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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長暮的眉眼斂的平淡,並不因為顧辰三人的輕慢而惱怒,慢慢道:“他們三個,是楊幼梓一手帶出來的,對他的敬服之心深重,如今楊幼梓尚且生死不明,我便接手了他全部的人手,他們心有不服,是情理之中的事,只要他們差事辦的漂亮,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無需深究,時日久了,隔閡也就消了。”

孟歲隔點頭,心道但願吧,那幾個刺兒頭,可不好說。

安排好了這些事情,韓長暮睡了一覺,醒來時天已經黑透了,外頭起了風,颳得樹影劇烈的搖晃。

這胡店著實有些破了,窗戶都關不嚴實,風捲著一陣陣羊肉香氣撲進來。

韓長暮摸了摸肚子,還真是有些餓了呢。

他慢慢悠悠的下樓,一樓大堂空蕩蕩的,孟歲隔幾人都不在,姚杳怕是還在睡著,只有濃眉大眼的店主人挽著衣袖,正往一樓大堂裡送著羊肉湯。

見著韓長暮下樓,也見過提前住進來的四個人對他的恭敬模樣,忙笑道:“公子這一路可累壞了吧,先喝一碗濃濃的湯吧,胡麻餅馬上就好。”

說著,店主人就連湯帶肉盛了滿滿一碗,雙手捧著放在食案上。

韓長暮客氣的道謝,那湯的香味兒直往鼻子裡撲。

他飛快的喝了幾口湯,像是剛想起什麼一樣,問了店主人一句:“那個姑娘住在哪間房。”

店主人愣了一下,漢話說的還算流利:“小人想著姑娘多有不便,就請姑娘住了最西頭的那間,多少能清靜些。”

韓長暮點了點頭,一邊喝湯,一邊淡淡道:“勞煩店主人去叫姑娘下來用暮食,順便再送一床被褥過去。”

店主人忙陪著笑臉道:“這可是小人想的不周到了,只想著姑娘好清靜,沒想到現下火炕還沒燒,冷得很呢。”

正說話的功夫,門口傳來嘰嘰喳喳的說笑聲。

韓長暮抬頭一看,只見姚杳拿著一串兒糖葫蘆,正一邊走,一邊扭頭跟顧辰說著什麼。

還沒說完,兩個人就笑了起來,姚杳還從紅豔豔的糖葫蘆上取了一枚下來,遞給顧辰。

韓長暮捂了捂心口,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麼個沒心肝的人,凍死就得了唄,他還巴巴的讓人給她送哪門子被褥。

他意難平的輕咳了一聲,提醒旁若無人的兩個人,大堂裡還有別人呢。

姚杳轉頭看到了韓長暮那張陰沉沉的臉,不明就裡。

怎麼又生氣了,誰又惹他了。

這人上輩子是個蛤蟆吧,這輩子才總是氣鼓鼓的。

她忙笑著走過去,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公子醒了,睡得可好。”

韓長暮看著那張笑臉,有火也不好意思發了,抿了抿唇,淡淡道:“去哪了。”

姚杳繼續笑:“老顧帶著我出去逛了逛。”她忙著從袖中取出個長長的紙包,擱在食案上,笑道:“給您帶的。”

韓長暮沒動,淡淡道:“什麼。”

姚杳笑了,有小小的得意:“您開啟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韓長暮挑了挑眉,開啟紙包,裡頭是一串糖葫蘆,紅豔豔的,燈火一照,折出晶瑩剔透的光來。

他尷尬的輕咳了一聲,挑眉道:“長安城裡常見,有什麼稀罕的。”

顧辰嘁了一聲,望向姚杳,做了個“你看吧,還是我說的對吧”這樣的表情來。

姚杳卻沒有惱怒,依舊拿起糖葫蘆放到韓長暮嘴邊,獻寶似的笑著:“您嚐嚐,跟長安城裡的做法可不一樣呢。”見他始終彆彆扭扭的,她嘆了口氣,怎麼會有這麼彆扭的人呢,卻仍是笑著:“真的,這熬湯的火候極好,既不粘牙也不發苦,您看,這裡頭還夾了豆沙餡兒呢。”

韓長暮終於無奈的咬了一口,果然,糖皮酥脆清甜,山楂脆爽微酸,豆沙餡兒軟糯香甜,這口感,的確不凡。

他終於展顏笑了,接過糖葫蘆,邊吃邊點頭:“阿杳,我發現你的確是個有本事的,頭一回來肅州,都能找到好吃的。”

姚杳挑眉笑了,可鼻尖兒卻又酸又澀,心裡有一點點的鈍痛。

她一眼就看到了這糖葫蘆,這做法不是本朝有的,本朝的糖葫蘆,並不會這麼費勁的熬糖皮,頂多撒一層薄薄的糖霜罷了,山楂也不會費勁的剔核,更不會填了豆沙餡兒進去。

這串糖葫蘆的做法,是她前世常吃的,那一眼,她像是回到了前世。

賣糖葫蘆的是個十八九歲的姑娘,說這做法是她娘交給她的,只可惜,她娘三年前就病逝了。

姚杳心裡那點念想滅了,如今這個世間,恐怕真的只有她一個穿越來的了吧。

她想了想,也就想通了,轉瞬開懷笑了:“公子,您剛吃的那串兒糖葫蘆,可是老顧付的銀子呢,這可是他孝敬您的呢。”

