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須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43章 多情總為無情苦(七),將門權寵,薄須,試讀吧),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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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雪關沒了,鎮北王府沒了,楚家祠堂也沒了。
沉舟將那串佛珠葬入楚家陵園,遣散了楚家所有的部下和僕從。玉珠固執地不肯離去,玩笑自己要守著這片墓地,從黃花大閨女慢慢變成老太婆。
“你要活著啊,沉舟少爺。”玉珠穿著白衣黑紗,是守孝的裝束,她撩起一縷垂落的碎髮,苦澀地笑道,“如果我也死了,這個世上就只有你記得大小姐了。”
沉舟不知道該說什麼,這麼多年,他還是沒有學會怎麼安慰人。
“你是大小姐的未亡人,那她走的時候……你為她哭了嗎?”玉珠的眼神搖搖欲墜,像是會被某一個否認的字眼擊垮。
你為她哭了嗎?你在她身上學會悲傷了嗎,學會了人的情感嗎,你明白你究竟……愛不愛她了嗎?
他們都心知肚明,楚識夏和沉舟之間沒有婚約。所謂“未亡人”,所謂“未完婚的夫婿”,只是楚識夏為求楚家舊識保全沉舟的措辭而已。
但玉珠知道,這其中包含著楚識夏小小的、隱秘的私心。
還是沉默。
“我不知道。”沉舟聲音嘶啞,“我好像應該為她哭,是不是?”
玉珠哭出了聲,她捂著臉,像是要為這兩個陰陽相隔的人流盡一生的眼淚,“活著吧,沉舟少爺。如果你還能為大小姐做什麼,那就是好好地活著。”
即便你不愛她,即便你不能理解她的感情,即便你暴虐地殘殺瑞王的原因你自己也不明白——那也沒有關係,只要你還活著,她就對得起她自己。
沉舟沉默著坐在楚識夏的墓前,抬手拂去石碑上的霜花。
“我小時候,曾經非常非常想活著。”沉舟低垂著睫毛,輕鬆寫意地笑了,像是在說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這句話沒頭沒尾的,玉珠沒有聽明白他的意思。
沉舟垂下眼睛的角度,像是在看一個矮他一頭的人。他雪色的眼尾收束成一線,沒入鴉青色的眼睫中,溫婉流麗如畫紙上旖旎的一痕墨色。
他低下頭,將額頭抵在冰涼的墓碑上,像是與另一個人額頭相抵。
墓碑上刻著“雲中楚氏識夏之墓,未亡人沉舟立”。
“等我死的那一天,可以把我埋在她旁邊麼?”沉舟輕聲發問,不等玉珠回答,他又自顧自道,“算了,刺客都是死無葬身之地的。”
那是玉珠此生最後一次見到他。
——
皇帝因為親生弟弟死無全屍的噩耗一病不起,纏綿病榻中給出指令,將兇手押解進京,處以極刑。
這封旨意不僅是要為他的好弟弟討回公道,也是在暗中敲打闋北的官員——雲中是帝朝的雲中,不是楚家的雲中。然而沉舟竟然也沒有離開,就這麼靜靜地等待著前來抓捕他的官兵。
負責押送沉舟的,正是青州的林刺史。
臨到帝都前,林刺史見沉舟全無掙脫逃跑的意思,終於在深夜忍無可忍地開啟了枷鎖。
自打沉舟落入官兵手裡,迫於欽差使團的壓力,林刺史不得不將這套殘忍的刑具用在沉舟身上。鐵鏈穿透他的琵琶骨,另一頭熔鑄在鐵欄上,雙手雙腳都被沉重的鐐銬鎖住,皮肉被磨破得直露出白骨來。
“林刺史,你這是幹什麼?”沉舟掀起浸了一層血汙的睫毛,沒有任何語氣起伏地問。
“沉舟公子,您走吧。”林刺史痛心疾首道,“在下答應了大小姐,要護您周全,就不能眼睜睜看著您送死。陛下極為疼愛瑞王,你此去斷無生路。”
沉舟看了他好一會兒,才握著他的手,又將刑具扣了回去。
“她還叫你守好青州,守好闋北。”沉舟淡淡道,“我現在走,死的人就是你。你若被問罪,必定給人發難闋北舊部的機會,屆時北狄馬踏中原,還有誰可以指望?”
林刺史呆呆地看著他,無言以對。
沉舟靠著鐵籠坐下,閉目養神,“回去吧。”
“可是楚家已經沒有人了。”林刺史艱難開口,“沉舟公子,若是你也死了,來年清明,誰為楚家、為大小姐祭掃墳塋?”
