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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棠坐到了攬月閣雅間裡都覺得舌頭苦苦的。

他跟小貓喝奶似的,止不住往外噗噗吐舌頭,一點點地伸出來,又覺得不雅觀,縮了回去,來來回回地偷摸試探,幽幽地在心裡說大反派壞話。

宿懷璟餘光瞥見這一幕,剛剛那點被自家小菩薩氣的不行,恨不得給他灌獅子頭那麼大藥丸的惡劣心思一下就捉不到影子了。

他這次來攬月閣記著帶了茶葉,讓雙壽泡了送過來,然後討好一般放在容棠面前,輕聲哄:“棠棠喝點茶水?”

容棠沒好氣地睨他一眼,問:“你在這裡面也放了黃連嗎?”

他可聰明瞭!

容棠穿越這二輩子,山珍海味不一定全都吃過,但各式各樣的藥湯藥丸他如數家珍。中藥味道怪得很,有的澀有的酸有的腥還有的辣裡帶著甜,反正沒一個好喝的。

但是!他這二輩子!沒有哪一次!喝的藥湯有宿懷璟這幾天給他煎的這些苦的!!!

他親眼見著宿懷璟把長條狀的黃連一點點掰成塊給他放進了熬藥的坩堝裡!

就很過分!

容棠一開始抱怨就止不住那點小脾氣,垮著臉問:“你是不是想謀殺親夫,好繼承我遺產?”

成親前後他不知說過多少回等他死了,這卻是唯一一次宿懷璟聽他這樣說話沒覺得半點不悅,反倒被可愛得眉眼都彎起的,他柔聲道:“我怎麼敢呢。”

容棠從鼻腔裡哼了一聲,眼睛不看他,宿懷璟就乖乖地給他倒了一杯茶水放到面前,彎著腰眨巴眨巴眼瞅著他。

容棠被他盯的那點虛張聲勢也沒了,嘴巴里苦的厲害,特別想喝點甜的緩緩,在椅子上挪了挪,側開半個身,擋著宿懷璟的視線,小口小口地抿起了茶水。

甘甜入口的瞬間,容棠眉眼都舒服地鬆弛了下來,踩在地上的腳沒忍住翹了翹。果然淞園裡環境再好、宴席再豐盛,茶水也總比不上宿懷璟的。

大反派給自己喂黃連刷下去的好感度又回升了一丟丟!

宿懷璟在一邊看完他掩耳盜鈴式的喝茶,簡直被可愛得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手癢得很,他有點怕自己忍不住上手去捏容棠那張被茶水潤的水光瀲灩的嘴巴,剋制地移開視線,從桌上拿起幾顆荔枝,默不作聲地剝了起來,轉移那點壞心思。

攬月閣夜間人總是很多,而且這又是折花會的倒數第二天,到了明天下午,就會陸續有人離場,是以這一晚格外熱鬧,便是坐在包廂裡,也能不斷聽見外面傳來的聲音。

屏風被人敲了敲,盛承鳴帶著盧嘉熙進來。

容棠正在偷偷摸摸地喝第二杯茶,見狀揚了揚眉,詫異地問:“殿下這是與盧公子一見如故了?”

盧嘉熙跟在盛承鳴身後,見到熟人的一瞬間就苦起一張臉,像是在求救,盛承鳴卻朗聲笑道:“哈哈哈小盧很有意思,作詩說話都很對我胃口,我都想認他當乾弟弟了!”

容棠手一抖,杯盞裡茶水往外潑了些,他

偷偷瞅了一眼宿懷璟的神色,道:“殿下也太厚愛了。”

小盧好可憐,莫名其妙就差點變成宿懷璟的敵人之一。

盧嘉熙哭喪張臉,跟小孩看到大人似的,一個勁給容棠使眼色,可等盛承鳴一回頭,笑著用力一拍他肩膀:“小盧可愛啊!”

盧嘉熙立馬跟川劇變臉一般又換了張喜笑顏開不勝欣喜的臉:“承蒙殿下不棄。”

他今天跟盛承鳴逛了一天,這裡走走那裡看看,連帶著京中那些世家子弟全都混了個臉熟,社交量簡直比前五天加起來都要多。

盧嘉熙格外懷念跟沐大人一起寫詩的日子,至少他不吭聲的話,沐景序能一下午都不說一句話!

容棠在他們對面看得想笑,再一次確認宿懷璟這次跟柯鴻雪組隊就是打算給盧嘉熙鋪路,只是這路鋪的好像有點逆天。

容棠一時想入了神,沒注意到自己唇角揚了起來,眼睛裡神情也很溫柔,直到宿懷璟湊過來,不著聲色地將手伸到他腰後,攬著人轉了過來,陰惻惻地問:“他們很好看?”