韓長暮愣了一下,淡淡笑道:“那就多謝顧兄了,讓顧兄破費了。”

顧辰尷尬的咧了咧嘴,客氣了一句,轉手就輕輕捅了姚杳一下,低語道:“我要是知道你這麼說,我才不給他買呢。”

姚杳戲謔一笑,轉頭卻見店主人抱著一床被褥過來,忙笑道:“公子那屋窗戶是不是關不嚴,方才公子歇著的時候,我聽到窗戶颳得直響,是得添床被褥才好。”

聽到這話,韓長暮覺得這糖葫蘆雖然是顧辰買的,但是也挺甜的。

店主人卻笑道:“姑娘可料錯了,這被褥是剛剛公子吩咐小人,送到姑娘房間裡去的。”

姚杳張了張嘴,有點尷尬。

顧辰一臉深意的看了看韓長暮,又望著姚杳,詭異的笑了。

姚杳有些惱怒,惡狠狠的瞪了顧辰一眼。

不多時,孟歲隔幾個人也都回來了。

不知顧辰三人是多少有些忌憚韓長暮,還是在默默打量他究竟有幾分真本事,總之是沒有再惹什麼事兒,都默不作聲的用著暮食,十分的安分守己。

用罷了暮食,幾人各自回房,韓長暮卻偏偏留下了姚杳。

姚杳覺得韓長暮的目光有點深,神情有點怪,很不對勁,她忐忑不安的虛虛坐著,準備情形不對,隨時跑路。

韓長暮漱了口,擦了嘴,才敲著食案,淡淡道:“你早就認識顧辰他們三人麼。”

原來是問這個,這可沒什麼不能說的,姚杳驀然鬆了口氣,點頭道:“是,在京兆府當差的時候認識的。”

韓長暮抿唇:“仔細說說他們三人。”他微微一頓,別有深意道:“這些沒什麼不能說的吧。”

姚杳咧了咧嘴,算是一笑:“瞧您說的,只要是您問,婢子肯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

韓長暮冷哼一聲,擺了擺手:“行了吧,跟我就別來這套虛的了,說把。”

姚杳喝了茶,潤潤嗓子,才清亮亮的笑了:“顧辰麼,得有四十了吧,嗯,差不多,他在東市擺攤都二十多年了。”

韓長暮驚詫不已,他拿到的暗樁文書裡,只有個名字和日常行走的身份,並沒有確切的年齡,可看顧辰的容貌,著實年輕,瞧著也就二十出頭的樣子。

莫非擺攤坑蒙拐騙只是他的副業,主業其實是駐顏有術?

姚杳看著韓長暮一臉嚇呆了的模樣,笑不可支起來:“公子沒想到吧,我剛認識他的時候,也沒想到,這不是後來熟了嗎,看習慣了,也就習慣了。”她頓了頓笑道:“他平日裡有吃一種丹藥,那方子有駐顏之效。”

韓長暮點了點頭,示意姚杳繼續說。

姚杳笑道:“顧辰看著心高氣傲,卻是最心善不過的,只是嘴上厲害了些,不肯饒人罷了。他平日裡在東市擺攤,碰到不平之事,總是要裝神弄鬼嚇唬一番,替人討個公道。”

韓長暮笑了笑,這人的性子倒是有意思,竟比他還要彆扭一些。

姚杳喝了口茶,繼續道:“至於王顯,他老實本分,許是在平康坊打更打的久了,對誰都是十分的客氣恭敬。”她慢慢斂了笑容,託著腮,一本正經道:“公子問這三個人,我知道是什麼意思,我從前不知道他們是內衛司的暗樁,只是用尋常的眼光去看,如今仔細審視,顧辰雖然清高,但他的確有才,用好了,會是個頂好的下屬,王顯踏實肯幹,也是不錯的,公子要留心的,就只有陳珪了。”

韓長暮輕輕哦了一聲,正襟危坐著望向姚杳。

她的眼眸很亮,像暗夜裡的寒星,照的天地間都黯然失色。

他的眸光漸漸深了。

姚杳並沒有注意到韓長暮的神情變化,只是一味的往下說:“陳珪從前是通化坊一戶人家的西席,因為和那家的二小姐有了首尾,被轟了出來。這種事兒雖說是兩廂情願的,可一旦事發,男人頂多被笑話幾日,但女子的名聲就完了,或許連性命都保不住,這件事裡究竟誰是誰非,我不好多說,但陳珪總歸是圖了一時之快,沒有替女子多想一分,若真的兩情相悅,幹嘛要偷偷摸摸,為何不光明正大的請了媒人上門,即便被拒絕,後果總沒這麼嚴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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