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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星沂自來天不怕地不怕,卻唯獨懼怕黑臉的曹師傅。看著曹師傅跟自己對面而坐,陸星沂窩在楊淑儀懷裡,乖得跟一隻小貓一般。
見她如此,宋蘭氏便忍不住逗她,“星沂,你今兒吃飯怎麼這麼乖?”
陸星沂偷偷瞄了眼對面的曹師傅,鼓著一張包子臉,奶聲奶氣道:“爹爹說了,乖寶寶吃飯飯的時候不能說話。我,我聽話,鬧鬧不聽話。”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皆是忍俊不禁,就連對面的曹師傅也忍不住彎起了嘴角。見狀,陸星沂眼眸閃了閃,似是鬆了口氣一般,將臉又埋進了楊淑儀的懷裡。
陸政安和宋淮書聽著自家閨女的話,又好笑又無奈,起身執起桌上的酒壺幫幾人把酒杯斟滿,“這段時間,辛苦長根叔和曹師傅了。我和淮書,敬您二位一杯。”
說罷,陸政安和宋淮書端起酒盅,將酒杯裡的酒水一飲而盡。
陸長根見狀,忙對兩人擺了擺手。“都是自家人,說什麼客氣話。而且你乾的這事兒,對全村兒人都有益。若說要謝,也輪不到你們來開這個口。”
從陸政安開始修房子還是,曹師傅就看得出陸政安和宋淮書兩人都是心底極好的人。眼下佔地辦作坊,雖然讓部分人心裡不痛快,可從長遠來看,卻是個利己利民的大好事。所以,即便是賠錢推掉別人家的活計,也要回來幫陸政安和宋淮書一把。
“我們幫你也不是圖你這聲謝的,好好幹比什麼都強。”
曹師傅說話的語氣有些衝,但話裡的意思陸政安卻非常清楚。跟曹師傅道了聲謝,陸政安和宋淮書便又重新坐回到凳子上。而後便將下午時和宋淮書說過的計劃,又跟陸長根和曹師傅說了一遍。
兩人聽了之後,許久沒有說話。就在陸政安以為定是他們的計劃怕是有什麼疏漏的時候,只聽曹師傅問道:“你這個想法不錯,只是村裡的人自來散漫慣了,若是沒個他們信服的人怕是不行,說不定還會適得其反。”
“這個我曉得,不過剛開始,這個倒也不著急,慢慢尋摸著來吧。”
幾人吃飽喝足後,便都各自下山回家了。
陸政安想著杏兒馬上就該黃了,一面著急作坊,一面著急師傅,勉強躺到寅時末便也就起了身。看現在做早飯還早,陸政安便先下山溜達了一圈兒。
此時作坊的工地上已經陸續來了不少人,看到陸政安過來,有個別性子急的便問道:“政安,咱們作坊落成就能開工麼?我聽說請了好幾個會做蜜餞兒的師傅過來,你不是也會嘛,怎麼還請別人過來?”
陸政安一邊幫著抬地上的毛竹,一邊笑著回道:“術業有專攻,我這三腳貓的手藝跟人家專業的師傅不能比。咱們村兒的作坊要想做大,還得請人家專業的師傅過來指導才行。不過人家師傅教的時候可不是一板一眼的指導你們,到時候你們都多長個心眼兒,多看多記,等把手藝學到手,那都是自己的。”
聽完陸政安的話,幾人立時一愣,而後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後,便又繼續幹活兒去了。
陸政安俯身將毛竹剛扛到肩上,見劉長山提著鐵鍬朝這邊走來,忙快步將毛竹拖到一旁,隨即疾步來到劉長山跟前,對他說道:“長山叔,這會兒有事沒?我有點事想同您商量。”
