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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莫懷沒有看見她臉上的疤淡了生氣?不,她不會因為這種事情生氣。因為莫懷上次沒有吃她的黑芝麻湯圓生氣?不,她也不會因為這種事情生氣。想到最後,晨蓮覺得自己好像也沒有生氣。

她只是......只是在想為什麼她和寒蟬一樣,膽小又懦弱。雨絲飄著,竹傘撐在少女的頭上,卻沒有遮住什麼雨。她輕輕地戳著路邊的小草,輕聲道:“果然我還是討厭寒蟬。”

不遠處準備幫她把傘正一下的寒蟬:?

聽見寒蟬走的聲音了,晨蓮才抬起眸,她又用手指戳了戳小草,明明不是很開心,但不知為何最後又笑了起來。生氣,不開心,同喜歡人一樣,對她而言,都是好新奇的體驗。

*

看見晨蓮走了之後,謝欲晚繼續翻著手中的書。昏暗的燭光映出青年如玉的側臉,他眼眸平靜,整個人看起來都很平緩。

“天子崩了。”

青年翻著書頁的手止住,他抬頭看了一下,卻發現看見的不是星星而是屋頂。可現在在下雨,即便沒有屋頂,看見的也不是星星。這一夜本該就這樣過去,他再看兩頁書,然後洗漱入睡,明日便能見到小嫿了。

看青年撐著一把傘出了門,他在府邸之中走了半個時辰,到了一處昏暗的房間,從角落翻出了一個紙盒。

向來矜貴淡漠的公子此時沒有在意紙盒上面的灰,抱起來向外面走去。他用竹傘給紙盒子遮著雨,很快身上的雪衣就有了淡淡的雨痕,但他沒有太在意,只是向著後山的地方走去。

到了後山一處亭子中,他將那個佈滿灰的紙盒子開啟,裡面是孩童過年喜歡放的一些煙火。他從裡面拿出一些,用火摺子試了一下,發現一些受潮了,一些還能勉強放一放。

青年認真將還能勉強放一放的煙火挑出來,天色昏暗,紙盒裡面的煙火又都是一些小玩意,所以他挑了許久。

他將盒子空出來,用來裝好的那些煙火。他望向天空,昏昏暗暗的,的確不太像會有星星的樣子。他將火折點燃,自己退出了那個亭子,隨後將火摺子丟進了一堆勉強挑出來的煙火裡。

星星點點的火光閃起,隨後是明顯啞了火的‘噼啪’聲,偶爾會有兩個炸得亮的,就那樣火光接著火光,一點一點炸完了。

青年在遠處看著這一場‘星火’。

他背對這皇宮的方向,看著那一堆本就勉強燃放的煙火一點點熄滅,像是天上的星星,一顆一顆被雨淋熄了。

最後,亭中歸於一片昏暗。青年撐起了來時的傘,平靜地向著回時的路走去。那一堆煙火化作狼藉,安靜地落在青年的身後。

*

晨蓮回去之後,還是覺得公子很討厭,順帶覺得寒蟬也很討厭。推門進院子時,她發現小姐還沒有睡,想起莫懷說的事情,她上前敲響了門。

“小姐。”

“晨蓮嗎,進來吧。”屋裡面的人說道。

晨蓮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看見小姐已經換上了睡覺的衣裳,她停了一瞬,還是走到姜嫿身前,輕聲說道:“小姐,天子崩了。”

姜嫿一愣,隨後輕聲同晨蓮吩咐了一句,就提著衣裙跑出了門。有些慌亂,她甚至沒有拿傘。她一步奔到了謝欲晚的住處,看著裡面昏暗的一片,手顫了一瞬。

她將自己整理一番,確認身上的衣裙也沒有那麼不得體後,敲響了房門。許久,裡面都沒有聲音。她想了想,推門進去了。

她沒有到處看,只是安靜地坐在一旁的藤椅上,等著青年回來。

是,她不知道他去做什麼了,但是她知道他會回來的。她沒有燃燈,只是輕輕地抱住了自己的腿,適才晨蓮追上來,但是她讓晨蓮先回去了。

天子崩了。

姜嫿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皇位會如何,太子和三皇子會如何,這個國家又將如何,她只是在想啊,天子崩了,謝欲晚會傷心。

