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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軍左翼營因為前排退下來的車兵銃兵,與後面督戰的參將馬保中家丁發生爭執,雙方廝打在一起,更因滿洲鑲白旗韃子突入盾陣之內,進而使得軍心動搖。
先是軍陣右側被韃子突破,被迫向後退卻,而參將馬保中也是指揮不當,麾下家丁與車兵銃兵的摩擦沒有迅速解決,未能及時派出家丁頂上去,堵住突進來的韃子騎兵,因而致使全營潰退。
大軍作戰就是如此,雖然千軍萬馬之中個人的力量微乎其微,但在歷史上的諸多大戰中,因幾名、甚至是一名士兵畏怯潰逃,而引致全軍盡潰的例子可比比皆是。
就如今日大同軍左翼營這般,起先只是幾名車兵與銃兵退下來後,因一時慌亂而未能遵守軍規,在指定位置停下來裝填子藥。
然而,馬保中麾下家丁首先是彈壓不力,其次對於前方盾陣指揮不夠,沒有第一時間調動後方家丁騎兵,堵住韃子突破的缺口,從而引致全營潰退。
其實一開始的時候,左翼營的潰退並非是不可挽救,只不過這種戰場情勢,最是考驗一軍主將的臨戰應變能力,也是對於一支軍隊最嚴格的考驗。
嚴格到稍有差池,便是生死存亡的地步!
左翼營就這樣甫一接戰,便即被兇悍殘暴的韃子兵衝破盾陣,進而全營敗退,瞬間就演變成了全營潰敗。
除了那些被韃子虜騎圍堵在騎陣中的大同軍左翼營將士,還在背靠背圍成一個個小圓陣,拼死抵抗,進行最後的掙扎。
他們那一聲聲怒吼遠遠傳來,透露出來的滿是絕望,似乎在向著家鄉的親人們告別,也似乎在招喚正轉身逃跑的戰友回來解救他們。
可已經動了逃跑的心思,已經將後背交給韃子的人,又怎麼會因為他們慘烈的怒吼,就輕易轉身再戰。
他們的膽已經破了,就不會再轉身迎敵!
…………
隨著中軍大旗不斷揮動,宣府軍赤城營與大同軍鎮標營也動了起來,他們兩軍戰鼓擂的“咚咚”直響,踏步前行,軍容十分嚴整雄壯。
王樸不愧是大同鎮總兵官,他的正兵營確實比左右翼營強了許多,除了那數百家丁為骨幹的千餘精騎之外,營中步兵炮手也頗為精強。
大同軍標營也是以一排輕型戰車居前,其後是盾兵與長槍兵組成的槍盾陣,再後面是兩排弓箭手。
而弓箭手後面相隔四五十步距離,才是一千四百餘大同精騎策馬跟隨,他們既是大同標營的機動力量,也是作為督戰隊一般的存在。
戰前,總兵王樸可是給自己的親將王徵下了死命令,無論戰事有多慘烈,也要死戰不退,兵退斬兵,官退殺官,將退砍將。
如今,王徵策馬行在大同精騎陣列之中,心頭惴惴,對於今日之戰,他也是沒有絲毫底氣,畢竟虜騎兇悍,個個都是吃人不眨眼的怪物。
可人在軍中,就當以軍令為主,王徵也是王樸的本家兄弟,既然是上官兼兄長已經發下死命令,他就只剩下堅決執行的份了。
按照中軍的指揮,他與宣府軍赤城營一起向前進兵,領軍進抵至大同軍左右翼營原來駐軍的位置,以備左右翼營不敵虜騎,好接應其撤退。
王徵這邊一切都好,右翼營雖然也遭到阿代的蒙古正黃旗騎兵攻打,但右翼營參將傅殿佐卻彈壓得力,指揮排程有方。
右翼營因此堪堪抵住了韃子的第一波攻勢,才緩緩結陣後退,其軍形不亂,氣勢不減,與上來接應的大同軍正兵營匯合一處,再次結陣防守。
反觀宣府軍赤城營這一邊,卻是有些不妙。
大同軍左翼營的潰敗使得赤城營失去了列陣的時機,張國棟在不得已之下,只能派出自己中軍騎兵隊的一百五十騎兵,緊急出戰。
錢寶根也是原盧象升督標營的老軍,在鉅鹿之戰後,他隨著千總張國棟一起,轉而投奔還是遊擊將軍的張誠。
