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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北的戰爭,並沒有影響到大漢內地的一些人的生活。

就像是動人心魄的歌謠,聽者無不落淚動容,可是距離遠了,就只能看見歌者張合的嘴,聽不到唱的什麼,亦或是連歌者都看不到,又何來什麼動容呢?

『我說,你這批貨,哈啊,不成啊……』灰衣服的中年人搖晃著腦袋,指點著擺放在桌案上的漆盒,『……你看看,這上面都破了這麼深一道……』

漢代喜歡用漆盒,但是不是所有的漆盒木板材質都是完美的,必然有一些漆盒的板是拼接或是修補的,因此若是工藝上不加以注意,就容易在漆面上形成凹凸或是破裂。

這是工藝的問題,但也是人的問題。

可是有的人覺得不是問題。

『這……這不大家都有麼?不信我去給你找王家的,他們也有!又不是隻有我一個這樣……』青色衣服的老闆笑呵呵的說著,『要不,桌上的這幾個,你要覺得不喜歡,我給你換了……怎麼樣?』

灰衣服的翻了翻白眼,『這是我在倉裡面,你那批貨裡面隨便翻出來的幾個……你只換了這幾個,有意思麼?這可是朝廷要的!』

『朝廷要的沒錯,但不也是有分上下麼?』青色衣服的掌櫃笑呵呵的往前湊了湊,『你就別為難弟弟我了……你看貴人們哪裡用這個啊,都有好的不是麼?這些……呵呵,看起來是有那麼一點點的破,但是還能正常使用啊……』

『這破玩意,你兩年前就這麼破了罷?這都兩年過去了,你就沒尋思著改一改?』灰衣服的不滿的說道,『你看看甄家的,那成色,那漆面,都跟鏡子似的,怎麼說的來著,光可鑑人啊!』

『這……改是能改,但是費錢啊!兄弟我小本生意也不容易,哪裡來那麼多錢去改工藝啊?再說了,要是這些不能賣出去,兄弟我哪裡來的錢去改進工藝?』掌櫃笑呵呵的說道,『而且這你說不都是個木頭豆盤麼,放上菜餚吃食什麼了,誰會在意這個面到底有破沒破?不影響使用,絕對一點都不影響……再說了,嫌棄這個差,有錢的自己可以帶著自家好的去啊……』

『我也是這麼說的,可是有人有意見啊……』灰衣服的懶洋洋的說道,『上次有人當著荀令君的面上就說了,說這新進的盤子都是破的……搞得我也難做啊……』

『那……那個,那個荀令君可是有說一些什麼?』掌櫃臉色一變,小心翼翼的問道。

灰衣服的瞄了一眼掌櫃,『你傻啊,要真說了一些什麼,就不是我來了……』

『對!對對!還是老哥心疼兄弟!老哥仗義!』掌櫃的豎著兩個大拇指誇讚著,『你說那些傢伙吃飽了沒事幹,那麼激動幹什麼?不就是盤子上面有些破麼?誰家的盤子用久了不會破?嗯?再者說了,我這不都是……對了!啊哈!我想到了!』

掌櫃一驚一乍的,嚇了灰衣服一跳,『幹什麼呢?聲音這麼大!』

『老哥,我想到了!這下絕對可以讓那些多事的傢伙都閉嘴!一個屁都放不出來!』掌櫃滿臉的興奮,臉上的肉都在不停的抖著。

『哦?』灰衣服的眨了眨眼,『說來聽聽?』

『就說我們這一批貨當中這些,有破的,有缺口的,都是「故意」這麼做的……』掌櫃神秘兮兮的說道。

『故意?你發癔症了?』灰衣服揚起一邊的眉毛,不滿的說道,『你這話誰信啊?』

『別急啊,老哥,你聽我說完啊……』掌櫃的笑呵呵的,毫不在意灰衣服的嘲諷。

灰衣服嘿了一聲,『行,你說,你說!』

『我的意思啊……曹公之前不是提出要節儉麼?』掌櫃擠眉弄眼,『荀令君也是說了,要樸素,不要奢靡無度……』

『啊,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灰衣服的點點頭。

『所以啊!』掌櫃的一拍巴掌,興奮的說道,『你看,這不是正好麼?!這些有**的,便是「節儉」啊!是「樸素」啊!是為了提醒這些小吏,不要忘記了曹公的訓誡,不要違背了荀令君的教導啊!』

『啊?』灰衣服的愣住了。

『老哥哥你,為了更好的讓這些小吏感悟這個道理,身體力行,所以特意找了這樣一批的盤子,破而不壞,破而求立,提倡節儉,追求樸素!怎麼樣?!』掌櫃越說便是越興奮,『而那些有意見的小吏,竟然不能體會到老哥如此用心,真是榆木疙瘩,不可理喻!』