“沒事兒,有事你直接招呼就行。”
陸政安扭頭看了眼周圍的鄉親,帶著劉長山來到一處僻靜處。看著劉長山滿是溝壑的臉,陸政安本想買地的事再同他解釋一遍。不過,想了想卻覺得沒有必要,索性直接開門見山道:“長山叔,咱們作坊很快就要開工了,到時候長根叔那邊怕是會忙不過來。所以,我想等開工之後,我想請您幫忙管著果園,果子採摘,一應事務大家夥兒都聽您安排。”
因為先前佔地的事,劉長山曾經跟陸政安紅過一次臉。方才劉長山聽陸政安單獨喊自己過去,心裡還有忐忑不安。不過在聽到陸政安的話後,劉長山頓時驚訝的有些說不出話了。
陸政安看他瞪大著眼睛不說話,還當他有心結過不去,於是繼續說道:“我知道佔地的事情,您老心裡可能有些不太情願。但咱村兒周圍地形您心裡比我明白,再沒有比矮子坡合適了。您……”
早已經想明白的劉長山見陸政安又提及地的事情,忙對他擺了擺手。
“不是,作坊佔地的事兒,我起初確實不太樂意,但是後來也想明白了。你費那麼大力氣開作坊,也並不是都是為了你。而且,你雖然佔了我家的地也沒有虧待我。這事兒是叔兒想左了,本來也想給你賠個不是的,不過一直沒找到機會。我只是沒想到之前我那般同你拍桌子,你竟然還願意用我。”
聞言,陸政安不由笑道:“瞧您說的,咱們一起共事這幾年了,您是什麼樣的人我心裡還能不清楚?以前的事過去就過去了,咱們也沒必要一直記在心裡。眼下是咱們作坊最重要的時候,我希望長山叔能幫我一把。”
“成,成啊,只要我能幹,我一定給你幹好。”
聽劉長山這麼說,陸政安也就放心下來了。想起他家踏實能幹的劉安,陸政安便提了一句。“作坊開工的時候,我打算讓你家劉安兄弟去作坊裡幫工。您回去跟他安排他一下,到時候您讓他在師傅跟前眼皮兒活絡一些,以後我可指望他呢。”
陸政安此言一出,劉長山愣了一下後,立時明白了陸政安的弦外之音。回頭見周圍並沒有人路過,嚥了口口水壓下激動地心情,鄭重的跟陸政安點了下頭。
“這個你放心,他若敢偷懶,我就打斷他的腿!”
劉長山的話惹得陸政安笑了出來,看東方天空已經泛白,便同劉長山說了一聲便往家走去。
等到陸政安回到山上的時候,宋蘭氏已經把早飯收拾到鍋裡了。看到推門進來的陸政安,忙拍了拍圍裙上沾著的草屑,從灶膛前的凳子上站起了身。
“你這跑了幾日了,怎麼也不在家好好休息?”
陸政安看著雙鬢有些泛白的岳母,難得露出愁思。“天氣一日熱過一日,秣陵的杏兒估摸著再有個三四日就該摘了。師傅們一日不到,我這提著的心一日就放不下來。”
宋蘭氏立在門口,看著一臉愁容的陸政安不由滿是心疼。“這事兒你著急也沒用,現在作坊剛剛落成,這兩日支鍋,平曬場,還得幾日呢。而且從秣陵運果子回來,也得三四天。這中間還有這麼多天,師傅們總歸能到了。”
陸政安聽著宋蘭氏的安慰,慢慢點了點頭。低頭又往灶膛裡添了把柴火,聽裡屋宋淮書的聲音響起,曉得是陸星沂醒了。於是便從木凳上站起身,一邊往外走,一邊對岳母說道:“星沂醒了,我過去看看。”
當陸政安推開門的時候,正在床上同宋淮書嬉戲的陸星沂,立刻鑽到了宋淮書背後的薄被裡。撅著圓滾滾的小屁股,用自認為很小的聲音,問宋淮書道:“爹爹,父親探到我了麼?”
看著自家閨女的蠢樣兒,陸政安笑著走到床鋪前,低頭親了下倚靠著床欄的宋淮書後,故作驚訝道:“噫,我家的漂亮妞妞呢,怎麼找不到她人了?”
