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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耀宗說完,宋希仁立時明白了陸政安猶豫的原因。三百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以陸政安眼下手裡的銀子來說,確實相差有些多了。
馬耀宗見宋希仁垂著頭沉默不語,挑眉笑道:“宋老闆的那位親戚若是要包,那可得儘快決定。先前已經有人惦記上那幾座山頭了,出手的晚了怕是要沒了。時辰也不早了,我還著急上差,就不跟宋老闆多聊了,咱們改日見。”
說著,馬耀宗對著宋希仁點了下頭,便轉身離開了。
宋希仁站在原地猶豫了片刻後,這才轉身回家。
……
陸政安清晨起床看到地上並沒有落雪,不由得鬆了口氣。將屋裡的碳爐重新燒得旺旺的,這才放心的掩上房門。
來到廚房見水缸裡的水已近見底,便找了扁擔和木桶往外面的小溪走去。
林子裡因為有樹枝的遮擋,地面上有些積雪還沒徹底融化。被寒風吹過之後,地上的積雪被風乾,腳踩上去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小溪邊的水依舊在潺潺流動,陸政安將水桶打滿正要彎腰擔起來的時候,只見林子上方一隻類似鹿一樣的動物,正頂著兩隻短角伸著頭一臉好奇的看著他。
陸政安被這突然出現的小東西給嚇了一跳,看那家夥竟然有一米來高,且四肢修長,曉得自己也是追不上它,便也不去管它。
陸政安彎腰正打算把水擔起來回家的時候,林子上方的那小東西見陸政安要走,歪著腦袋向前走了兩步。
哪知道這蠢東西只知道往前走,並未注意到腳下。這兩步邁出去後,當即一腳踏空直接從旁邊的土坡上摔了下來。好巧不巧撞到了坡下的一根被折斷的竹竿上。那蠢東西被竹竿刺中腹部,痛的大叫幾聲
陸政安本想上前幫忙,然而還沒等他靠近,那頭類似鹿的動物又劇烈掙扎了幾下,刺在它腹部的竹竿越掙扎刺的就越深,轉瞬間便倒在地上沒了聲息。
陸政安挑著兩桶水,看著地上沒了動靜的小東西半晌沒有反應過來。直到看它鼻子動都不動,這才放下肩上的擔子,往跟前走了兩步。
因為那小東西剛剛斷氣,身體還溫熱著,陸政安蹲在它面前看了許久,越看就越跟狍子相似。
以前的時候陸政安便聽說狍子肉是極好吃的,眼下他雖然不能斷定,這小東西是不是傳說中的傻狍子。但看他油光水滑的皮毛,應當也能值幾個錢。
如此想來,陸政安便將那小東西從地上提起來。試不試重量,感覺能有個四五十斤,便拉著那東西頭上的短角,擔起水桶一路往家走去。
待陸政安挑著水桶,拖著獵物進門的時候,宋淮書也已經起身了。看到陸政安手裡拖著的東西,頓時被嚇了一跳。
“你這是抓了頭什麼?怎麼這般大?”
見宋淮書往前靠,陸政安忙將丟開抓著短角的手對他擺了擺,示意他不要上前。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這東西看我挑水一腳踏空從坡上掉下來摔死的。我看它皮毛可能還值幾個錢,所以就把它拖回來了。”
宋淮書一聽這話,不只是該笑,還是該感嘆陸政安運氣好,出門打個水竟然能遇到這麼大的物什來。
陸政安擔著水桶進了灶屋,將木桶裡的水倒進水缸裡後,回頭看到宋淮書還站在原地打量著那東西,擔心他受了風,忙招呼他進屋等著。
“你別看它了,趕緊進屋莫要被風吹著了。晚一點我下山讓長根叔過來看看,問問他這東西能不能吃,皮子值不值錢。”
宋淮書剛起身站在院子裡片刻確實有些冷了,應了一聲便往灶屋走去。
等兩人吃完早飯收拾妥當,陸政安準備下山請陸長根時,還沒等他走出門口,宋希仁帶著宋蘭氏便進門而來。
看到兩人進來,陸政安和宋淮書還是十分驚訝的。畢竟兩人昨日還在宋家待了大半天,這才過了一夜兩人竟然又來了,心裡不免有些奇怪。
“父親,母親,你們怎麼來了?”
