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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政安一直挺喜歡陸迎春這個鬼丫頭,見她跑過來便將手裡給她買的龍鬚糖和蜜三刀遞了過去。
“喏,我可是說話算數的,去吃吧。”
陸迎春笑嘻嘻的將紙包接了過來,轉頭看了眼樹下一臉羨慕的小夥伴們,昂著頭一臉得意的跟陸政安說:“剛好玩的也渴了,正好回家喝點水去。”
就陸迎春這點兒小心思,陸政安哪裡看不出來。寵溺的揉了揉她的腦袋,領著她一路往家裡走去。
當陸政安和陸迎春一起回到家的時候,陸楊氏正坐在院子裡給家裡的羊鍘草,看到陸政安來了,忙放下手裡的活兒從小凳子上站了起來。
“政安來了?”陸楊氏看到陸政安手裡提的東西,以及陸迎春嘴上糊的糖渣,嗔道:“你怎麼又給這丫頭買糖吃了?仔細牙疼到時候可沒人替你受罪。”
說罷,又指了指陸政安,埋怨道:“你們爺兒幾個就慣著這個死丫頭,早晚有一天會把她慣壞的。”
陸政安和陸迎春對視一眼彼此都皺了皺鼻子,招呼著陸迎春將東西送進堂屋裡。陸政安便回到院子裡蹲下身幫陸楊氏一邊鍘草,一邊解釋道:“上次答應了迎春要給她帶好吃的,我這做兄長的不能說話不算話不是?而且今天晚上我也是要來搭夥的,若是不表示表示,下回可就不好意思再來了。”
聞言,陸楊氏瞪了陸政安一眼,“瞧瞧你說這話,好像你不拿東西我不讓你進門一樣。”
不過,陸楊氏也知道陸政安無事不登三寶殿的性子,他過來吃飯怕是有事讓他們幫忙。
“迎春,去你四伯家喊你爹回來,就說家裡有事找他。”
陸長根回來的時候,陸政安已經幫著陸楊氏把圈裡的幾頭羊都已經喂好了。陸長根見他手上沾著灰,忙讓旁邊扒著羊圈門看熱鬧的陸迎春,給陸政安打水洗手。
等陸政安收拾好進屋時,陸楊氏也把晚飯準備的差不多了。讓陸迎春幫著把桌子收拾好,便把飯菜端了上去。
陸長根看著桌上滿盤子的肉菜,忍不住皺了下眉。“家裡又不是沒菜吃,沒事別再浪費這個錢了。”
知道村長夫妻都是為了自己好,陸政安呵呵一笑也不往心裡去。點了點頭答應道:“知道了,這不有點事兒要辛苦長根叔和嬸子幫著張羅,我總不能白讓你們辛苦不是。”
一聽陸政安有事要幫忙,陸長根便放下了筷子,“什麼事你言語一聲兒就行,我們還能不伸手?”
“我看了下五月初八日子不錯,想託長根叔你和嬸子幫忙去宋家走一趟下個定。蔣媒婆那邊我也說好了,到後日也會一起去的。”
先前陸政安早已經跟陸長根打過招呼了,所以此時對陸政安的話倒也沒有太意外。
“行啊,等後日我們在山下等你。”說著,陸長根夾了一筷子滷肉放進嘴裡,而後繼續問道:“下定要送的東西可都準備好了?”
“準備的差不多了,不過還缺了兩隻大紅公雞,鎮上沒有特別好的,想託嬸子幫忙尋摸尋摸。”
陸楊氏怎麼說也是村長夫人,但凡出去其他人多少還是得給點兒面子的。一般這種買下定是用的紅公雞是喜慶事兒,而且價格都不低,只要是家裡有養的人都不會攥著不肯賣。
“行,晚點兒我讓你嬸子出去打聽打聽。下定不是小事,到那日說話行事都得注意些許分寸,咱們辦事不求多出彩,中規中矩的把事辦下來就行。”
聞言,陸政安乖覺的點了點頭,默默地幫陸長根倒了杯酒。
……
化龍鎮,宋家
在知道陸政安後日要過來下定之後,宋希仁便就惦記在心裡了。等到天色將黑,這才吩咐小陳關鋪子回家。
飯桌上看著一直笑意盈盈的宋淮書,宋希仁心裡簡直百味雜陳。好不容易晚飯結束,看著宋淮書回自己的房間休息,宋希仁這才當著發妻的面兒重重的嘆了口氣。
宋蘭氏看著突然變臉的夫君,不禁覺得奇怪,於是開口問道:“怎麼了這是?好端端的嘆什麼氣?”
