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涼不加班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八百五十五章 咫尺難過,酒劍四方,涼涼不加班,試讀吧),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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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接連兩日,邢鄔峽都未曾早起,整睡到臨近正午時分,才撐起身子行至堂前,面色不甚好看,灰敗慘淡,已然可說成是形容枯槁,更兼兩眼無神,才走到堂前就已覺渾身不甚舒坦,略微覺得頭暈目眩,如是跌坐似坐到太師椅上,無精打采望眼前片刻不停飛雪,知道很久過後才緩過,可神情還是相當難看。
「現如今我才相信,古時候那些位累死的大員,不是無稽之談,」從內堂之中晃出身形的荀公子無聲無息坐下,伸出隻手掌來平攤到邢鄔峽面前,眼神示意,見後者並無舉動,撇嘴道,「久病成醫,早先時候跟我家先生學過些掐脈的本事,京城裡頭的郎中繁忙,早就差人去請,眼下還未上門,暫且我先替你過過手,沒準也能看出點端倪隱疾,怎還信不過我?」
邢鄔峽這些時日可謂是極忙碌,早出晚歸,近乎將周遭鄰里與朝中有名有性官員盡數拜訪一趟,冬時日出極晚,日落極早,於是每每邢鄔峽出門,皆是披星戴月,早猜到憑自身如今的歲數,大概吃不住這番折騰,可還真沒想到報應來得如此之快,這幾日奔走忙碌按說應當是飯量增長,不過卻每每僅是淺嘗過兩口就覺腹中飽脹,力出愈多,食寐愈稀,直到先才病灶已初顯,才覺察出不對來,亦不曾擰著荀公子言語來,抬左手手心朝上,將手腕遞到荀公子掌中,沉沉嘆氣。
「想著要多做些事,奈何還真是比不得當初,年富力強時,我也是沾枕即安眠,餐餐大肚的體魄,沒想到如今食少寐淺,越發不濟事。」
照往常而言,問脈時節不應當對談才是,生怕是手頭脈象有誤,但荀元拓卻未遵照這等講究,五指扣住邢鄔峽手腕,嘴上仍是沒閒著,聽聞此言哼哼兩聲,「算了吧,就憑邢老哥的年紀,尚有人一載之間喜添數子,甭成天暮氣沉沉覺得自己沒多少日子可活,雖是醫術上頭學藝不精,但還是能猜出大概來的,近來費神過多精氣神始終繃著,難免要受些反噬,擱我都未必能頂得住,待到郎中來時開兩副藥方,踏踏實實歇息幾日,估計就能調養回來,憂心個甚。」
邢鄔峽當然知曉荀元拓說的是甚,兩眼一翻無奈樂道,「你說呢?遇刺一事鬧得京城都不安寧,如若是不曾將腳步站穩,過後還不知道要有多少重難關手段在後頭等著,哪能不急。」
不過說這話的時候,邢鄔峽不曾去看荀公子,而是眉眼微低。
「行醫的手段我不精,但尤其擅看人眼神,」披上身厚重衣裳的荀元拓手掌冰涼,竟是比邢鄔峽還要冷涼些,撤回手去,隨口道來,「在我看來,邢老哥眼中有一樁錯事,猶如眼中釘紮在眼中,可怎麼都拔除不得,所以如今目光有些疑惑,而那件錯事,卻並不是邢老哥做的,自然也就無需自責,冤有頭債有主,往後因果,當然要那犯錯之人去背,何必掛在心上。」
多日以來尤其是遇刺事發過後,邢鄔峽越發早出晚歸,連飯食都不曾在府上用過,亦不曉得是心中有愧還是不知當以何面目去見這位荀公子,故而寧可整日在外冒風雪四處奔走拜訪,極損心力,如今身子骨欠佳才是不得已未曾外出,停留在府上。連驪況王甫柝幾人都很是狐疑,這位最早跟隨荀公子回京的主簿,究竟為何如此拼命,換成是驪況或王甫柝三人去辦此事,多半做多半月走訪個兩三家,就覺人困馬乏,像邢鄔峽這等豁出性命奔走勞損心力心神的,真不多見。可即便是能瞞過剩餘幾人,又如何能瞞得過荀元拓,只是從來不加提點,任由邢鄔峽四處奔走,做過許多事之後,今日才不輕不重點到此事,終究不曾點明。
「公子辦事,定然是有公子的道理,如若是不曾忘卻當初抱負心念,縱使天下人皆看不過眼,又能如何。」
荀元拓一笑,未曾作答。
晌午過後,驟雪勢微,荀公子吩咐人備馬,卻是不曾叫家丁前來,
