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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眸光呆滯,向著院外而去。

一路上,碰見了三兩個丫鬟,看見她那一瞬,便開始竊竊私語。她聽了一兩耳,腦中卻恍若斷線般,根本聯絡不起來。

她向外走去,甚至不知道要去找誰,去幹嘛?

這個府中,她到底還能,尋誰呢?

還有意義嗎。

姨娘已經死了,靈堂已經砸了,屍骨已經焚了,她為姨娘上的香,燒的紙錢,祈的福,都沒了。

去尋姜玉瑩?

她手無縛雞之力,都掙不開姜玉瑩身邊的嬤嬤。

去尋祖母討個公道?

可她在床上躺了一天,祖母身邊的丫鬟都沒有來一個,還有什麼確認的必要嗎?

去尋父親?

去尋哥哥?

一邊想著,姜嫿一邊笑了出來。她眸子裡全是淚,走路都顫著腳步。她望著這生活了十幾年的府邸,一邊大笑,一邊滿臉是淚。

荒唐。

真是荒唐。

她還能尋什麼?

她望著自己那一雙滿是傷的手,狠狠掐住了自己的脖子,緩慢收緊。但是在混沌之中,她又想起了兒時姨娘撫摸著她的臉,溫柔對她描繪江南那個小水鄉的風情的模樣。

姨娘總是對她說,生死有命,但雪團兒一定會好好長大的,姨娘同神佛說好了的。

騙子。

都是騙子。

姨娘也是騙子。

如若這世間真有神佛,憑何如此偏頗?

她抄寫了數千卷佛經,虔誠跪在佛前,求了姨娘數萬年平安。

可姨娘還是死了。

那個前一日還溫柔為她梳著頭髮的女子,隔日便成了蒼白的屍體。

姜嫿蜷縮在陰影之中,手指慢慢僵直,淚頓然而下。

她不能,不能。

姨娘為她祈過平安,她如何能夠親自辜負姨娘的平日所願。

姜嫿神情幾近麻木地縮在陰影中,許久之後,一盞暖燈漸漸從遠方而來,隨之傳來的,是少女嬌俏的撒嬌聲:“欲晚,哥哥明日欲邀你去泛舟。”

姜嫿漠然地向暖黃燈盞的方向望去。

少女嬌俏地拉住青年的衣袖,揚起的眸中滿是藏不住的歡喜。

那個昨日甚是囂張惡毒,抬手間拆了姨娘靈堂,焚了姨娘屍骨的二小姐,此時正小心望著身旁清冷的青年。

姜嫿曾無數次,在姜玉瑩看向謝欲晚的眼中,看過這種眼神。

直到一切的喧鬧停下,兩人的身影走遠,姜嫿才緩緩從陰影中爬了出來。一剎那,迎著春夜寒澀的月光,她像是從水中爬出的的惡鬼。

她扶著木欄杆,腳步遲緩地向自己的院子回去。

憑什麼,這世間,二姐姐要什麼便有什麼呢。

二姐姐這般的人,也配知曉什麼是愛嗎。

謝欲晚。

她知道謝欲晚。

她當然知道謝欲晚。

當朝最年輕的丞相,哥哥的同窗友人,姜府暫時的夫子。二姐姐明目張膽喜歡的人,不顧風言風語也每日追逐的人。

從小到大,二姐姐不是最喜歡搶她的東西了嗎。

那她,也來搶一搶。

姜嫿垂著眸,緩慢地,就那樣看著自己,一步一步,邁向深淵。

第三章

此後數日,姜嫿都在暗中看著姜玉瑩和謝欲晚的相處。

那些她從前沒有精力注意的東西,開始慢慢浮現在她面前。例如,謝欲晚並不喜歡二姐姐;例如,二姐姐的耐性,越來越差了。

姜嫿沉默地看著,甚至她不需要做什麼,姜玉瑩和謝欲晚的關係,就岌岌可危了。她沒有做任何多餘的事情,她太清楚了,她不是二姐姐,不會被任何人所包庇。如若她被二姐姐抓到任何把柄,等待她的,只會是祖母父親加倍的責罰。

