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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你想放走侯如明的妻女?”周獠挑了挑眉,神色間有些讓人捉摸不透的意味,也不知道他是贊同還是反對。這些日子賀難天天泡在不見天日的大牢裡審犯人,周獠這邊更不會閒著,一日得有超過八個時辰地處理著政務,閒暇時間就用來尋訪和徵辟人才。一郡之大當然不可能就周獠一個好人,在上任的這一個多月內周獠擢取了一些與他志同道合的官員,而這些人也在他的鼓勵之下舉薦了不少的有識、有志之士。
此時兩人坐在郡衙的大堂內議事,雖然神情都有些疲憊,但卻毫無三心二意之感。
賀難點了點頭,正欲向師兄陳述自己的理由,卻被周獠開口打斷了,只見這位年逾不惑的師兄輕輕搖了搖頭:“不可。”
剛要暢所欲言的賀難一下子便懵住了——經過這些日子的接觸,賀難知道周獠師兄待人寬厚仁慈,自己本以為會得到對方的支援,但他此時卻離奇地阻止了自己的提案,也不知是有何緣故:“師兄,為何不可?”
周獠輕嘆一聲道:“你可知道,無論是貪汙還是怠政,亦或是結黨營私胡作非為,再比如你曾經辦的那起將軍子侄殺人一案,其本質上都是對於權力的濫用。”
“權力交給官員,是讓他們更好地維護朝廷、百姓利益的,而不是讓他們使用權力來縱容自己、為自己牟取利益的。”
“所謂的資歷老、地位高,所代表的其實並不應該是特權與殊榮,而是責任與擔當。”
賀難點了點頭,對於師兄說的這些他也深有感觸,不然他也不會頂著無數壓力與誘惑把江辰送上刑場了,可是他仍舊不明白這和放過侯如明的妻兒有什麼關係。
“你還不懂麼?”周獠伸出左手食指輕輕叩了叩桌面:“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國律中明確記載瞭如何判決類似侯如明這種貪官汙吏家眷的條文,那我們就應該尊重國律,誠然侯如明的妻兒也並沒有什麼過錯——但法就是法。”
“放過侯如明的妻兒,就是對於國律的背棄,就等同於濫用職權。如果連你我都置律法於不顧,那我們和那些貪官汙吏又有何異?又以什麼樣的立場去懲治那些罪人?”
言罷,周獠輕輕合上了雙眼,其實他心中未必就沒有動惻隱之心,但作為司法官署山河府弟子與水寒郡郡守的他也只能適當地捨棄情感,而更加偏向大局了。
“可是我們這麼做是為了不把無辜之人牽扯進案子中,和那些貪官汙吏為滿足自己的私慾有著本質上的區別!”賀難的情緒有些激動,他並不是很看得起侯如明其人,但他也不忍心將幾位女子送進軍營做任人發洩的娼妓。“我想曾經也有人做過類似的事情吧,這並不是置律法而不顧,而是人情的寬容。”
“無辜?怕是也不盡然。就算侯如明的家眷們沒有參與侯如明的貪汙,對此也毫不知情,但她們卻享受到了侯如明為她們帶來的特殊待遇,不是麼?”周獠說道,“你說的沒錯,曾經是發生過不少這樣的事情。但也因為這樣的事情發生的多了,才變得更加混亂——律法有白紙黑字明文規定,但人情沒有,僅僅你我就能給‘人情’的寬度來定論麼?”
“還有……別人越權是別人的事,但是我們不能——往小了說,我們代表的是山河府、李獒春,往大了說我們代表的是朝廷律法的公正與百姓的公道。”周獠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出來,看來他面臨的抉擇也很艱難——甚至比賀難還要煎熬的多,畢竟他才是負責拍板的人。
“媽的!”賀難痛罵了一聲,整個人如同乾癟的水囊一般靠在了木椅上,“憑什麼我們就一定要按部就班墨守成規?就不能提出來修改國律麼?”
“你在判案的時候,被你定罪的那些人也是這麼想的不是麼?”周獠為了撫慰賀難的情緒,甚至也開了個玩笑,但他隨即又正色道:“曾經也有人提出過對國律進行修改,但是你知道實際上有多麻煩麼?”