“早晨在街上碰巧有賣牛肉的,就多買了一些給你們送來了。”
宋希仁和宋蘭氏在走到院子裡後,看到地上沒了聲息的牲畜,還當是陸政安新宰殺的羊呢。待走進了之後,才發現地上躺著的竟然是一隻狍子。
“喲,你們從哪兒弄這麼大一隻狍子啊?這東西可不多得,這買來挺貴的吧?”
看宋希仁這般驚歎,陸政安回想起方才撿到這狍子的經過,不由得笑了一下。“沒花錢,早晨在溪水邊打水的時候撿的。”
說罷,陸政安跟幾人把撿到狍子的經過跟幾人說了一遍,看著幾人一言難盡的表情,彎腰將那隻狍子拖到了一邊,這才招呼幾人進屋稍坐。
不過,宋希仁對那狍子確實稀奇的緊圍著轉了兩圈兒,問陸政安道:“你可會料理這狍子?”
見陸政安搖頭,宋希仁緊接著說道:“先前聽你長根叔說,他以前在軍營的時候跟著他們校尉沒少出去打獵,想來料理這狍子應該不成問題。正好我很長時間沒見他了,把他請過來,我們老弟兄倆也好說說話。”
“那成,我這就下山去請長根叔過來,讓他幫忙把這狍子料理了,順帶再跟您說說話。到時候這狍子肉,您二老回去的時候也帶回去一些。”
老泰山都發話了,陸政安自然照辦。讓宋淮書帶兩位長輩進屋先喝杯茶暖和暖和,陸政安自己則往山下走去。
宋淮書待陸政安下山之後,這才轉頭看著圍著自己噓寒問暖的父母親,開門見山的問道:“父親,母親來真的只是送牛肉的麼?”
宋淮書平日裡雖然沒什麼大言語,但心裡卻是有數的。他和陸政安昨日剛從宋家回來,父母便是湊巧買了牛肉,這個天氣也是能放的住的,也斷不會在第二日便巴巴兒的跟過來。
所以,宋淮書斷定父母這次過來,定然是有什麼事要說。
見宋淮書直接發問,宋蘭氏和宋希仁對視一眼,沉吟片刻後便也誠實的點了下頭。而後,便將自己找馬戶房的事兒跟宋淮書說了一遍。
等宋希仁說完之後,忍不住嘆了口氣。“自強自立是好事,但是好機會若是錯過,可就太可惜了。”
“那父親您這次過來……”
宋希仁聽宋淮書問,立時調整了一下坐姿,面對向宋淮書說道:“我知道我若直接借銀子給政安,這孩子心裡肯定有所猶豫。所以就想著政安還算聽長根兄弟話,就請他過來勸勸。”
宋淮書聽到父親的話後,這才想起來自己當初無心的一句話,竟然被陸政安記在了心上這麼久,甚至真的去找人打聽了包山的價格。
一時間,宋淮書只覺得心裡堵得厲害,眼眶也忍不住的發熱。
宋蘭氏一直在關注著宋淮書,看他表情似乎有些不對,忙起身來到宋淮書面前,扶著他的肩膀急切問道:“淮書,你怎麼了?”
宋淮書努力嚥下一口口水,笑著對父母親搖了搖頭,道:“沒事,就是沒想到政安竟然真的去問包山的事了,有些驚訝罷了。”
說完,見兩位長輩長籲一口氣,宋淮書反手握住母親的手,溫聲說道:“政安自立自強是不假,但也不是那等不知變通的人。他不主動跟您二老提銀子的事兒,也是前陣子村裡發生了些事,心中恐怕也是有些顧慮。”
“什麼事?跟你們家還有關係?”