她如若要做,就要......一擊致命。

終於,她好像等到了這個機會。

就連她都沒有想過的機會。

那個掌上明珠的二姐姐,瞞著所有人,佈下的自己的死局。

二姐姐要給謝欲晚下藥,春|藥。

姜嫿其實猶豫了一瞬的,甚至一直在宴會前,她都在猶豫。她恨二姐姐,很恨,恨到想到她去死。

但是這般,牽涉的不止有二姐姐。

還有謝欲晚。

在姨娘病重,她請不到大夫時,謝欲晚為姨娘尋來了大夫。那一次,如果沒有他請來的大夫,姨娘凶多吉少。

姨娘教過她,要知恩圖報,要心懷良善。

她只是想要二姐姐得不到,但她......從未想過要傷害無辜之人。更何況,他對她有恩。

一直到那杯被下了藥的酒,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送到姜嫿手上之前,她都在猶豫。

宴會上所有人都在看著她,從來不理會她的父親對著說:“姜嫿,你去將這杯酒,遞給謝大人吧。他當了你們這些天的夫子,敬杯酒答謝,是作為學生應該做的。”

姜玉瑩在一旁附和:“是,父親說的時候,我想來想去,還是三妹妹何時。”

其他兄弟姊妹也看戲一般看著她。

滿堂賓客見了這般場景也一起看向她。

她怔怔接過這杯酒,環顧一圈,望向角落中那個只能看見雪白衣衫的矜貴青年。

一杯酒,卻沉地她,一步都邁不動。

可這杯酒,為什麼會到她手上?

噢,是姜玉瑩吩咐的。

她不僅要用下藥得到自己一直想得到的人,還想在事成之後,將一切推卸給她。是姜玉瑩想成為丞相夫人,還想讓姜嫿擔了下藥的罪名。

姜嫿唇邊有了淡淡的一抹笑,原來是她愚笨了。

給當朝最年輕的丞相下藥的人,是姜家的二小姐,還是三小姐,這兩個選項,其中的差異可太大了。

事後人們會說,是姜家三小姐利|欲|燻心,妄圖攀爬高枝,竟然敢給丞相大人下藥。可惜那姜家二小姐不小心闖入房中,因此壞了清譽。

不過姜家二小姐同丞相大人青梅竹馬,才不是姜家三小姐那般惡毒虛榮之人,也算佳偶一對。

姜嫿幾乎不用想,只要這杯酒是她送上去的,事後無論她如何辯駁,父親哥哥無論知不知情,最後他們都會將罪名直接定在她身上。

畢竟,這樣的事情他們已經太熟練了。

她又想起被毀掉的靈堂,被劈開的棺木,被燒燬的屍骨……是烈烈火光,一聲又一聲的滋啦聲。

於是,姜嫿輕笑著,順著姜玉瑩的揚起的嘴角,一步一步向謝欲晚走去。

在她抬起眼眸時,矜貴的青年亦望向她。

姜嫿粲然一笑,彎起的眸像是水中的月,纖細的腰肢被薄紗勒著,現出姣好的曲線。

同青年清淡的眼眸對上的那一刻,她想她已經回不去了。

“姜嫿及兄弟姊妹以此酒,謝夫子這些日教導之恩。”

她恭敬行禮,緩慢將酒遞了過去。

矜貴的青年沒太在意,接過她手中的酒,抬手飲了。放下酒杯,他啟唇,好聽的嗓音清淡道了句:“節哀。”

姜嫿手僵住,輕聲“嗯”了一聲。

這些她這些日,聽見的第一句‘節哀’。

她眼眸一下紅了,可是不能,她不能表現出異樣。幸而謝欲晚的座位在角落,她從角落出去,逃離了這個令她窒息的宴會。

*

不過片刻,一人站在了她身後,冷冷看著她。

是姜萋萋,她的五妹妹。姜玉瑩要在宴會上下藥的計劃,就是她告訴她的。

她不知姜萋萋如何與姜玉瑩反目了,但姜萋萋尋她的時候,用她護若眼珠的親妹妹姜渺渺發了毒誓。

那姜萋萋口中所言,就只能是真的。

“動搖了?”姜萋萋嗓音是柔的,笑卻是冷的。

姜嫿沉默地轉頭,手緊緊地扣著欄杆,指尖被木刺扎破輕微地淌著血。

隨後,少女望著腳底下無波瀾的湖,很輕地搖了搖頭:“沒有。”

“那就好,姜嫿,你應該也知道吧,這也是你唯一能夠活下去的路了。姐姐也拋棄些無用的道德感吧,賭贏了,你便是日後的丞相夫人,輸了,姜玉瑩此生亦無法如願,痛不欲生。”

姜嫋嫋頓了一聲,笑著說到:“如何姐姐都是賺的。”

姜嫿轉身,望向她:“這般好的事情,你為何不自己去,江南那門婚事,你都要同我搶,這可是丞相夫人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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