馬並肩踱步。
夕陽映亮了馬上兩人的輪廓。其中一個是剛剛在葉家門前辭別的祁棠,另一個赫然是在江南消失多日、北上行商的沈璃。
沈璃笑著舉杯:“以此杯中美酒,為世子踐行。”
祁棠同時舉杯:“多謝沈大當家告知訊息,令我能趕在葉家搬家之前,再見扶琉一面。”
“好說好說,不過是感同身受罷了。世子,你我不打不相識,之前種種齟齬,一笑泯之?”
“之前種種齟齬,一笑泯之!沈大當家,有勞你今日送行。祁某此行去京城歷練,若不能出人頭地,誓不回江南!”
“呵呵,願世子前程似錦!”
沈璃在河畔勒馬,目送祁棠一行走遠。良久,嘲諷一哂。
“傻小子還真走了。世子,祝你在京城出人頭地,前程似錦。你家魏表兄在鎮子裡安心養病。江南各處好風光,留給我沈璃和扶琉罷。”
————
月升日落,星辰隱現。蟋蟀在野外窸窸窣窣,家家戶戶亮起燈火。
魏桓立在木樓高處,憑欄下望。
葉家已經騰空了。箱籠搬去門外,細小物件留下,庭院四處燈籠依舊點亮,映照出一道熟悉的輕快身影,百褶長裙隨風細微搖曳,領著大管事往門外走。
魏桓回身入室內,把手中的京城來信揉成一團,隨意扔進字簍。
片刻後,魏大登樓:“郎君,葉家人來了。”
“請進來。”魏桓平靜道。
魏大語氣遲疑:“葉家人……帶來個極大的箱子。”
第58章
魏大比劃木箱尺寸,“四尺來闊,三尺來高,極大的木箱籠。”
魏桓並不意外,“木材過大引人注目,葉家或許想把大柱截斷裝走。鋸木吃力,你幫他們一把。”
魏大原地躊躇片刻。魏桓很快發覺了他的遲疑。
“是了,他們若要移動大柱,我應下樓。”轉身往樓梯口走去。
魏大咳了聲,“郎君誤會了。葉小娘子登門時說得清楚,她無需幫手,人馬上就上樓來。但是……想要我和魏二避嫌。”
魏桓腳步一頓,返身走回欄杆邊。“你和魏二避一避。”
魏大:“是。”
葉扶琉不是單獨上來的。她打頭,大管事扛著大木箱吭哧吭哧跟隨身後。
魏桓默然打量木箱。為何不放置樓下,而是扛上二樓?
葉家改變心意,不打算要木柱了?
沉吟片刻,他抬手指向木櫃,“那對銀兔毫盞倒是輕巧,你若喜歡,取走便是。京城地契都在回字紋木匣裡,犀角玉杯在最下屜。葉家可是打算回錢塘老家?不知準備走陸路還是舟船?”
葉扶琉笑而不應,四處張望,果然把一對銀兔毫盞收進箱籠裡。摸了摸地契匣子的回字紋,把地契匣子也收進箱籠裡。木樓放置的常用物件不少,她揀魏桓常用的,挨個收拾放進木箱。
四尺寬大木箱,放進去十來件小木匣小布包,只佔據小小一角,幾乎還是空的。
葉扶琉在木樓上轉悠半圈,打量空蕩大半的木架,回身和魏桓商量,“三郎說過,今晚無論葉家人來取什麼,任取便是。魏家還有件好東西,我得一併裝箱帶走。”
魏桓並不甚在意,抬手道,“自便任取。”
葉扶琉便站在木箱邊,衝魏桓招了招手,“過來。”
——
魏大和魏二兩個抱臂站在木樓下,眼睜睜瞧著葉家人大張旗鼓地扛著木箱上去,搜刮了足有小半個時辰,又正大光明地扛著木箱下來。
上樓時木箱明顯是空的,秦隴一個人扛得輕輕鬆鬆。下樓時木箱沉重,秦隴卡在樓梯半截,吃力地叫喚,“幫幫手,幫幫手。”
魏大腹誹著,“木樓上的好東西全裝空了吧……真是半點不客氣。”還是過去幫手,兩人合力把木箱扛下木樓,運出魏家。
眼看著直奔葉家四頭驢拉的太平大車去,葉扶琉追在後頭喊,“不是那輛輜貨車,另一輛車!”
砰一聲,沉重箱籠放在頭頂烏布遮篷的大青驢車上。
魏大到底還是沒忍住,當著葉扶琉面問了句,“都拿什麼了,如此沉重。該不會把新打好的大冰鑑給帶走了?”
葉扶琉笑而不應,自己跳上車,攏起轡頭,往後頭招呼,“素秋坐好,秦隴上車,阿兄,我們走了!”