沉舟只是閉著眼,說:“回去吧。”
他冷淡地拒絕了林刺史給他的生路。
祥符十三年,十一月十五。
帝都大雪。
黑色的囚車被押進詔獄,幾乎是囚車進入帝都的第一刻,訊息就傳到了宮中。
沉舟一睜眼,就看見一襲明黃色的袍子從馬車上撲下,弱不禁風得幾乎要栽倒在雪地裡。他單薄得像是風一吹就要倒下,卻急不可耐地衝到了囚籠前。
當今新帝,先皇長子,白煥。
“就是你,殺了朕的弟弟麼?”白煥一張臉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像是開敗了的芍藥。
“是我。”沉舟直視他的眼睛,淡淡地說。
“雲中楚氏,當真該死!”白煥咬牙切齒,抓著有他手臂粗細的鐵欄,怒吼起來。
“該死不該死的,反正你弟弟已經死了。”沉舟忽地笑了起來,滿懷惡意地說,“一百八十三塊,跟楚家的祠堂一起燒成了一堆灰燼。”
白煥氣急攻心,幾乎要仰倒在雪地裡,“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沉舟真情實感地感到了新奇,“欠債還錢,殺人償命而已。怎麼,只許你殺楚家如屠豬狗,不許我血債血償麼?你們誘殺楚明修,逼死楚明彥,困死楚識夏的時候,就應該想到這一天啊。”
白煥生來就是太子,有攝政王保駕護航,把賢德仁慈的面具描摹得栩栩如生,騙得他自己都相信了——其實在他眼裡,親弟弟的命就是比楚家人的命更貴。
他怎麼會料到,真的有人一視同仁,敢叫他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呢?
沉舟生平第一次見到如此沒有自知之明的小人,難得以嘲弄的口吻道:“因果報應罷了,陛下。”
白煥被他氣得嘔出一口血來,當天夜裡就不顧大臣阻攔,等不及來年秋天便要將沉舟當眾處死。
祥符十三年,十一月十七,楚氏叛逆餘孽於菜市口凌遲。
沉舟聽到“楚氏叛逆餘孽”這個字眼時,心裡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百年之後,史官刀筆之下,史書字字如金鐵,我們一同被指責成亂臣賊子、禍國罪人,但至少我們的名字寫在一處了——你會覺得有些許慰藉嗎?
沉舟走上刑場時,看見了端坐高臺之上的白煥。
白煥面色冷硬蒼白,看向他的眼神刻毒陰狠,恨不得將他一片一片活剮了。
“陛下,其實你弟弟的屍骨,我還留了一塊。”沉舟毫無徵兆地開口道,“你想知道在哪嗎?”
白煥神情劇變,推開阻攔的宦官宮娥便衝了下來,死死攥著沉舟的衣領,“他在哪?你說出來,朕留你全屍!”
“我喂貓了,”沉舟懶散地笑著說,“一窩三花貓。”
白煥心神巨震,踉踉蹌蹌地後退兩步,指著他顫顫巍巍地說:“行刑……行刑!別讓他那麼容易就死了,朕要他生不如死!”
變故發生了一瞬之間,沉舟如游魚般滑出了兵士的禁錮,直撲白煥而去。眾人吃了一驚,但很快就鎮定下來,沉舟早就被搜過身,手無寸鐵。
但有眼尖的宮娥瞥見沉舟齒間一線寒光,驚駭地尖叫出聲來。
為時已晚。
沉舟唇齒間銜著的刀片輕而易舉地割開了白煥的喉管,滾燙猩紅的鮮血潑灑了一地。白煥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捂著喉間汩汩流出的血。
誰都想不到,從雲中被捕到押送進帝都,沉舟一直含著這枚刀片。
只為了這一刻,在眾目睽睽之下刺殺皇帝。
“皇帝的脖子,也並不比販夫走卒硬啊。”沉舟吐出那枚刀片,喟嘆似的笑了。
刑場亂做了一團,護衛們簇擁著貴族公卿、王公大臣,驚慌失措地往後退。羽林衛和禁軍手持長槍卻不敢接近,弓弩手迅速登上高牆,天羅地網就此鋪下。
“殺了這個賊子!”攝政王怒吼道。
沉舟的手腕忽然擰轉到一個怪異的弧度,飛快地將手從枷鎖中抽了出來。不等其他人反應,他另一隻手“啪”的將骨骼復位,飛鷹般直掠到攝政王身前。
弩箭齊發,蝗雨般潑向沉舟,卻被他一個擰身躲開。
護衛們拔出刀一擁而上,沉舟扯著手上的鐵鏈死死絞住。金鐵摩擦間發出尖銳的嘶吼,沉舟反手肘擊在護衛太陽穴,力道透過護衛的頭顱直擊他身邊人的下頜。
護衛那一瞬間頭暈眼花,但只是一瞬就夠了。
沉舟擺脫了護衛的糾纏,一把抓住要逃跑的攝政王,慢條斯理地用鐵鏈纏住他的脖子。
“你、你想要什麼?”攝政王艱難地發問。
鐵鏈緩緩收緊,攝政王的頸椎發出一串折斷的脆響,噼裡啪啦的。
“要你們所有人都死。”沉舟冷淡地回答。
攝政王的脖子無力地歪倒,護衛們驚恐地看著沉舟鬆手,攝政王軟綿綿地倒在地上,佈滿血絲的眼珠彷彿要從眼眶中脫落。
權傾天下的皇帝、位極人臣的攝政王就這麼簡簡單單地死了。
一個護衛壯著膽子,大吼一聲衝上去砍了沉舟一刀。
沉舟沒有動,以肩頭生生挨下了這一刀。
他太累了,他知道自己回不到雲中了。
如果人有魂魄的話,他還能慢慢走回擁雪關找楚識夏麼?
護衛們士氣大振,臺下的王公貴族們叫囂著要將沉舟亂刃分屍,得頭顱者重重有賞。護衛們獸牙般的刀鋒正要將沉舟撕個粉碎,一發羽箭落在沉舟身前的土地上。
像是劃清界限,此箭之後,就是死。
沉舟恍然地回過頭,看見高牆上扛著劍,仰頭灌下一口酒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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