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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嫿小口小口地用起了粥,用了兩口之後,眉心蹙起來。
於陳一直關注著她,見她如此模樣,忙問:“怎麼了,是粥太燙了嘛?”
姜嫿沉默地吐出還未嚥下去的一口,沉默許久後,望向於陳:“這白粥,是你熬的嗎?”
於陳看著她勺中那半生不熟的粥,輕怔了一下:“在下問了廚房的小丫鬟,她說今日廚房就只有粥,我便討要了一碗......”
說完,於陳臉紅了起來,小聲道:“雖君子遠庖廚,但是,在下還是會煮白粥的。日後,日後姜三,阿嫿不會再吃到這般的粥了。我,我去倒了吧。”
姜嫿沒有制止,心中搖頭,什麼人才能熬出這般的粥。
不如不熬。
於陳將粥倒了,回來時手中拿了兩個乾乾癟癟的東西。姜嫿好奇地看了一眼,就聽見於陳道:“在下適才尋船伕要的,是他平日行船吃的饢,說是會有些幹,最好配著茶水。”
說完,他給姜嫿遞過去一個。
姜嫿好奇地接過來,咬了一口,有些硬,於陳已經遞過來一杯茶,她一怔,道了聲謝。
於陳在一旁也學著她咬了一口,隨後嚼了許久,才嚥下去。
一看,就發現,姜嫿已經適應地吃了起來,且很快地吃完了一個。他看著正小口抿著茶水的女子,只覺得可愛極了。
他溫聲一笑,引了姜嫿注意。
寢不言,食不言,姜嫿硬生生是用完了,擦拭了唇角,才輕聲問了一句:“怎麼了?”
於陳忙害羞地搖了搖頭,小聲道:“沒有,在下只是覺得小姐用膳的模樣......很可愛。”
說完,他就低下了頭,同手中的半張饢作鬥爭。
姜嫿怔了一瞬,也輕聲笑了笑,但想起某個人,眸中的笑意又淡了淡。
昨日謝欲晚怎麼敢——
於陳一直關注著她的情緒,輕聲問道:“暈船藥有用嗎,在下見你的臉色有些不好,還有一日我們便到江南了。”
姜嫿又想起那顆滾到地上碎掉的糖,輕聲搖了搖頭:“我只是晚上沒有睡好。”
等到於陳走後,姜嫿頭疼地按了按腦袋,她不能在沒有解決謝欲晚的事情之前,就去同於陳談論什麼。
她還是得同謝欲晚談談。
謝欲晚不是不講道理的人,相反,他比世間一切人都注重規矩與禮儀,否則當年也不會娶她了。
決定了,姜嫿輕嘆了一聲。
昨日她很惱怒,但是前世便是更親密的事情,她們也有過不知多少次。她其實並不太在意她這一身皮囊,一時的怒火過去,她心中其實也就沒剩下什麼了。
哪怕是現在,她其實也不知,昨日自己為何有如此大的怒火。
她為何完全不怕惹怒謝欲晚。
明明她從指尖到頭髮絲,都寫著對他的懼怕。
一陣海風從窗邊吹過來,姜嫿一怔,那些剛有些頭緒的東西,便又被吹散了。她實在有些累,便到了窗邊,眸一動不動地望向外面的海面。
兩世,這還是她第一次乘船呢,前一世,謝欲晚平日太忙碌了,哪怕是江南都是十年後才同她說秋狩後可去,可恰又遇上安王的事情......