聽宋希仁問,宋淮書便點了點頭。而後便將陸銘家發生的事原原本本跟兩人講了一遍,見兩位長輩臉上的表情各異,也是不由一陣苦笑。
“我真沒想到他們會厚顏無恥成這樣,竟然什麼主意都打。”
宋蘭氏一聽也是一陣唏噓,問道:“那個陸政平被從族譜上除名也算是對他的懲罰了,這種人以後走到哪兒都不會有人再用他。這輩子怕是除了他老孃,再沒人肯搭理他了。”
一般會被從族譜上除名除了犯了法紀之外,還是那等窮兇極惡,心思不正的惡人,除非這人改頭換姓,遠走他鄉,否則還在這裡生活,怕是再無翻身之日了。
不過,就陸政平這種人自小被父母溺愛長大,後來總想天降橫財,一夜暴富,但心思從來不用在正途上。就這等人怕是也沒那個魄力改頭換面,從頭再來了。
看著父母眼中的擔憂,宋淮書笑著說道:“其實村裡人大部分人都挺好的,對我和政安都很照顧。但凡有什麼事大家也都會幫把手,像陸政平那等人,只是少數。”
說完,宋淮書見兩人臉上的表情稍霽,隨後接著問道:“父親,母親也覺得包山種果樹不錯?”
聞言,宋希仁點頭。“雖然說前期可能耗時長一些,花費的銀錢也不少,但是隻要樹上結了果子,便離回本兒之日不遠了。等到果幹一賣,你們手上再攢攢銀錢,便是開間鋪子專門賣自己的果幹也是使得的。”
宋淮書聽到這話不由笑了出來。“這次父親和政安倒是想到一塊兒去了,等他請長根叔回來,你們可以坐一起好好聊聊。至於銀錢的事,我來和他說吧。”
眼下他們家有多少錢,宋淮書也是一清二楚的。按照宋希仁詢問馬戶房這麼說,三座山頭想要全部拿下種上果樹,沒有五百兩估計真的夠嗆。
以他們眼下手裡的所有積蓄,陸政安會猶豫也是太理所當然的。
莫約兩刻鐘後,陸政安便帶著陸長根一家出現在了門口。
宋家兩位長輩與陸長根夫婦頗為投契,幾人一見面甚是親熱。倒是陸迎春在和宋家兩位長輩打過招呼之後,便把注意力轉到了院子裡那頭早已沒了氣息的狍子身上。
看著跟頭成年羊一樣體型的狍子,陸迎春大著膽子伸手戳了戳那頭狍子的短角,問道:“政安哥,這狍子這麼大,真有你說的這麼傻麼?”
聽到自家女兒的話,陸長根不由呵呵一笑。“這狍子也不是傻,就是好奇心重,不過這狍子個頭兒可真不小,要是拖到鎮上去的話也能值個四五兩銀子呢。”
院子裡的眾人一聽這狍子竟然這般值錢,都有些猶豫。不過,陸政安倒不甚在意這個。彎腰提起那狍子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咱都沒吃過這狍子肉,別管值多少錢咱們先嚐嘗味道。等下次遇到了再賣也不遲。”
說著,陸政安已經拖著狍子來到了大門口,看著站在院子裡沒動的幾個人,接著說道:“長根叔,勞煩你動動手把這狍子剝了吧。這皮子是不是也能賣?要是能賣的話,咱們就留著。”
“能賣,硝好的話大概也能賣不少。不過,你們這一代年輕人硝皮子估計都不會的,等弄好我找人給你硝好再送回來。看著狍子的體型和成色,應該也能值了二三兩。”
陸政安害怕陸長根給狍子剝皮的畫面太過血腥,就不敢讓宋淮書在旁邊圍觀。便藉口讓他領著陸迎春進屋吃點心,自己則在旁邊幫忙。
陸長根的手法極快,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就把那隻狍子給剝皮卸開了。陸長根看了下手上的血汙,攔下了要伸手幫忙的陸政安,自己端著堆尖兒一大盆的狍子肉去旁邊溪水裡清洗。
這狍子肉炙烤是最好的,因為是冬天,不管是家裡還是地裡活計都少。兩個掌廚的一商量,該烤的烤,該燉的燉,隨即便也忙活開了。
陸政安本想進灶屋幫把手,不過剛進去就被兩位長輩給轟出來了。
“你天天照顧淮書,還要拾掇家裡,今兒就歇歇,去跟淮書和迎春那丫頭去玩兒吧。”
被轟出來的陸政安走進堂屋的時候,宋淮書正坐在小竹椅上看著陸迎春趴在桌上玩兒羊拐。
看到門口有人進來,宋淮書抬頭朝門外看了一眼。見來人是陸政安後,便把旁邊空著的竹椅往前面拉了拉。
“冷不冷?坐下暖和暖和?”