『嘶……』灰衣服的捏著下巴上的鬍子,沉吟不語。

『如此一來,他們還能有什麼意見?他們還敢到荀令君面前去說什麼?』掌櫃的哈哈笑著,顯然對於自己的智慧很是滿意。

灰衣服的皺著眉,『說是特意做的?不是盤子工藝質量的問題?』

『絕對不是!』掌櫃斬釘截鐵的說道,『這就是有意這麼做的,就是為了貼合百姓,追求簡樸!而且還是老哥辛辛苦苦,千辛萬苦,才這麼找到我,我一開始還不願意做,是老哥特意為了曹公之令,特製,特製的!這就是全新的!特製的工藝!全新特製的工藝!』

『等等,什麼工藝?』灰衣服的一時間沒能夠反應得過來。

『破爛,呃不是,破舊,不是,做舊工藝!』掌櫃的說道。

『破……做,做舊工藝?』灰衣服的似乎有些意動。

掌櫃的拍手說道:『正是!』

灰衣服的吞了一口唾沫,『特製的?這麼說來……』

掌櫃的眉開眼笑,『當然,特製的麼,這個價格……啊,哈哈,哈哈哈,當然,老哥說了算,老哥說了算!小弟就賺點養家餬口的錢就夠了,真的就只是養家餬口……真的,老哥知道的,我打小就老實,從來不騙人,這輩子一句假話都沒說過……』

……(?▽?)/ヾ(^▽^ヾ)……

『我真的沒有騙你!』一個不怎麼耐煩的聲音響起,『真的,真的,千真萬確!你說我要是騙你幹什麼呢?騙你我又不能多吃兩碗飯!』

然後看著對面的人似乎不相信,便是又說道,『真的!你看看,都記下來了,肯定都給你上報!沒問題,都記著,記著,忘不了!』

這是一件半大不小的官房,在房子外面高高懸掛著三個大字,『直尹房』。

房內的小吏等方才來的人走了,才算是撥出去一口氣,『嗨!這叫什麼事!』

『什麼事?破事!』房內的另外一個小吏隨口應答道。

『可不是麼?』小吏甲說道,『我連個名字都沒有,跟我說能管什麼用?還非要讓我記下來,記下來又有什麼用?』

『可不是麼?』小吏乙也是嘆氣,『我們就是混口飯吃的,還真以為我們能管事了?不去跟真能管事的人說,跟我們說得起勁,這些人都是傻了麼?』

『來的人越來越多了?這日子就不能過幾天安生的麼?』小吏甲嘆息著,然後指著桌案上方才的記錄說道,『這個怎麼辦?還用刀削啊,我刀子都削鈍了……』

小吏乙滿不在乎的說道,『還能怎麼辦,老樣子削了唄,削了了還能再寫寫,難不成你還想燒了?多浪費啊……那什麼,等下用我的刀子,我昨天剛磨的,好使……呃,來人了……』

新來的人站到了門口,和房內的小吏大眼瞪小眼。

『請問……』小吏甲臉上習慣性的堆上了笑,『尊姓大名?』

來人一拱手,『在下乃西域大都護帳下,左路軍前鋒司馬,高梧桐!』

『哦,哦,見過高司馬……』小吏乙招呼著,『高司馬請進,請坐,啊,實在抱歉,在下這個地方簡陋,招待不周,請見諒啊……』

『對,請高司馬見諒……這個,要不高司馬你先喝點水?』小吏甲假模假樣的將原本放在他手邊的水碗和水罐往前推了那麼一點點。

小吏甲敢以他的***來發誓,他真的只是往前推了一點點,頂多就是一個***的寬度,原本以為著高梧桐會說不必了,卻沒有想到高梧桐點了點頭,說道:『多謝,正好走得渴了!』

