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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星沂已然是困極了,被陸政安放到床上沒一會兒便閉上眼睛睡著了。
陸政安輕輕拍了幾下,見她真的睡熟了,這才躡手躡腳的離開房間。等他來到廚房的時候,宋淮書剛開始舀碗,看到陸政安過來忙招呼他端碗吃飯。
然而,就在陸政安和宋淮書剛把飯吃完,正準備收拾碗筷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一聲馬的響鼻。陸政安和宋淮書本來還以為季月賢又來了,然而當雲祥齋的掌櫃馬雲濤站在門口敲了下門板後,陸政安頓時皺起了眉頭。
第九十八章
既是有客上門,自然沒有站在門口說話的道理。陸政安和宋淮書說了一聲之後,便讓馬雲濤迎進了堂屋。
陸政安在看到馬雲濤之後,心裡還有打鼓的。畢竟馬雲濤的雲祥齋走的是‘高階’路線,而像陸政安自家制的那種桃幹,與他們鋪子身份並不相符,若是不好賣也是理所應當。
而且,馬雲濤上次大手筆的直接拉走了上千斤的桃幹,若是不好往外銷,積壓在他手裡可能也是個問題。所以,陸政安在第一眼看到馬雲濤的時候,還當對方是上門來退貨的。
不過,再轉念一想,馬雲濤既然能在朱雀街開得起雲祥齋這麼大規模的鋪子,那路子和手段定然不同尋常。便是那上千斤的桃幹不好賣,像他這等身家的人,也不至於為了一百多兩銀子,冒著寒霜又從林州跑到化龍鎮來。
想到這裡,陸政安便放下心來。面對馬雲濤的時候,臉上的表情也更加的淡然。
“不知馬掌櫃再次光臨寒舍有何貴幹?”
看著陸政安幫他倒茶,馬雲濤兩手虛託了一下茶盅,向陸政安頷了下首後,這才笑道:“上次自陸公子這裡拉走的桃幹,我們店裡賣的甚好。想問問陸公子手裡可還有這種桃幹,馬上要到年關,某想再訂一批。”
聞言,陸政安端著茶盞的手,不由得頓了一下。而後輕輕抿了一口後,這才微笑著搖頭道:“不瞞馬掌櫃,上次你拉走的那些,是我家最後的存貨了。馬掌櫃若是想要,怕是得等到明年了。”
一聽陸政安這話,馬掌櫃不由得蹙了下眉頭。不待他開口問出來,只聽陸政安繼續說道:“想必馬掌櫃上山的時候注意到了山坡上的那片園子,我家園子只有這麼大,每年的產量有限,還請馬掌櫃原諒一二。”
既然陸政安話已經說到這份兒上了,馬雲濤也曉得他手裡確實是沒有了。想到前兩日生意火爆的情形,心裡不免有些惋惜。
“那倒確實有些可惜了,不過,陸公子手上確實沒有了也沒有辦法,那某隻能等明年再來了。”
聽馬雲濤這話,陸政安還當是他立時就要起身離開。然而,卻聽馬雲濤話鋒一轉繼續說道:“不過,某既然來了,也不能空手而歸。不知陸公子可否答應某一個請求?”
馬雲濤話音落下,陸政安還當是他又想讓自己幫他同季家搭橋引線的事。想等他說完之後,便藉口推脫掉就算了。然而對方說的話,卻令他有些沒有想到。
“某看的出陸公子所制桃幹確實不錯,而且客人們也甚是喜歡。所以,某想厚顏問一句,明年陸公子園子裡所產桃幹可否直接賣給某?”
馬雲濤說完,見陸政安神情有些詫異。忙笑著解釋道:“經上次一別,陸公子有些話,某也認真想過了。前些日子某特意在林州城轉了轉,覺得陸公子先前所言還是很有道理的。有錢人家的銀錢確實好賺,但是若想發家,還得是穩紮穩打。”
“幾句廢話而已,蒙馬掌櫃惦記至今。至於我家的桃幹……”陸政安皺眉思索了一下,繼續說道:“馬掌櫃也知道,我們鄉下人都是靠天吃飯的,每年收成能又多少,能不能讓我們吃個飽飯,誰也說不清楚。明年的桃幹我可以給馬掌櫃預留一些,但是這價格,怕是要到時候看行情才能確定了。”
馬雲濤做生意這麼多年,這其中內情自然也都瞭解的。聽陸政安這麼說,立時點頭應允下來。
“行呀,我今日過來就是想討陸公子一個準話兒。曉得陸公子是個敞亮人兒,只要得了你這句話,某心裡也就放心了。”
說完,馬雲濤便從椅子上站起了身。“時間不早了,某還得趕回林州,就不同陸公子多聊了。”
見狀,陸政安也從椅子上起身,將馬雲濤送出門後,看著他的馬車漸行漸遠這才轉身回去。
待陸政安回到院子之後,宋淮書摟著已經熟睡陸星沂還坐在灶膛前。感覺到灶屋內的光線一暗,抬頭看向門口,這才發現竟然是陸政安走了進來。
“把人送走了?這馬掌櫃又來做什麼?”
