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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長暮思量片刻:“等我先見一面此人再說。”

王顯笑著點頭應是。

韓長暮轉眸望向顧辰。

這人可長了張刺兒頭的臉,若沒有真本事,可輕易降服不了他。

顧辰連看都沒看韓長暮一眼,卻望著姚杳笑了笑,懶洋洋道:“卑職沒什麼可說的。”

姚杳低頭忍笑。

刺兒頭碰到冰塊,可有熱鬧看了。

韓長暮涵養極好,並沒有當場發作,轉頭去看陳珪。

陳珪圓滑,即便心中對韓長暮再不服氣,臉上也不露分毫,雖是笑著,但總歸是客氣有餘,恭敬不足:“程校尉和王友已經在敦煌落腳了,婆娑也留在了沐春身邊。”

簡單一句,只說了結果,但已經足夠了。

韓長暮點了點頭:“沐春精明,應當已經與婆娑坦誠布公的談過了吧。”

陳珪道:“是的,沐春已經和婆娑談過了。”

韓長暮淡淡道:“那麼,傳信給婆娑,不論什麼事情,只要事關萬亨等人,都可以告訴沐春。”

陳珪笑了笑,應聲稱是。

韓長暮最後望住了姚杳。

姚杳愣了一下,尷尬的一笑:“那個,卑職也沒什麼可說的。”

韓長暮神色一僵,鬱結的吁了口氣,轉頭看了姚杳一眼。

顧辰嘿嘿直笑,衝著姚杳擠眉弄眼:“這才是共同進退的好哥們兒呢。”

姚杳覺得韓長暮的臉陰沉的厲害,而剛才看自己的眼神,也太過深邃了,她不禁唏噓。

她真不是有意讓韓長暮難看的,不過,她也真的是沒啥可說的。

總不能讓她瞎編吧,她不擅長編瞎話的。

韓長暮揉了揉突突直跳的額角,冷聲吩咐王顯:“明日前查清楚那赫連文淵的情況,一點一滴都不能放過。”

王顯平靜的點頭稱是。

韓長暮又道:“好了,你們都先退下吧,孟歲隔留下。”

孟歲隔是韓長暮的親隨,有這一層關係在,韓長暮待他自然親善,許多機密之事,也只交給他去做。

三人對韓長暮這話沒有絲毫異議,不讓聽不讓插手,正好省勁兒了呢。

一邊下樓,顧辰一邊撇嘴發牢騷:“哼,有了個靠山,就什麼阿貓阿狗都能混個校尉噹噹了。”

陳珪撲哧輕笑:“老顧,你這話說的可不對,阿貓阿狗也得看誰養的,人家可是少使養的,校尉怎麼了,總旗也是當得的。”

顧辰嘁了一聲,他最是心高氣傲,又著實有幾分真本事,從來都是瞧不上那些靠裙帶關係上位的子弟。

他這般瞧不上孟歲隔,還有一層緣由,便是每年內衛司晉升校尉都是有定額的,原本那個校尉是他的,卻半路殺出個孟歲隔,他又要生生等上一整年了。

他早就不願做這個見不得光的老鼠一般的暗樁了。

他想堂堂正正的走在陽光下,堂堂的做個內衛司的人。

姚杳起初看到這幾個人時,是極度震驚的,她在京兆府中許多年,東西兩市和平康坊中的人頭是最為熟的。

那顧辰在東市北街底下襬了十幾年的算命攤兒,素有半仙兒之稱,長得又極好,這十幾年不知道哄騙了多少大姑娘小媳婦芳心錯付。

姚杳常在東西兩市行走,親眼見到顧辰一句話還沒說,只是微微笑了笑,就引得對面銀樓裡的小娘子們蜂擁而至。

王顯在平康坊裡打更時,見誰都是笑眯眯的一團和氣樣,誰知道辦起事來,竟也有這般縝密滴水不漏的時候。

至於那圓滑玲瓏的陳珪,她曾在通化坊一戶富貴人家裡見過,也不知他是有怎樣的舌燦蓮花的本事,那戶人家也是瞎了眼,竟請了他做西席。

幾年下來,公子們的學問雖長進不小,可小姐們的芳心也撥動起來,西席自然是幹不了了,他捲鋪蓋卷兒走人,在延康坊設了私塾。

姚杳很鍾情的那家羊肉湯餅就在陳珪的私塾旁邊,兩個吃貨常在湯餅鋪子裡碰面。

她看著這三人,真是唏噓不已。

什麼才叫深藏不漏啊,這三塊料才是啊,原以為是滄海一粟,誰料想竟是魚翔淺底,只待一個時機,便要鷹擊長空了。

陳珪那話,越聽越不像話,姚杳忙打了個哈哈:“顧大神仙,來來來,給我看個手相,看看我最近是不是犯太歲了,怎麼這麼倒黴。”

顧辰知道姚杳的意思,他如今在韓長暮手下討生活,怎麼樣都是要低頭做人的,他樂的哈哈直笑:“你啊,不是最近才犯了太歲,你是一直都在犯太歲。”