“今兒陸政安去鋪子裡找我了。”
宋希仁話音落下,宋蘭氏便道:“他去鋪子裡找你做什麼?有事啊?”
宋希仁點了點頭,“跟我商量,說是想後日過來下定。”
聽到這話,宋蘭氏心中不由得一喜。但是看著宋希仁臉上的表情後,心裡明白他的顧慮,臉上的笑容也落了下來。
“說吧,你是怎麼想的?”
宋希仁嘆息道:“淮書的事情早晚都是要說的,與其到時候弄的大家都難堪,不如在定親前把事情都說明白了。到時候怎麼選擇,就全看陸政安自己的選擇了。”
說罷,宋希仁重重的拍了下自己的額頭,“也怪我當時心軟沒能早點兒跟他說明白,你說如果到時候那姓陸的小子接受不了,到時候咱們淮書可如何是好……”
宋蘭氏看著滿心懊悔的宋希仁心中也有些犯愁,但仍是裝作強硬道:“那明日你去陸家村一趟吧,把淮書的情況跟陸政安說明白。他若能接受咱們就歡歡喜喜的下定,若是不能接受,那就就此作罷。至於淮書……”
說到這裡,宋蘭氏猶豫了一下,“陸政安若是接受不了,咱們也不能勉強人家。大不了咱們就離開化龍鎮,只要距離遠了,時間久了,再難過的事情也總能釋懷。”
然而,就在宋家老兩口在屋內相顧無言時,本該已經安歇的宋淮書正渾身顫抖的站在屋外的窗欞下。
這些日子與陸政安在一起時的輕鬆和愉悅,讓他忘記了自己身有殘缺的事實。原本他還幻想著同陸政安幸福快樂的度過餘生,可是現在想到對方知道他秘密之後厭棄鄙夷的眼神,宋淮書只覺得整個人如墜冰窟……
宋家老兩口一夜無眠,想要等到天亮後便去化龍山走一趟。
然而等宋希仁起身想要知會宋淮書他要出去的時候,卻怎麼也敲不開宋淮書的房門。
宋希仁頓覺不妙,忙揚聲叫了發妻出來,兩人推開宋淮書的房門口,卻發現床上被褥整齊,並不像是有人睡過的樣子。
見狀,宋蘭氏頓時趔趄了一下身體,右手死死抓住宋希仁的手臂,顫抖的說道:“快,快去,陸家村!淮書那孩子定是昨夜聽到我們說話了!”
第三十四章
因為晚上湯水喝的有點多,臨睡前宋淮書突然覺得有些內急。剛解決完走到父母窗下時,便聽到了他們提及陸政安的名字。宋淮書心中一動想聽一聽父母會說些什麼,便鬼使神差的停下了腳步。
在聽到父親說陸政安想要後日就過來下定時,宋淮書愣了一下。雖然奇怪陸政安為什麼會提前這麼早過來下定,但不能否認,他在聽到這個訊息後喜悅幾乎都要從心裡溢位來了。
就當宋淮書滿心歡喜的思考著後日要穿什麼衣裳。讓自己看起來配得上陸政安,準備什麼菜色來招待過來下定的客人時,忽聽到父母親談及自己身有殘缺的事,宋淮書剎那間似乎被人當頭澆了一盆冰水。
和陸政安相處這麼久,宋淮書從未向他坦明過自己的秘密。甚至,在陸政安面前,他已經遺忘了自己身有殘缺的事實……
宋淮書不敢想象陸政安知道自己的秘密後會是什麼樣的表情,或許是譏諷,或許是厭惡……,可這些都不該是父親去替他承受和麵對的。
但他是真的喜歡陸政安,也在意他這個人,也是真心想和他過一輩子的。宋淮書不敢想象不知情的陸政安等到兩人徹底‘赤誠相待’以後,再發現自己的秘密時會有什麼反應。
怕是會比現在更加難堪百倍吧……
而現如今父母年事已高,他們一輩子的心血都在自己身上,斷斷不能自己一時的私慾再去受到其他人的傷害。
想到或許就此跟陸政安就要分道揚鑣了,宋淮書只覺得心如刀絞。聽著房內父母為他以後的打算,黑暗中的宋淮書心裡突然冒出了一個大膽的念頭。
他想要去找一次陸政安,告訴他自己的秘密!