容棠愣了很短暫的一秒鐘,有點小崩潰。

明明剛剛還是他在生氣,大反派到底怎麼回事!

他心下嘆了口氣,將桌上宿懷璟剛剛剝好的荔枝塞了一顆進他嘴裡,讓他整個臉頰都鼓鼓囊囊的,然後順毛哄:“你最好看。”

宿懷璟微怔,旋即笑開,從善如流地吃起了荔枝,覺得那簡直甜的要命。

容棠便又忍不住笑,他很難對宿懷璟有長久的怒氣,而且說起生氣,他自己都感覺那更像是稍稍有點被欺負的委屈。

但也不是很委屈,就是嘴巴里苦苦的。

想到這裡,容棠又覺得那股子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澀意直往口腔裡衝,他沒辦法,又開始往嘴巴里塞荔枝。

直到月上中天,蓮湖上畫舫舞樂影影綽綽,樓下戲曲一陣鑼鼓敲開啟場聲後,人群中傳來了一陣驚呼,仿似被什麼人的出場驚豔了一般。

容棠眉眼一亮,吐了口中的荔枝核,興沖沖地就拉起宿懷璟胳膊往外去。

宿懷璟沒反應過來,被他拉著往外跑,在二樓欄杆上擠進一處空位,落目往下看去。便見大廳戲臺上正演到戲中姨娘出場,做一身青樓女子打扮,腰若細柳、肩若削成,眉眼如絲、目帶情意,那雙琥珀色的瞳孔落到閣內隨便誰臉上,清淺一對視都極易讓人生出自己得了美人青眼的錯覺。

宿懷璟卻本能不喜。

他皺皺眉,看向身側分明興致勃勃目不轉睛的容棠,煩躁止不住地湧上心頭,手指垂在身側摩挲起了腰牌,眼神愈發晦暗。

想帶棠棠回去。

想把他關起來。

不想讓他看別人。

不想讓他當著自己的面這麼認真地注視其他人。

想,打一條金鎖鏈。

……

閣樓燈影重重,人群嘈雜,初夏的夜間蟲聲都被人聲覆蓋,那點惡念快要發酵上頭的時候,容棠偏過身子一把拉住

宿懷璟,眼睛亮閃閃地盯著他,道:“懷璟你看!”

宿懷璟一頓,手腕被握住的觸感溫熱而真實,像是一叢暖洋洋的陽光,勢不可擋地闖了進來驅逐他心底那些惡念。

他默了默,反手握住容棠,湊近幾分,低下頭問:“看什麼?”

“那個花旦。”容棠笑吟吟地說,下一秒手腕就被攥得生疼,他沒忍住溢位一聲輕嘶。

宿懷璟被他這聲輕呼喚回了神,手鬆了松,連忙翻開容棠的手將袖子往上擼了擼,入目幾道顯眼的指痕落在蒼白的面板上。

宿懷璟立時覺得後悔。

他垂眸,神色有些低落地替容棠揉了揉,聲線喑啞:“對不起……”

容棠眨眨眼,沒理解他為什麼道歉:“你又不是故意的,而且也不是很疼啊。”

“……”

有的人是天上的小菩薩,總是縱容著這世界上的人,好像對他生起多罪孽的惡念也不會被怪罪一般。

宿懷璟想,我是故意的。

他壓了壓心底那些情緒,輕聲問:“看她做什麼?”

容棠瞬間回神,眼睛亮了亮,手輕輕地勾,讓他湊過來。

宿懷璟附耳過去,容棠張牙舞爪地小聲道:“我想搶人!”

“……”

宿懷璟眸子一暗,舌尖頂了頂腮,很想把這個特別不聽話的世子爺關起來,但是理智終究拽住了衝動,他壓著聲音,垂眸任眼睫擋住眼眸中暗湧的潮水,沉聲問:“棠棠想納妾嗎?”

容棠正興高采烈,聞言怔了怔,整個人渾身都僵硬了起來。

宿懷璟察覺到身前人的變化,眸中浪潮迭起,愈發洶湧呼嘯,張口說出的話卻越來越溫柔:“棠棠若是將她納進府打算將她安置在哪呢?”

宿懷璟一句一句地問。

“是不是也要給她置辦一間書房?”

“臥房呢?也跟你的一模一樣嗎?”

“需要也送她一座宅子和馬車嗎?”