如今,當初的老軍錢寶根,已經是張國棟麾下一名千總,掌管著中軍騎兵隊,他奉命出戰阻止前方大同潰軍,衝擊赤城營軍陣。
一百五十名精騎策馬奔出,他們結成錐形陣勢,錢寶根策馬賓士在最前,他以雙腿控馬,右手擎著一柄大刀,左手握著一杆短手銃。
嘴裡大聲吼叫:“散開,莫衝我家軍陣……衝陣者,立斬不饒……”
錢寶根身後的騎士們也都隨聲附和著大喊起來,幾名策馬奔逃而回的左翼營騎兵,迎頭趕上。
他們似乎並未將錢寶根的警告太當回事,仍然是直直的向著赤城營軍陣這邊衝來,眼見警告無效,錢寶根也是急了。
他在與那幾騎左翼營騎兵十餘步距離時,抬手就是一銃,“砰”的一聲爆響,煙霧中銃彈激飛而去,一名左翼營騎士應聲落馬。
可這一聲銃響,也徹底激怒了潰逃回來的大同軍左翼營軍卒,不知是哪一個猛地發出一聲喊:“韃子追著咱的屁股,現在宣府軍也不讓咱活,他孃的,咱們拼啦……”
“拼啦……”
“……左右一個死,怕個球子……”
“衝啊……衝過去,讓宣府軍給咱擋住韃子……就能活……”
“……衝過去,就能活啦……衝啊……”
錢寶根自然不會慣著這幫潰兵敗卒,他將打射過的手銃插回銃袋,又抽出第二杆手銃來,同時大喝:“弟兄們,絕不能讓潰兵衝了咱的軍陣。衝陣者,殺!”
“殺……殺……殺……”
隨著赤城營騎兵隊將士們的聲聲怒吼,一杆杆短手銃也幾乎同時爆出火舌,“砰!砰!砰!”的爆響接連不斷。
煙霧升騰間,騎兵隊就猶如一頭衝入羊群中的惡狼,擋者披靡。
別看大同軍左翼營潰兵們的叫喊聲震天響,其實骨子裡卻怕死得很,他們一見宣府軍動了真格的,但只一聲銃響,便有一個騎兵落馬,頓時慌亂向著兩旁讓了開去。
這些潰兵無非就是一幫欺弱怕硬之徒,你若是軟了,他們能吃了你,可你若是比他們兇狠,頓時一個個都會變成乖巧的小綿羊。
可是,他們在逃生慾望的驅使之下,竟然在騎兵隊奔過之後,又向著中間匯聚起來,迎面奔著赤城營戰車防線就衝了過來。
張國棟兩眼瞪得溜圓,他大聲吼道:“劉長亮,但有一個潰兵衝進軍陣,你就把腦袋給我留下。”
他同時喝道:“傳令給陳大寬、黃大光,教中部、右部結陣,做好戰鬥準備。”
原來,赤城營以隨營戰車隊的十輛偏廂戰車在前,三部戰士分別跟隨在後,而劉長亮的左部就排在第一陣,緊跟偏廂戰車之後。
因著大同軍左翼營潰退下來,張國棟擔心潰兵衝陣,便立刻趕至劉長亮左部軍中,所以他對劉長亮的軍令,是當著他的面下達。
同時,張國棟也傳令給後面的中部與右部戰士,要他們立刻結成戰陣,以備隨時發生的變化。
畢竟在這些左翼營潰兵之後,可是數千滿洲鑲白旗的韃子虜騎追擊而來,就算能夠將左翼營潰兵驅趕到兩側,沒有衝擊軍陣,也要立刻投入抗擊虜騎的戰鬥。
大軍行進與戰鬥的陣列是完全不一樣的,即使是在戰場之上,一部軍馬如果需要轉換戰場,也要立時變成利於轉進的隊形,而到達目的地後還要立刻轉換成戰鬥陣型。
雖然,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也可以成戰鬥陣型轉移戰場,或是追擊逃敵,但戰鬥陣型的優點是利於戰鬥,且還有進攻隊形和防守隊形的區別。
陣型轉換之間,對於士兵們的要求極高,既要有良好的操練基礎,又要有過硬的心理素質,否則一次變陣不當,被敵人抓住機會來一波奇襲,可能就會落敗。
因為,沒有成型的戰陣是無法抵禦敵人進攻的。
歷史上就有多少軍隊,便是在變換戰陣或是進行戰場轉移之時,被敵人奇襲所擊潰?
又為何會有那麼多的伏擊戰?
