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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靜默許久,才輕聲在她耳邊道:“不生氣了嗎?”
姜嫿有些被逗笑,但還是忍住了,聲音中帶了三分哀怨:“你原來也知道我知道了會生氣?”
明白她沒有生氣後,謝欲晚垂了眸,聲音又低了些:“知道,所以才一直不敢告訴你。”
......
少女輕鼓了臉,伸手掐住了青年的臉,輕聲道:“夫子真的時時刻刻都在教導學生。”
青年彎眸,牽住她的手,抵住她的額頭,聲音溫柔清冽:“那今日教的什麼?”
清晨的光順著窗臺映入,照亮少女姣好的容顏,她感受著身旁之人的溫熱,輕笑著道:“夫子今日教導學生什麼叫‘得寸進尺’、‘得寸進丈’、‘得寸進千丈’。”
謝欲晚低聲一笑:“那他可真是學識過人,雪之此生都只聽過‘得寸進尺’。”說完,他親暱地吻了上去,不同於尋常,這個吻格外地輕,像是雪一片一片落在少女的脖頸,輕悠悠地,如雪白的羽毛一般。
姜嫿手輕輕錘著,被吻得有些受不了,她不知道謝欲晚哪裡學了這些‘下流’法子,卻還是在眸中漾起了笑。
清晨,兩個人‘打鬧’的聲音像是日午的蟬,他們在陽光之下相愛。
*
用過早膳之後,兩個人換好了衣衫,一同去了香房。
季窈淳什麼都沒有問,只是安心地用著兩個兒女打了一日的下手。香房內比外面稍熱些,姜嫿看著自己被汗浸溼的手帕,疑惑地望向一旁的謝欲晚。他明明離香爐離得比誰都近,但是一身雪衣就是乾乾淨淨的。
這真的不正常吧。
姜嫿一邊想著要給謝欲晚請個大夫,一邊做著香房中的事情。她看著香房中的擺置,在心中完善著自己預設的圖紙。
一日就這樣過去了。
從香房出來的時候,姜嫿看向身旁的青年,雖然他說了這幾日他都在山上陪她,但是天子崩了,皇宮中應該一片亂,他真的不需要下山去看看嗎?
她輕輕地用手指滑了滑他的手,夜幕之下,抬眼能夠看見星星。姜嫿停在一處,決定同謝欲晚好好聊聊。還未說什麼,青年突然捂住她的眼睛。
她尚未反應過來,片刻之後,煙火的炸裂聲在她耳旁響起。
“砰——”
青年將手從她的眼睛下移開,少女抬眸那一瞬間,滿目燦爛。星光同煙火交雜在一起,在交匯絢爛之處,月色同燭火一起映出一方小小的鞦韆。
就是很簡單的那種鞦韆,在兩棵樹之間,垂下兩根長長的繩子,中間綁了一個紅棕色的木板。
即便是夏日,山間的風也很清涼,拂過少女的長髮,也拂過那方簡陋的鞦韆。那鞦韆那麼簡陋,一看就是謝欲晚自己做的。姜嫿怔怔地看著,不知道那鞦韆和煙火都是什麼時候準備的,明明這些日大多數時候他們都在一起。
姜嫿怔了許久,同山間溫柔的風一起。片刻之後,煙火落幕,她抬眸重新能夠看見星空。青年的聲音適時在她耳旁響起:“雖然不太好看,但是要試一試嗎?”
