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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離淡淡笑了笑:“這九連環精巧,也是多虧小姐,我此生才能見識到,能夠修復如此精巧的物件,是幸事。”
姜嫿從晨蓮手中接過荷包,將一荷包銀子全部遞了過去:“這便當做定金可以嗎,如若不夠,我明日再送過來。”
陳離倒也沒有推辭,收下了:“夠了小姐,十日後來拿吧。”
姜嫿走後,陳離先是小心將木盒安置好,然後向著裡面走去。他掀起竹簾,望向不遠處的於陳,一邊咳嗽一邊笑著道:“我們去將前些日你沒買的那本書買了吧,有銀錢了。長安的書齋賣的東西就是要貴些,不過書,貴些就貴些吧。”
於陳望著那方荷包,沉默了許久,最後應下一個‘好’。
*
午後。
訊息又傳到了小院。
莫懷望著廚房,這一次,他沒有放進衣袖,而是直接讓橘糖去送了。
橘糖也不知曉是什麼,但還是順手遞過去了:“公子,外面傳回來的訊息,莫懷讓我拿進來給公子。”
一身雪衣的青年手頓了頓。
橘糖先是垂著眸,抬手將小信遞過去時,睜大了眼:“公子,手,公子,先出去吧......要包紮了,公子......先出去吧。”
謝欲晚垂著眸,沒有說話,從橘糖手中接過了小信。
血一瞬間染紅了那方薄薄的紙,本來青年手上又沾著水,血順著水一路蔓延,整張小信都染了淡淡的紅。
青年一身雪衣,血珠成了細細的痕。
就像是從前不在意所有傷口一樣,這一次他也沒有在意手上的傷。狹小的廚房之中,青年垂著眸,看著同身旁的米、魚、菜格格不入。
爐裡面的火還在燃著,青年眸在紙上停了一瞬,用清水洗掉了手上的血。只是這一次的血好像洗不掉,剛用水衝乾淨了,就又溢位來了,又衝乾淨了,又溢位來了。
不過最後還是洗掉了,因為溢位來的血一直在變少,最後一些便算是沒有了。
橘糖拿了紗布過來給他包紮,他沒有阻止,也沒有說話。
清水在他的身側,似乎也沾了他手上的血。他講不清自己心中的沉悶,像是下了一場無言的雨,滿是酸澀。
第一百零三章
這些天,莫懷第一次在白日看見公子出了廚房,停歇了下來。
房中燃起一盞燈,謝欲晚坐在了書桌前。
這些日房中的書一本一本被添置了起來,青年的身後,書已經堆滿了架子。滿目的書籍前,青年端坐著,持筆沉默地書寫著。
他沒有太管顧傷勢,直到血滲出紗布,直直滴落在紙張上。
青年也沒有太在意,只是垂下眸換了一張紙。
莫懷推開門時,眼前便是黑和紅混雜的一片。
黑的是墨,紅的是血。
紅其實並不太多,但是順著公子白色的雪衣,一直蔓延到了木質的地板上。那雙被纏了紗布的手,已經全部被染紅。
屋內不知何時燃上了香,是佛香,寺廟中用的那種。莫懷沒有吭聲,只是輕聲道:“公子,那邊已經收拾好了,長老們的事情也查清楚了,的確如公子所言,不是三長老。當年的事情,可能還是同大長老有關。商陽那邊的事情還在查,因為人手都調回了長安,又是許多年前的事情,可能會有些慢。”
青年淡應了一聲,手中的筆仍未停。
莫懷在一旁候著,到了深夜,蠟燭燃盡了。
昏暗之中,他望向了公子的方向,只見公子起身,重新拿了一根蠟燭點燃了。火苗撲騰了片刻,隨後變得平穩。
在這份沉寂之中,謝欲晚平靜道:“夜深了,回去睡吧。”
莫懷只能轉身離開。
在他的身後,那一身雪衣的公子仍舊寫著手下的東西。莫懷關上門的那一刻,呼吸停滯了一瞬,他適才看見了公子用血混著墨寫的東西——
是佛經。
像是在壓制著什麼一般。
*
是慾望。
謝欲晚寫了一夜。
直到拂曉,佛經堆滿書桌,他才停了下來。
筆被安靜置於筆架上,青年淡垂著眸,外面的蟬還在不知疲倦地鳴叫。
*
在長安一處的街道上,曾經熙熙攘攘的丞相府,一夜之間變成了空府。
周圍的人渾然不覺,走過時議論三分那位丞相的事蹟。
“聽說被罷免了官職,但是其他的沒有追究了。”
“唉......真是可惜,這可是最年輕的丞相,這世間能有幾人有此殊榮。”
“那這府邸呢?”
