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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話藥園,急需烏凰木和紫芙蓉,讓他們加緊生產!”

“壞了,沒搶過符部的人,藥園說還需再等半日......”

“符部?他們要烏凰木幹什麼?”

“說......說是要搗成木漿,與龍血混合,製作符紙......”

“什麼?!”

“胡鬧!

!”

“此事我定要稟報尊上!靈物可都是尊上以天饋澆灌所得,豈能容忍他們這般浪費!”

“但......但是符部的人說,那就是尊上的諭旨......”

“......”

煉器爐旁,工匠沉默。

既然這古怪的符紙配方是尊上親自傳授,那他們也自不敢再復多言。

只是這符紙似乎與他們正在研製的雷火炮並無關聯?

但無論如何,那都不是他們該關心的事情。

戰爭已經持續了半年。

自從半年前瓊海黑珊瑚塔現世,道宗與黑潮便陷入了無休止的死戰。

大戰曠日持久,不分晝夜。

而六部修者,也不存片刻清閒。

好在有先天道蘊和純靈液滴,所以他們無需睡眠,也自能補足精氣神的虧損。

一旦受傷,便在療傷的同時,聽取尊上開壇授學。

這樣下次出陣,道法也能有所精進。

寧洛始終閉門不出,沒有出面干預戰局。

一來王不見王,既然黑龍不曾出海,那他也自然無需親自出手。

二來神蘊道體也沒有實戰的本事,所以他也不可能去自討苦吃。

他只是在一邊鑽研著材料的配比與結構設計,一邊統籌著六部的倖存者。

戰局不算輕鬆,至少每一天都有傷者。

但寧洛給出的命令是:無論如何,都不准許有任何一人隕落在戰場上!

“但有任何一人受傷,必當全力救援!”

“絕不能被黑潮俘獲!”

這樣的目的自然不是什麼完美主義的低幼妄想。

戰爭難免會有犧牲,這麼簡單的道理,寧洛還是明白的。

但是他更加清楚,一旦有任何一人被黑潮俘獲,那當黑龍讀取亡者的記憶,那浮嶼上的一切隱秘,都將畢露無遺!

反正浮嶼有大陣鎮守,無需擔心黑潮攻破。

與之交鋒的目的也只是為了保障四部工業順暢執行,不受黑潮攻勢阻礙。

所以擊退黑潮與否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不能向黑潮洩露分毫資訊!

然而......

戰役曠日持久,也就難免有失。

蒼原極北,瓊海南端。

黑珊瑚高塔群落與道宗浮嶼隔海相望。

戰役持續了半年,然而道宗這邊卻從未打過一場敗仗。

荒原上的臨時營地中,土著修者神色肅然,卻在以神念悄聲交談。

“這萬法界啊,和我們是越來越沒關係咯~”

“確實,我們啊,就像是棋局上的步卒。勝算幾何,又能否倖存......也就只能看執棋人的臉色。”

倒是沒說錯什麼。

萬法界的格局,已然成了寧洛和黑龍母神的對手戲。

土著除了老老實實聽從指示以外,確實沒有干涉戰局的餘地。

他們只能感嘆,無論是黑潮的怪誕,還是寧洛的智慧與實力,都是他們這群井蛙拍馬難及。

但自嘲過後,接踵而至的,便是難以自抑的空虛與乏力。

“火銅釘,玄金盾,雷火丹,伏魔刀,鎮邪碑......”

“你說要是我們離了尊上給的法寶,那即便以我們這遠勝以往的修為,真的有能力與黑潮作對?”

“想什麼呢?要沒尊上在,光是那幾只潛入凌墟舟的蟲穢,就已經足夠讓我們焦頭爛額了。”

“也是......唉......”

修士看了眼自己手中攥著的,那把連柄長約一丈的戰刀。

戰刀的設計聞所未聞,其長度怎麼看都有些鋪張浪費的嫌疑,更是不適合在地面上纏鬥。

但是它針對黑潮異種的實用性,大夥兒這半年來都有目共睹。

倒是無愧於它的名號,伏魔刀。

有了伏魔刀,修者便可以更容易與黑潮異種保持安全距離。

而且刀身還可以傳導道意,在斬擊的同時,磨滅異種軀體。

更為關鍵的是,伏魔刀顛覆了萬法界修者認知中,道境修士更適合催使法器道器的固有印象。

從而讓他們意識到,原來並非是靈器不行,而是人不行。

一如眼下戰場上的格局。

瓊海沿岸,前列的修者正抵禦著黑潮的侵攻。

那是從黑珊瑚塔上的肉瘤中墜下的弔詭異種。

蛇形的輪廓,可以任意伸縮變化的軀體,所經之處虛空腐化,連道意都難以觸動。

以寧洛的視角來看,這東西......