他未聽見她應聲,但是在他準備開口的下一瞬,少女直接轉過了身,踮起腳親了他一口,歪著頭道:“報酬。”
他看著少女提著裙襬,向著那個簡陋的鞦韆跑去,很開心的模樣。他也跟了上去,兩個人在山間奔跑著,旁邊是青年一早準備好的燈,一步步映亮前面的路。
姜嫿坐在那個紅棕色的木板上,輕悠悠地晃著腿。她手拉著兩根繩子,先自己踩了兩下地面,木板帶著她有輕微的晃動之後,她彎著眸望向身後的青年。
晚風聽見少女輕柔道:“謝欲晚。”她什麼別的話也沒有說,只是溫柔地喚著他的名字。
青年在她身後,伏在耳邊溫聲回應了她:“嗯。”
像是很久以前,又像是很久以後,在無數個不為人知的時刻——
“謝欲晚。”
“嗯。”
這一聲之後,是少女隨著鞦韆蕩起輕快的笑聲,山間的燈火一排排亮著,周圍的蟬聲伴著少女的笑聲,一起迴盪在山間。風輕柔地吹過,輕柔地吹回,它見證了少女在鞦韆上揚起的裙襬,也見證了月光下擁吻的男女。
*
煙火璀璨。
宮內,太子望著血流成河的宮殿,一步步持著劍走向被軍隊壓著跪在地上的三皇子。太子一身黃袍,昨日天子剛崩,這明顯不符合禮制,但是周圍大臣無一人敢言。
輝煌的大殿之上,扭曲地躺著四五具屍體。太子持著染血的劍,一步步走向三皇子,他用劍尖挑起三皇子的下巴,輕聲道:“當初,你在牢獄之中對丞相動刑的那日,可否想過今天?”
三皇子怨恨的目光望著太子,他未曾想到,父皇能夠為太子做到如此地步,甚至不惜以犧牲自己性命。太子怎麼配,一個廢物。面對這無端的指控,他也沒了從前的算計,眼底盡是對太子的不屑:“你是廢物我又不是,那般情況之下,傻-子才會對丞相動手。與其在這裡用劍指著我,不如好好想想你手下那些人。跟著你這樣一個廢物,他們想另謀出路才是常態。”
周圍的人臉色皆一變,三皇子已經是必死之局,這一番話出來,三皇子活不了,他們也要被太子懷疑。太子是什麼秉性旁人可能不清楚,但是他們這些身邊人再清楚不過。周圍人面面相覷,卻沒一人敢上前。
太子手中的劍僵了一瞬,隨後直接一刀揮了下去。一瞬間,血流成河。金碧輝煌的宮殿之上,血染髒了他的黃袍,他望著下面的人,冷著聲音道:“三弟謀害父皇,判敵逼宮,死罪,今已伏誅。”
下面的人面面相覷,最後齊齊跪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太子丟掉劍,在大殿之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跪著的人齊齊一顫,幸而片刻之後,他們聽見太子冷聲道:“平身。”
夜幕降臨,在這血腥的昏暗之中,似乎再難迎來光明。大臣們互相攙扶著,終於開始懷念那個曾經一身雪衣的青年。
他們都知曉,丞相大人是這世間能夠管住太子,不,新任天子的最後一把鞘。守舊的老臣們在宮殿外面面相覷,最後終於有一人看著衣襬上的血忍不住長哭了聲:“去請丞相大人吧......快去請啊,三皇子那番話在前,你我誰能苟活。”
也有人握著拳頭,但是最後也只是應允了這個說法。他們望向前方的路,明明從宮殿到宮外的路他們走過無數遍,但是今日這條路卻格外地漫長和昏暗。
三皇子和五皇子本就鬥得兩敗俱傷,五皇子逼宮之後,三皇子手下的人還未休養生息,太子異軍突起,三皇子發現天子之所謀,明白先前總總皆為幻象。但彼時三皇子一派已經勢弱,只能殊死一搏,如今敗了也只能道尋常。