姜嫿眸一怔,腦中陡然閃過那雙孤傲的眼。
安王,是天子第四子,同現在尚未因為母族之事廢黜的太子一般,都是皇后嫡出的孩子。只是皇后誕下安王時,便難產去世了,天子和太子對安王一直都不太喜愛。
後來太子因為母族之事被廢黜,同安王一起囚禁在府邸中。
三皇子和五皇子開始爭奪太子之位,卻未曾想到,天子屬意的繼位人選一直是被廢黜的太子。
後來天子駕崩,太子在謝欲晚的扶持下繼位,但因為太子軟弱無能,宮中許多事物,其實暗中都交到了謝欲晚手中,故而謝欲晚一直都很忙碌。
太子是一個軟弱又善妒的人,當上天子之後,他開始肆意對皇嗣進行迫害,謝欲晚暗中阻止了許多,直到安王之事。
太子直接為安王安插了一個謀逆的罪名,全朝譁然。
那段日子,偶爾她去書房看見謝欲晚的臉都是冷的,知曉他似乎同人在謀劃著什麼,但是朝廷之事,她從來不會過問,故而也從來沒有問過謝欲晚一次。
如若她未記錯......此時安王剛捅出了一個窟窿,被聖上囚禁在安王府。她如若未記錯,似乎是半年前,安王將原本要賑災的銀子,自己擅自給用掉了。
她搖頭,這般惡劣紈絝,甚至比不上軟弱善妒的太子,她無需去蹚這趟渾水。一發呆,就到了傍晚,她推開了門,走到了船板上。
謝欲晚不在,於陳也不在,她輕閉著眼,海風拂起她的頭髮。
突然,一個人出現在她身後。
她原該被嚇到,但是不知為何,轉過去的那一瞬,眸甚至有些紅。她收斂了自己眼中的異樣,望向身前一身綠色衣裳的小丫鬟。
小丫鬟左右看看,然後小聲道:“小姐,要吃糖嗎?”
姜嫿望向面前明顯稚嫩許多的橘糖,她原不該再同謝欲晚的人有所接觸,但是這是橘糖......
她彎了眸,輕聲道:“可以嗎?”
橘糖頓時笑出來,從懷中拿出一大把糖,全都遞給姜嫿:“當然可以。”
然後,小丫鬟轉了轉眼珠:“嘿嘿,小姐知曉這叫什麼糖嗎?”
姜嫿眸一瞬間紅了,輕聲道:“知道呀,叫橘糖......”
橘糖訝異地捂住嘴,小聲道:“這可是我家鄉那邊的特產,小姐居然知道,嘿嘿小姐,我也叫橘糖,小姐用膳了嘛,橘糖去為小姐做晚膳。”
說著,她輕聲一頓:“小姐有什麼想吃的嗎,也不知我做的菜符不符合小姐口味,船艙上面的東西不太多,可能做不了太複雜的東西,但是小姐先點點菜,我去看看什麼可以做?”
遠處,寒蟬一張死人臉,變了又變。
姜嫿停頓了許久,輕聲說道:“餃子可以嗎?”
橘糖一拍腦袋,笑道:“對哦,有面粉有肉,可以做餃子來著。那小姐等橘糖一......一個半時辰,橘糖去給小姐做餃子。”
說完,橘糖又從懷裡面拿了一把糖,塞給了姜嫿。然後,笑著道:“那我先去廚房啦。”
姜嫿垂著頭,輕聲應:“好。”
她許久沒有抬頭,很久之後,待到淚一滴一滴從指尖滑落,姜嫿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她已經許久,未如此哭過,惶然覺得這般哭,似乎還是上一世。
但是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姨娘還活著,她同姨娘都離開了姜府那個泥潭,她也並沒有做下此生都要愧疚之事。
她身旁也有了一個,溫柔熱烈的郎君。
她其實很滿意現在的一切,現在她唯一要做的,就是去同那個前世的夫君,將一切都說清楚。
他只是淺薄的佔有慾,只要她同他將一切都說清楚了,他應該也會同她徹底兩別。
她是真的不要他了。
她想,待到了江南,過上幾月待到風聲過去,她能將姨娘接過來。此後,她會喜歡同於陳一同看江南春日的花,看江南冬日的雪。
她也想知道,江南的雪,是否同長安真的不同。