他說著甚至輕輕笑了出來,周圍人群視線落在樓下,無人關注這一角落,他們貼得極近,耳鬢廝磨一般。宿懷璟抬手,替容棠理了理衣領,拇指指腹卻緩慢而斯文地輕輕貼上他脖子,略一用力,便在那處蒼白又脆弱的喉管之上留下一道粉紅的壓痕。

宿懷璟看著那道豔粉色,笑著輕聲問:“棠棠……你如今身子好些了,是想留子嗣了嗎?”

樓下戲曲聲婉轉,花旦唱到傷心處聲淚俱下,配著鼓樂聲,氣氛都渲染得豔麗。

樓上燈火滅了幾盞,光線昏黃曖昧,容棠不自覺滾了下喉結,向前貼了貼,幾乎是溫順又主動地撞進了宿懷璟的胸膛。

他微微仰起頭,貼著宿懷璟的耳朵,聲音放輕,又軟又乖地回:“你這樣看我的嗎?”

宿懷璟眸中暗色翻湧,不應。

容棠輕輕嘆了口氣,聲音很輕,卻處處透著一股下意識哄人的溺愛:“懷璟,我這個人又自私又嫌麻煩。一輩子能遇到一個讓我傾心對

待的人就夠了,

再來一個,

我怕先把自己煩死了。”

“是我哪裡做的不好嗎,你怎麼這麼不自信?”容棠有些疑惑地問:“你又好看又聰明,對我又溫柔又貼心,除了煎的藥苦點,我找不到一處不好的地方,你為什麼會覺得我想納妾?”

他說:“我都跟你說過想讓你日後幫我照顧我母親一二,若是我如今納了妾留了子嗣,待我走後,又該找誰去照顧你呢?你在寧宣王府該如何立足?”

容棠往後退了退,抬眸定定地望進宿懷璟眼底,唇角綻開一個笑意,道:“你親口說的,這世上只在乎我了。湊巧的是我也只在乎你跟孃親了,我為什麼要再納一房妾室回府給自己多添點責任?”

“好累的。”他軟了聲調,帶上點不自覺的撒嬌:“娶妻納妾也累,生孩子也麻煩,真生下來萬一隨了我一身的病,那我算什麼人啊?”

容棠唇瓣開合:“我這輩子只能禍害你一個人了,你別想把我往外推。”

他在燈火昏暗的欄杆處淺笑,某一瞬間宿懷璟竟覺得他像個十足十的風流公子。

若非這般相遇,若有其他契機,說不定自己會邀他去鎏金樓上品酒賞月,看一看金粉河下飄過的河燈,藉著夜色燈火,偷偷地看他的小菩薩。

他對容棠沒有一絲一毫的抵抗力。

宿懷璟沉默良久,容棠心下惴惴,不知道哄好了沒有,忐忑不安地等了等,直到宿懷璟抬手,輕輕撫了撫他頸項,悶聲說:“對不起。”

容棠鬆了口氣,唇角笑意加深:“嗯,我接受了。”他打預防針:“下次不可以這樣了哦。”

宿懷璟沒應。

容棠晃了晃他牽著自己的手:“嗯?”

“……”宿懷璟默了默,樓下戲曲演過一幕換第二場,他說:“我不能保證。”

容棠笑意一滯:“?”

宿懷璟:“我會吃醋。”

他聲音悶悶的,不像上午跟盛承鳴說話時那般帶著幾分笑意的玩笑,而是真的給人一種異常認真的直覺:“你看別人我會吃醋,你喜歡別人我會生氣,你如果跟我說你想搶誰回家,我可能會發瘋。”

宿懷璟直直望進他眼底,道:“棠棠,你如果要對我好,這一輩子就只能對我好。”

你必須時時刻刻注視我,你必須牽好我的繩索,你必須一直在我身邊。

你對我好一點,那樣的話……

我就給你想不苦的藥方。

-

盛承鳴追出來的時候,莫名感覺宿懷璟跟容棠之間氣氛有些不太對。

如果說之前是酸酸甜甜的青梅,現在就有點像沒成熟的澀李子,說不上哪兒L不太對,但就是有點……

他跟盧嘉熙對視一眼,再次從對方眼裡都看到了‘我要不還是回去吧’的意思。

但容棠很快就發現了他們,直接抬手打招呼:“二殿下,盧公子。”

宿懷璟隨即帶著幾分不悅地望了過來。

盛承鳴:“……

盧嘉熙:“……”

二人相當有默契地各自往後退了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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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笑肉不笑地跟容棠打招呼:“表兄/世子爺。”

容棠鬆了口氣,往邊上退,給他們讓出空位:“有點擠,你們在這邊看。”