陸政安俯下身將陸星沂從宋淮書的懷裡抱過來,見陸星沂的小腦袋有些不適應的蹭了蹭,又貼在他的胸口睡著了,這才輕聲回道:“咱家的桃幹賣的好,想要再來訂一批。”
聽到陸政安的話,宋淮書也如先前陸政安一般,心裡十分的詫異。“他之前不是拉走了一千多斤麼?竟然全都賣完了?”
陸政安看著宋淮書瞪圓了眼睛一臉詫異的模樣,忍不住笑了一下。伸手在他挺翹的鼻樑上颳了一下,說道:“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先前我和長根叔拉了五百多斤桃幹,兩三天的功夫不是也賣完了嘛。不過曉得咱們家的桃幹已經沒了,這個馬掌櫃讓我幫他留下明年的桃幹。”
“明年的?咱們都是看天吃飯,這,這不好直接跟他說死吧?”
陸政安低頭將陸星沂身上的包被裹了裹,應了一聲嘆道:“可不是,所以我也只是應了一下,至於明年收成怎麼樣,價錢幾何,能幫他們留下多少,只能到時候再說了。”
說完,陸政安看宋淮書眼中似乎有些倦意,開口催促道:“把閨女放到床上吧,你也陪著躺一會兒。這天氣看著想轉陰,我把水缸挑滿,萬一明日落了雪,咱們也就不操吃水的心了。”
陸政安將宋淮書和陸星沂送到裡屋後,待宋淮書把外面的厚棉衣脫掉,在床上躺好,陸政安這才將陸星沂放到他懷裡。俯身在宋淮書父女倆額頭上各自親了一口後,這才轉身離開房間。
……
時間轉瞬即逝,在陸政安和宋淮書的幾番勸說之下,宋希仁和宋蘭氏終於吐口在陸政安家一起過春節。
知道陸楊氏也想同他們一起過節,陸政安早早的就開始預備起年貨兒來,除了自家養的那群雞鴨鵝全殺了之外,陸政安又特意買了四條大魚,半扇豬肉,還有十斤的豆腐。
等到剛剛踩入臘月二十,便把宋蘭氏先接到了家裡。先留下宋希仁在鎮上看鋪子,等鋪子關張之後再過來。
因為陸星沂還小,今年走油,蒸饅頭都是在陸政安家準備的。好在今年多加了一個陸楊氏,陸政安和宋蘭氏輕鬆了不少。臘月二十七那日,過年要吃的用的,東西基本都已經準備齊全。
把年貨備好之後,閒來無事的陸政安又趕車帶著眾人去趕了趟今年的最後一個大集。
因為馬上就要過年了,集市上很是熱鬧,除了各類小吃炒貨之外,還有賣鞋子,布料,胭脂水粉,頭花頭繩比比皆是。陸政安甚至還有一個在巷口,看到有人支攤子幫人淨面的。
陸政安懷裡抱著陸星沂,手裡牽著宋淮書,背上還揹著一個半人高的揹簍,順著人流在街上慢悠悠的逛著,看到感興趣的也會停下來看一看。
雖說家裡什麼都不缺,可半條集市逛下來揹簍裡已然多了不少東西。這其中,單就給陸星沂買的小玩具都不下十件。
眼下陸星沂已經將近六個月大了,別看年紀不大,卻是個人來瘋的性子。看著大集上這麼多的人,非但沒有害怕,還興奮的直拍手。
奈何冬天身上的棉衣穿的太厚,兩隻小胳膊揮舞了半天,兩個巴掌也沒能拍到一起,把一旁一直關注著她的宋淮書逗得忍不住笑了出來。
“咱閨女自打出生之後還沒見過這麼多的人,她本來也是個愛熱鬧的性子,你看今天把她給高興的。”
聞言,陸政安側頭看了眼宋淮書,“那可不,天天見到的就是咱們幾個人,估摸著早就厭了。等過了年天氣暖和了之後,有空就多帶她出去轉轉,免得一出門就跟個沒見過世面的小鄉巴佬一樣。”
因為是年前最後一個集了,加上不少人家的家裡年貨都還沒備好,巳時中的時候,街上的行人已經明顯見少。
陸政安背上半人高的揹簍裡也裝了不少東西,加上懷裡還抱著一個將近二十斤重的小肉墩兒,沒過一會兒便開始有些吃不消了。
宋淮書看陸政安額角已然見汗,忙伸手將陸星沂從他懷裡接了過來。
正津津有味的看著風景的陸星沂,視線猛地變矮頓時有些不樂意了,蹬著兩隻小腿兒開始哼哼唧唧的鬧了起來。
被陸星沂這麼一鬧,瘦弱的宋淮書抱著她險些脫手。幸好一旁的陸政安眼疾手快託了一下,這才避免父女兩人都摔倒在地。
雙手緊緊抱住陸星沂,宋淮書只覺得自己冷汗都出來了。“你這丫頭,簡直要把人嚇死了。”說著,宋淮書伸手在她額頭上戳了一下。
陸星沂圓圓的小腦袋被宋淮書個戳的往旁邊歪了一下,頭上的虎頭帽的也隨之偏了一下,虎頭帽上的銀鈴鐺叮鈴鈴的響了一聲。
陸星沂還當宋淮書是在同她一起玩鬧,開心的小米牙都露了出來。天真無邪的模樣,看的宋淮書氣也不是,笑也不是。
被寶貝閨女這麼一嚇,宋淮書也沒有了繼續再逛下去的興致,伸手扯了扯陸政安的衣袖,開口說道:“時間也不早了,咱們先去父親鋪子裡坐一會兒吧?”