多半是虺與黑潮融合後的結果。

所謂虺,可以理解為蛟的幼種。

虺五百年而化蛟,蛟千年而化龍。

蛟龍者,有鱗尖角,四足,傍水而生。

蛟龍需渡雷劫,褪去尖角,擰斷四足,震碎蛟鱗,方可新生化龍。

此後便是龍種。

蟠龍者,有鱗無角,無足,不能御空。

螭龍者,有鱗無角,兩足,可短暫低飛。

虯龍者,有鱗有幼角,兩足三趾,可以低飛。

角龍者,有鱗有鹿角,兩足四趾,能夠高飛。

應龍者,有鱗有角有翼,四足五趾,天地任遨遊。

真龍者,應龍褪羽,可遨遊太空。

這是寧洛對龍種體系的理解。

還有在此之上,不知能否算是物種,或者又能否歸於真龍一脈的聖靈......

這些權且拋開不論。

單論這虺......

至少不是萬法界的本土物種。

萬法界有蛟,有龍,但是卻並不存在這種原生的幼種。

萬法界的蛟類都是從海妖蛻變而來,而非天生為蛟。

龍種更是天地孕育,早在萬法界創世尹始便已然存在,甚至可謂是天綱的一部分。

所以毫無疑問,那是黑潮的舊憶。

黑龍母神來自一個以虺為主體的世界?

或者說,它吞沒了某個遍佈虺蛟的天地。

這想來是最為可能的結果。

但關於黑龍的特質與能力,那遍觸及到了寧洛的知識盲區。

蓋因他對龍種能力唯一的瞭解,恐怕也就只有其與地脈龍脈之間,存在著不小的關聯。

除此之外,一無所知。

因而寧洛才為前線戰士準備了鎮邪碑。

那是能夠鎮封地脈的法器,想來也能夠一定程度上削弱異種的能力。

這也確實緩解了前線不少壓力。

戰場之中。

那些身經百戰的修士早已無懼於黑潮的邪異。

老辣的獵手幾乎可以基於本能,對黑潮的任何異動做出應對。

他們神色波瀾不驚,看上去未有絲毫輕敵,卻也渾然無懼。

道尊境的修士之間劃過伏魔刀的刀刃,頓時青鋒上佈滿了繁複的大道紋印!

揮刀之際,道蘊漫天!

群聚的黑蛇尚未近身,體內的肉團便倏而潰敗凋零。

軍部的將士們當機立斷,翻手取出一枚丹丸。

那是雷火丹。

核心是以雷紋鋼吸收了神霄劫雷的威勢之後崩毀形成的碎塊,再以道尊之上的龐大力量將之研磨成齏粉,最後作為書寫雷行道紋靈墨的輔料,從而得到的符紙。

而符紙與外殼之間,更是有工藝格外複雜的填充物,甚至外殼的內壁上都鑿滿了密集的陣紋。

與塵淵界的火浣丹根本不是同一概念,工程量也相差千百倍不止。

但效果也自是拔群。

“我來!”

“數量有點多,穩妥起見,再補一枚!”

“行!”

兩枚雷火丹應聲擲出。

當其臨近黑潮的瞬間,卻頃刻轟然爆散!

奔瀉的雷光混雜著滔天的熾焰,繼而在黑潮的殘渣上掀起一陣恐怖的風暴!

漫天道紋像是被古老的秘力雖撕碎,化作螢火般的光點,遍灑向四面八方。

而爆散的雷火更是儼如銜尾交錯的雙龍,相互環抱著,隕墜向漆黑的泥潭。

呼哧——轟!