盛承鳴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我本來也沒多大興趣,表兄你看吧。”

容棠笑了笑,道:“我來這原也不是為了看這一場戲的。”

他就是單純為了搶人,誰知道隨口說出一句話,竟然戳了大反派的黑化鍵。

剛剛某一個瞬間,容棠差點以為宿懷璟原地崩壞了,嚇得他拼命戳系統。

好在沒有,他將位置讓給盛承鳴二人,樓下演員換了一批,蘇蓮兒L退場,去到攬月閣後的小院裡換裝,容棠牽過宿懷璟的手,順著樓梯往外走去。

崽崽情緒不對,要哄。

自幼缺愛的小朋友,好不容易有滿心滿眼都關心他的人了,若是突然發現對方其實也會把這份關心分給其他人,意識到自己可能不是最特殊的那一個,放在尋常小孩那可能是大喊大哭鬧脾氣,放在大反派這裡,隨時都可能崩壞黑化。

他如果黑化,後果不堪設想。

容棠一路牽著他的手往外走,順著湖心島上的石子路,如剛來的那晚一般,任湖面上的微風輕輕拂過髮梢。

他回過頭,又好笑又好氣地看向宿懷璟,問:“我對你還不夠好嗎?”

挺沒良心的就是說。

他前兩輩子對盛承厲,就算有系統任務壓著,好像也沒好成這樣。

宿懷璟抿著唇不說話,容棠一樁樁地給他數:“在風月樓的那一晚,去醫館的馬車上你其實想殺了我的對不對?”

宿懷璟眸光一顫,手指下意識攥緊,掌心滲出一陣綿密的汗,心下很陌生地生起一股名為恐慌和後怕的情緒。

他張張唇,本能地想要解釋,可他向來擅長詭辯偽裝,偏偏這時候容棠輕飄飄的一句話落地,他連一個否認的藉口都找不出來。

而容棠似乎也不需要他的藉口。

他只清淺瞥了宿懷璟一眼,視線便落在了前面的路上:“你想殺我,我還帶你去看了大夫,給了你銀錢跟腰牌,說要娶你回府,我對你還不夠好嗎?”

宿懷璟抿著唇不說話。

容棠又問:“你入京不過二個月,一開始住在李府,見不到外人;後來我日日去永安巷,你也只跟我有接觸。可我們成親的第四日,你從王府出去,見的什麼人?”

宿懷璟心下不受控制地顫了顫,望向容棠的眼神變的炙-熱。

容棠:“我那個二弟,便是跟盛承鳴有交情,又有什麼面子能從他那樣拿到那樣多珍稀昂貴的藥材?他上有父母,下有妹妹,從皇子那得了賞賜,就算不自己留著,也該是送給他們,怎麼就輪得到我頭上了?”

“我與盛承鳴,說的好聽一點是表兄弟,但實則沒有半分血緣關係,與其說是兄弟,君臣更恰當。我父親是他父

()皇的臣子,我自然也只能當他的下屬,他有何理由對我這般小心謹慎,一見面就事無鉅細地討好?”

容棠輕聲道:“你那天見的是盛承鳴對嗎?”

其實追究起來還有很多東西可以說。

比如見過沈飛翼回來,宿懷璟突然起來的殺意;比如他與盧嘉熙的交情;比如他親口說的那句“只能是我獲利”。

但一旦掰扯,就會牽扯出許多容棠本不該知道也沒有任何理由猜到的事。

因此,他只說兩個人都能聽得懂看得見的事實。

容棠笑了笑,偏過頭望向宿懷璟,聲音都放得溫柔:“我若是對你不好,在知道你偷偷替盛承鳴做事之後就該把你鎖在家裡關起來,還眼巴巴地讓雙壽趕著馬車大晚上去鎏金樓接你?我閒得慌嗎?”

容棠完全不計較他揹著自己有別的立場,也不追問他這樣做的原因,只是笑著表達自己對他真的很好很好了。

宿懷璟卻不知足。

島上不比攬月閣內,燈光暗到幾乎看不清人面,卻能準確看見黑夜裡那雙亮晶晶笑吟吟的眼眸。

宿懷璟沒剋制自己,往前行了一步,抱住容棠,頭埋在了他頸窩,啞聲問:“什麼時候知道的?”

容棠:“好早了,你也沒想跟我藏不是嗎?”

有時候容棠真感覺宿懷璟是個彆扭小孩,一面懷疑自己,一面什麼都不隱藏,明晃晃地試探。

他絲毫不懷疑自己如果真有別的心思,早就能讓大反派守寡了。

他覺得有些好笑,道:“我還沒委屈,你在幹什麼?”

