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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話的宋淮書已經淚如雨下,緩緩轉過身看著黑夜中陸政安的輪廓,語氣仍不敢相信的問道:“你真的不嫌棄我?”
“我若真的嫌棄,還會這樣拉住你的手麼?”
……
當晚,宋淮書跟陸政安聊了很久,說了自己這麼多年以來,父母為了他所付出的心血和不易,還有自己因身有殘缺的自卑與委屈。
在這一刻,宋淮書在陸政安面前徹底放下心防,從開始的崩潰大哭,到後來抹乾眼淚最終恢復平靜……
在此期間,陸政安並未說話,也並沒有點燈,只是坐在宋淮書的身側在他幾次幾乎崩潰時,輕撫著他的脊背,靜靜的平復著宋淮書的情緒。
把藏在心裡這麼多年的委屈和心酸盡數傾倒之後,宋淮書心裡也輕鬆了許多。只是想到自己痛哭時的窘態被陸政安盡數看去,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好在此時屋內並沒有點燈,陸政安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這讓宋淮書不由安心了許多。
察覺到宋淮書平靜下來之後,陸政安起身去外面絞了條手巾進來,“擦一擦吧。”
對於陸政安的體貼,宋淮書心中極是感激,低聲道了句謝這才把手巾接過來。在他擦拭臉上淚痕的時候,只聽黑暗中的陸政安突然問道:“可以把燈點上麼?有些話我想看著你說。”
雖然宋淮書心裡還是不想讓陸政安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但聽到陸政安的話後,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下來。
等陸政安將桌上的油燈點燃,宋淮書也看著桌前陸政安高大的背影,只覺得心中大定,再不復之前的驚慌與恐懼。
陸政安看著油燈燃起來時,這才轉過頭看向背後的宋淮書。
許是哭的時間長了,宋淮書的雙眼紅腫有些嚴重,看起來可憐又好笑。
陸政安走到宋淮書面前,抬手想要摸一下他的眼睛,但又怕自己的手掌粗糙傷了宋淮書臉上的面板,遂抬起手後又放下了。
宋淮書被他的動作弄的有些莫名,但目光在掠過他放下的右手後,心中莫名有幾分失落。
“淮書,我既然想要同你結契,便是認定了你這個人。關於你的身體……”說到這裡,陸政安停頓了一下,而後繼續說道:“我雖然沒見過這種情況,但我心裡也並不在意。我們結契之後,我不敢保證能讓你過上大富大貴的日子,但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就會讓你吃飽穿暖,只要我在的一天,絕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讓你受委屈。”
原本宋淮書還有些話想要說的,不過在聽到陸政安這麼說後,只覺得自己再說其他的,只會顯得多餘,也是對陸政安的不信任。
陸政安並沒有急著要求宋淮書表態,而是繼續說道:“你心中有所顧慮也是應當的,畢竟是一輩子的大事,做決定不能太過草率。如果你覺得後天下定太急的話,我們可以先把日子往後推一推。等你放下心裡的顧慮,我們再結契也可以。”
聞言,宋淮書抬頭看了陸政安一眼,語氣裡多少有些赧然。“我除了擔心我父親和母親之外,心中也沒什麼顧慮……”
宋淮書的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幾個字猶如蚊吶,顯然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看他如此態度,陸政安哪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輕笑一聲,抬頭看了眼如墨一般的夜色,陸政安說道:“走了這一路你也該累了吧?先去休息吧,有什麼事咱們明日一早再說。”
聽陸政安這麼說,宋淮書這才想起來自己這麼晚來陸政安家的事,他父親母親並不知曉,等到一早發現自己不在怕是要著急了……
“我還是回去吧,我怕我爹孃擔心……”
陸政安揉了揉宋淮書的頭,安撫道:“你就先安心睡一覺吧,明日天一亮我就喊你起床送你回家。”
宋淮書從化龍鎮走到這裡,加上又哭著一場屬實是有些累了。聽到陸政安這麼說,便也不再堅持。
畢竟現在是深夜,陸政安定然不放心他一個人回去,等陸政安把他送回去再折返回來,除了白折騰,也只會惹得父母親擔心。倒不如聽陸政安的話,好好休息一夜,明日一早再回家。
於是,宋淮書乖巧的點了點頭,便隨著陸政安去了他先前曾經住過的房間。
……
在看著宋淮書入睡之後,陸政安便再也沒了睡意。直在院中坐到天空泛起魚肚白,這才起身回了自己房間把衣服換了。
此時的宋淮書還在熟睡,許是放下了心裡的負擔,就連嘴角都是帶著笑的。
看著熟睡時恬淡的模樣,陸政安忍不住勾起了嘴角。而後輕輕從房間裡退出去,關上院門一路往山下走去。
當陸政安剛剛走到鎮口的時候,遠遠地就看到宋希仁和宋蘭氏互相攙扶著往這邊趕。
兩人年歲已經大了,眼神已經有些不太好了,並未認出迎面而來的正是陸政安。待走進之後,看著孤身一人的陸政安,宋蘭氏哆嗦著抓住陸政安的手臂,話還沒說就先軟了身體。
“政安,政安吶,淮書可曾去你家尋你了麼?你可曾見到我家淮書了?”