這裡面還牽涉到前朝那些事情,說來說去,繞成了一團解不開的麻線。如今太子登基,以太子之秉性,眾大臣不由惶惶。可皇子如今已經只剩下太子一人,即便他們想另擁新主,也沒有可以選擇的餘地。
倒也不是隻有太子一人,但太子的胞弟——安王,大臣們想起京城中那些傳言,又想起安王那條瘸了的腿,不由紛紛搖頭。
輝煌的宮殿之下,大臣們窸窣離開,路過宮門時,即便是衣裳完好之人,也像是被剝了一層皮。他們都知曉,今日註定是一個無眠夜。
當初他們合力逼走丞相大人,有天子在其中權衡,並不算難。傳播謠言,眾口鑠金,敗壞名聲,打壓謝氏,他們多多少少為了自己家族的利益都添了一分力。
如何要想請丞相大人回來......可不就是添一分力這麼簡單了。在這個天子駕崩的第二夜,世家人皆燈火通明,祠堂燃著香,眾人搖著頭。
*
是在一切都結束了之後,姜嫿才陡然想起昨日天子崩了,按照律法這幾日是國喪,放煙火應該是不符合律法的。
她眼眸一停,隨後小聲把這個事情說了出來。
謝欲晚看著垂著頭蹙眉的少女,只覺得很可愛。他抬手摸了摸她的頭,輕聲道:“律法中沒有這一條。”
律法是他曾經同別人一起編寫的,的確沒有明確說國喪這期間不能放煙火。
更何況,他說沒有,就沒有。
聞言,姜嫿輕輕送了一口氣,挽住了青年的手。青年側頭看著她安心的模樣,輕輕笑了笑。
*
皇宮內。
適才一身戾氣的太子丟下了手中的劍,用乾淨的帕子擦乾淨手後,才望向一旁一身黑衣的男子。
太子手顫著,眼眸中甚至多了一分無助:“孤都按你說的做了,老師什麼時候能夠回來?宮中事務太多了,老師應該知道孤處理不過來的。牢獄中的事情老三說不是他做的,孤也不知道是誰在其中挑撥孤同老師的感情。只要老師回來,孤什麼都可以答應老師。那些事情都是孤糊塗,老師回來了之後,孤會同老師認錯的。”
莫懷恭敬地行禮:“再過幾日。”
即便是模糊不清的說辭,但還是讓太子安心了不少。他坐在父皇曾經坐的那方龍椅上,不知為何想起了父皇臨死時那般虛弱的模樣,他一下子從龍椅上起來,向著莫懷走去:“老師真的會回來的,對嗎?”
莫懷點頭,若是這宮殿中有其他人,臉上一定控制不住驚訝。因為在太子身前,莫懷的手中還持著一把劍,而即將上任的天子毫不在意,甚至因為一句話情緒得到了安撫。
太子顫抖地望著那方龍椅,莫懷淡淡地看向太子。旁邊的香爐不住燃著煙,絲絲縷縷地鑽入人的鼻腔。太子吸了一口,神色更慌亂了些。莫懷見到時候差不多了,平靜道:“殿下,屬下先回去回話了。”
太子忙應下,陳先生走後,他手中的事情變得一團亂。他一連做錯了許久事情,被父皇責罵,又被百姓議論。
就在這個時候,莫懷出現了。他不在意莫懷,但是他認識莫懷,莫懷是老師身邊的人。雖然丞相一般不讓他喚老師,但是從前丞相曾經當過他一段時間的老師,比起丞相這個稱呼,他一直覺得老師更為合適。
莫懷非常輕易地就幫他將事情解決了,當然他知道不是莫懷解決的,是老師解決的,就像是從前老師幫父皇一樣。所以他從來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從前老師能夠幫父皇,日後老師就能夠幫他。
如若不是出了司家的事情,如若不是父皇用瞭如此惡毒的計策,老師原本不會待他如此生疏。
太子是仰慕謝欲晚的,他雖然同父皇的關係沒有那麼好,但是心中對謝欲晚一直尊重且愛戴。他明白父皇帝王的位置一大半都是靠得老師,也明白老師這樣的人,就像是那日父皇說的一樣,是一位徹頭徹尾的君子。
幸好,幸好。