即便天子做了那些令人厭惡的事情,但是謝欲晚還是會傷心。她喜愛的郎君,若是褪去外面那層淡漠的外殼,骨子裡還是一個柔軟的人。

天子在謝欲晚那裡是個例外,否則上一世謝欲晚也不會放任太子如此之久。她未曾聽謝欲晚說過年少時候的事情,但是她知曉是在他年少之時,相逢了現在已經逝去的君王。

對於謝欲晚來說,左右天子也是特殊的。天子崩了,他會傷心。他傷心,她想在他身邊陪著他。

她安靜地望著那一片漆黑。

*

青年收起竹傘,望著房間內的一片昏暗,他淡淡地想,出門前應該燃上一盞油燈的。他推開門,然後就被少女撲了滿懷。

他一怔,看向自己懷中的人,溫柔問道:“如何來了?”

他準備摸一摸她的手,突然想起來他的手有些髒,於是又放下了:“小嫿,先鬆開,我需要換一身衣服。有些髒,也會將小嫿的衣服弄髒。”

姜嫿搖了搖頭,直接將人抱緊:“那就弄髒。”

外面透進來些光,謝欲晚才發現,懷中的少女穿著入寢的衣服。看見她的衣服,他還有什麼不明白。青年一怔,輕聲道了句:“是在擔心我嗎?”

姜嫿輕聲應了一聲,撒著嬌:“謝欲晚,剛剛好黑。”

“我不知道你會來,我下次點燈。”青年輕聲哄著,摸索之間,他輕輕摸了摸少女的背:“我現在去點燈好不好?”

姜嫿搖了搖頭:“你在我身邊,我不怕黑。”

青年沉默了很久,將人摟住:“小嫿,我沒事的。”姜嫿聽著青年的心跳聲,手輕輕地按壓在上面,輕柔道:“可是它告訴我,你在傷心。”

謝欲晚怔了一瞬,隨後無奈地低笑了一聲。他沒有再管顧那麼多,手輕輕地放在少女的頭上:“本來沒有那麼傷心的,但是小嫿來了,似乎可以多傷心些。”

姜嫿輕聲‘嗯’了一聲:“多傷心很多也沒有關係,不開心就要告訴我,我可以給你唱開心一些的歌。”說著,她認真說道:“是孃親給我唱過的,從前我只會一首,現在我會許多了。”

青年應了一聲,手輕輕放下:“雖然洗了手,但是沒有用香皂,不是很乾淨,等會小嫿可能要洗頭髮了。”

“好。”

昏暗之中,姜嫿輕聲哼著歌,有些跑調了,有些忘詞了,但是聽起來都還挺好聽,從始至終,青年一直溫柔地看著身前的少女。

等到姜嫿將這些日學的歌都唱完,外面的雨也大了起來。姜嫿笑著道:“謝欲晚,我好像走不了了。”

青年無奈了一聲:“那不走了。”他上前開啟衣櫃,取出兩身衣裳,將其中一身遞給姜嫿。他弄髒了她的衣裳,她便只能穿著他的衣裳入睡了。見到少女好奇地接過去,他溫聲解釋道:“是新的。”

姜嫿彎了眸,她其實不在意這些。她先去換了衣裳,隨後看見青年用香皂淨著手。淨完手之後,他又安靜地為她用香皂洗了手。

他看向她的頭髮,輕聲道:“夜深了,頭髮便不洗了,怕著涼。明日再洗可以嗎?”

