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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成不變的生活,或許會使得人變得慵懶,也或許會讓人覺得厭倦。

曹操討厭一成不變的生活,如果當年他喜歡這樣的生活模式,那麼直接當一個吃喝拉撒玩女人最內行的二流子高等衙內,豈不是爽歪歪?

可是當層出不窮的挑戰撲面而來的時候,縱然是曹操,也難免感覺會有些疲憊。

鄴城曹府,嗯,原本的袁府之內,只不過現在是曹家的了。

將來麼……

誰知道呢?

曹操笑了笑,抬眼望,漫山的春花正在開放。當年本初兄於此,也是看到了滿山的花罷?

『奉孝……』

曹操輕聲呼喚道。

『主公。』

郭嘉往前半步,站到了曹操身後。

『某這一次,是對了……還是錯了?』曹操輕聲問道。

郭嘉微微詫異的抬頭看了曹操一眼,『……主公英明。』

『嗯?嗯。』曹操會意,點了點頭。

過了片刻。

『奉孝。』曹操喚道。

『臣在。』郭嘉應答。

『很好。』曹操嘆息了一聲,『可惜天下僅有一個奉孝。』

郭嘉拱手道:『如此臣方能獨享主公之恩。』

『哈哈……』曹操大笑起來,然後點了點頭,揚聲吩咐道,『傳崔季珪前來!』

手下應了一聲,便是急急而去。

曹操看著,然後感慨了一聲,『這天下啊,就是聰明人太多了……驃騎那邊呢,卻想要讓更多的人聰明……這真是……』

郭嘉沉默了片刻,說道:『聰明人多了,規矩也要多。』

『規矩……』曹操點了點頭,『沒錯,規矩。』

不多時,便有侍從在遠處高唱,『崔別駕到……』

『傳!』曹操甩了一下袖子,轉回身,坐了下來,然後示意郭嘉也坐。

崔琰不緊不慢的走上前來,『拜見明公……』

曹操點了點頭,『免禮,來,且坐。』

曹操是主人,自然上首而坐。

郭嘉坐在下首位置,崔琰自然而然的就坐在了郭嘉的對面。崔琰坐定之後,微微向郭嘉頷首示意,郭嘉也還了一個禮。

一個人坐一個方位。

曹操看著,眼瞼微微下垂,然後緩緩的說道:『今日喚季珪前來,乃得急報……漁陽有危……』

崔琰一愣。

自從得知曹操要來鄴城之後,崔琰準備了很多,比如冀州的人事安排啊,春耕的各地情況啊,大戶的情緒變動啊,莊禾的播種長勢啊等等,可是沒想到他所準備的曹操一個都沒有問,而是直接丟出了漁陽。

漁陽的事情,崔琰略有耳聞,但是崔琰覺得一來是幽州之前有過一次的狼來了,現在是個什麼情況也不好說,再者當下冀州重要還是遠在幽州的漁陽重要,顯然也是不言而喻,所以崔琰覺得曹操一定會先解決了冀州的事情,再來解決漁陽的軍事……

莫非漁陽已經糜爛至急,比冀州當下還要緊要?

曹操眯著眼,似笑非笑,轉頭吩咐道:『取圖來!』

一旁的侍從連忙將地圖取來,然後高高懸掛著。

漁陽方丸之地,在地圖上蜷縮著,周邊便是大大小小的紅黑箭頭,各種標識,即便是不懂得看軍事地圖的,也會很直觀的察覺到了其中的兇險。

『漁陽……』崔琰瞪大了眼,然後很快的就恢復了原本的神色,拱手說道,『不知明公有何吩咐?』

『吩咐?呵呵,當下暫且不論……來,奉孝……先說一說漁陽軍情……』曹操看了看崔琰,然後又是轉頭去看了一眼郭嘉,示意了一下。

『唯!主公,別駕……』郭嘉拱了拱手,分別向曹操和崔琰行禮致意,然後說道,『漁陽之中,僅有兵卒不足兩千……曹將軍被公孫軍所阻於外……除公孫兵卒之外,而漁陽之處,有烏桓人萬餘,鮮卑人萬餘……另有丁零人,應也有萬餘……據曹將軍之前派遣所言,驃騎之下平北將軍亦領軍近萬,兵發常山……』