四個人在院中坐著,飲茶說笑,很是熱鬧。

樓下氣氛閒適,可樓上卻有些緊張了。

韓長暮慢慢啜了一口茶,大葉子的茶水,滋味並不如往日那般香醇,卻也別有一番苦澀滋味。

他慢慢品著,抬了抬眼皮兒:“說吧。”

孟歲隔換了個稱呼,條理清楚道:“公子,屬下從涼州,甘州,一直查到肅州,都沒有找到神醫的下落,只是隱隱得知,他數月前就啟程,去往高昌國了。”

韓長暮的額角有點疼,他想了片刻,嘆了口氣道:“出了莫賀延磧,就是高昌國了,先找到楊幼梓那一隊人的下落吧。”

孟歲隔也只能按下不提,畢竟公事要緊,但韓王妃的情況一日不如一日,從前三五日中,還能有一日半日情形的時候,可現如今,卻是已經完全認不得人了。

他心裡有些不祥,卻又不敢說出來惹韓長暮傷心,唇角囁嚅,終於把話嚥了回去,遞過去幾頁薄紙,沉聲道:“京裡傳來訊息,冷少尹已經在所有祆祠裡都安插了自己的人手,只等少使回京,便能一網打盡了。”

韓長暮點頭,冷臨江面上看著紈絝,辦事卻是最周密不過的了,又有霍寒山在邊上相助,萬事沒有不成的。

他繼續往下看。

孟歲隔接著沉聲道:“漢王殿下擅自離京,聖人大怒,命沿途驛站烽燧一旦發現漢王殿下的蹤跡,馬上遣送回京。”他從袖中抽出一份信箋,遞給韓長暮:“這是屬下謄抄的,公子看看。”

韓長暮一目十行的看完書信,放在燈上燎了,看著信紙慢慢捲了邊兒,化為一捧深淺不一的灰燼。

他閉目靜了片刻,波瀾不驚的緩慢道:“太子被廢,秦王分權,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漢王又出了這樣的事,若聖人不再如往日那般刻意維護,他漸漸勢微是必然之事。此事不是我能左右的。”

孟歲隔低語:“公子,漢王生母是王爺的嫡親妹妹,您的親姑姑,世人天然就會以為韓王府與漢王是一派的,若漢王倒臺,咱們韓王府,該如何自處。”

他欲言又止,其實他還有一層意思沒有說,這也是他始終想不明白的,韓長暮入仕內衛司少使,乃是秦王舉薦的,可韓王府分明與漢王是血脈至親,若依常理來論,秦王應當是拼命打壓韓王府才對,又怎麼會舉薦呢。

韓長暮只是一笑,笑容有幾分蒼涼:“韓王府從來都不涉黨爭,只替大靖鎮守劍南道,抵禦吐蕃人,沒什麼自處不自處的,漢王和秦王,沒有不同。”

孟歲隔沒有再說下去,換了個話頭:“大人,兵部職方司郎中房寬死了。”

韓長暮陡然抬頭,目光一寒:“這倒是奇了,佈防圖剛丟的時候,他沒死,怎麼這會兒死了,怕是聖人下旨讓內衛司察查此案,嚇著他了吧。”

他摩挲著杯盞,眉心微蹙:“他是自殺,還是他殺。”

“京兆府到了府房府,房寬就掛在樑上,仵作驗了,確鑿無疑的他殺後,掛上去的。”孟歲隔道:“冷少尹傳信過來,大理寺和刑部都嫌此事燙手,並沒有過問,他已經查到房寬最後去的地方和見得人了,著人監看起來了。”

韓長暮點頭,終於露出一絲笑來:“雲歸是個有主意的,此事我鞭長莫及,就讓他先查著吧。”

有一句話他並沒有說出口,區區一個職方司郎中,翻不起這麼大的浪,沒有那麼大的能耐勾結外賊,做出劫走餉銀和佈防圖這驚天一案來。

他的臉上陰霾不散,這樁案子背後,定然牽扯到朝中大員,這個雷,不知道最終會劈到誰的頭上。

“還有別的事嗎。”韓長暮面露疲累之色,揉著眉心道。

孟歲隔想了想,捋了一遍樓下那三個人這一路上的行徑,頓覺簡直罄竹難書,不吐不快,他也沒什麼避諱的了,他們做得出,他就說得出,告狀誰不會啊。

他急切道:“公子,顧辰那三人實在太可惡了,這一路上對您冷嘲熱諷,差事上也是懈怠的很,公子您過來了,可要好好收拾他們,立一立威才好。”

這委屈的語氣,這憤恨的神情,看來這一路上,孟歲隔沒少受顧辰他們的氣。

韓長暮撲哧一下笑出了聲,一掃心中沉重的陰霾,奚落道:“看你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被他們仨給怎麼了呢。”

孟歲隔摸著後腦,嘿嘿直笑,他也確實是急了些,他受點委屈沒什麼,說到底還是擔心自己公子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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