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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道生親手用過火銅釘,也知曉這赤紅長釘的威能。

更是明白,那是遠超此世常理的法器,或許先前他手上的火銅釘便是道宗的底牌,是針對靈樞道祖的最後殺招!

然而,如今卻再復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而且,還不止一套。

長釘陣列於空,盤織成網幕,相互聯結。

險死還生之際,蒼白業火化作不可逾越的障壁,橫亙在了衛道者的身前。

但劫後餘生給他們帶來的,卻也並非是什麼好訊息。

顏豐的話語傳達到他們的識海之中:“未修寰宇禁法者,自廢道果,隨眾撤離!去北境蒼原之巔,嘯月峰待命!”

“啊?”

衛道者額間滿是細汗,驚慌之餘,一頭霧水。

他們原以為自己已然得救,卻不曾想竟會被逼廢除修為?

道尊強者自廢道果,那給自身帶來的傷害難以言喻,壽命少說也得損去大半。

萬一他們後續沒法再次塑造道果,那多半活不過十年,就得闇然殞命。

但他們別無選擇。

柳道生悟性超凡,勐然意識到了顏豐的用意:“是了!天域有能力讓道祖畸變,自然也能夠干涉我等,絕不能再用天域恩賞的道果!”

那些道果,有問題!

“可是萬一天道反噬......”

衛道者仍有擔心,然話音未落,顏豐的傳音接踵而至:“道祖都死完了,還有什麼反噬?”

衛道者語滯。

他們其實只是想要找個理由,不想失去這虛妄的道尊修為。

但假的終歸是假的。

廢去道果,幾乎等同於道行散盡,而且壽命超不過十年。

可倘若不廢去道果,這場蒼原血戰,便會是他們的死期。

或許......

這份宿命,就是他們助紂為虐的業報。

哪怕先前是身不由己,被逼無奈,但該償還的還是總得償還。

衛道者們沒有思索的閒暇,很快做出了決斷。

噗!

鮮血噴灑!

埋藏在天域的道果轉眼腐化凋零。

冥冥之中,他們和道海的連線陡然掙斷,繼而失去了與天道的聯絡。

道果的銷燬不僅讓他們失去了道尊境界的修為,甚至讓他們退回了八境真意。

但也只有這樣,方能保住性命。

衛道者們捂著胸口,艱難地抬起頭,心道這樣一來,他們或許也可以心安理得地與這片戰場告別,與其他人一同撤離。

然而當他們抬眼望向這片恢宏的戰場時,卻見到了畢生難忘的一幕。

赤凰仰天嘹嚦,周身纏繞著如落霞般的真火,自高原之上呼嘯而過!

真火燎原!

瞬息熔燬了沿途的一切邪祟!

連帶著途經的川流都被蒸乾殆盡,裸露的河床上更是覆滿了黑潮的焦盡!

焦裂的痕跡從道宗人馬的駐地一路延伸至視野的盡頭。

那是去往蒼原之巔的通道,是特意為他們開闢的生路。

“咕唔......”

柳道生乾嚥了一聲。

他多少猜到了這凰炎是何人所為。

更是明白,那絕非他窮盡此生能夠理解的法門。

真凰之火與蒼白業火孰強孰弱......

柳道生不知道。

雖說業火給他的觀感更為恢宏,但是不知為何,他的直覺卻在不斷訴說,這道凰炎要比之業火更強許多!

或許是因由位格的差異,讓他難辨真相。

但無論如何,當這條焚天的焦痕打通了戰場,也就意味著,他的屬下可以安然逃生。

不過他不能走。

他揹負著罪孽,也依然有道尊修為在身,所以必須留下。

“呼......”

“你們先走。”

“這裡有我。”

衛道者們沒有推脫的理由,畢竟他們如今這連入道都沒有的修為,根本不足以與穢交鋒。

他們踏上隨行天運龍舟的數千飛舟,在道宗修者的指引下,沿著凰炎焦盡的痕跡飛速前行。

沿途的穢甚至根本就不敢靠近凰炎。

那些沒有太祖意志操縱的死物,幾乎本能地意識到凰炎焦盡的危險。

它們的同族只是剛一觸及凰炎,甚至沒來得及解析道法的本質,便已然化為焦炭。

焦盡之路上更是充盈著凰炎的餘威。

那不是它們有資格觸碰的力量。

然而,道祖卻不會拘束於黑潮的本性。

半空之中。

靈樞身化的肉花偏過了頭,轉而望向那群逃逸的飛舟。

億萬根花芯不久前才被火銅釘焚燒殆盡,然卻轉眼再復甦生,甚至攢聚在一塊,儼如尚在積蓄能量的電磁炮。

隨後......

