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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會喊口號。

早在上古周伐商的時候,周王就懂得喊口號了。

『過來罷,我們一起推翻那個萬惡的紂王……』

從來沒聽過,或者說比較少聽人喊口號的,便是哦哦哦的聚集在了一起,推翻了紂王,然後麼,他們才發現,周王和紂王,其實是一個音,不同的外形而已。

一代一代,會喊口號的,總是能多佔點便宜,喊口號的一般都站在後面喊,不會喊的往往悶頭往前衝,所以華夏之中,喊口號的基因有更大的機率能夠儲存下來,也就形成了後世動不動就要走形式,喊口號的由來。

長安的紛亂,很有意思的是上下分開的。

上層的官吏士族,惶惶恐恐有之,各有心機有之,不知所措的和胸有成竹的混雜一起。

而下層的普通百姓,卻依舊在過著和平常沒有什麼太大區別的生活,即便是擔心因為燒了倉而會有糧價波動的民眾,在見到了糧食鋪子裡面掛出的水牌價格只是比之前多了一兩個錢之後,也就放下了心。

上層人擔心的事情,和下層人無關。

而下層人憂慮的溫飽問題,在上層的人面前完全不是什麼問題。

大漢不可能一口氣就蹦到了某某主義,這種封建王朝的階層割裂性,使得華夏當下的所謂團結性,永遠都是小集團緊密無間,一旦擴大就鬆散無比,即便是天天喊什麼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也或是喊著什麼要相信這個要相信那個,也是沒什麼用。

實際上喊這些的話的人,有可能連他自己都不信這些話。

『要相信龐統龐士元?』

口號可以喊,但是心裡面怎麼想的,誰又知道是什麼呢?

民眾和官吏,官吏和皇帝,相互之間根本不溝通,不協調,不同步。

喊口號一時爽,一直喊口號當然就一直爽,可是等不喊口號的時候,背過身去的時候究竟怎麼去做的,才是真實的世界。

要不然也不會華夏曆朝歷代的封建王朝之中,貪腐的官吏動不動就是幾百套的房產,幾千畝的地產……

這深沉的愛,始終如一。

這種階層的隔閡,割裂,在春秋戰國的時候被動的培養,到了秦漢的時候基本確定,並且在隨後的王朝之中,雖說也有雄心勃勃的皇帝或是大臣,想要進行改革,但是依舊無法抵禦強大的歷史慣性,使華夏始終處於一個內鬥智慧無窮,外鬥束手無策的狀態。

長安三輔即將面臨威脅的時候,百姓茫然無知,士族子弟各有心思。

司馬懿請調河東似乎成為了一個訊號,旋即就有不少人表示是大禍臨頭各自飛,然後也有人高喊著要相信龐統龐士元,在這個過程當中,原本是在紛擾中心,引爆了將相不和局面的魏延,卻悄然的消失了。

當然也有人注意到了這個事情,但是很快就被長安之中風起雲湧的各種訊息和傳言而吸引,就像是忍不住刷一刷手機,看著扭腰的小妖精便是忘記了正事一樣。

我是誰,我在那裡,我要幹什麼來著?

魏延現在沒有刷小姐姐,而是在刷終南山的『野怪』。

終南山,或許沒有哪一個山,能夠像終南山這樣,在華夏曆史上這麼出名。

終南山不是一座山,而是一個區域,是整個秦嶺的一部分,從藍田到戶縣,都可以稱之為終南山。

在大唐王朝之中,終南山是距離長安這個國都最近的山,似隱而非隱,故而有終南捷徑之言。許多人原本默默無名,但是到了終南山刷了一遍金漆之後,便是立刻名聲大噪,然後被徵辟為官,就像是後世某個時間段,只要去國外野雞大學刷一遍金漆,就可以拿高工資好待遇一樣。