“當初盛國開國制定國律時,數十名史學經學大家參與了制定《國律》,不光參考了前朝,更是考慮到了本朝之國情民生,雖說做不到盡善盡美,但也算是相當完備了。近兩百年國律都沒變過,如果真要變法那可真是
難於登天。”
“正因為兩百年都循規蹈矩,我們才更應該有所改變不是麼?”一說起這個,賀難又變得神采奕奕起來。
“那就得看你們年輕一代的本事嘍。”周獠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就在這師兄弟二人就此事進行討論之時,堂下急衝衝地闖進來了一位衙役:“周大人,賀大人,王隗此時已經被押送進城,不知如何處置?”
“先送進牢裡吧,再命人準備一些飯菜送進牢裡,至於負責押送的人手我另有安排。”賀難代周獠做了主,待衙役領命而去之後,他又轉頭揶揄師兄道:“我自己掏錢單獨犒勞犒勞那些長途跋涉不辭辛勞的弟兄們,這不算濫用職權吧?”
周獠面對師弟的揶揄也只是一笑而過:“收買人心的事兒怎麼能全讓你做了——你久不在地方有所不知,對於這種跨郡抓人的案子,朝廷是給發放補貼的,為他們去郡城裡的最好的酒樓安排一頓洗塵宴也富餘,就無需另外破費了。”
“不過咱們兩個就別過去了,簡單將就一口就直奔大牢吧。”
周獠的行事風格一直都是這樣抱朴含真。粗茶淡飯都算是好的,真要是碰上什麼了不得的事情要處理,廢寢忘食都是常態——換了某些官員,這種大魚大肉的饕餮之宴不等自己抵達都不準開席。
兩人簡單吃了些飯菜就往大牢的方向走,路上週獠突然提起了一件事:“前些日子你問我煊陽縣縣令李仕通升遷一事……”
說到這兒,賀難也不報什麼希望了,畢竟要是靠著自己的關係給老李升了官也算是“濫用職權”的一種。他現在是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古人云“輕諾必寡信”的含義了,自己當初給老李唱大諾的時候人家老頭兒感激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我也對李仕通調查了一番,不得不感嘆他也是命苦。雖然他的調動不在我的職權範圍之內,不過我看他平日裡為官勤勉,政績方面也頗有建樹,前段時間還拿出俸祿賑濟災民,我就修書一封遞到了斧陽郡郡守那裡,告訴他他手下這位老官員還是有些能力的,至於斧陽郡的郡守是否擢用此人那就是他的考慮了。”
賀難剛想吐槽老東西以前還收過宋烏炎的錢呢,後來轉念一想又明白了——老李要是個老貪官早就靠著送禮升遷了,還用得著求爺爺告奶奶地巴結著自己麼?估計是平時搞迷信搞魔障了壓根就沒想著貪汙這一出,好不容易收一回錢還讓自己給逮住了,最後被迫把這筆錢拿出去賑濟災民不說還倒貼了不少。
雖然賀難不像周獠這般眼裡容不得沙子,但是他也不能就讓這件事兒這麼糊弄過去了,萬一老李最後真被人扒出來點什麼劣跡,影響自己不要緊,連累師兄可就太過意不去了——有機會回了家還得敲打敲打這老狐狸啊。
兩人就這樣邊走邊聊,來到了大牢的入口處,賀難像是變戲法一般從懷裡掏出來了一本冊子,正是前幾日侯如明為換取妻兒生路為賀難寫出來的供狀:“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要不是侯如明寫出來了我還真不知道他竟然和王隗還曾有過一段交集。”
周獠倒是微微一笑,絲毫不覺得驚異:“在你決定從王隗來入手後我就差人仔細地對他調查了一番,不然你以為我偏偏要你處理侯如明做什麼?事實上這些日子你所經手的犯人全都或多或少地與王隗有所關聯,甚至可以說這些人就是以王隗為中心組成了一張關係網。”
“還是師兄深謀遠慮,賀難佩服。”賀難終日都在牢裡對羈押的犯人輪著班地進行審訊,卻沒曾想到師兄早就替自己籌劃好了一切。
“說到這兒,我突然想到了——一個能在我們職權範圍之內最大限度寬赦侯如明妻兒的法子。”或許是侯如明的這份“枉法實錄”給了他靈感,在快要走到關押王隗的牢房時,賀難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
“是麼?”周獠對此也有些好奇,不過他向來持重,並不急於一時:“那師弟你容為兄再想想,等到今日事畢咱們再探討吧。”
不消片刻,兩人終於見到了殺雞儆猴中的那隻“雞”。這位半頭白髮的老人精神矍鑠,愈發老邁佝僂的身軀與面板上遍佈的皺紋也未
能掩蓋他年輕時的英俊,竟還是個老帥哥。而王隗就算已經身處大牢內也仍舊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樣子,看來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
“王老先生。”賀難決定在摸清楚這老人的性子之前先禮後兵,“這大牢我想您可還有印象吧,您可知道為何我們不遠萬里地將您請回來?”