“我穿的厚,不冷。本來想去灶屋給母親和長根嬸兒幫把手的,結果她倆都對我的手藝看不上,讓我過來陪你們玩兒來了。”
陸政安語氣雖然很是委屈,但臉上卻截然不同。宋淮書笑著瞥了他一眼,也沒接他的話茬。看著地上玩兒的興起的陸迎春,跟她說了兩句話,待片刻之後,宋淮書這才轉頭看向旁邊的陸政安。
“包山這事兒你考慮的怎麼樣了?我感覺沒什麼問題。你要是覺得也還可以,咱們就儘早定下來,等到明年開春兒化了凍,就可以請人開始清山了。”
陸政安沒想到宋淮書會主動提及這件事,猶豫了一下便推說道:“還是有些沒下定決心,總怕賠了本。”
見狀,宋淮書也不再同他繞彎子,開門見山道:“政安,雖然咱們倆從認識到結契不到一年時間。但是我知道沒有把握的事,你從來不說,更不會應和。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咱們家錢不夠,所以你才一直沒提這事兒。”
陸政安看宋淮書表情鄭重,便也誠實的點了下頭。“我原以為可以先包一座山頭的,但是長根叔問下來要周圍三座一起包才行。包山價格雖然不貴,可是以咱家的積蓄差的還挺多。加上你現在也……”
陸政安說著看了眼旁邊的陸迎春,而後繼續說道:“我想著等孩子生下來,咱們再攢幾年前再說。反正這山也跑不了,只要想租什麼時候都不晚。”
見陸政安跟他說了實話,宋淮書忍不住舒了口氣。
“別等到孩子生了以後吧,咱們結契的時候,父親和母親給了我二百兩壓箱底,另外咱們再跟父親和母親借一下。等到來年夏天新的果子就該下來了,咱們賺了錢就先慢慢還。”
宋淮書看陸政安微蹙,眼神似有猶豫,便又接著道:“你不必有那麼多顧慮,我們不白用他們的銀子,到時候按年給他們利錢。以前家裡什麼事兒都聽你的,今兒這事兒你就依我一次。畢竟孩子再有幾個月就要出生了,咱們這當父親的,總得為孩子的以後多考慮一下,你說是不是?”
宋淮書都已經把話說到這份兒上了,陸政安怎麼好再說別的來反駁他。於是,便也就點了點頭。
然而就在這時,一旁玩兒羊拐的陸迎春突然接住手裡的羊拐,一臉好奇的湊到兩人跟前,問道:“政安哥,小宋哥,我方才聽你們說生寶寶,生什麼寶寶?誰要生寶寶?”
第七十章
這天的陸政安家異常的熱鬧,吃的也是相當豐盛,宋希仁和陸長根還在一旁拼起酒來。
若說唯一不開心的,怕就是陸迎春了。
舉著一串烤肉坐在凳子上嘟著嘴巴,一臉不悅的看著面前的宋淮書和陸政安。不過,等了片刻也沒有一個人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而宋淮書和陸政安看著她的表情,兩人對視一眼忍不住笑了出來。
眾人吃著烤肉聊著天,一頓午飯吃到下午申時方才散場。一干人等幫著把家裡拾掇好後,陸長根一家和宋家兩位長輩這才離去。
不過在臨走之前,宋淮書將兩人的決定告訴了宋希仁。讓他幫著把銀錢準備好,他和陸政安這幾日就和陸長根一起去官府準備走手續。
聞言,宋希仁毫不猶豫的點頭應允了下來。拍了拍陸政安的肩膀,勸慰道:“你這孩子是個好的我們都知道,但是我們都是一家人了,我們也只有淮書一個孩子,不對你們好還能對誰好。你不要太在意外人的眼光,我們自己家怎麼過日子,隨別人怎麼說去。”
陸政安聽到宋希仁這話,心中極是感動。拱手一揖到地,對宋希仁行了一禮。“父親的教誨,政安謹記在心,多謝父親,母親的幫忙,勞你們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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