跟個小可憐似的抱住他,頭埋著不起來,撒什麼嬌?

宿懷璟沉默半天,悶聲道:“你把我關起來吧。”

容棠一愣:“嗯?”

“你說的,把我鎖在家裡關起來。”宿懷璟提醒他,“就這樣做吧。”

也挺好的,自己狠不下心關他,他把自己關起來也可以。

容棠:“?”

他稍稍有點不可置信:“你認真的嗎?”

宿懷璟深呼吸一口氣,嗅見了容棠身上那股檀香,心神定了定,恨恨地磨了磨牙,特別想在容棠脖子上啃一

口。

他鬆開手,往後退:“假的。”

容棠這才放下心,卻又不悅地睨了他一眼:“以後別說這種話。”

“哦。”宿懷璟道,他問:“所以你剛剛說要搶人什麼意思?”

眼前正是島上暫時借給紫玉班居住的小院,前廳被改成化妝室,正有不少演員在裡面化妝。

門口站著小廝,容棠讓他進去通報請蘇蓮兒L小姐出來,然後轉向宿懷璟,道:“二皇子有時候太過莽撞,做事沒有章法,我總擔心你輔佐他會累得很,想給你找一個情報人員分擔點辛苦。”

宿懷璟怔住,思索兩瞬反應過來他話裡的意思,眼睛倏地一下睜大。

有人自月門處出來,身段婀娜,面容豔麗,月色將她襯得更加明豔動人,戲子裝扮

落在她身上,

絲毫遮不住渾身的氣質,

反倒渲染得更加蠱惑。

容棠在對方要走到自己身前的時候抬了手,笑道:“姑娘名聲重要,還請止步。”

蘇蓮兒L微愣,定在原處,盈盈地一福身:“小女見過兩位公子,不知二位是誰,找我有何事?”

容棠從腰間扯下來一塊玉佩,掛在了一邊的樹枝上,道:“寧宣王府,容棠。姑娘今夜這場戲若是唱完了就該不慎感染風寒壞了嗓子需要好生休養,沒辦法再去攬月閣了。”

蘇蓮兒L皺眉:“公子這是何意?”

容棠:“有沒有人跟姑娘說過,你與一位已逝的貴人長得極為相似?”

蘇蓮兒L表情一頓,看容棠的眼神裡多了幾分警惕。

容棠便知道她聽過類似的話。

他微微嘆了口氣,道:“姑娘若是不想被人當棋子利用,往後日日提心吊膽的話,便聽我一言,早些回房休息,不要再去臺上。”

原著裡蘇蓮兒L是男主的後宮之一沒錯,可她甚至連盛承厲出宮立府都沒等到就死在了某位前去梨園的紈絝子弟床上。

在這個時代下,戲子的命輕賤如雜草。

盛承厲之後倒也替她報了仇,可那又有什麼用呢?人死不能復生。

前兩世容棠想替她改掉死亡的宿命,但全都事與願違。

第一世蘇蓮兒L毀了容,最後又在一場瘟疫中死去;第二世甚至連原著劇情都沒走到就無辜橫死。

有月嬤嬤的事在前面,容棠冥冥中總感覺如果讓蘇蓮兒L與盛承厲再有接觸,如前幾世一般,可能會死的更早。

他提醒完,指了指掛在樹梢的那塊玉佩,道:“姑娘回城之後,若是不想再以唱戲為生,可以拿著這塊玉佩去永安巷棠璟宅找人通報,讓他們為你找一個住處安置下來,之後再做些別的營生都可以。”

話音剛落,身後的小道上就有小廝匆匆跑過來,容棠一凝,還沒待出聲,宿懷璟便拉著他往旁側讓了讓,蘇蓮兒L上前一步扯走了玉佩,連聲謝都來不及到,那人便到了她面前,陪著笑道:“蘇姑娘方才唱的真好,殿下請您回去,說有打賞呢。”

容棠皺了皺眉,有些想阻攔,宿懷璟卻扯了扯他袖子示意稍安勿躁,下一秒便看見蘇蓮兒L不勝嬌弱地輕咳了兩聲,話說出口氣若游絲,不仔細根本聽不清她說了什麼。

“承蒙殿下厚愛,咳咳……只是小女偶感風寒,方才又唱了太久,實在、實在體力不支——”

話音未落,嘭地一聲,容棠眼睜睜看著她往後一倒,徑直摔在地上合上了眼睛。

前來傳信的小廝霎時慌了神,小院裡生起陣陣嘈雜的腳步聲,容棠目瞪口呆,宿懷璟在他身邊卻低低地笑了一聲,辨不出情緒,拉著他的手往來路走。

走出一大截,容棠才終於回過神來,拉拉宿懷璟的衣袖:“她比你——”還會演。

宿懷璟:“什麼?”