第三十章
天氣陡然陰了,雨下的陡又急。
姜嫿怔了一瞬,然後一把骨傘就從身後探了過來,牢牢地遮住了這世間的風雨。她轉身,對上於陳那張害羞的臉。
於陳修長的手握著傘柄,在姜嫿轉身望過來的那一瞬,手腕間浮現淡淡的青筋。因為他為她撐著傘,他們之間的距離不過幾步,這驟然縮短的距離讓少年的臉有些紅。
見到是他,姜嫿倒也不驚訝,輕笑了一聲:“多謝。”
於陳握著傘柄的手又緊了緊,但面上的害羞侷促遮掩住了不少,小聲道:“雨等會怕是會下大,姜三,阿,阿嫿要不先回船艙。路上在下遇見了橘糖姑娘,她說待到餃子做好後,會給阿,阿嫿送到房間去。”
一連喚了兩聲‘阿嫿’,於陳已經不敢直視旁邊的人。
姜嫿心中知曉,也只是唇上輕笑,其他的並未再說什麼。兩個人,在並不算安靜的雨中,走出了一段安靜的距離。
將她送回房間之後,於陳就走了,臨走之前還將傘撐好了放在房門外。雨水順著撐開的傘面,緩緩的滑落至地板。
房間內,姜嫿推開了窗,雨水拍打著海浪,看著來勢洶洶,但其實最後也只是猛烈一點融入海水之中。
她撐著頭,並不知未來她將面對什麼。
只是在這一刻,在那把傘撐過她頭頂,她轉身看見於陳羞赧的臉時,有一種‘本該如此’的感覺。
*
船艙外,於陳一路尋到了謝欲晚,少年輕聲道謝。
“適才多謝公子的傘,這海上的雨來的實在有些急了。當初在下同未婚妻離開長安離開得急,在江南傘這般必要的物件,在下倒是忘記準備了。”
謝欲晚淡淡應了一聲,並不是很想理會這個他因為姜嫿順帶捎上的人。
於陳卻似乎察覺不出他的冷漠,溫聲道:“公子此次去江南去為何事,若是有在下可以幫得上忙的事情,公子一定要告訴在下。”
謝欲晚長眸半抬,在漫天的風雨中,平靜道:“尋人。”
見謝公子並不是很想說,於陳應了一聲,沒有再多問,只是退下去時溫聲道了一聲:“待到去了江南,公子定會尋到期盼的人的。”
橘糖一直在身後看著,此時手上正端著一碗餃子。
見到於陳下去了,笑著將餃子端了上來,眨了眨眼:“公子,吃餃子了。奴今日看了看廚房,有肉有面,一想哎呀這不做餃子都可惜了......”
謝欲晚眸色很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從橘糖手中接過筷子,一點一點用了起來。他眸很淡,此時手間還有之前燙傷的痕跡,混著兩三道猙獰的傷口,偏整個人又生的公子如玉,整個人看起來像一幅混著碎痕的畫。
橘糖沉默了一瞬,卻又說不出什麼。
她未見過公子如此模樣,她知曉因為誰,卻因為不知曉其中糾葛,實在也不知道說什麼。她只覺得她的公子,似乎一腳已經踏進了懸崖。
可此時公子年方二十,官拜丞相,橘糖不知曉,何事能讓公子眸中悲傷如此深沉。
*
漫天的風雨,若是有遮風擋雨之處,便是個安眠的好日子。
姜嫿一覺睡到了晚上,終於攆走了心中無由來的睏倦。她記得恍惚間似乎有誰敲了門,但她反應過來時,那人已經走了。
她也沒多想,覺得應該是於陳,看看夜色她倒是也不打算出門了。
左右還有一日,等到明日用了早膳,她再去同謝欲晚說清楚罷了。即便她想的很清楚,但其實想到謝欲晚,她心中還是有些忐忑。
比起前一世那些複雜的情愫,此時她更多的是害怕。
是她生如蜉蝣,卻明白她前世之夫君手握通天權勢,只要他不願,她此前所有的規劃都會化作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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