『漁陽一失,冀北無屏。』曹操依舊是眯著眼,看著崔琰,『不知別駕可有良策?』

崔琰心中一沉。

所謂良策,也就自然是『糧』策。

可問題是現在冀州上下,對於曹操之前分蛋糕的比例很不滿意,在加上之前一連串的事件,以至於冀州眼下正憋著勁,想要跟老曹同學好好理論一下,辯一個高低,分出一個對錯來,結果沒想到曹操咣噹扔出來這樣一個東西,頓時有些被動。

幽州是冀州北面的屏障,因為幽州的存在,也使得冀州一直以來都比較安全,並沒有收到胡人的多少侵擾,這也是大漢光武以來冀州豫州得以繁榮昌盛富庶安平的原因。

然而。

冀州人,尤其是冀州的這些士族大戶並不是這麼想。

幽州?關我鳥事?

崔琰沉吟許久,然後說道:『此事重大,明公何不聚集眾賢,一同商議?』崔琰不敢談及出兵的問題,因為要出兵,當然就是需要糧草,而糧草問題又正是一直以來和曹操之間的矛盾焦點。

曹操依舊是笑眯眯的,『季珪不妨說說,還需何人一同商議?』

『主公明鑑!』崔琰上前,拜倒在地,『琰不才,得主公擢拔於微末,當以死報主公之恩,若是傾家蕩產可解漁陽之難,臣絕無二言!然則如今幽北紛亂,絕非一時可定,故當集冀幽之力共御之!』

曹操微微點了點頭,『嗯……季珪所言……甚是有理……如此,便由季珪先行召集,三日之後,廳堂正議罷……』

『臣,領命!』崔琰叩首,然後偷看了看曹操,『臣告退……』

『嗯。』曹操揮了揮手。

崔琰走了。

曹操眯著眼,一路看著,然後轉頭和郭嘉淡淡的說道:『果不其然。』

郭嘉微微搖了搖頭,嘆息了一聲。

……(╯︵╰)……

『什麼?』

『漁陽敗壞如此?』

『諸位,諸位!幽北告急,曹公便是定需我等之援,方可度過此厄?!』

『啊,對啊!這麼說來……』

『哦,哈哈哈!』

『可嘆啊!曹公,曹公竟然也有如此窘迫之時?!』

『某之前就說過,別管是袁公還是曹公,離開我們都不成!』

『啊哈哈哈哈!』

『……』

崔琰皺著眉頭,坐在上方,聽著下面的嘈雜聲音,心中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覺得有些心悸,但是又不知道這種感覺是從何而來。

漁陽告急。

所以曹操需要舉兵救援。

發兵就要糧草,而現在曹操沒有多少糧草,因此只能是向冀州士族大戶屈服,以此來換取冀州士族大戶對於其軍事行為的支援,就像是當年劉秀想要進軍關中,想要統一天下,必須依靠他們一樣。

這個推論,是不是很順暢?

可是崔琰就是覺得似乎哪裡有些不對,可究竟錯在什麼地方呢?

等等,重新捋一捋。

曹操是不是要爭霸天下?

是的。

那麼爭霸天下是不是要兵要糧?

沒錯。

那麼兵卒錢糧從什麼地方來?

賦稅。

賦稅又是誰出的呢?

自然是士族大戶,尤其是冀州豫州計程車族大戶。

所以曹操最終是有求於士族大戶的,所以即便是一時忤逆,依舊遇到沒有錢的時候,還是需要跪下來叫爸爸的,沒錯吧?雖然說崔琰並不清楚後世的一切名詞,但是思路上相差不多,因此他覺得曹操現在唯一的途徑,如今春耕,不就是最好的體現麼?別管怎麼跳,到了錢糧二字的時候,就要落下地來,就是必須屈服,屈服在他們的裙下。

『諸位……』崔琰緩緩的開了口,環視一週,『如今漁陽危急,諸位理應精誠合作,團結一心,共赴國難才是……』

『嗯?別駕……言之有理……』

『對對,言之有理。』

『有理有理。』

在座的都不是什麼傻子,所謂聞絃音便是知雅意,紛紛附和著。不管怎麼說,面子上依舊是要光偉正的,就像是某些大公司出具的公告一樣。

崔琰點了點頭,然後便是起身走了。崔琰很謹慎,所以他不會多說什麼,並且他有說一句錯話麼?他的言語有一點過錯麼?