當然在當下,並沒有什麼人企圖走這種成名的終南捷徑,但是也有一些人想要走其他模式的『終南捷徑』,因為不管怎麼說,終南山依舊是距離長安最近的山區,而長安城,因為斐潛的理念建設的原因,是沒有寬厚的外城牆的,只有原本的內城牆和皇牆,以及陵邑的牆。

因此,如果有賊人隱匿在終南山中,在某些關鍵性的節點上攪亂,就容易引發各種問題,也會使得一些茫然無知的百姓心生恐懼而引起三輔動亂。

尤其是在終南山腳下,還有不少的勞工營地……

馬鈞正站在魏延身邊,指點著圖輿上的要點。

作為經常往來於長安城的玄武池和終南山的工房的馬鈞,對於這一帶的地形非常的熟悉。

『將軍,這一帶,有砍伐林木,開鑿礦石而成的山道……從這裡,一直到這裡,』馬鈞說道,『若是有賊隱匿於山中,也避免不了要採購生活所需……這些山道,便是捷徑……』

隱居終南山。

聽起來很美,說起來也是仙氣飄飄,但是實際上並不如此。

山中的蚊蟲並不會因為是隱居人,就高看一眼,高抬一嘴,遇上了活物,死活都是要吸飽了。

若僅僅是蚊蟲,倒也不算是什麼,煙熏火燎總是能解決一些問題,但山中還不僅有蚊蟲,還有狼,熊,以及老虎。

還有飲食,器物,不會因為隱居就少了半分,也不會說喝西北風飲東南露就可以什麼都是雞肉味咯嘣脆。

魏延微微咧開了嘴,『行,這事情……我熟……』

馬鈞嗯了一聲,想要說一些什麼,但是話到了嘴邊,卻又遲疑了一下,沒有說出來。

『放心……』魏延抬起頭,眺望著終南山林,『只要有方向,一切都不難……馬參事,煩勞在每日辰午申時,各點一刻狼煙……』

狼煙不是為了報警的,而是為了確定方向,而且只要煙火不以特定的次序打斷,很多時候就會誤以為是工房燒什麼而產生的黑煙……

山道如線,但是並非每條線上都有魚,因此在打野的時候,自然就需要穿山過林,而在山林之中確定方向,除了本身的過硬本事之外,還可以尋求場外幫助。

馬鈞拱手以應,『領將軍之令。』

『善!那就拜託了!』魏延也不多廢話,收起了圖輿,便是轉身往自家兵陣的方向而去。

到了兵陣之前,魏延從左到右掃視了一遍,然後二話不說,便是直接揮手下令,『出發!』

魏延手下山地兵轟然而應,氣衝雲霄!

終南山之中,是不是真的沒有修行人,隱居客呢?

其實也是有的。

有一點需要注意的是,修行者就算是再怎樣的表示自身的清靜無為,但本身是來自於塵世的。除非修行者真的就像是孫猴子一樣,可以天生地養,從石頭蛋裡面蹦出來,否則父母健在的時候就表示要拋下一切,只求自身的修行,無疑是一種對於父母的背叛。

人生而在世,當有肩頭之責,否則就和牲畜並無區別。

魏延的責任,就是在驃騎離開長安的時候,守護這一片的土地。如此才能對得起斐潛對其的重視和擢拔,而不是說什麼這是驃騎大將軍『自願』給他的職位和兵權……

終南山中,獸有獸道,人有人途。

但是不管是獸還是人,都需要吃飯喝水。

水源地,永遠是山林之中最為重要的地點,就像是隔壁大漠裡面的綠洲。

清晨薄霧之中,一名身穿葛袍的男子,擔著扁擔,搖搖晃晃的從山林之中的小道里面拐了出來,然後到了水源之處,準備打水。

清晨的終南山,是寂靜的,偶爾會有早期的鳥兒的歡唱,或許是因為找到了同樣早起的蟲子而開心。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那麼蟲兒呢?

