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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音回頭看他一眼,對上他目光,感覺分外認真,點點頭。

他才朝遠處遞去一眼,示意她繼續走。

舜音走出去,不過百步,離那片孤山稍近了一些,在心底將來時路線回憶一下,又將這周遭地形都默記於心。

頭頂天光稍稍亮了一層,她走動時隱約有了白淡人影。

並不是純然在觀望地形,她還在看有無來人,餘光瞥見穆長洲已沒在原地,大約是已經隱蔽。

她手下意識去摸懷間,本以為這次是自己單獨出來,因而又帶上了那把匕首,就揣在身上圓領袍的衣襟裡,但願用不上。

剛想完,忽而瞥見左後方的地上似還晃過了其他身影,她一驚,立即穩住身形,沒有回頭。

今日沒有大風,四下寂靜。若非左耳聽不見,她應該早已發現。

舜音裝作沒有察覺,繼續緩步往前。

驀然感覺身後疾風掃來,她霍然轉身,一手已按在懷間,就見一個身著青灰外衫的人影手持利刃已作勢要撲近她,卻又萎然撲倒,腦後正穿一支飛箭。

舜音立即後退一步,瞥見身後又來一道身影,一下反應過來竟然來了兩人,是一前一後包抄而來。

但緊跟著又是一箭,自她右耳側掠過,直射向她身後。

一聲沉悶的倒地聲,連帶掀起一陣塵土。

舜音下意識往前看,穆長洲已收弓大步而來,遠處兩名弓衛也正飛快趕來。

穆長洲很快她到了面前,未持弓的手在她肩上一撥,低聲說:“背過去。”

舜音被他撥得往左,背過身去,什麼都看不見了,終於隱隱聽到了一絲氣若游絲的人聲,似瀕死之人的垂死掙扎,但隨即就徹底沒了動靜,似是被拖遠了。

她默默握住手指,穩了穩心神,穆長洲說要讓他們自己來送,竟真引出了兩個。

剛才在這裡刻意走動,就是知道這二州防範靈敏,有意引來對方的巡視人馬,本以為要耗些功夫,沒想到他們靈敏到了如此地步,才出現不久,就來了這兩人。

才兩人,又行動詭秘,多半是斥候。

一直沒什麼動靜,只有幾陣不輕不重的腳步聲響。

直到聽見穆長洲開口說:“好了。”

舜音回過身,已沒看見那二人,只穆長洲站在她身前。

他手中拿著塊布,不緊不慢地擦拭著掛滿血跡的兩支箭:“一人已死,另一個還在問。”說完掀眼,看見舜音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甩了一下手上血跡,才想起也許不該在她面前擦血,低低說,“別怕,一點血而已。”

舜音眼神動了動,聽他語氣仍是那般淡漠平靜,抿一下唇說:“沒事,也不是沒見過。”

穆長洲不禁又看她一眼。

“軍司。”兩名弓衛已走來,一人報,“只知道是斥候,沒問出什麼,但搜出了東西。”

另一人上前,遞上兩支竹管,是分別從那兩人身上搜到的。

穆長洲將手中的兩支箭遞過去,接了那兩支竹管,忽而凝神,細聽了一下遠處動靜,竹管往懷中一收,一手握住舜音手腕,立即往回走。

兩名弓衛當即跟上,一左一右護衛。

舜音被他帶著快步走出,越走越快。他身高步闊,若非一直緊握著她手腕,她險些就要跟不上。

回到來處,弓衛已搶先往前,引來了馬匹。

穆長洲才鬆手,低低說:“上馬。”

舜音看見他口型,立即快步走去,踩鐙上馬。

穆長洲持弓在手,掃視後方,見她上了馬先往前了,才跟著翻身上馬,策馬奔出。

一上路便快馬加速,直往側面繞道迂迴而行。

舜音沒來過這裡,放緩馬速,讓穆長洲引路,自己在後面記路線地形。

他毫不停頓,策馬往前,領著路越繞越偏。

日頭已高,已然奔出幾十裡外,早已不見了那片帶著峽谷的孤山。

穆長洲扯韁停下:“可以停了。”

舜音跟著勒馬停住,行馬太急,胸口尚在起伏,平復一下才問:“方才是又有斥候?”

穆長洲說:“大概是巡視兵馬,應該沒發現我們,否則早已追來。”

舜音鬆口氣,轉頭看一圈周圍,這裡大約是有河流,草木茂盛,附近也多了片樹林。

穆長洲朝兩名弓衛招手,指一下樹林。

二人打馬奔出,進了林中,很快又折返出來,衝他抱拳。

穆長洲扯馬過去:“這裡既然安全,就在這裡休整,天黑前應是無法走動了。”

舜音打馬跟著入了林中,方才疾奔而出的呼吸才平復順了。

在林中下了馬,穆長洲示意弓衛防範,繼續往裡走。

舜音跟著往裡,到了一片枯木橫倒的平地處才停。

穆長洲站定回身,放下弓箭,一手自懷間摸出那兩支竹管,拆開倒出兩張捲住的絹布,手指捏過,並無危險,才遞了過來。

舜音立即接了過來。

他拿了弓箭,往外走:“這裡面大概是斥候傳遞的訊息,我替你防衛,你在這裡安心看。”

舜音轉頭,他已走出去了,身影一閃被枝葉擋住,去了林邊。

她回頭,展開一塊絹布,只是又小又方的一塊,上面只寥寥幾字,又展開另一塊,大同小異。

確實是傳遞的訊息,而且是用的密語。

接連看了幾遍,她又在心裡想了想,眉已蹙起,又是兩根棘手的刺。不,可能還不止……

穆長洲沿著林邊檢視過一圈,走入林中時,前後不過才過兩刻。

舜音剛要往外走,一回身,差點撞到他,立即停住。

穆長洲看看她:“解完了?”