“請?閣下還真是會說話,請人就這麼個請法?”王隗昂首挺胸,話中帶刺:“想必你們二人就是當今水寒郡的郡守與郡丞了吧,看來咱們水寒郡還真是青黃不接了,連個小毛孩子都能當上郡丞了。”
僅一句話,王隗的性格便在賀難眼裡暴露無遺——這傢伙倒是對自己的身份頗為自矜,畢竟他也曾是水寒郡的二把手,而在他仕官的時候能在郡中有一席之地的人往年輕了說都得四十以上。
“在下並非郡丞,僅僅是一介獄吏罷了,而我身邊這位賀大人則是咱們水寒郡的獄曹。”賀難這話看似是降低了自己二人的身份,其實就是要表現出對於王隗的蔑視——對於這種剛愎驕矜之人,要麼就得捧他的臭腳捧到死,要麼就得靈活運用激將之策——賀難知道自己要是哄著王隗來,自己會先噁心吐了,所以便採取了後者。
“獄曹賀大人”也是賀難信口胡謅的。獄曹即是典獄長,暫時由賀難掛職代理,其實這位所謂的賀大人說的就是賀難自己,只不過被他按到了周獠身上。
“哼,小小一位獄卒不懂禮節就罷了,難道你一個獄曹還不知道——以你的身份還不配審訊老夫麼?”老匹夫話鋒一轉,直指“賀難”。
沒想到這年輕後生竟然還不知好歹地插嘴道:“郡中諸吏各司其職,進了牢房那就是獄曹最大,王老先生不會不知道吧?還是說王老先生您壓根就沒治理過政務所以對此一竅不通呢?”
拱火,赤裸裸地拱火。
雖然周獠不知道賀難謊報身份有何用意,但既然師弟行此舉他也就配合著演到底,只見他繃著那張論蒼老絲毫不遜於王隗的臉,嚴肅道:“說的沒錯,無論是皇親國戚還是鄉野草民,進了牢房都是一樣的,沒有什麼身份是審不得的,更沒有配不配一說。”
“哼,那你倒是說說,老夫究竟有什麼過錯?“王隗的神情剛直非常,彷彿他才是主審官,外面站著的那兩個是犯人似的。
其實王隗的這個態度很正常——因為他壓根就不認為自己有罪,想來他為官數十載都謹小慎微,從沒收過他人半分賄賂,對方能有什麼自己的把柄?
“呵呵,看你這個樣子我就知道了……”賀難娓娓道來:“為官無道,非蠢即壞。如果說那些貪贓枉法,剝削百姓的人是知錯犯錯的‘壞’,那你就是連自己錯在哪裡都不知道的‘蠢’了。”
這年頭也不知道是怎麼了,一個人被人說“蠢”絕對比被人說“壞”要難以接受的多,因為“壞”有時甚至還包含了一點兒褒義的、稱讚人“聰明狡黠”的意味,連帶著“好”這個字眼都有了那麼一絲悲催的貶義。
似乎這個人沒什麼優點了,就只能誇讚“你是個好人”了。
君不見英雄救美之事良多,若是英雄英俊瀟灑氣宇不凡,那美人只有顏面羞澀的份兒,簡單拋下一句“小女子無以為報,只能以身相許”,若是這位英雄還有玩世不恭、瀟灑輕狂等特質,簡直就是博得美人心的致命利器;而要是這個英雄形象不佳,性格木訥,倒是能聽到一大段溢美之詞諸如什麼心地善良、捨己為人、行俠仗義、古道熱腸等等,但最後大多是以“你是個好人,小女子無以為報,只得來生做牛做馬償還”來結尾。
總之,被人說壞總是比被人說蠢要好一些的。
王隗作為一位耄耋老者,當然不可能和毛頭小子來個激情對噴,更何況他自恃身份,只得恨恨甩下一句:“黃口小兒只會逞口舌之快,到了現在也只會耍嘴皮子,說什麼為官無道,但老夫一生可是清清白白,政績有目共睹。”
“哼……”他不提還好,一提起來那可是正中賀難下懷,“王老先生為官之履歷在下可是翻來覆去地研讀過的,搭眼一瞧不覺有異,可若是細看那可真是觸目驚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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