葛袍男子嘩啦嘩啦的先用水洗了一把臉,然後胡亂的擦了擦,便是準備將身邊的水桶浸到了小溪之中去取水,可是伸手撈了一把,卻撈了一個空。

葛衣布袍的男子最開始沒在意,依舊頭都不回的撈了第二下,因為他記得他就將水桶放在了身邊,或許最開始沒抓到水桶,是他沒對準位置。

可是第二下依舊抓了一個空……

嚴格來說,並不是落空了,而是抓到了一根像是木棍一樣的東西,然後他猛回頭,便是嚇得整個人差一點蹦起來一頭栽進溪水之中。

說是差一點,因為在他快蹦起來的時候,就有人一把按住了他,將其按到在地上,順便還貼心的捂上了他的嘴。

一時之間,也不清楚有幾隻手在他身上游走,嚇得他頓時尿了出來,一股騷臭味盈盈而出……

『嗨,晦氣。』一名山地兵卒罵了一聲,然後到了一旁的溪水裡面洗手。

『王老鳥,誰讓你就喜歡掏人鳥啊?』另外一名像是隊長一樣的人低聲說道,『有發現什麼?』

周邊頓時嘻嘻哈哈一陣輕笑。

葛衣布袍的男子這才驚覺,在他身邊怎麼就突然出現了這麼多的兵卒?

這些兵卒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天上掉下來的,地低下鑽出來的?

為什麼他方才過來打水的時候,一個都沒有看見?

『有把短刃。』一名兵卒從葛布衣袍的男子綁腿上,搜出了一把帶鞘的短刃。

『嗯……』隊長模樣的兵卒,接過了短刃,拔出來看了看,甚至還貼近鼻子聞了聞,然後呵呵笑了兩聲,蹲到了葛布衣袍男子面前,擺手示意,『這刀上,有血腥味……說罷,你是誰,在這裡幹什麼?』

一旁壓著葛布衣袍男子的兵卒,慢慢的鬆開了捏緊男子嘴上的手,讓男子能夠大口喘息和說話。

『我,我……我就是個修道人……我在山中修道,修道……』男子急切的說道,『我什麼都沒幹,我就是來打水……這刀,呃,這刀是前兩天一名獵戶送給我的,防身用的!前幾天有賊……』

『呵呵,這荒郊野嶺的,還有賊?』隊率低聲笑道,『什麼樣子的賊啊?』

『我……我不知道……』男子說道,『就半夜來偷了東西,我……我不敢去檢視……』

『你住的地方就只有你一個人?』隊率問道。

那男子點頭,『就,就我一個……之前還有個老漢,後來不知道去哪裡了……』

隊率皺眉,想了想,擺手說道:『扶他起來。』

那男子哆哆嗦嗦的站著,下裳有些溼。

隊率擺擺手,『走,前面帶路。我們去看看你說的賊……』

『他們早就跑了!』那男子急切的說道。

隊率揚了揚眉毛,『沒事……總是會有些蹤跡留下來……帶路罷!』

那男子顯然有些不太情願,但是沒辦法,也就只能是掉頭往回走。

喜歡掏人鳥的老王頭湊到了隊率邊上,眯著眼輕聲哼了一句,『我尋摸著,這玩意不是什麼好鳥……』

隊率笑了笑,『知道了。』旋即招手叫來了兩人,如此這般的吩咐了一下,便是帶著大部分的兵卒,跟著葛布男子往山間走去,而留在原地的三兩個兵卒則是掉頭往回走。

小小的山道蜿蜒,隱藏在草叢之中,如果不是專門走這個方向,並不是那麼容易尋找得出來。

繞過樹林和半山,隊率恍然,『原來在這裡,怪不得之前沒看見……』

在沒有提供高空視野的無人機,或是熱氣球的年代,想要在山腳下發現山上究竟有沒有什麼人煙,有沒有什麼建築,真的就要靠『煙』的。如果看不見炊煙,或是建築的角度不對,即便是有炊煙什麼的,也會被遮擋,根本辨認不清楚。