暴射而出!

肉花的形貌迅速乾癟。

就像是被花芯給榨盡了所有的養分,甚至融入了花芯之中。

最終與攢聚的花芯一同,化作漆黑的光柱,朝著飛舟叢集猝然間暴射而出!

柳道生人就在身旁,目睹了靈樞道祖的變化。

他童孔驟縮,剛想驚呼提醒,然卻為時已晚。

花芯光炮的速度快到令他道尊的神識都沒法捕捉!

他只見到流光拖曳著漆黑的尾跡,警示的話語尚未出口,便已然眼看著就要逼近飛舟!

然而!

“結陣!”

一男一女,兩聲疾呼!

是陸川和唐婧!

一者以符為陣,一者以器為陣。

陸川憑藉著早先從寧洛那裡習得的太玄劍陣,輔以唐婧剛剛補全過的符陣,在飛舟之上結成道威盤織的網幕!

飛舟中的修士驚恐萬狀,甚至面容都幾近扭曲!

他們眼見漆黑的異芒由遠及近,即將摧毀這沿途的所有飛舟......

然卻被數十層的道紋所擋住!

那並非道紋,而是陣紋。

陣紋的每一處節點,都是陸川煉製的法器。

而唐婧的符陣更是化作堅不可摧的障壁,防止道法的餘波沖毀身後的飛舟!

漆黑光柱儼如黏稠的激流,徑直轟擊在法陣的表面!

陸川緊咬牙關,暴吼著:“流火!赤金!雷河!”

七玄劍陣不斷變化,讓衝擊的黑潮始終沒法完全適應道法的威能。

這是應對黑潮的技巧。

至少在它尚未捕食學習到世間道法之前,以如此手段往復變化,便能讓黑潮來不及應對。

但前提是,那是尋常的黑潮。

可靈樞不是。

那是黑潮的遺蛻,如今更是被太祖奪舍入主的遺骸!

這些彼世的道法,太祖雖未見過,但奈何其本身的階位就不算高。

太祖能夠理解。

那靈樞道祖所化的肉花,也自然能夠洞徹!

激流難以阻止。

陣紋一道道破碎!

然而,陸川卻始終沒有駭然驚懼,更沒有收手逃難。

直到陣紋只剩下最後的三重。

陸川童孔驟縮,暴吼道:“唐婧!”

“來了!”

唐婧手捏劍訣,疾聲喊道:“千機劍陣,起!”

話音剛落,那些原本用以組成法陣的萬千法器小劍陡然升空!

一枚枚符籙貼合在劍鋒之上,繼而如雨般一同射向了漆黑激流!

最後三層陣紋障壁更是似乎與前者不同,防備固若金湯,激流也再難毀去!

柳道生捂著胸口,心跳越發加快,眼睜睜看著這猝不及防的變化。

他看著花芯抽空了肉花的軀幹,如激流般暴射而出。

更看著那花芯激流被堵截在了飛舟近前,隨後儼如被砸在牆上的西紅柿般,爆漿炸得漫天都是!

那終究並非能量的激流,而是活物所化。

肉花大炮並未滅卻,僅是如淤泥一般從陸川立起的陣紋上緩緩滑落,墜向蒼原。

“咕......”

柳道生乾嚥了一聲。

他忽然回想起來,自己此前跟道宗談和的時候,雖然沒有趾高氣昂,但還是勉強保持了身為衛道者領隊之一的身段。

但是現在他意識到,他想錯了。

他原以為,道宗修者在擂臺上碾壓道祖的表現,就是他們的真實實力。

可是現在看來,不然。

他們藏拙了。

而且是早有預料,在為即將到來的厄難藏了一手。

或者也不止一手。

當然,柳道生自不可能知道,那都是寧洛的手筆。

這是神之試煉,是本不屬於這群藍星驕子的考驗。

誠然,他們不弱。

畢竟他們能夠登臨藍星的巔峰,登上這藍星落幕之後,最後的舞臺。

可神之試煉是為神選之地而準備的,甚至即便在神選之地,也少有人有資格與膽氣敢於挑戰。

相較而言,他們,還是太弱了些。

寧洛很清楚,既然試煉往往需要群穿,那也就意味著,他一己之力或許尚不足以力挽狂瀾。

那麼他該做的,就是傳授他的學識。

傳授的並非他所知的一切,而是其餘穿越者有能力習得的一切。

只有這樣,才能讓這支臨時湊起來的隊伍,勉強減少些與真正試煉者之間的差距。

或許,這也是矩陣對寧洛的考校......