正是九月中,秋分節氣前後,涼風颯爽而不冷,秋高而無肅殺之氣,葉家兩輛大車在鄉間小路晃悠悠慢行。
頭頂明月隱現,葉羨春將甜梨綁在細竹竿上,自己拿一支,么妹和大管事各一支。葉扶琉手握細杆,熟練地吊在大青驢面前,邊趕路邊愜意哼起江南流行的小調兒。
“素秋,和你打個賭。賭咱們走出多少裡地去,魏大魏二兩個才會追上來。”
素秋坐在車裡,輕輕呸了聲,“魏家留在五口鎮,他們兩個為什麼會追上來?娘子無事閒開心。”
葉扶琉:“因為我把魏家最貴重的一樣給弄來了。”
秦隴神色古怪,少見地不吭聲。
大車在鄉間小路奔出去十來裡,眼看即將出鎮子界碑,前方密林邊影影綽綽現出一列人馬。
——
沈璃傍晚於河邊送走祁棠,領著身後眾人溜溜達達沿著河道往下游走,路過銀杏林時,勒馬看了眼河道對面的小石山。
在他身後跟隨的,不是以往的沈家親隨,而是十來個身形彪悍的北方大漢。滿身腱子肉,腰間掛各式兵器,狼牙棒,流星錘,峨眉刺,最多的還是大砍刀。
鎮子上入夜後傳來訊息,葉家重車出行,裝了滿滿當當兩輛大車的輜重細軟,統共卻只有兩個小白臉,兩個小娘子。大漢們抱刀鬨笑起來。
“等下別亮刀,嚇著人家小娘子,哭哭啼啼地可不好。”
“兩個標誌小娘子,沈大郎君看中的是哪個?另一個小娘子分給弟兄們?”
“先把兩個小白臉給砍了。咱們再來分小娘子。”
沈璃擺擺手,“各位好漢,玩笑歸玩笑。來之前便說好了,錢財歸各位,人歸我。”
他這趟北上走得狼狽。魏家把沈家人捆了手腳,擱在山石頂上,波濤陣陣,狼嚎聲聲,那山頂巨石不甚平整,人時不時往山下滑幾寸。那一晚可是刻骨銘心。
沈璃向來不是輕易認輸的性子。
他輸給魏傢什麼?沒輸在心眼上,輸在動手上。沈家跟隨他身邊的親信,各個都是腦子靈活的生意人,嘴皮子利索。不像魏家,蓄養了兩個能打的家僕!
沈璃想通了關卡,立刻連夜渡江北上。
一來,確實給兩百三十塊漢磚找來一位中原大買家,倒手賺了翻倍利。
二來,各方牽引,重金開路,從北方尋來一群刀頭舔血的真正山匪。
耐心等待葉家搬離五口鎮的機會,上演一場山匪打劫的大戲。
再由他“正好路過”,“拔刀相助”,來個英雄救美。
沈璃道,“各位莫急,莫急!都是道上講規矩的,沈某敬各位是個漢子!我們按說好的做事。等下各位裝作山林劫道,把葉家人捆好了,我便裝作剛巧路過,領人趕來營救——當然打不過各位,只把葉小娘子連同她家人帶走,留下葉家滿車的錢財輜貨,各位任取便是。”
眾壯漢哈哈笑道,“放心,放心。弟兄們只求財。”
前方傳來一聲呼哨,葉家車近了。
沈璃隱入密林深處。眾壯漢紛紛起身,從野地叢間嘻嘻哈哈地走到山路邊,拴起絆馬繩。
“籲——”
駕車走在最前頭的秦隴一個急停。“什麼人!”
絆馬繩攔在路中央,蹲在兩邊草叢的漢子們並不遮掩行跡,紛紛露出身形,為首一個彪悍壯漢威嚇拔刀,迎風抖了抖大砍刀上的一串銅環。
“半夜三更山林邊碰著我們,還問我們是什麼人?弟兄們養家餬口,生平做的是無本生意,看各位膘肥體壯,半夜來討個生意做做。”
秦隴:“嘿!你才膘肥體壯,你全家都膘肥體壯!”
素秋驚得臉色煞白,“這哪裡是肥不肥的事?娘子,我聽著不好,這些人難道是……”
秦隴的車在前頭堵著,葉扶琉在後頭瞧不清楚,索性跳下車,新奇地往前幾步觀望,感慨:
“這才是真正的山匪呀!瞧著都歪瓜裂棗的,真正的山匪就這德行?站前頭說話的那個是山匪大當家?見面不如聞名,失望得很。”
素秋:“……”山匪不都這個德行?娘子你想什麼呢。
秦隴在路邊停車跳下,箱籠裡一通猛翻,翻出長劍掛在腰間,捋袖子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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