陸政安捏了捏被閨女壓的痠疼的手臂,點了點頭應道:“行啊,父親說今兒下午也關門去咱家的。要麼在鋪子裡等一等他,中午咱們在街上吃完飯再一起回家。先前你不是想喝孫記的羊肉湯嘛,今兒正好讓你過過嘴癮。”
宋淮書幾個月前嘮叨了一嘴自家燉的羊肉湯不如孫記,沒想到竟然被陸政安記到現在。如今聽到陸政安的話,讓宋淮書心裡一陣感動。
“我,我當時也就是順口一說罷了,你怎麼還記著呢。”
陸政安曉得陸星沂現在分量並不輕,等胳膊的痠痛緩過來之後,便又伸手把閨女從宋淮書懷裡接了過來。
“正好記住了而已,只是前段時間一直下雪,又加上家裡準備年貨,就沒抽出時間來。今兒正好出門逛街,在街上吃點兒就算了,省的回家還得再做。”
聽陸政安這麼說,宋淮書應了一聲,隨後便跟著陸政安一起來到了宋記雜貨鋪。
此時,宋希仁正和小陳正在盤鋪子裡東西的數目。看到陸政安和宋淮書抱著自家寶貝外孫女進門,立時將手裡的賬冊扔到櫃檯上便朝著陸星沂拍了拍手。
因為宋希仁每次去看陸星沂,從來都不曾空手,除此之外,每次都抱著她去一些尋常陸政安和宋淮書都不曾帶她去的地方溜達,甚至還會將她馱在肩頭上,喜得陸星沂每次看到外公都開心的不能自已。
“哎喲,姥爺的小心肝兒來咯~”
宋希仁笑呵呵的疾步上前將手扒腳蹬的陸星沂給接到手中,掐著她的腰身往頭頂上舉了舉,喜得陸星沂咯咯的笑個不停。
“這死冷寒天的,你們怎麼帶著丫丫來鎮上了?”
“昨兒家裡都收拾妥當了,今兒正好是最後一天大集嘛,在家閒著沒事兒,就帶他們出來轉轉。”說罷,陸政安見陸星沂遮了半邊臉的帽子往腦袋上拉了拉後,接著說道:“母親和長根嬸兒也來了,兩人一起去逛街了,估計晚一些也會過來。鋪子裡可還有什麼要忙的?我幫您弄一弄,等下關了門兒咱們一起去孫記喝羊肉湯。”
聽陸政安這麼說,宋希仁抱著陸星沂笑呵呵的回道:“已經在清點存貨了,等到弄好之後,咱們就可以去了。正好你們來了,這活兒就交給你們了。我呀,帶著我的小心肝兒出去溜達溜達去。”
宋希仁說完,也不等陸政安和宋淮書反應,幫陸星沂裹好披風,戴好帽子又出門而去。兩人看著爺孫倆的背影,對視一眼都有些無奈。
“行吧,既然活兒交代下來了,咱們幹就得了。早點兒弄完早回家,我聽長根嬸兒說,長根叔今兒把家裡的養了幾年的烏雞給殺了,今兒咱們也蹭上兩碗。”
宋淮書聽著陸政安的話,不禁有些好笑。“中午喝羊肉湯,晚上喝雞湯,你也不怕補太過上了火。眼下就要過年了,到時候看你嘴上頂著一嘴的燎泡,看你怎麼見人!”