寧洛沒心思想這些,也沒有餘力思索矩陣這般設計的用意。

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要去趟道海。

那裡才是屬於他的戰場!

與此同時。

當那灘肉花所化的漆黑淤泥順著陣紋障壁滑落而下。

柳道生總算是反應了過來。

他意識到,即便自己擁有道尊境的修為,即便他已然參悟了寰宇禁法。

但在這群手段神妙的天命人面前,他仍然沒有任何自以為是的餘地。

他不是這片戰場的主角。

但他有必須肩負起的職責!

“那東西還沒死!那是活物!

!”

“不能掉以輕心!”

陸川與唐婧汗流浹背,臉色漲得通紅。

以他們的靈覺,本不該沒注意到肉花的存活。

但是他們太累了。

以至於當那漆黑激流化作淤泥落下之時,他二人竟是鬆懈了一瞬。

好在,柳道生提醒及時!

陸川與唐婧心意相通,甚至壓根都沒有看一眼淤泥焦盡,也不曾去辨認柳道生所言真偽。

當他們意識到靈樞肉花依舊存活,立刻便不假思索地喚出了火銅釘!

“結陣!”

“銅釘封棺!業火祭道!

!”

話音剛落,三百六十枚火銅釘聚攏在半空中的淤泥旁,將之包囊在了其中。

繼而......

業火爆燃!

黑紅色的業火熊熊燃燒,在球狀的火銅棺中反覆躍動,不斷周遊。

像是火焰,卻也像是水波。

儼如一顆碩大的囊泡,像是缺水一般,不斷縮小,不斷收攏。

業火的顏色也逐漸澹化,直到化為死寂的蒼白。

噗!

囊泡炸裂!

三百六十枚火銅釘如冰雹般漫天紛落,墜於蒼原。

然而當業火退散之後,裡面卻已然空無一物。

雖然陸川和唐婧已經沒有餘力再掌御業火大陣,但其實早在他們力竭之前,肉花便已然被焚燬成焦盡。

因為那一瞬間,淤泥中的“資訊量”,太少了。

它原本演化出花芯激流的力量,已然被陸川與唐婧熔燬。

剩下的漆黑淤泥,更趨向於純淨的黑潮本質,或者說是蟲穢結繭遺蛻的本體。

沒有可以消耗的資訊體,也就全然沒法阻擋業火的炙烤。

因而頃刻便消弭一空。

詭變的靈樞道祖,就此隕落。

“呼,呼,呼,呼......”

陸川與唐婧急促地喘息著。

他們從未有過這般艱難與緊迫的戰鬥。

當年在荒獄界,面對那張充盈天穹的臉孔之時,他們都不曾如此刻這般緊張。

因為那時寧洛就在身邊。

然而現在,卻沒有。

即便他們看不到寧洛,但卻更是意識到,寧洛究竟是何等的不可或缺。

或許當初如果沒有寧洛存在,那黑潮荒獄就是所有人都不可能逾越的天塹。

即便是自信如白楊,積澱了那般漫長的時光,帶著一眾學生全力施為,或許也依舊沒有破局的可能。

那麼寧洛在哪兒呢?

這麼至關重要的決戰,為何不見寧洛的蹤影?

陸川抬頭環顧四周,即是為了提防迫近的危險,更是為了尋覓寧洛的蹤影。

七皇子在冰川激流中與穢童章魚纏鬥。

因為蘇瑤讓冰河斷流,致使河流化作洶湧的怒濤急湧而下,倒是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大章魚的行動能力。

算是給七皇子降低了難度,看起來也無需再有旁人幫忙。

而云秋白他們也是在於八位道祖畸變之後的詭物交鋒。

白楊神念籠罩四周,與顏豐二人協力,一同排程戰場。

一者整理情況,一者發號施令,配合尤為默契。

邪祟的攻勢被道宗修者完全擋住。

局面逐漸趨於平衡。

可是......

卻沒有寧洛的蹤影。

古怪......

陸川眉頭微皺,然卻忽然察覺到一個異樣的地方。

“咦......”

“不是說,太祖可以奪舍嗎?”

“倘若他親臨,我們豈不是都要寄了......”

“但太祖人呢......”

是了。

寧洛不在,太祖也沒來。

所以寧洛在哪......

陸川舉目望向天穹,似是猜到了答桉。

事實如他所料。

一道空幻的身影,此刻正站在一片茫茫果林之前。

寧洛手中把玩著一顆不屬於他的道果,低聲自語:“嗯......抱歉,我別無他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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