陸政安伸手攙住宋蘭氏的手臂,忙開口安撫道:“伯父伯母彆著急,淮書在我家。他就是害怕二老擔心,所以就讓我先過來報個信兒。”
聽到宋淮書就在陸政安家,宋希仁和宋蘭氏懸著的心立時放了下來。
看兩人表情漸漸恢復平靜,陸政安等宋蘭氏穩住身形後,便就鬆開了扶著她的手默默向後退了一步。
宋希仁仔細看了眼陸政安的神情,猶豫片刻,終是忍不住開了口。“淮書可曾都跟你說了?”
陸政安自然明白他話裡所指,聽到他的問題後便點了點頭。“說了,伯父伯母放心,我不在意這個。”
宋希仁對陸政安的回答將信將疑,但此時他最惦記的是一夜未歸的宋淮書,至於其他的怎麼也得等見到宋淮書之後再說。
不過得知宋淮書正在陸家,宋希仁夫婦倒也不如先前那般擔心了。三人一同趕到陸家,推開院門後,院中仍如陸政安離開時那樣寂靜,顯然宋淮書還沒從睡夢中醒來。
“淮書應該還沒醒,昨夜淮書來到我家時已經是半夜,我和他聊了一會兒,等到休息時已經快到丑時了。”
陸政安輕輕地推開緊閉的堂屋門,轉身對著兩位老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隨即便帶著兩人一同來到了宋淮書睡著的房間。
宋希仁和宋蘭氏在看到床上熟睡的宋淮書後,便徹底的放下了心。對著一旁的陸政安點了點頭,也就輕手輕腳的離開了房間。
“淮書那孩子真的什麼都跟你說了?”宋蘭氏看到此種情況下還能在陸政安床上安然入睡,便知道他定然把事情盡數跟陸政安說了。
看陸政安一臉淡定的模樣,宋蘭氏心中既感覺到安慰,又生怕是陸政安特意哄他們開心。
陸政安聞言點了點頭,“都說了,我還是那句話,只要淮書願意跟我結契,其他的我都不在意。我的情況你們也都知曉,上無長輩壓制,旁無親戚干涉,家中條件是差一些,但我保證會盡我所能對他好。”
陸政安在長輩面前表明心跡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看著宋希仁和宋蘭氏兩人憨憨一笑撓了撓後腦勺,有些赧然的繼續說道:“可能您兩位覺得我現在說的都是些虛的,但我仍舊想請兩位給我一次證明我可以做到的機會。”
宋蘭氏看著難得露出憨態的陸政安忍不住欣慰一笑,對他讚許點了點頭,心中不由慶幸自己當初真的沒有看錯人。
“淮書這孩子因為身體問題,一直都不太敢同別人來往,你能這般接納他,我們很開心,也很感激。不過,淮書這孩子也不是個怕吃苦的。只要你真心待他,便是吃糠咽菜他也是願意的。”
陸政安:“我同淮書已經說定了,下定的事情照舊,伯父伯母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只要我能拿得出,辦得到,我一定照做。”
聞言,宋希仁重重的嘆了口氣:“既然淮書自己也都願意,我們兩個老的也沒什麼好說的。我們也沒什麼好求的,只要你們倆能好好過日子,其他的都是虛的。”
得了宋希仁這話,陸政安心中自是感激。曉得兩位老人一大早就從家裡出來尋找宋淮書,定然是還沒來得及吃早飯,便安排兩人先坐下休息,自己便去廚房去張羅早飯去了。