前方半山之處,有一小片的平臺,剛好在一小片的林地後面。平臺上建有一個小院,兩間半的房屋,半間的是伙房,有一個半高的小圍牆,在圍牆角落之處堆放著不少的柴火,顯然是在林地裡面撿來的,枝枝叉叉的什麼形狀都有,甚至還有一些半乾半溼的樹杈什麼的。

這地方風景優美,視野極佳,除了沒有水源,基本上就沒有什麼缺點了。

『這地方好啊……』隊率看了看林地,又看了看平臺,『若是不從另外山那邊看過來,有誰能發現這裡有人有房子?所以……』

先一步進了簡陋的小院之中的兵卒回稟,沒有發現什麼其他的人,似乎就像是葛布衣袍的男子所說的一樣,這裡就只有他一個人。不過在房屋之內,還是存留些不符合葛衣男子身形的衣袍,或許就是此男子所說的原本的老漢所遺留的東西。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隊率站在平臺邊緣,看了看簡陋的小院,看著那些用碎石和木頭圍起來的圍牆。

確實,這種程度的圍牆,防一般動物或許還可以,但是防人麼,就夠嗆了。

所以有賊來,確實也是防不住的。

不過麼……

隊率眯著眼,眺望著隔壁的山那邊。

隨著太陽昇起,山林之間的霧氣漸漸的消散。山體也從灰黑或是青黛色,漸漸的轉變成為了青翠色和橘黃色。青翠的是那些冬季也不落葉的松柏,而橘黃或是淡紅的,則是那些寬大的落葉喬木。

『呼……』隊率長長的撥出一口氣,『真是個修道的好地方。這麼好的地方,你是怎麼找到的?』

那男子眼珠晃動,『就是碰巧,碰巧找到的……』

『那還真是好機緣啊!』隊率感慨著,然後點了點那小院和房屋,『修這個院子和房屋,要花費不少錢財和時間罷?一共用了多少錢,花了多少時間啊?』

『聽說是用了近十年……』那男子說道,『多少錢就不知道了……不過這山中都是林木石頭,所用也不費多少……』

『呵呵……哦……』隊率像是隨口問問的樣子,也沒有要深究的意思,便是笑道,『我們就在此攪擾你的清修了,修整兩天我們就走……不礙事罷?』

『不,不不礙事……』那男子連連擺手,然後吞了口唾沫,『敢問軍爺……你們這是……』

隊率眯著眼笑,『來抓賊的……你不是說遭賊了麼?沒錯,我們就是來抓他們的……怎麼樣,開不開心?』

『呃,開心,當然開心!』那男子也跟著呵呵笑。

『對了!』隊率笑著說道,『這打攪了你清修,也是過意不去,早上還沒吃吧?我們帶了乾糧,借你爐灶用用,不嫌棄的就一起吃一點?』

『啊……』那男子連連擺手,『不用,不用……』

『看不起我們?』隊率笑呵呵,『那我們現在就走?』

那男子變色,『不敢,不敢……你們隨意,隨意……』

『行。那就多謝了。』隊率依舊笑呵呵的,『你別擔心……我家將軍說了,對屬下百姓要守禮……用你的柴水米糧,都會給你補上……』

『這……多謝軍爺,多謝軍爺……』那男子低頭哈腰,準備退下。

『等等!』

隊率忽然沉聲叫道,嚇了男子一個哆嗦,然後有些僵硬的轉身過來,『軍……軍爺,還有什麼吩咐……』

『差點忘了,這把刀……』隊率將短刃遞給那男子,『荒郊野外,確實也需要個防身利器……』

『是,多謝軍爺……』那男子撥出一口大氣,連忙接了短刃,轉身就走了。

軍卒老王頭湊了過來,『隊長……你準備幹什麼?還把刀子給他?』

『呵呵……一把刀而已,省得他還琢磨什麼其他的手段……』隊率回頭,望向了和平臺遙遙相對的其他山頭,一邊巡視著一邊說道,『一個人,一口鍋,卻備著那麼多柴火,竟然還有些溼的……你覺得這地方,有點像是什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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