都沒有,從某些角度來說,一點都沒有。

但是事情的關鍵,往往不是在於怎麼說,而是要看怎麼做!

……(*`ェ??*)……

漁陽左近。

如今春色漸深,若是說在大漠之中,正是進入了最好的時節。

可是現在這個原本應該是用來繁衍生息,蓄養牛馬的季節,也變成了殺戮的時光。

這在大漢之前,是不曾有過的,甚至在整個的大漢與匈奴的爭鬥之中,也是少見的。

秋季舉兵,冬季收兵,一年只打一次仗。

而現在,似乎許多規矩都被打破了……

清風徐來,拂著沒膝的青草,彷彿一片綠色的海洋,但是在一片綠色的海洋之中,也有一些雜色。

焦黑的地面,被斬斷的草根,深沒入土地的斷箭,還有那些遺留下的血跡和屍骸,表明這裡剛剛結束了一場戰爭。

公孫度明白,他只要打垮了曹純,漁陽便是唾手可得,所以他一直都試圖用人馬堵住曹純的運動,企圖將曹純限制在某一個區域之中,然後不斷的壓縮和包圍,最終將其殲滅,但是曹純並沒有讓公孫如願,而是突破了其攔截,在外圍遊弋不去。

這就讓公孫很是不爽。

這一次的戰爭,公孫度認為自己是佔據了天時地利人和,不僅是有水路和陸路兩條線並進,甚至還有鮮卑人助陣,拿下漁陽幾近於板上釘釘。

孫權的支援更是讓公孫度喜出望外,而且透過之前的貿易,他更加迫切的想要獲取漁陽的鹽鐵,獲取財物,獲取更大的土地和更多的人口,這種渴望來自於靈魂的深處,來自於一種本能。

貪慾的本能。

說起來,還是怪驃騎。

如果驃騎將軍沒有搞那些有的沒有的花樣,沒有大搞什麼商隊貿易,公孫度在遼東坐著,當著土霸王,也不會覺得他距離大漢頂層的文化有多麼遙遠。

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越來越多的東西涌進遼東,遼東原本的資源就明顯的短缺了,尤其是當他知道了每一樣的東西都是經過了曹操治下的加碼,都有這個姓曹的中間商在加價,這胸中燃燒的怒火,便是令他鼓足了幹勁也要拿下漁陽的動力源頭!

打倒那些該死的中間商!

然後加上了鮮卑人柯比能的邀約……

公孫度甚至和柯比能很仔細的將幽州地盤劃分完畢。公孫度要的是漁陽和東面的這一塊,然後柯比能是是北面和西面,如此一來公孫度主要負責防禦曹操,而柯比能則是負責抵抗萬一來襲的驃騎。

雙方談條件的時候都很認真,很誠懇,甚至歃血為盟。

所以現在追擊曹純,自然就是屬於公孫度的業務範疇。

鮮卑人也有鮮卑人要做的事情。

可是這一個公孫度原本以為比較簡單的任務,現在看起來卻有些棘手。

戰後的草原上飄浮著餘燼的味道,一種老兵非常熟悉的味道,微焦微臭,這是人肉燒焦的味道。即便是沒有聞到過這種氣味的新兵,也會本能的排斥著這個氣味,就像是他們的器官知道這個味道是人體脂肪燒焦的氣味一樣,然後就會有一些厭惡的表現。

按照道理來說,人肉和其他動物的肉,或許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相同的,一樣的肉纖維,一樣的血紅蛋白,但是就是這種細微的差別,使得人肉和其他動物的肉產生出不一樣的氣味,傳遞出一種特別的訊號。