如果陸政安不能接受,那他就按照父母的計劃,就此離開化龍鎮,從此跟陸政安再不相見。
宋淮書不知道在窗下站了多久,直到房內聲音漸消。宋淮書僵著手腳這才一步步走到門口,拉開門閂一步步消失在黑夜中……
從化龍鎮到化龍山的這段距離,宋淮書腦子裡的思緒萬千,直到來到陸家門口,看著緊閉的房門時,整個人才反應過來。
抬起手想要敲響房門,可是腦子裡想起昔日陸政安的體貼與照顧,宋淮書的手卻怎麼也叩不下去。
最後只是手掌輕輕貼在厚重的門板上慢慢順著木門倚坐了下來,等山風吹過臉頰,宋淮書想要整理被風吹的貼在臉上的髮絲時,卻發現不知何時自己已經淚流滿面了。
在宋淮書倚靠著門板坐下的時候,旁邊西廂房後的雞圈內的鴨子忽聽得腳步聲,還以為主人已經起床要為它們備食兒了,頓時開心的嘎嘎一陣亂叫。
宋淮書聽到鴨叫聲被嚇了一跳,忙撐著門板準備起身。卻發現走了這麼長時間腿腳已然痠軟無力,整個人又重新跌坐在地上。
而屋內聽到鴨子叫聲的陸政安,還當是山上的黃皮子又下來偷腥。來不及披上衣服,便摸到豎在門後的木棍就拉開堂屋門衝了出來。
然而,當他剛剛踏出堂屋門的那一瞬間,院門口突然傳來一陣悶響。提著木棍的陸政安還當是來了賊人,頓時心中一凜,遲疑了一下還是將手裡的木棍換成劈柴的斧頭。
家裡的上千斤的桃幹雖然還沒換成銀錢,可若是被人摸了去,陸政安這麼長時間的辛苦就全打水漂了。這段時間他又是僱人摘桃,又是僱人處理桃子,但凡是有人留心一下便知道他手裡多少還是有些積蓄的。若是有那等不開眼的人起了歪心思半夜摸上門來,倒也不是沒有可能。
等到陸政安一步步挪到門邊摸到門栓時,整個人已經緊張的呼吸都要停滯了。輕輕抽掉擋門的門栓,陸政安猛地拉開門板,正當他要揚起手裡的斧頭的時候,只見黑夜中一個熟悉的人影正站在他面前。
待陸政安看清對面的人是誰後,當即將扔掉了手裡的斧頭,大步跨出門去。
“這深更半夜的,你怎麼過來了?”
陸政安疾步來到宋淮書身邊,伸手想要去拉他的手,卻被宋淮書猛地躲了開去。
看到宋淮書躲避的動作,陸政安不由得愣了一下。動了動抓空的手掌,陸政安不顧宋淮書的抗拒,仍是上前走了一步來到他的面前。
“淮書,你究竟是怎麼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陸政安低沉的聲音裡充滿了擔憂,聽在宋淮書的耳中讓他忍不住一陣鼻酸。
“我聽父親說,後日你便要去我家下定了是麼?”
聞言,陸政安忍不住心裡一沉。“是,我本來想等到寒露過後再去的。可是寒露還要有一段時間,我有些等不及了。”
許是因為晚上的緣故,亦或是宋淮書突然情緒的反常,陸政安將自己心裡的想法直白的宣之於口。見對面的宋淮書聽完後並沒有什麼反應,陸政安緊緊盯著宋淮書,艱難的開口問道:“你,不願意是不是?”