即使是一支數萬人馬的大軍,在遭到數千敵人伏擊的時候,也往往以全師潰敗而收場,這就是其在行軍隊形時,一旦遭遇敵人伏擊,將士們很難立刻投入戰鬥。
就算其中一部分精銳能夠立刻投入戰鬥,但也會因為無法立刻形成戰鬥陣型,而很快潰敗下來。
要知道,步兵在行軍狀態下,除了一些擔負任務的尖兵之外,大多都是不披甲的,甚至有些士兵的武器都在大車上。
一旦遇敵,他們既要披甲取武器,還要迅速散開結成戰鬥陣列,可伏擊的敵人卻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
而騎兵則更難,為了保持戰馬的體力,騎兵在大多數行軍過程中,並不是騎在戰馬上,而是牽著戰馬行進,甚至連他們的盔甲武器等等,都要自己揹負著。
再有就是戰馬在行軍之時,與馬鞍相連的肚帶並非勒得很緊,這是為了使戰馬有鬆弛的呼吸空間,不至於因長途行軍而乏累。
可如果需要騎乘作戰的話,則要將戰馬肚帶勒得緊一些,這樣既能使馬鞍更加穩定,以保護騎士安全,又能控制戰馬呼吸節奏,利於快速賓士。
因此,一旦突然遇襲的情況發生,騎兵是很難立刻投入戰鬥的,所以這也是歷史上許多大軍,在行進時突然遭遇小股敵人襲擊,便即潰敗的主要原因之一。
正是有著這諸多不便,即使赤城營是在戰鬥預備狀態下行軍,但遭遇左翼營潰敗的情況時,也只能提前停止前進,立刻結陣防守。
此刻,不止是左翼營潰兵已近在眼前,而前方更是還有自家騎兵隊,那十輛偏廂戰車上的火炮肯定是不能使用的了。
只見赤城營左部的銃兵依著千總劉長亮的聲聲喝令,紛紛衝上前去,依託戰車結成防禦陣型,一杆杆黑洞洞的雲州二式銃,探出了戰車的偏廂擋板之外。
而在銃兵之後,盾兵槍兵也都已結成嚴整的強盾陣,準備著隨時出戰。
劉長亮額頭上隱現出點點汗珠,對面衝來的雖然是潰兵,但畢竟是大同軍計程車卒,畢竟都是大明官軍,他的目光不由望向了主將張國棟。
只見張國棟目光冰冷地正望著自己,他面目猙獰可怖,嘴裡迸發出一聲怒吼:“殺!”
“殺!”
劉長亮也不敢怠慢,因為他心中也知道,如果縱容左翼營的潰兵衝進軍陣,那時便無法抵禦他們後面衝來的韃賊虜騎。
“火銃預備,打!”劉長亮沉聲怒吼。
“砰!”
左部銃兵在劉長亮的喝令聲中,打出了一個漂亮的齊射,六十步外的左翼營潰兵瞬間撲倒一片。
血肉之軀,終究無法抗拒火銃的威力,更何況還是製作精良的雲州二式銃!
莫說是盔甲並不齊備的大同軍左翼營,就是身披重甲的韃子兵,在如此距離上,一旦被雲州二式銃擊中,也大多難以活命。
“打……打……打……”
劉長亮聲聲喝令下,他的左部銃兵把三段擊也發揮的淋漓盡致,左部的四百五十六杆雲州二式銃,排成三列橫排,每一排都有一百五十二杆火銃,三排輪射,幾無間斷。
只是一輪齊射之後,對面衝來的潰兵便乖乖的散向兩側,中間位置立時為之一空,只在一百六七十步外,現出滿洲鑲白旗虜騎的身影。
而此刻,錢寶根也早已率領麾下一百五十騎士,從側翼折返回來,他們分作兩隊在後面繼續驅趕著左翼營潰兵,向赤城營軍陣兩邊潰逃。
張國棟見自己軍陣前的潰兵已經散去,心中頓覺安定不少,但卻不想就此放過這些潰兵,他大聲喝令:“傳令,陳大光的右部,立刻向兩翼展開,收聚大同潰兵,但有反抗者,就地斬首!”
“喏。”
赤城營中軍旗令兵立刻大聲接令,轉身急奔而去。
…………
大同鎮左右翼參將馬保中滿臉驚愕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即使前方已經躺倒一地屍體,他仍然不能相信,曾經視為兄弟和救星的宣府軍,竟會向自己人打射火銃。
他仰天怒吼:“張誠,我草你姥姥……老子,要到洪督臣那裡去告你……告你屠戮同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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