“不知,當年天子說是賜給謝家的,即便罷免了丞相了官職,應當也不會收回去。不過這事情啊,自那丞相出獄之後,一點風聲都沒有透出來。”
幾個人挑著擔子,路過了又開始吆喝擔子中貨物。
時不時府邸中有人出來詢問一兩聲,有些人買了,有些人問了又走了。誰也沒有注意到那已經許久未開啟門的‘丞相府’的熱鬧。
莫懷望著面前的湖。
幾月前公子讓他將這湖填上了,昨夜將那些人轉移出長安之後,今日公子又讓他把這方湖挖開。
.......
看著面前的湖,莫懷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吩咐了下去。
湖一點一點地挖開,過了半日,終於恢復了從前的模樣。只是湖水,比從前要清澈許多,甚至能夠看見裡面特意被人放的水草。
“大人,過個半月,湖水便會變渾濁的。”
莫懷應了一聲。
*
皇宮中。
徐宴時又一次摔倒,他望著自己絲毫用不上力氣的腿,眸怔了許久。
他瘸著一條腿,孤獨地坐在大殿上。
他的身前是一排又一排的臺階,他彷彿看見自己吉艱難地一步一步向上爬,可是爬到一半,還是摔了下去。
他適才才知曉,原來遠山寺那日......如若丞相不在,神女是會死的,就像小太監一樣。碎玉在他的掌心,一點一點地壓著。
他的心恍若沉入了海底。
死亡不是一個很遙遠的詞。
從他誕生在這世間的那一刻,便伴隨著死亡。他不曾見到他的母后一眼,母后薨了,父皇和皇兄似乎也變成了全然陌生的人,甚至不是陌生,而是惡人。
他於父皇和皇兄而言,不像一個活人。
父皇和皇兄於他而言,也只能是一個死氣沉沉的稱謂。
甚至因為這些稱謂沾染上了皇家,所有的一切都變得面目猙獰。
他坐在大殿的階梯之上,上面是階梯,下面還是階梯。金碧輝煌的一切像是籠子一般,從四周生了上去,他在這金鑄的籠子的最中間,嘗不到殿外的一絲風。
那一瞬間,徐宴時突然明白了——
為何當初他對著青年說出那番話,青年沒有應聲,沒有勸阻,從始至終,青年都只是淡淡地望著他,像看著這皇宮中最尋常的一處的景物。
徐宴時從階梯上站起來,整個人都顫了一瞬。隨後,他拖著殘缺的腿,一步一步地邁向了高處。
*
是在用晚膳時,姜嫿發現謝欲晚已經許久沒有來見她了。
少女垂下眸,不由輕輕咬了一口,蓮子立刻短了半截。清甜的味道在唇中散開,姜嫿又用完了剩下半個。
她一粒一粒吃著,突然眉心蹙了起來。
“......好苦。”
晨蓮一怔,上前拿起一顆,掰開了白嫩的肉,看見蓮子裡面的芯已經是純正的青色了,不由笑道:“小姐快吐出來,應該是蓮芯熟透了。”
姜嫿沒有吐出來,而是就著茶水嚥了下去。她垂著眸,其實也就兩三日。但是......她好像就是覺得有些長了。
從前他會來見她的。
黃昏的光映進來,少女用完了碗中的粥,尋了個如何都不算出錯的藉口:“晨蓮,剛剛的蓮子太苦了,我想吃糖。可是我的糖是不是吃完了?”
晨蓮沒有多想,彎著眸道:“那奴去給小姐買。”
*
最後,自然沒有買成,因為姜嫿笑著說‘想吃橘糖做的’。
為晨蓮塗完了藥,姜嫿才出門。
雖然侍衛應該不會怎麼阻攔,但是為了避免麻煩,姜嫿還是讓晨蓮直接帶著她翻牆了。她們走了一段路,恰巧碰上夜市。
姜嫿從前沒有太看見過,一眼就看中了一個老人攤子前的糖人。
很可愛!
她走了過去,老人攤子前面還有人。
姜嫿便安靜等待著,期間聽見前面的姑娘同老人說:“叔這仙女雕的可真像,可否給我做個情郎?樣子嘛,就照著他的。”
姑娘用手指了指身旁的侍衛。
一瞬間,姜嫿眼眸怔了一瞬,有些無措。時下民風開放,但似乎......也沒有如此開放。她不好多看,隔遠了些,但是還是能聽見前面侍衛的聲音。
侍衛聲音很冷,又帶著些無奈:“小姐。”
姑娘搖了搖頭:“我就要,你是小姐我是小姐,付銀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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