而是令那兩位侍女前來備馬,府邸周遭甲士眼見荀公子打算出門,執意跟隨,卻被後者三言兩語勸住,很是得意朝王甫柝三人比劃幾下,多半是說這三位的武藝信得過,無需幾位耗心跟隨,這才是徑直走出門外,將馬鞭暫且擱下,幫兩位備馬極生疏的侍女將馬匹安撫妥當,很是細心指點過其中要訣,說下回仍要這兩人備馬,要還是如此番這般生疏,可就有些說不過去,如何都要領來些責罰。麵皮明豔略有些豐腴的女子很是有些心頭忐忑,舉止自然也就有些謙卑,聽聞要領責罰,舉止則更是有些謹小慎微,但那位清秀些的侍女聽聞此言,眉眼流轉一瞬,並未動聲色。
已然煎藥服下一碗的邢鄔峽最先上馬,瞧著荀公子對兩位侍女相當上心,當下就有些瞭然,此等事在京城當中算不得不尋常,哪怕是大才亦不例外,風流儒雅向來都不相違,故而也只覺得好笑,同樣很是佩服這位公子理當說是玲瓏八面,身在蘇臺縣時做派舉止,與身在京城當中迥異,入鄉隨俗一事上,比起旁人都要高出好大一截,如何都不能稱是壞事。.五
但荀元拓是何等人,只需瞥過蛛絲馬跡就知曉邢鄔峽心頭所想,駕馬緩緩出城的時節兩騎同行,順帶就同邢鄔峽說起。
「邢老哥所想有些疏漏,在下儘管不存說教的心思,但還是要略微討要點清白,可別將我想成那等要佔侍女便宜的浪蕩登徒子,雖說是常稱在下公子,不過誰都曉得在這皇城當中,青柴荀家棄脈裡的小公子,當不起這兩字。」
這座府邸連同其中物件,皆是那位醜狽大員孫福祿所留,荀元拓亦不過是添置了零星可數的新物件,可唯獨那兩位侍女從來不曾在此府之中,而是親自經由天子差遣中官,挑選出這麼兩位來,雖說是將話說在前頭,兩人身份來路皆是相當乾淨,可荀元拓又何嘗信過旁人一面之詞,雖經不久前試探,兩人大抵是的確不算是誰人暗子,出於安穩起見,最好還是將表面功夫做足,起碼打草驚蛇舉動,少做為妙,最好這兩侍女身後之人如何期盼,就令他如願,使得其心頭始終覺得這位初來乍到的荀公子,步步舉動盡在算計當中,一來可少惹是非,二來待到順藤之日,動如雷霆,斷難反制。
此番荀公子要去的地界不遠,只需走出京城去往近郊,距離孫福祿新居相當近,邢鄔峽飲罷湯藥過後也覺渾身略微舒坦些,理所當然覺得荀元拓不過是想去拜訪那位醜狽二品,也好趁閒暇時節好生商議些大小事,總歸不是壞事,更何況王甫柝三人神情冷淡,時常朝四周張望,多半是能護住荀公子性命,總無需提心吊膽過多,何況其實本就無那般大的危局險境,當下也就放下心來。
但出城過後,荀公子在前帶路,走得卻並非是去往孫福祿住處的官道,而是從離了城門之後,就令王甫柝三人盯住周遭有無人跡,從無邊灌木當中走罕有人蹤的小道,而後快馬加鞭,瞬息之間遠離京城,不消一陣功夫,已然狂奔十餘里,直到處不過十餘戶的小村當中,翻身下馬,壓根不願解釋。
小村極小,且隱於深林灌木,地角很是偏僻,所以即使是離京城並不遠,如非是京城當中的老人,多半亦不曉得京城外十幾裡,還有這麼一處村落,只可惜瞧來的時節,很是有些慘不忍睹。
四處破敗院牆,茅屋十有五塌,為飛雪所壓蓋,此地好像全然不到十餘戶人家,離去許多,唯有三兩家像是尚有人居,不過皆是門戶緊閉。
荀公子未曾貿然上前叩門詢問,而是在村中轉悠一陣,望向村落正中央極為殘舊的小廟,似是有人影晃動,於是邁步進廟。
廟中有位老嫗,有位很是年輕的姑娘。
老嫗跪坐蒲團上頭,口中止不住唸叨,朝眼前泥塑佛像叩頭敬拜,一旁的女子麵皮生得顧盼生姿,全然不似是這等破敗村落中的女子。
「敢
問此村落當中,有無富貴人家?」
仍舊叩頭的老嫗不曾有動作,只是身旁攙扶老嫗的女子回身,很是責怪地將荀公子拽出廟來,上下打量一番,「你這人好不知禮數,廟中有人焚香叩首時最忌有人攪擾,算是對佛陀不尊,瞧架勢你乃是富貴公子,怎連這點講究都不知曉?」
可是荀公子並未搭理眼前人,而是死死盯住廟中叩頭的那位老婦人,眼眶通紅渾身顫抖,從哆哆嗦嗦摸出一枚物件,放在狐疑女子手中,指指那位相隔不過十幾步的老婦人,掉頭快步離去,好像生怕自己多留片刻。
女子望著那錦衣公子跌跌撞撞背影,將手頭物件從綢緞當中拿出,才曉得是件看起來像是片片碎裂,而後粘合起來的瓷瓶。
這麼多年來無論去到何處,荀元拓都一直把這枚瓷瓶帶起,哪怕一路青柴到京城也曾遇上過打家劫舍的賊寇,哪怕於萬丈山崖之上險些馬失前蹄,瓷瓶始終不破,隨荀公子走過很遠很遠的距離。
然最遠不過咫尺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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