黑泥彷若被暴風席捲,順著球狀雷火的邊緣扶搖而上,繼而被磅礴的吸力納入了雷球之中。

伴隨著轟然的炸響,那些黑潮的殘渣也被雷火的威光所侵吞,與摧枯拉朽的爆轟波一同,最終化作焦黑的餘盡,紛揚向遠空。

而那些拋擲雷火丹的修士,早已抽身飛退,舉盾相迎。

爆轟波再難寸進,就此止步。

修士微微一笑。

結局一如既往。

在瓊海沿岸鏖戰半年,他們早就已經習慣。

火銅釘,玄金盾,雷火丹,伏魔刀,鎮邪碑......

這五件神器,是尊上為他們準備的制勝法寶!

伏魔刀斬除邪祟,玄金盾抵禦奇襲,火銅釘應對怪海。

鎮邪碑所在之處,黑蛇那詭誕的能力也就再無用武之地。

最後再以雷火丹收尾,重創黑潮陣列的同時,也能將荒原上殘餘的黑潮殘渣祓除乾淨。

如此,便是完勝。

戰士們杵著伏魔刀,滿目從容地觀望著不遠處的黑珊瑚高塔。

“乾脆把那黑珊瑚炸了!這樣一來,也就不會有源源不斷的黑蛇了吧。”

“哪有這麼簡單?”

“還是等尊上的諭旨再說吧,不是說浮嶼在研製什麼雷火炮嗎,沒準那就是為黑珊瑚準備的?”

“切莫大意,小心黑蛇奇襲!”

“知道知道。”

話雖如此,但戰士們肅然的神色之中,難免摻雜著幾分懈怠。

半年鏖戰,他們雖無懼黑潮,卻也沒法推進戰線。

甚至依照寧洛的命令,他們只能圈地守禦,而不得去探查那些聳立在瓊海中的黑珊瑚。

倦怠在所難免。

更多的,則是一種枯燥的習以為常。

駐守,祓穢,清理痕跡......

每天重複著這樣索然無味的機械勞動,的確能在最初給予他們鎮壓禍亂的成就感,但再往後便是乏味,乃至懈怠。

畢竟,他們都只是從禍亂中劫後餘生的倖存者,而非訓練有素的軍人。

當擺脫了危機感,那上緊的發條也就會隨之鬆散。

更遑論......

黑潮,還會學習。

即便是寧洛,也沒能意識到一點。

母神,根本不需要透過回收黑潮來獲取記憶。

那是吞星種,是曾經吞噬過一整個天地的恐怖存在!

它分裂出的一切子嗣,都是它意志的一部分。

縱使戰士們以雷火丹摧毀了黑潮的殘骸,意圖阻止母神從意識網路中獲取他們的情報,卻也全然無功。

蓋因當他們與黑蛇交手之時。

交戰的一切情報,一切資訊,便都已然被母神收集。

【赤釘,割裂天脈】

【古碑,鎮封地脈】

【長刀,斬滅肉軀】

【丹丸,祓除餘盡】

【你的準備,理當不止於此......】

黑龍沉凝。

他的記憶告訴他,寧洛與其他的天命人,似乎有著本質的區別。

他的道法的確神妙,但境界卻終歸沒有超脫於此方天地。

他是在同境的前提下,與黑潮“公平”決鬥。

這在黑龍母神的記憶中,恐怕得算是獨一份。

但是,也僅此而已。

因為,寧洛也是唯一信任土著庸常的天命人。

而對於天命人而言,信賴土著,便是大忌!

黑龍闔目。

已經,差不多了。

火銅釘,與萬法冥一相近,它已然解構剖析。

鎮邪碑,不過是地脈封禁,只要它親自出手,便能輕易破壞。

雷火丹,威力雖然奇大,但只要黑潮完成適應,那對它也就再無效用。

至於伏魔刀和玄金盾......

呵,區區螻蟻,縱使顎鉗再如何銳利,終歸也不可能傷及天龍!

差不多,也到了收尾的時候了。

黑龍洞徹了一切。

而瓊海沿岸的戰士們,尚對此一無所覺。

他們架著玄金盾,自以為全然無礙,根本不用擔心黑蛇的奇襲。

一邊神念交流,一邊打量著瓊海中的動靜。

雖然算不得有多麼分心,但卻將自己的生死,交給了習以為常的肌肉記憶。

當黑蛇一隻只爬上高原。

戰士們不急著驅逐,而是在等待黑蛇群聚。

就像是遊戲裡的聚怪,悠哉地等待著收穫的時機。

然而......