陸政安的話音落下,宋淮書沉默片刻後才緩緩搖了搖頭。
隨即想到此時正值深夜,怕陸政安看不到他的動作,宋淮書握了握垂在身體兩側的拳頭,鼓起勇氣道:“不是我不願意,其實我有一個秘密,一直都未曾告訴過你。事到如今,我不能再瞞著你了。”
聽到宋淮書並非不願意之後,陸政安便放下了大半的心。見門口的山風吹得宋淮書的衣襬獵獵作響,陸政安擔心他染了風寒,想要牽著他進屋。但是想到方才宋淮書的躲避,陸政安唯恐刺激到他,最終還是作罷了。
“有什麼事進屋說吧,山風涼,別吹傷了身體。”
宋淮書在陸政安的陪伴下進了房間,待陸政安想要去桌旁點燃油燈的時候,宋淮書立刻開口阻止道:“別點燈!別點燈行麼?”
聽著宋淮書語氣中不自知的祈求,陸政安雖不明白他到底怎麼了,但依舊遵循了他的意願。
“好,我們不點燈。你走了那麼遠也該累了,先坐下來歇一歇,我倒杯水給你喝。有什麼事,等你休息好了咱們再說。”說罷,陸政安摸黑來到桌邊,執起桌上的茶壺幫他倒了杯涼茶。
“你先喝一口潤潤嗓子吧。”陸政安說完,便塞到了宋淮書的手中。
不知道是不是被風吹的,宋淮書的手掌冰涼,整個人好似還在微微發著抖。陸政安很想問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可是話到嘴邊又唯恐刺激到他,只能將滿腹的擔憂盡數吞嚥下去。
等到宋淮書喝完水後,整個人的情緒這才慢慢緩和下來。只聽黑暗中的他忽然嘆了口氣,似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終於開口說道:“我自生下來便與尋常人不同,男子該有的我都有,男子沒有的,我也都有……”
說到這裡,宋淮書忍不住哽咽了一下。
“雌雄同體你知道的吧,就是二刈子,陰陽人,我就是這樣一個人。我被生下來的時候,穩婆曾經建議父母把我扔了,再重新生養一個健全的。但是我爹孃卻不捨得,甚至為了我終身沒有再要其他的孩子。我父親本來想要自己上門同你說的。但是這個秘密,我想親口告訴你。”
此時的陸政安已經被宋淮書的秘密給砸的有些反應不過來,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沉默不開口。
陸政安突然想起了先前在小滿會上偶遇到的袁凌峰,當日他也曾這般說過宋淮書,不過後來被自己氣不過給教訓了一頓。
只是雌雄同體,或者說是雙性人,陸政安一直聽說過,卻從未見過,更沒想過宋淮書竟然這樣的體質。
如此一來,那他已過弱冠之齡,家世還這般好,卻一直沒有婚配的原因便清晰明瞭了。
因為身體的緣故,宋淮書沒辦法向正常人那般娶妻生子,迫於官府那邊的壓力,只能找個男子結契。而如今他和宋淮書兩廂傾心,宋淮書唯恐他接受不了雌雄同體的他,所以在聽到自己要去下定的訊息後,便不顧一切來向自己坦白……
宋淮書見陸政安半點反應全無,心中便認定陸政安定是無法接受這般的自己。黑暗中的他無聲的苦笑一下,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定是接受不了這樣的我。不過沒關係,我不是那等死纏爛打的人,我決計不會糾纏你。不過,我也祈求你,若是不願,就當我們從未相識過,也祈求你能幫我保守這個秘密。”
宋淮書說完,便從凳子上起身準備趁著夜色離開。只是還沒等他邁出腳,就被一隻手給抓住了手腕。
“你都不等等我的答案就要走麼?你還沒問問我,你怎麼就那麼篤定我沒辦法接受你?宋淮書,你就不能對你自己有點信心?”
聞言,宋淮書不由苦笑一聲,“這個答案還用等麼?正常人怎麼可能會接受我這種人?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你不用這樣的安慰我。我,我來的時候其實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了。”
“如果說,我能接受呢?這個世道存在即合理,老天爺既然把你生成這樣,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心地善良,為人又孝順,從來不比別人差什麼。按照你的說法,我可能不是什麼正常人,我沒有覺得你這樣有什麼不好。我鐘意的是你這個人,所以不管你是什麼樣的人,我都能接受。我先前的沉默,並不是我嫌棄你,接受不了你。而是我從來沒有遇到過你這種情況,我需要時間來消化你所說的話。”
說罷,陸政安停頓了一下,“所以,在我面前你不用有什麼顧慮,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一次。只是,你要給我一些時間,讓我捋一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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