陸政安提著賬冊,慢慢的湊到了宋淮書的身邊,側頭在他耳邊輕語道:“你若嫌我補太過上火,晚上回去你就幫我洩洩火唄。咱倆……”
然而陸政安的話還沒說完,宋淮書便將他伸過來的‘毛爪子’給拍開了。紅著臉側頭看了眼五六米外的小陳一眼後,宋淮書咬牙對陸政安說道:“還有人在呢,你規矩這點兒!這要是被人聽到了,咱們可還有臉面在?”
被‘嫌棄’陸政安表情訕訕的摸了摸鼻樑,“瞧你,我就是隨口說說,你發這麼大的火做什麼?行了,我去幫小陳幹活兒,你休息一會兒後去尋尋母親和陸楊氏,等下忙完咱們一起去吃飯。”
兩人結契這麼久,宋淮書曉得陸政安偶爾會嘴上討點便宜而已。人前萬萬做不出那等荒唐事的,只是有外人在,宋淮書不免擔心被人看了笑話。
看陸政安專心跟著小陳幹活兒了,宋淮書休息了一下,倒了杯茶看著陸政安喝完後,這才抬腳出了鋪子。
此時,已是巳時末了,街上的行人已經明顯減少。宋淮書一出門便看到了自家父親正抱著陸星沂坐在茶館兒裡顯擺,看他一臉得意的模樣,宋淮書也沒有同他說話,沿街去找宋蘭氏和陸楊氏去了。
雖說宋蘭氏出身名門,可同陸楊氏卻意外的投契。
自打陸政安和宋淮書結契開始到現在,兩人一起共事也有幾次了,加上平日的相處。一段時間下來,兩人之間無話不談,有時候感情好到陸長根都有些吃味兒。
知道兩人今日上集市是想看看布莊新進的布料,果然宋淮書沿著鋪子走了不到兩刻鐘便看到了鋪子里正在拿著布匹往身上比劃的陸楊氏。
宋淮書正要開口招呼,忽聽得旁邊傳來一個微弱的聲音說道:“這位公子,求求你發發善心打發點吧。我兒子病了,已經三天沒有吃過東西了”
聞聲,宋淮書下意識的看向坐在地上的老婦人,見她一頭花白的頭髮髒且亂,而且眼下正值三九寒天,對方卻穿著一身薄薄的粗布衣裳,凍得瑟瑟發抖。饒是如此,還不忘看顧著躺在地上將身體佝僂成一團男子。
宋淮書見她年歲同宋蘭氏相仿,一時之間不由得動了惻隱之心。正想從袖袋裡摸出幾文錢給她,然而就在這時,只見躺在地上的那名男子卻突然翻了個身,而後抱著肚子痛苦的呻/吟起來。
乞討的老嫗曉得自家兒子的病症又開始發作了,也顧不得面前的宋淮書,忙膝行到對方身邊,顫抖著雙手將人從地上抱起,將男子臉上的髮絲給理到一邊。
就當對方臉上的髮絲被撥開,宋淮書看清了那男子的面容,而對方赫然是許久未見的袁凌峰!
一年多以前的小滿會上,袁凌峰身穿綢緞,態度高高在上,對著陸政安頤指氣使。不過一年多的時間未見,對方卻已經淪為了乞丐,竟然靠著自家母親乞討為生。
想到過去的種種,宋淮書看著地上的袁凌峰也不知心中是何種感覺。
許是宋淮書眼中的臉上的情緒過於複雜,袁凌峰的母親猜測宋淮書可能是兒子昔日得罪過的人。表情緊張的抱著袁凌峰往旁邊挪去,同時嘴裡還不停的道著歉。
“對不起,我們不要了,您高抬貴手,我們不要了。”
蜷縮在母親懷裡的袁凌峰聽到母親的道歉聲,慢慢的睜開眼睛,轉頭看向宋淮書所站的方向。
然而再看清楚對方是宋淮書後,只見袁凌峰嘿嘿一笑,一把推開抱著他的母親,掙扎著想要從地上站起來。
“我當時誰呢,原來是你這個二刈子。”
袁凌峰的話音剛落,宋淮書的耳光立時落到了他的臉上。
宋淮書用的力氣不小,加上袁凌峰本身有病症在身。宋淮書的耳光落在他的臉上,打的袁凌峰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袁凌峰沒想到宋淮書竟然敢還手,捂著臉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宋淮書,你竟然敢打我?!”
聞言,宋淮書神色未動,目光冷冷的看著袁凌峰說道:“再敢出言不遜,就不止一個耳光這麼簡單了。”
袁凌峰的母親見對方竟然真的是兒子昔日的仇家,心中又悔又恨,但又不敢對宋淮書怎麼樣。哭著撲到袁凌峰的身邊,費力的將人從地上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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