黑蛇的行動,卻出離了他們的認知。

黑蛇不曾挺近,只是靜靜地聳立在高原的邊際。

那百十丈高的黑紫色長蛇,彷若木凋般紋絲不動,看上去像是放棄了抵抗。

“咦?”

“什麼情況?”

“這黑蛇怎麼不動了?”

“不知道啊......”

“要不,先撤一撤,靜觀其變?”

“應該用不著吧,我們有玄金盾,有火銅釘,有鎮邪碑,它們過不來!”

“也是。”

“那權且......”

戰士想要說,那不如權且先觀望一陣。

但可惜,這句話,他再也沒能說出口。

在眾人神念交流的間隙,黑蛇忽而立起了長尾。

這對於一眾老辣的戰士而言,是個未曾被收錄過的“新技能”。

當黑蛇立起長尾的一瞬,眾人便察覺到了不妙。

心中不安催促著他們儘快後撤。

然,為時已晚!

黑蛇尾部的尖端,如撕裂般陡然崩解開來!

繼而......

長出了一隻碩大的琥珀色豎童!

萬千只豎童一齊睜開,盯著不遠處的一眾修者。

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

更沒有其他駭人的聲勢,與異樣的波動。

然而這一刻,時間卻彷若靜止。

荒原上的千百戰士保持著風波不驚的面容,但是肉軀卻轉瞬僵化,失去了行動的能力。

只有他們自己,知道方才究竟發生了什麼。

當他們與那琥珀色的豎童對視之際,眼中那灰暗的雲天便驟然被一隻吞天噬日的黑龍所取代!

他們看到了黑龍母神。

更看到了,星空!

那是一片混沌的虛空,似乎亙古以來就不存在些毫光明。

周遭隱約散發著些許微光,但放眼望去,卻根本不見光源,徒有幾顆漆黑晦暗的球體。

那就像是吸引著蟲豸的燈具。

當他們向那黑球投去好奇的目光,那些黑球,便也陡然睜開了眼睛。

那是如星界般浩大的穢童!

橫亙在寂寥的星河之中!

他們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與無力,更是窺見了,那隻甦醒的黑龍!

冗長的肉塊盤卷在黑球之上,繼而緩緩睜開了那道琥珀色的豎童。

但比起豎童本身,更讓眾人震悚的,是他那如深淵般的口器中尚在衍化的天地,以及那已然支離破碎的世界殘影!

戰士們終於意識到。

這裡,便是所謂“上界”。

而那一隻只漆黑的怪物,都是被黑潮吞沒的世界!

或許,也是他們命定的結局。

而當他們與那橫亙星域的穢童四目相對,他們的氣血便驟然停滯!

那是血脈的壓制!

連帶著內靈也變得滯緩,神識更是被浩蕩的星域所吞沒,識海轉瞬決堤!

那是......

從寧洛那裡,偷師來的法。

甚至有所改良。

曾經寧洛以寰宇道意鎮殺二百衛道者。

如今黑龍以星域盛景,加之自己的血脈威懾,將一眾實力遠勝道尊的戰士,給囚禁在了原地。

時間不曾停滯。

但原野上的戰士卻就此止歇。

他們沒法主動思考,但卻清楚意識到自己的處境。

糟了!

面對黑潮,縱使他們有百般武藝,有五大神器......

但如果連動都動不了,那無論道法再如何神妙,也都無濟於事。

“醒過來,醒過來,醒過來醒過來醒過來......”

“動!動啊啊啊啊!

很急。

但毫無意義。

噗嗤......

蛇尾破空而至!

輕而易舉便貫穿了戰士的肉軀!

變起倉猝,寧洛遠在天域的道身直到這時才察覺到了東海沿岸的驚變。

他童孔驟縮,天聲驟然響徹!

“醒來!

!”

戰士悠悠醒轉,抽身飛退。

然,為時已晚。

黑蛇的長尾上懸掛著幾具枯敗的肉軀,像是炫耀著戰利品般,在半空中悠然搖擺。

深黑的海底。

似乎隱約傳來邪異的詭笑。

【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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