見狀,宋蘭氏忙跟過來幫忙,陸政安本想拒絕的。但是怕他們兩人就這麼待著也不自在,所以也就沒有拒絕。
想到宋淮書上次對自己做的蔥花餅挺喜歡,陸政安從屋後的菜園裡拔了幾顆小蔥,手腳麻利的和麵,生火。不出兩刻鐘。熱氣騰騰,外酥裡內的蔥花餅便一張張出鍋了。
待蔥花餅做好之後,陸政安拍了根黃瓜準備當下飯菜,而後這個時節正是青椒正嫩的時候,陸政安從摘了幾個青椒,利落的剖開去子抽筋,唯恐兩位老人吃不了太辣,便用清水泡了幾分鐘,這才放在鍋裡熗炒。
熟睡中的宋淮書被熗炒辣椒的氣味給嗆醒,睜開眼睛才發現屋外日頭都快升至半空了。
想到尚在家中的雙親,宋淮書忙從床上起身,趿拉著鞋子便往外走。然而一拉開門,便看到院中正在休息的父親。
宋淮書扶著門框的手一頓,失聲叫了聲‘父親’。
在聽到宋淮書的聲音後,宋希仁轉過頭來。在看到門口站著的宋淮書,宋希仁不由得眼眶一熱,但責備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你這孩子,政安馬上就要做好飯了,你快去洗漱一下準備吃飯吧。”
聞言,宋淮書轉頭看著廚房裡正在忙碌的陸政安,以及灶膛前正在燒火的母親,心下一陣溫暖,只覺得餘生便就這樣度過也是很美好的。
第三十五章
五月初八
宜嫁娶,安床,破土,掛扁,栽種。
一大早陸政安便換了衣服,用揹簍背了早已經準備好的聘禮下了化龍山。
待走到山下的時候,陸長根夫婦已經等在了路口,陸楊氏腳邊還有兩隻被紅繩拴著的大紅公雞。
陸楊氏幫著尋得這兩隻大紅公雞,被之前的人家餵養的很是不錯,雞毛油光水滑幾乎都能泛出光了。雖是被拴著腿腳,但昂著頭的模樣,就好似威風凜凜的大將軍一般。
看到陸政安從山上下來,陸長根忙上前接了他手裡提著的兩壇梨花白。
這兩壇酒少說也有七八斤,從山上這麼一路提下來,陸政安的手都有些酸了。見陸長根幫忙,陸政安便也不客氣的鬆了手。
“今兒就辛苦長根叔和嬸子陪我走一趟了,等到事情結束以後,我下廚請長根叔和嬸子好好吃一頓。”
聞言,陸楊氏忍不住笑道:“行了吧,一筆寫不出兩個陸字來,你跟我們還客氣什麼。你也老大不小了,成個家安安心心把日子過好比什麼都強。”
走在前面的陸長根聽到這話,贊同的點了點頭。“你看中的這個宋家的小子,你嬸子不放心特意又去託人打聽了一下。說是平時不怎麼出門,不過跟人說話是個好性兒的。父母也都是明理識大體的人,等你們結了契之後,一定要好好對人家。咱老陸家的男人可都不是那等朝三暮四的人,你也切莫做出那等讓人戳脊梁骨的事。”
陸長根話音落下,就被髮妻陸楊氏用胳膊肘給拐了一下。“你瞎說什麼呢,政安也是你看著長大的,他是什麼樣的人你心裡還不清楚麼?用得著你來安排他這些話。”
陸政安知道陸楊氏這般‘教訓’陸長根,是怕自己聽了心裡不悅。遂笑了笑,說道:“沒事的,長根叔是對我好,這個我心裡曉得的。也請長根叔放心,我斷不會做出那等丟人的事來。”
等到三人來到鎮口的時候,蔣媒婆已然等了一段時間了。看到陸政安三人姍姍來遲,忙搖著手裡的小摺扇迎了上來。
“哎喲喂,你們可算是到了。”說罷,蔣媒婆的目光在陸政安三人的手裡瞄了一圈兒,見大紅公雞,大鯉魚,酒水,豬肉一樣都不少,心中不由得暗歎陸家小子出手真是大方。