聽到陸政安的話後,滿心以為自己藏的很好的陸星沂興奮的扭了扭自己的小屁股,忍不住笑出了聲。
宋淮書看著父女兩人的‘幼稚遊戲’笑著搖了搖頭,正準備掀開閨女身上蒙著的薄被,卻被陸政安給制止了。隨即,陸政安坐到床邊,連人帶被子一把從床上給抱了起來。
瞬間,屋內便響起了陸星沂的笑聲。
待父女二人玩了一會兒後,宋淮書摸了下陸星沂的後背已經有些薄汗,忙將人從陸政安身上抱了起來。
“可不能再玩兒了,萬一出汗再被風吹到,就要吃苦藥了。”
一聽吃苦藥,陸星沂立時用胖乎乎的小手兒堵上了嘴巴,小小的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般。“不吃,不吃。”
“不吃那就別瘋了,趕緊把衣裳穿好,咱們下床洗漱準備吃飯了。”
睡了一夜陸星沂肚子早已經空空如也了,一聽吃飯立刻舉著手任由宋淮書幫她把衣服穿好,而後自己扒著床沿滑到了地上。
今日已經再上最後一個作坊的屋頂了,陸政安吃過早飯就又去了山下。
和眾人一起把瓦當搬到作坊旁邊,陸政安也準備上去看看的時候,忽聽得有人在喊他的名字。陸政安下意識的朝聲音來源處看去,只見李二旺揹著包袱站在車轅上正興奮地向他揮著手,而在他的身後則還跟著一輛灰撲撲的馬車。
陸政安看到李二旺的那一刻,笑容抑制不住的從嘴角爬到了臉上,而他心裡懸了多日的那顆心,也在這一刻終於是落了下來……
第一百二十二章
李二旺自從拜了曹師傅為師之後,便一直跟著他在外行走。不過,他們只是尋常的手藝人,每次收入優先,也不能一直住客棧。所以便會時常租周邊村裡那些孤寡老人的空房來住。
李二旺這人為人實誠善良,看著這些無兒無女的孤寡老人實在覺得可憐。於是空閒的時候,便也幫著做一些力所能及的體力活。久而久之,李二旺也同這些人熟絡了。
同他們閒談的時候,這些老人也難免說起以前的往事,知道這其中有一些不乏是一些手藝人。
這些人年輕的時候替主家賣命,但是上了年歲之後,大部分主人家便覺得他們累贅便不再供養。這些人若無兒女依靠,便只能收拾細軟回家,從此聊度殘生。
李二旺在回來探望父母時,得知陸政安想要建作坊,想請一些會做蜜餞兒乾貨的手藝人,於是,李二旺自然而然就想起了村裡的那些老人。
先前為了答謝李二旺幫他們幹活兒,其中幾個會這門手藝的老人們,曾拿出自己做的乾貨來招待他。知道這些老手藝人應該都是有真本事的,李二旺想起陸政安過去對他種種的好,便決定試一試。
起初,陸政安也並沒有真的把希望寄託在李二旺身上,但陸政安接觸過幾個師傅後,發現這些手藝人多是主家供養,輕易挖不走後便也只能放棄。
只是,果樹已經種下,作坊也是勢必要開的。陸政安原計劃師傅們尋不到,便自己摸索著做,慢一些也無所謂。但李二旺接連送回來的口信,讓陸政安又忍不住抱一絲希望。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陸政安見李二旺和這些師傅們一直不到,心裡也忍不住開始打起鼓來,同時也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就在陸政安決定要放棄的時候,李二旺竟然真的把人給請來了!
看著越行越近的馬車,陸政安第一次失態的朝著他們奔了過去。而在場所有的人看著陸政安如此,也都紛紛大步跟了上去。
車轅上的李二旺看著陸政安過來,笑得眉眼彎彎。“小安哥,幸不辱命。”
聞言,陸政安握著拳頭輕輕在他肩膀上擂了一下。“你這小子,沒事兒給我拽什麼文!”
周圍的眾人見狀,忍不住笑了出來。而馬車內的師傅們聽到笑聲,也忍不住撩開車簾探出頭來向外張望。
陸政安看著車內的老師傅們,直接來到了車前,對著幾人行了個晚輩禮。
“師傅們一路舟車勞頓辛苦了,先去寒舍歇歇腳吧。”
李二旺這次一共請來了四位師傅,雖然都上了年歲,但依舊精神矍鑠。雖說已經坐了兩三日的馬車,但臉上都不見疲色。
加上這一路李二旺不停地跟他們炫耀著陸政安這個新東家的好,幾位師傅心裡雖然期待,但心裡多少感覺李二旺的誇讚裡存了水分。
“那就多謝這位公子了。”
說話的師傅姓黃,感覺幾人站在車上同陸政安說話多少有些失禮。然而對方卻並不以為意,讓其餘人等回去繼續幹活兒,自己則囑咐車把式調轉車頭,往旁邊的山道上走去。
李二旺隨著陸政安一起跟在馬車旁,看著幾位老師傅臉上的不自然,忙笑著安撫道:“小安哥家在化龍山上,還得爬一段山路才行。”說著,李二旺指著半山腰處的那座白牆灰瓦的小院兒,堆積人說道:“喏,那個就是小安哥家,他人很好的,你們放心就是。”
陸長根聽說李二旺帶著師傅們去了陸政安家,心裡很是激動,拿著啃了一半的饅頭便起身往外走。
楊淑儀端著小米粥剛從灶屋裡出來,就見陸長根隨陸鐵牛風一般的往外走,忙揚聲問道:“這飯還沒吃完呢,你做什麼去?”