容棠改了說辭:“她比你還狠,那樣摔下去萬一砸到

腦袋說不定命都沒了。”

宿懷璟勾唇(),

“?[()]?『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可她如果真的被人帶去了攬月閣,那才是真的會沒命。”

容棠一驚,佯裝不知:“這是何意?”

宿懷璟望向他,帶了幾分笑顏:“棠棠當真不知?”

容棠:“……”

他沉默了,覺得大反派好生討厭。

宿懷璟:“她一個戲子,扯進皇子們的算計中,哪有全身而退的道理?況且盛承鳴也說了她與淑妃長相極為相似,與皇子母妃相像,棠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容棠:“什麼?”

宿懷璟:“一、被皇子本人厭惡,甚至殺害,因為他不可能接受自己本就被詬病的母妃再度被人當一個玩物一般取笑;二、被皇帝看上。”

宿懷璟偏過頭,問:“你說這兩條路,哪一條於她是有好處的?”

容棠一怔,背脊後知後覺地爬上一陣寒意。

宿懷璟卻笑了笑,問他:“只是我很納悶,為什麼棠棠要她拿著你的玉牌去我的宅子?”

容棠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消化掉宿懷璟方才輕飄飄說出口的話。

他以前沒懷疑過,如今一想。

他分明有上帝視角,分明有傳送功能,可為什麼兩世都救不下蘇蓮兒L?除非——

除非她的死亡是男主希望看到的。

如果這個假說成立,反推回來,沐景序的死……

“棠棠?”他久不應聲,宿懷璟出聲催促。

容棠舔了舔有些乾澀的唇,道:“你都懷疑我想納妾,她若是去王府找我,母親萬一也以為我是朝二暮四朝秦暮楚的人怎麼辦?”

宿懷璟微頓,旋即笑了開來,握著容棠的手,路過攬月閣,問他還要不要回去,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後便往渡口行去,雙福雙壽早就候在那了。

蓮湖上有畫舫小舟,湖面有新生的荷葉一點點露著尖角,有渡船從園子裡來,也有人往回。

容棠彎著腰將手伸進湖水裡順著水波晃盪,心下有些悶。

宿懷璟問他:“這也是棠棠送我的禮物嗎?”

容棠微愣,彎著腰抬眸,疑惑地看他。

宿懷璟說:“蘇蓮兒L,也是棠棠送我的禮物嗎?”

容棠懵了一瞬,第一反應是大反派在問他是不是把男主的後宮送給了他當後宮,可想法剛冒出來就被系統輕嗤了一聲。

他回過神,點了點頭:“我怕你累著,她在京中多年,認識許多達官貴人。她若是還想唱戲,你可以給她安排;若是不願意的話,替她開個茶館酒樓甚至賭坊樂坊,都是很好的訊息渠道,看你意願。”

容棠說著又補充:“銀子不夠的話你去庫房裡取,不用跟我說。”

宿懷璟頓時怔住。

他原本想說:這也是棠棠送我的禮物嗎?跟沈飛翼一樣?

容棠這一晚揭了他太多底,宿懷璟抑制不住地想要試探回去討他幾分赤誠

()相待,

可卻換回來這一段話,

宿懷璟一時間甚至不知道該怎麼說。

心下有些暖意,他也跟著容棠彎腰,將手伸進了湖水之中,握住容棠的手掌捏了捏,啞聲問:“你不問我為什麼嗎?”

容棠:“什麼?”

“盛承鳴。”宿懷璟道。

容棠果斷搖頭:“不問。”

可宿懷璟卻問他:“為什麼?”

容棠低著頭,手在湖中晃,感受著湖水的阻力。

他說:“你想做什麼都可以,如果危險的話我寧願你不跟我說。”

宿懷璟聲音愈發滯澀:“為何?”

容棠認真道:“懷璟,不要把自己的把柄送到別人手上。”

哪怕我對你最好最好,你也不要太信任我。

“我只希望你安全,你想做什麼都可以,反正你不會害我。”容棠說。

宿懷璟沉沉地凝著他,有一瞬間特別有一種衝動,很想問:如果我要害你的家人呢?

除了你母親和你,你全家從上到下,如果我都想讓他們死呢?