姜嫿應了一聲,隨後彎眸望向謝欲晚,他的房間內只要一張床,小榻都沒有,她好奇他不同她一起睡的話他要如何睡。

依舊是同往常一樣,他先為她蓋好了被子。他要走的時候,姜嫿伸手牽住了他。若是從前謝欲晚定是會將姜嫿哄睡再走,但是今日,少女掀開被子時,他遲疑了一瞬,隨後終於第一次順從了心中所想,同心愛的人共榻而眠。

他抱著她,輕輕地將人摟在懷中:“小嫿,等到了江南,我們成婚吧。”像是順其自然,又像是水到渠成,他就這般說出來了。

姜嫿彎了眸,輕聲道:“那是什麼時候?”

昏暗的月色之中,青年像是允下此生最重的一個承諾,抬眸望向了身側的少女。她嬌小的一團在他懷中,柔軟而溫熱。他輕輕地親吻了少女的額頭,輕聲道:“三年後。”

姜嫿摟住他的脖子,笑著道:“好。”她沒有說,不是三年也沒有關係,是你就都沒有關係。其實適才她唱歌的時候,她就覺得謝欲晚會求婚了,但是沒想到他一直忍到了現在。

姜嫿親了親他的唇,他好能忍,她有些怕他忍壞。

藉著一抹昏暗的光,謝欲晚安靜地看著懷中的人,他將人摟緊,輕聲道了一句:“謝謝小嫿。”

他親了親她的發頂,隨後溫聲道:“三年之內,我會將長安這邊的事情全部處理完,然後我便完完整整地屬於小嫿了。小嫿,等等我。”

他輕聲哄著,姜嫿有些受不住,她明明都直接應了。她微微紅了臉,輕聲道:“謝欲晚......”

青年一雙鳳眸溫柔地看著她,容顏如玉如月,姜嫿怔了一瞬,輕聲吻了上前。她不止一次覺得,以後忍不住的人會是她。

少女小心翼翼地想,喜歡一個人,貪圖喜歡的人的身-子,應該是很正常的事情吧......應該吧......她彎著眸,直到自己被吻得發不出聲音,明明青年用的力道很溫柔,但是好像她還是有些受-不-住。

但也就只是吻了,姜嫿乖乖地趴在他的身上。按照謝欲晚的性子,未成婚,如何都是做不出更過分的事情的。上一世是因為有藥,還可能他有些小小的生氣。

她被輕哄著,就那樣入睡了。等到身旁的人呼吸變得平穩,謝欲晚側身吻了吻少女的髮絲。外面的雨雖然停了,但是屋頂上面還是不一定有星星。但怎麼辦,他的世界好像有了永遠不下墜的繁星,這會讓人羨慕吧。

青年眸中含著笑,那發啞的煙火的痕跡,在這個夜間就這般消失了。

*

隔日,姜嫿起床時,身旁已經沒有人了。她安靜地等了一會,果然,片刻之後,青年就端著洗漱的東西進來了。

她向他伸了手,意思是‘要抱抱’,他將她抱住。

她本來就還有些迷糊,被青年抱住之後,更是閉上了眼:“謝欲晚,我好睏。”少女輕聲撒著嬌,帶著獨有的溫熱同清晨一同撲入青年懷中。

他垂下眸:“那要再睡一會嗎?”

少女有些遲疑地搖了搖頭:“雖然我不同孃親一同用早膳,但是昨日的事情,孃親應該會知道吧。”

其實是不會知道的,但是姜嫿明顯還有些迷糊。謝欲晚順著她的話說著:“小嫿知道提親要準備一些什麼嗎?”

姜嫿輕聲‘啊’了一聲,然後才想到昨日答應了某人的求婚。但是反應過來了也沒覺得有什麼,畢竟她遲早都會答應的。她垂著眸,輕聲道:“我可以幫那個某人分析分析。”

謝欲晚低聲說道:“小嫿真是比神佛還要仁善。”

一句話讓姜嫿起了雞皮疙瘩,她懷著疑惑望向謝欲晚,怎麼能有人將這種話用這麼虔誠的語氣說出來。但沒關係,這個人是謝欲晚,那沒關係了。少女玩著青年的手,輕聲說道:“第一,先告訴孃親的女兒,到底為什麼要她背某個人親自編寫的三本書......”