在他最困難之際,老師出現了,那些困住他的困難就那樣迎刃而解。老師幫了他許多,只對他說了一個要求,那就是不要告訴父皇。他也能明白,父皇做了那樣的事情,老師不想理會父皇也是常事。
畢竟父皇也不討人喜歡,老師現在不喜歡父皇了實在太正常了。老師一步步幫他安排了老三的事情,將朝堂中的勢力一一講給他聽。他有時候聽不懂,但是沒關係,老師讓他注意的人,他全部殺掉就可以了。
那些大臣有微詞,他自然看得出來,但是那又如何?只要老師回來,這些事情都會迎刃而解。至於其他的事務,一併交給老師就好。雖然老師總在信中教導他,但是像老師那般天資聰穎多智近妖的人應該不會明白,世間就是有老師揉碎了他還聽不懂的道理。
如若老師只是聰慧一些,他可能會妒忌,但是老師從他們相遇之際便到了他此生都只能仰望的高度,凡世間的羨慕妒忌在老師面前就太淺顯了。
太子在宮人的服侍下,褪下沾染了血的黃袍,他看見宮人瑟瑟發抖的模樣,因為適才莫懷說老師過幾日便會回來的話,他心情好,也沒有計較。
宮人抱著染血的黃袍褪下,裡面香暖的空氣讓她腿腳發軟,出了門之後,許久之後才恢復過來。
*
青山。
姜嫿那日雖然同謝欲晚說了要不要下山的事情,但是最後因為一個吻也沒有得到明確的答案。昨日他將她送了回來,她的確也覺得兩日都宿在他的房間有些不太好,畢竟孃親還在。
雖然她們真的除了親親抱抱什麼都沒有幹,但是應該、大概、或許還是不太好的。姜嫿總是覺得自己在對於同謝欲晚有關的事情上面判斷有些遲鈍,不過她很早以前就接受了這個事實。
又是一日,晴天。
姜嫿推開門,就看見了一身雪衣的青年。他持著一本書在院中看著,身姿如玉,長身玉立。
那一瞬她想,如若她們青梅竹馬,他來接她去學堂就是這個模樣吧。
只是今日不是去學堂,而是去香房。孃親昨天制的香還差最後幾個步驟,今日他們還要去幫幫手。
她走上前去,輕聲喚道:“謝欲晚。”清晨的光灑在少女的臉上,映亮了她唇角的笑。
謝欲晚回過身,輕聲道:“我以為小嫿還會再睡一會。”
少女歪歪頭:“那為什麼不過一會再來?”
青年放下書,上前牽住少女的手,溫聲說道:“因為今日外面的喜鵲叫的很勤,我便想,那今日應該能早些見到小嫿了。”
姜嫿臉一紅,只覺得每日都能聽見許多胡話。可她明明知道他在說胡話,怎麼心還是跳的一下比一下快。她將臉埋在青年懷中,柔軟的雪衣貼著少女雪白的臉,輕聲的嘀咕聲從少女嘴中傳出來:“謝欲晚,你不能這樣。”
謝欲晚沒太聽出她話語間‘不能’的意思,於是低聲溫柔問道:“不能怎麼樣?”
姜嫿感覺自己臉又紅了些,她咬著唇,半刻鐘之後放棄了這種‘對峙’,她在心中輕聲對自己說:“明日絕對不會因為謝欲晚一句話臉紅。”
她在心中說的很莊重,卻沒想到自己說出了聲音。等到意識到的時候,發現青年眸中已經滿是笑意。
姜嫿:“......”
她牽住青年的手就想往青年的院子中走,她倒是想看看,那棵樹上有這‘煩人’的喜鵲。但是第一次沒有牽動,第二次還沒有牽動,她疑惑轉身時就被青年低頭吻住了。
這個吻比尋常要綿長許多,讓她有些呼吸不過來。青年溫柔的聲音在她耳邊想起:“那這樣可以讓小嫿稍微臉紅一下嗎?稍微臉紅一下就好......”
姜嫿望著謝欲晚,一聲‘過分’都說不出來了,因為她不用手去碰都能夠感受到自己臉的滾燙了。
還是好......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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