聞言,陸長根頭也不回的喊道:“二旺把師傅們請來了,已經往政安家去了。我過去看看,問一問這些師傅們怎麼安置。”
聽到陸長根的回答,楊淑儀愣了一下心裡也激動起來。畢竟陸政安為了這事兒愁了不少日子,如今終於把人給盼來了,楊淑儀哪能不激動。本也想跟過去看看,不過想到灶屋還沒收拾乾淨,圈裡的雞鴨羊還沒喂,便也只能作罷。
待陸長根來到陸政安家的時候,幾位老師傅正一臉驚訝的的看著綿延三個山頭的桃樹,一時間有些不敢相信。
“這,這都是你的?”
聽到宋師傅話,陸政安點了點頭。“是,這周圍山頭都不高,感覺荒著挺可惜的,索性包下來都種了桃樹。如今果樹已經兩年多了,估摸著明年就能掛果了。”
“怪道你要立作坊呢,這三個山頭的果子全下來的話,光賣鮮果怕是有的頭疼的。製成乾果蜜餞兒,倒是便宜不少。而且乾貨價高,只要有銷路,就不愁賺不到錢。”
聞言,陸政安在一旁負手看著周圍鬱鬱蔥蔥的果園,笑著搖了搖頭。“張師傅倒是說中了其一。”
聽陸政安這麼說,幾位師傅也都覺得有些好奇,紛紛轉頭看向了陸政安。
見狀,陸政安解釋道:“幾年前我曾進鎮上的乾貨鋪子,發現裡面的價格高的驚人,尋常人家根本吃不起。我家之前也有一二十畝的桃園,果子沒人要,我就想辦法做了一批桃幹去林州城賣。因為價格遠低於鋪子的價格,所以銷路極好。於是,我便有了想法,就想做一些老百姓也能吃的起的乾貨蜜餞。”
陸政安的話讓幾位老師傅很受震動,看著山下不大的作坊,幾個猶豫不決的老頭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到了答案。
“東家想法不錯,但只有桃子這一種,未免有些太過單一了吧?”
聽到黃師傅竟然變了稱呼,陸政安知道留下這群老爺子是有門兒了,心裡不由鬆了口氣。
“自然,我已經從別處訂了不少杏兒和李子,梅子等果子,待過幾日便能運過來了。”
隨著日頭越來越大,陸政安忙將幾位老師傅迎進家。待上了茶水點心一番寒暄後,陸政安便問起這些老人之前曾在哪裡做事,最擅長什麼。
既是請來做事,這些東西東家自然是要清楚的。幾位老人倒也沒有隱瞞,痛快的將自己年輕時待過的作坊跟陸政安說了一下。
待說到最後,其中一位的黃師傅,摸著山羊鬍一臉驕傲的對陸政安說道:“不瞞你說,就現在林州最大的乾貨鋪子呈祥居,還有嶽恩樓其中不少乾貨用的都是我的方子。”
一聽黃師傅這麼說,陸政安不由得一愣。這兩家鋪子最後的供貨商陸政安先前也曾託季月賢打聽過,他們裡面的師傅被捂得極嚴。別說挖人了,一般外人都極難得知他們的身份。
而聽黃師傅這麼說,陸政安心裡不免有些懷疑。
黃師傅看著陸政安的表情便知道他可能有些不信,於是舉起右臂抖了抖,將那隻剩下半個的手掌露在眾人面前。
“承平三年的時候,我們作坊裡意外起火。我當時在倉房裡配料,並不知外面的火情。等大火燒到倉房的時候,索性屋內還剩下半桶清水我將衣服浸溼披在身上,這才逃過一劫。只是火勢太大,被燒斷的梁頭砸了下來,我的命雖然保住了,但右手卻沒能保住。少東家掌家之後,覺得我們這些都是累贅,便把我們都放了出來。”
說著,黃師傅指了下其餘的幾人,臉上的微笑多少有些苦澀。“這幾個老傢伙都是在之前的作坊裡出了意外,被主家放出來的。不過,我們雖然都有殘疾,但活兒還是能正常乾的。東家若是覺得有疑慮,儘可以試試我們的本事,若是東家不滿意,我們在回家去也沒關系。”
既是能大方的讓試他們的本事,陸政安心裡便大致有了底。在吃過午飯後,原想讓幾個老人先休息休息,自己先去作坊看看。不過,幾個老師傅也好奇陸政安這個小村子能建成多大規模的作坊。
然而當眾人隨著陸政安來到已經即將落成的作坊時,幾位老師傅不由呆了一下。隨即再看向陸政安時,眼神與之前便有了不同。
“東家這作坊規模可真不小啊,光是建成怕是都要花不少銀子了。”
聞言,陸政安不由笑了笑。“蓋房的工人都是我們村兒的自己人,知道我立作坊手頭緊張工錢要的都極低。幫著規劃的是二旺的師傅,也是沒要錢。也就是說,我們作坊除了原料是花錢買的,其他沒花什麼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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