謝欲晚輕輕摸了摸她的頭:“很想知道嗎?”

姜嫿點頭,她覺得如果現在謝欲晚說‘不告訴你’,她可以會稍微生一生面前這個——新晉未婚夫當朝最年輕的丞相風光霽月舉世無雙的矜貴公子謝欲晚的氣。

今日青年又是一身雪衣,是很柔軟的布料。姜嫿本來就在謝欲晚懷中,手輕輕地順著雪衣的邊沿摸著青年的手腕,然後在她勾勒輪廓之際,她聽見青年輕聲說道:“現在是早晨,小嫿不會生氣對嗎?”

姜嫿抬眸望向青年,在青年無辜的眸光之中,她遲疑地點了點頭:“嗯。”早晨不生氣好像很正常......好像又不是很正常......但是她真的想知道那三本書究竟是什麼意思。

青年望著她,很溫柔,比平日還要溫柔一些。姜嫿有些發怔,成為未婚夫了謝欲晚就會變得這麼溫柔嗎?

然後就她就聽見青年溫柔地說道:“讓小嫿背熟,只是希望有一天如果我不在了,小嫿能夠知曉這些事情應該怎麼面對。”

姜嫿並不笨,下意識道:“只有那三本書嗎?”

謝欲晚搖頭,輕聲哄道:“還有晨蓮,還有暗衛營,還有一些人和東西。”

姜嫿越聽越不對,她回到適才青年的那一句,她疑惑地望向他:“謝欲晚,什麼叫你不在了,你不在長安或者不在江南還是......”她沒說完這句,輕聲道:“我不生氣,你直接同我說。”

謝欲晚淡聲道:“不在人世。”

姜嫿:“......”她覺得倒也不需要這麼直接。她腦子有些亂,開始回憶那段時候的一切,囚-牢,三本書,那些事情連成一條線之後,姜嫿蹙眉,她望著謝欲晚那雙平靜的眼,冷靜問道:“囚-牢中你做的事情同三本書一樣嗎?”

都是在用他的命為她鋪路。

青年一愣,溫柔將人抱在懷中:“不是很想應,這句話應了小嫿就要欠我好多個吻了,我捨不得。”

第一百一十八章

姜嫿一怔,心中還有什麼不明白,她別過臉,輕聲道了一句‘無賴’。她側頭想著什麼事情,他也就安靜地抱著她,修長骨節分明的手順著她的頭梳理著她的髮絲。

許久兩個人都安靜著,青年白皙的指尖纏著少女烏黑的髮絲。姜嫿本來側著臉,漸而轉身時,將頭放在了青年的肩膀上。依舊是她熟悉的雪衣,有一種淡淡的清香,像是六月清晨的露珠。

她感覺自己的髮絲一直被輕微地波動,心中湧起的複雜情緒讓她有些說不出話。她想了許久,張口咬了一口青年的肩膀。但因為力道用得輕,自然也咬不到人,只咬住了青年身上的雪衣。

昨夜才說了那些話,又有這些日的鋪墊在前,即便她應該是有點生氣的,但是也說不出什麼太重的話了。她伸手將人抱緊,感受青年的身體僵了一瞬,在這分僵硬中,她才發現謝欲晚亦是忐忑的。

如此直白地同她說出這些話,他的心中其實還是忐忑的。只是這已經是他能夠等到的最好的時機了,姜嫿一時間不知如何描述心中的感覺,只覺得心底又酸又澀。她始終不明白,他為何能一聲不吭為她做到如此地步。

她等著青年這一瞬的僵硬過去,才輕聲開了口:“約法三章第四條,這種事情以後要告訴我。”

其實也不是要什麼承諾,只是少女感受著心中那些又酸又澀的情緒,覺得這一次就算了吧。昨日剛剛應了某人的成婚,這一次就算了吧。她要怎麼又以何立場去苛責他一心為她的過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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