“有勞蔣家嬸子等這麼久,這不家裡事情多,緊趕慢趕還是耽誤了些時間,讓蔣嬸子受累了。”陸楊氏一邊說,一邊將陸政安早已經準備好交給她的紅封塞進蔣媒婆手裡。
而那蔣媒婆摸到手裡的紅封眉峰一挑,悄悄用手顛了一下感覺這紅包的分量並不輕,臉上的笑容就更盛了。“哎呀,大家都是老熟人兒了,你們可真是客氣。不過是在樹蔭下乘會兒涼,什麼受累不受累的。”
言罷,蔣媒婆又側身打量了一下一旁站著的陸政安,暗暗嘖了下舌,心中直感嘆這般勤快大方,長相又好的小夥兒找了個男子委實是可惜了……
不過,她再怎麼覺得可惜,也架不住人家喜歡。而且他們這行向來都是錦上添花的,斷斷不能做那等壞人姻緣的事來,所以也只是在心裡感慨一聲。
幾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來到宋家時,宋希仁早已經等在了門口。看到幾人進了衚衕,忙招呼了一聲院子裡的宋蘭氏和宋淮書,自己先迎了過來。
宋希仁和陸長根之前便已經認識了,看到陸政安請他過來幫著走下定禮,心中更是滿意。忙接過陸長根手裡的酒罈,招呼著眾人往家裡走。
宋淮書和宋蘭氏從房間裡迎出來的時候,眾人已經在宋希仁的招呼下進門了。
今日的宋淮書一身湛藍色長衫,紅著耳垂站在宋蘭氏身側極是耀眼。
陸政安隔著眾人對他笑了笑,見宋淮書臉色的紅色更深,曉得他在人前不好意思,便將注意力放到了陸長根和宋希仁身上。
因為兩個人下定的事,兩家早已經透過氣了,今日上門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
兩人都是第一次經歷這種場面,聽著屋內幾位長輩和蔣媒婆對兩人的讚美之言,只覺得耳朵發燒,聽得兩個人極是尷尬。
許是看出兩個人待的很是不自在,宋蘭氏忙道:“淮書,壺裡好像沒水了,你去廚房再去燒一壺過來。”
此言一出,宋淮書頓時如蒙大赦。抬眸看了眼陸政安後,便上前提了桌上的茶壺出去了。
陸政安見狀,立時說道:“淮書還要一個人提水委實有些辛苦,幾位長輩先聊著,我過去幫把手。”
在場的眾人也都是從年輕時候過來的,哪裡不明白陸政安的意思。不過幾人倒也拆穿,笑了笑便也沒有作聲。
既是下定這樣的大事,家裡的茶水自然是老早就準備好的,宋蘭氏讓宋淮書出來幫著添茶水,不過是看兩人在屋內待的不自在,給兩人找了個藉口相處罷了。
陸政安來到廚房時,宋淮書正站在灶臺前往茶壺裡添水。聽到外面有腳步響聲,抬起頭便看到了朝這邊走來的陸政安。
“你怎麼不在屋裡坐著,來廚房幹什麼?這天兒也怪熱的。”宋淮書問道。
聞言,陸政安長嘆了口氣,“出來給你幫把手。”
陸政安的話音落下,宋淮書頓時一愣,不過很快也就反應過來了。笑著用抹布把茶壺外,淋上的水擦乾淨,正要提著把手往客廳送,卻被陸政安給拉住了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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