宿懷璟本該什麼都不怕的,沒認識容棠之前,他在蜀地待了九年,回京之後又在李府待了兩個月,他見過太多陰私算計,也被算計陷害過無數次。

他不該怕這世上任何東西的。

可這個疑問他問不出來。

他害怕聽見容棠的答案。

他怕看見容棠害怕的眼神。

哪怕有一點點的可能性他都慌張。

宿懷璟閉了閉眼睛,將容棠的手從湖水中牽了出來,低下頭用帕子替他擦乾,輕聲道:“小心著涼。”

容棠溫順地縱著他替自己擦乾了手,回到院子裡的時候抬頭望了一眼那座漆紅閣樓,突然生起一陣無法剋制的疲倦厭煩之感。

他輕輕喚了一聲:“懷璟。”

“嗯。”

“我們明天就回去吧。”容棠說。

宿懷璟自然應下,問:“回哪?”

容棠想了想,道:“永安巷,你的宅子,我們偷懶去吧。”

一場折花會參加的他都快煩死了,除了改變柯鴻雪沐景序二人的立場之外,簡直沒一件好事。

你算計我算計你,煩都要煩死。

容棠心說,管仁壽帝跟他那幾個兒L子去死!

宿懷璟聽到他的回答卻笑了一聲,輕聲問:“棠棠,你想好了?”

容棠:“什麼?”

“你跟我回去,我就把你關起來不給你出門了。”宿懷璟笑著道,分明是威脅的話,可語調不僅不嚇人,甚至稱得上溫柔。

容棠聞言心說那樣可太好了:“那你記得給我多準備點吃的玩的,別悶著我就行。”

宿懷璟微怔,完全沒料到他會這樣回答,頓了幾秒之後笑出聲:“好。”

我還會替你打造一座黃金做的籠子,籠框爬上薔薇和玫瑰,為你捉來會唱歌的小鳥和皮毛水滑的貓,然後我跟它們一起,哄你

開心。

-

容棠一晚上沒睡好,

他一閉上眼睛就忍不住回想宿懷璟見過蘇蓮兒L之後跟他說的那句話。

他從被盛承厲殺死的那一瞬間開始,

就認定這個世界的天道錯了。

盛承厲要殺月嬤嬤做局的話,容棠覺得噁心,但也並非不能理解。

月容雖然是男主身邊從小照顧到大的嬤嬤,但本質上就是個小炮灰反派,盛承厲除掉她很正常。

殺死她為自己換些好處更是利益最大化,很難被詬病什麼。

可蘇蓮兒L無論是原著中,還是前兩世容棠的認知裡,對盛承厲都相當死心塌地。

更遑論沐景序。

如果他們真的都是因盛承厲而死……

容棠閉上眼睛,腦海中不斷浮現出那些上兩世結交過,但這輩子還無緣相見的人們。

他躺在床上回想自己撐著隨時快倒的身子給多少人上過墳掃過墓。

想著想著容棠渾身發涼,躺在被子裡仍舊捂不熱手腳,只覺得寒意是從骨骼生出來,流經四肢百骸,簡直要將他拖進暗無天日的地獄一般。

容棠一度想爬起來抄佛經,可手拿起毛筆卻都有些生理性的抖。

他覺得諷刺。

又不知道怪誰。

他原本覺得自己最多四年就要死,宿懷璟登基後殺了盛承厲世界崩盤消滅。

這與他無關的,可他現在又覺得憑什麼呢?

憑什麼這世界上千千萬有血有肉的魂靈要系在一個德不配位的所謂天道男主身上?

容棠想不通,他甚至想把系統拽出來問:是不是隻要盛承厲不被宿懷璟殺死就可以了?

是不是可以將他做成人彘,就如他的父親那般,日日拉去城牆示眾,給百姓看,給天道看,不讓他死,給他吊著一口氣,這世界就不會崩盤,宿懷璟也可以做他的皇帝了?

容棠一瞬間心下湧上來許許多多不可言說的惡劣想法。

他本來……也不是什麼太良善的人。

他手上是沒親自沾過鮮血,可卻沒少過因他而死的人。

想要折磨一個人卻不讓他死去,大理寺的刑罰書上記載了幾十種手段,御史丞的密卷裡更是數不勝數。

容棠睜著眼睛任那些思緒在他腦海裡撕扯了一整夜,等到天色大亮,起床換好衣服,洗漱過後便上了閣樓,望著極遠的天空發呆,等雙福替他們收拾好行李。

有腳步聲自閣樓而來,容棠原以為是宿懷璟,扭頭望去卻看見柯鴻雪的身影。

對方提著食盒,看見他輕輕笑了笑:“世子爺昨日的戲看的可盡興?”