舜音淡淡說:“這是密語中最簡易的了。”

穆長洲聽她語氣平淡,神色自若,嘴邊不禁有了弧度,原來這對她而言根本不算什麼,目光轉過她臉上:“音娘實在……”

舜音沒聽清,抬眼看他:“什麼?”

穆長洲沒往下說,只嘴邊笑意更深,本想說她實在太重要了,卻又覺得沒必要說了,轉口問:“上面都說了什麼?”

舜音捏著兩塊絹布,手指各在其上點了一下:“這兩塊應是要送出的手信,內容簡單且一致,破解後只有兩句,一句‘兵事’,另一句只有一個‘妥’字,應是傳達調兵之事已準備妥當。”她手指又在最下方點了一下,“只最後,用了些心思,沒有加蓋印信,而是各自紋繡了一方圖樣,大概是事先約定好的。”

穆長洲低頭來看,兩塊絹布上雖字跡潦草且生僻,看來猶如錯字,但確實是一樣內容,只下方紋樣,一為長短不一的斜紋,一為不大不小的圓形。

他看過後說:“那看來,這兩個斥候只是一同出來,但各代表一方,要送信出去給第三方。”

舜音蹙眉:“本以為只有河州調兵來廓州,想來大概廓州也出了兵,長短斜紋為水,代表河州,圓形為廓,代表廓州,那峽谷裡必然就是他們調兵會合之處。”

穆長洲問:“那他們要送信給哪個第三方?”

舜音又看一眼絹布,搖頭:“這兩塊上面並無稱謂。”

穆長洲伸手將兩塊絹布抽了過去。

舜音看去,就見他將絹布捲起,取出兩支竹管原封不動納回,收入了錦袍衣襟內。

他隨之轉身走開一步,在旁邊橫倒的枯木上坐下,看著她:“休息吧,待天黑後再出去,總得要找到他們的營地。”

舜音覺得他竟像是鬆緩了許多,看看左右,無處可坐,只能走近,挨著他坐下。

這景象就好似又回到那荒廢的高舍內,互相挨著坐近休息。

原本只是休息,但昨夜一夜未停,今日又奔波到此刻,早已身心疲憊,四下一安靜,她稍一放鬆就被倦怠席捲。

終究不知不覺睡去,天旋地轉間,似已不再端端正正地坐著,而是躺下了,舒坦了許多。

也不知多久,迷迷沉沉,如墜雲裡霧裡。

忽而身一動,覺出了不對,舜音一下睜開眼,林中光暗,眼前一截錦袍衣襬,還有束著腰帶的環扣,是男人的腰腹,轉頭往上一掀眼,看見穆長洲清晰如刻的下頜。

他垂眼,看了過來:“醒了?”

舜音忽然意識到自己正躺在他膝上,左耳就貼枕著他的腿,忙要坐起。

穆長洲一手按住她肩,似笑非笑:“睡吧,又不是第一回了。”

舜音一怔,腦中如有一陣嗡響,陡然反應過來,當時在那高舍內睡去時的感受不是夢?那環著她的結實雙臂,還有枕著的膝頭,都是他……

貼著他腿的左耳似都開始發熱,她眼睛又掃過他腰腹,無處安放,手指無意識的一抓,正抓在他腿側衣襬,才知自己手搭在什麼地方。

穆長洲的目光頓時又看了過來。

舜音撞上他眼神,莫名心頭突地一跳。

“軍司,”外面弓衛聲音傳入,不高不低地提醒,“申時快過了。”

穆長洲按著她肩的手立即鬆了。

舜音緊跟著坐起,理了理身上圓領袍衫,又順一下發髻。

弓衛隨即進來,送入了厚牛皮紙包裹的軍糧和水囊。

穆長洲到現在才活動一下雙腿,朝身側偏一下頭:“給夫人。”

舜音默默接過,開啟水囊,飲了一口,順帶將剛才的不自在遮掩了過去。

穆長洲看她兩眼,起身走開。

弓衛們跟著走出,繼續查視防範,絲毫不見放鬆。

舜音看他走遠,又飲了口水,才似完全睡醒了,抬頭看了看頭頂天色,只這片刻功夫,已然暮色四合,光更暗了。

約有一刻,穆長洲始終在林外,也許是又在聽動靜。

舜音嚥下一口乾硬的軍糧時,隱約聽見了他對弓衛的幾句吩咐。

很快弓衛們返回到她跟前:“天已擦黑,請夫人準備上路。”

她立即將手中乾糧和水囊都遞了過去,起身往外走。

穆長洲似去附近水邊清洗了手臉,臉上掛著水珠,已坐於馬上,一手仍持著弓。

舜音快步走過去上了馬,韁繩一扯,跟至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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