就像是有些事情,即便是不用特別說,也是知道該怎麼做。

這是刻在基因裡面的東西,或許是祖輩們為了可以相互團結起來,一同對抗外界的威脅,一同成為夥伴共同戰鬥,但是這種東西,就像是一個盟約……

人殺人不對,但是依舊很多人殺人。

用刀槍殺,或是用其他的方式殺。

人吃人也不好,但是依舊很多人吃人。

生吃,或者用其他的方式吃。

畢竟說歸說,做歸做。

從古至今,莫不如此。

在不遠處的土坡之下,有堆著一些隆起的石頭墳堆,石堆上掛著各式各樣的布條,也有一些殘破的甲片和兵刃插在墳前,隨著春風緩緩舞動。

這些墳堆就是曹軍騎兵們的墳墓。當然,更好的標準,是按照大漢的火德,焚燒處理,帶回骨灰,但是在逃亡的過程當中焚燒的黑煙,不是屬於找死的行為麼?

因為曹純需要不斷的運動,所以根本無法這麼做,因此只能是藉著短暫停留的時間,將這些屍首埋葬。

連日作戰,公孫一方並沒有能捕獲任何一名曹軍活口。

騎著戰馬在草原上打掃戰場的公孫兵卒,看著遠處的石堆,想著曹軍在戰場上的表現,也不免會生出些許敬佩之意。

不做俘虜,不丟下任何一名同胞,生為大漢人,魂歸大漢土。這原本是大漢騎兵的鐵律。

只不過麼,說歸說,真正這麼做的,很少。

至少公孫兵卒自己心中知道,至少他們做不到。

什麼時候,大漢的兵已經變成了這樣了?

當年的時候……

至少袁紹在和公孫瓚對抗的時候,沒聽說袁紹的兵卒像現在這樣啊?

『鮮卑的那群傢伙,到底在哪裡?!』公孫康憤怒的說道,『他們之前不是說了要幫我們的搞死這群該死的曹軍騎兵的!我們只需要負責處理漁陽!』

公孫度瞄了他兒子一眼,『說歸說,做歸做。鮮卑放個屁,難不成你也當真了?』

『無恥!卑鄙!』公孫康揮舞著手臂,『他可是鮮卑的大王!怎麼能如此不講誠信?!』

公孫度低著頭,依舊看著地圖,並沒有理會公孫康的抱怨,因為抱怨無濟於事,而且從某個角度上來說,如果僅僅是因為曹純這一點騎兵就表示需要鮮卑人的支援,那麼鮮卑人一定會因此而對於公孫上下極度的輕視,也並不立於後續的合作。

即便是後續沒有什麼合作,公孫度也丟不起這個人。

公孫康如此憤怒和激動,並不是公孫康多麼真的在意公孫上下的輸贏,只不過是因為他上一次的時候被曹純擊敗過,若不是柳毅趕到,說不得當場就要被曹純給幹掉了,因此才特別的痛恨曹純。

只不過這一種痛恨,亦或是什麼其他的情緒,並不能有助於戰局。所以公孫度趕了過來,接替了公孫康原本的戰鬥位置,然後讓柳毅回去主持圍攻漁陽的戰鬥。

但是即便如此,想要抓住曹純依舊不容易。

公孫家是有騎兵的,但是素質麼,並沒有像是他老哥那樣強,而且因為公孫度之前的領土也是多山,並不像是幽北這一帶有大片的草原,所以公孫度家裡並不是以騎兵為主,相反倒是步卒更多一些。

公孫度出了幾個陷阱,想要利用曹純急著趕回漁陽的心思,然後圍困和抓住曹純,但是沒有想到曹純並沒有中招,反而就像是並不在意漁陽一般,在外圍不停的遊弋,這就讓公孫度非常的難受。

難道說,曹純根本不在意漁陽的得失?

亦或是公孫度現在最好就是掉頭,不去管在外圍的曹純,然後全力進攻漁陽?

還是步卒騎兵分開,然後以騎兵追擊曹純?

公孫度有些猶豫,可是他並不知道,有些事情便是在他猶豫的時候,漸漸的發生了一些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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