他一樣一樣將餐點擺出來,容棠不知道是一夜沒睡還是餓過了頭,聞著那些味道竟有些反胃。

他捂了捂鼻子,往旁邊讓了點,道:“只看了一點。”

“是嗎?”柯鴻雪笑道,“但我卻聽說真正的好戲沒開場,盛承星後來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容棠胃裡有

點反酸,沒應聲。

柯鴻雪擺好了食材,有些納悶地抬起頭,支著下巴看他:“但我卻很好奇,世子爺你分明看起來一點都不喜歡我學兄那小徒弟,為什麼要幫他?”

容棠腦袋跟被漿糊糊住了一般,反應有些遲鈍,緩了一會才皺著眉頭問:“幫?”

柯鴻雪抬眉,訝異的神色在臉上停留一瞬就消散,跟明白了什麼似的,笑道:“那看來是有別的原因。”他說,“可是世子爺,這下可怎麼辦,當事人覺得你在幫他呢。”

“從我學兄明明搜出幻璃草卻不上報開始,再到攬月閣精心準備的好戲未上場,落在五殿下眼裡,可都是您在幕後幫忙呢。”

容棠越聽越頭疼,簡直聽不下去,煩了一晚上,面對柯鴻雪的時候連最開始那點還記著稍稍收斂的熟稔都冒了出來,脾氣相當差,前所未有的戾氣:“幫?我恨不得親手起一個油鍋把他扔下去炸,我為什麼要幫他。”

他煩得要死,聞著那些餐點味道也不開心,懶得再說話,徑直起身下了樓,留柯鴻雪一個人在原地愣了愣,細細思索一會兒L,止不住地笑出了聲。

他坐在閣樓上,等著沐景序,視線一轉,卻瞥見小院門外花-徑外晃晃悠悠走過來一人。

來人身穿一襲杏黃色長袍,身後也沒個小廝嬤嬤,一步二咳,走一段歇一會兒L,相當艱難地行進了院內。

柯鴻雪凝眸,面上那點笑意一下就冷了下去。

容棠下了樓還是有點煩,胃裡像是在翻酸水,一夜沒睡的後遺症冒了出來,看哪都感覺在顫。

他本能地就想去找宿懷璟。

甚至還有點委屈。

他特別特別不舒服,宿懷璟去哪兒L了?

為什麼不陪著自己。

屋子裡沒人,容棠下意識就想出去找,可一轉身,迎面撞上一個人。

淺色瞳孔,白皙膚色,眼角一顆硃砂痣綴在青澀的臉上,像一枚小巧精緻的紅果,讓人看著就心生喜愛。

少年看見容棠的一瞬間眸子就亮了,襯得整張臉都明豔漂亮,宛如人間尤物。

容棠很久很久沒見過他。

他們曾朝夕相處,也曾秉燭夜談,容棠一度覺得,若是上了戰場,他該是自己願意交付後背的人。

可他卻在自己面前將利劍刺進了他胸膛。

那股反胃感在這一瞬間達到了頂峰,容棠四下張望,自己都說不清原因的,很想立刻看見宿懷璟。

他壓著那股噁心,打算繞過盛承厲離開。

對方卻一拱手彎腰,虛弱地道:“承厲多謝表兄屢次相助!”

這時候的男主已經變過聲,原著裡說他聲如鳳鳴,嗓音清脆乾淨,任誰聽見都不免生起親近感。

容棠卻彷彿被點燃了什麼引線一般,一下沒忍住,偏過頭:“嘔!”

他彎著腰吐了半天,吐出一肚子酸水,臉漲得通紅,眼角都逼出生理性的淚水。最開始只覺得厭煩,可他一抬頭,朦朦朧朧看見有人提著食盒從院外行來,瞧見他的一瞬間變了臉色,顧不上風度徑直跑了過來。

容棠心下那點淺淡的委屈剎那間就決了堤。

一整夜沒睡著很委屈。

想搶盛承厲的人,卻被誤解成幫他很委屈。

自己幫了兩輩子的男主是個爛人很委屈。

餓著肚子在床上躺了一夜都快餓過頭了,卻吐出一肚子酸水委屈。

被柯鴻雪那一堆重油的早點燻得反胃委屈。

看見盛承厲委屈。

看不見宿懷璟委屈。

容棠吐得天昏地暗,鼻子都冒泡泡。

宿懷璟慌張地跑到他面前,衣袖一把被人拽住,他聽見自己的小菩薩帶著哭腔地跟他說:“懷璟,我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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