小水罐裡面的水本來就不是很多,咕嘟聲中,兩三下就被高梧桐給喝光了。

小吏甲下意識的吞了一口唾沫,覺得自己嗓子有些發乾,暗中後悔剛才為什麼沒有多喝兩口……

『咳咳……』小吏乙咳嗽了兩聲,將高梧桐的注意力拉了過來,『不知今天高司馬是有什麼事麼?』

『對了!』高梧桐很嚴肅的說道,『左軍後營常校尉,無故扣我部下三成軍餉!去年說了要今年補發,今年我去了,結果說沒了!』

『又是這個常……』小吏甲嘟囔著。

『你說什麼?』高梧桐問道。

小吏甲連忙笑著說道,『沒什麼,沒什麼,我是說……有時可能算錯了,也會有這個情況的……』

高梧桐點了點頭,說道:『我之前也是這麼認為的,所以我回去之後,就將我軍中的人數和賬目報上去了。』

『嗯嗯,然後呢?』小吏乙問道。

高梧桐一拍腿,『結果說沒看到!我讓他們找一找,他們又說沒找到!』

『呃,這個……這個後營事情繁雜,可能真的沒找到……』小吏乙說道,『那麼高司馬你應該去找後營校尉啊……不行可以去找魏將軍啊,他是主官……』

『我也找了啊,』高梧桐說道,『沒找到!』

『什麼……什麼叫沒找到?』小吏甲問道。

『就是不在後營。』高梧桐說道,『問了他手下,他手下也不知道他在哪裡。然後我問後營的人說這個事情要怎麼辦?他們說找你們辦……』

『這個……可能有些誤會……』小吏乙尷尬的笑了笑說道,『這個我們兩個也都是剛來,真的,我絕對不騙你……』

『這是真的,絕對是真的……』小吏甲也是苦笑著說道,『高司馬你是不知道,我們這也才剛來沒多久,住就只能住這一件小屋裡,就連喝水都是要自己去打……』

『呃?』高梧桐拱拱手,『這個,抱歉,剛把你的水都喝了……』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小吏甲擺手說道,『我真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們也幫不上忙……這個事情,真的幫不上忙……』

高梧桐皺眉問道:『那麼為什麼後營的人都說找你們辦?』

小吏乙搖頭嘆息,『不僅僅是後營的,現在上上下下,什麼地方的事情都說來找我們……』

『為什麼?』高梧桐追問道。

小吏甲頗有些捶胸頓足的痛苦狀,『不知道那個天殺的,說是我們可以直尹上下,傳達天聽,所以大事小事都可以管……高司馬你說說,我們要是真有這本事,我們還會待在這個小屋子裡麼?我們是真管不了,真的,真的,不騙你……』

『……』高梧桐一時之間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小吏甲和小吏乙兩人執手相看,眼淚汪汪,委屈無比。我們又沒有吃旁人家的大米,連自己喝的水都是要自己去打來的,結果每天還要受這麼多的委屈,事情又多,時不時還要被人罵,這日子,真是沒法活了……

『咳……』高梧桐打破了沉寂,『那麼你們到底能做什麼?』

『啊?我們?這個……』小吏甲眨巴了兩下眼,『我們頂多就是記一記啊?』

高梧桐點頭說道:『那你就記下來啊!真的去記!』

『啊?哈?』小吏甲不明白。

『剛我看了,你在都已經寫滿的木牘上還假裝寫什麼?』高梧桐往一旁扭了扭脖子,示意在小吏桌案上的那個木牘。

『呃……』小吏甲咧著嘴,『這個……』

『你管不到的不怪你,但是你能做到的事,為什麼不做好?』高梧桐說道,『算了,我知道了……反正這個事情我也說了,你們自己看著辦……我走了!』

高梧桐很乾脆的站起來,雙手一碰,算是行了禮,然後就走了。

『啊呀……』小吏乙皺著眉,看著高梧桐遠去的身影,然後轉頭問小吏甲,『你說……這個事情,我們到底要怎麼辦啊?』

……(*t_t*)#(*t_t*)……

『到底怎麼辦?你說呢?能怎麼辦?』一名文士的模樣的一甩袖子,『哄他走!真是的,這樣的小事你們都擺不平,還要你們幹什麼?啊?!』

『敢問大理寺正,那麼這個案子……』一名小吏小心翼翼的問道,『應該如何處置?』

『還問如何處置?』大理寺正吹著鬍子,『這還用問!?消了!這可是夏侯家的!你有幾個腦袋?啊?』

小吏抱頭而去。

大理寺正轉頭和同僚笑道:『這夏侯家的,真是癖性怪異,這都第幾個了?嘖!哎!真是年少不懂事,也不知道遮掩一點……三番兩次被人告上門來,我們也不好做啊……』

『正是,正是。』另外一人笑眯眯的說道,『不過這山清水秀之際,在野外……嘿嘿呵呵,想必是別有一番的風味啊……』

『哦?真的?』

『嘿嘿,哈哈……』

幾個人正笑呵呵的議論著到底是在什麼地方最為舒爽的時候,方才那個小吏又是遲遲挨挨的挪了回來,『啟稟……啟稟大理寺正,這個,這個冤主不願走……』

『什麼?!還反了天不成?!』大理寺正一拍桌案,站了起來,『混賬東西!這點小事都辦不好!前面帶路!我倒要看看,是何等殺才,竟然不聽善言!』

大理寺正剛走到偏廳之中,便是看到一人滿臉悲愴就要撲上去前來,連忙大喝讓衙役小吏等人將苦主拉住了,然後才站穩了,往後退了腿,很嚴肅的問道:『你就是要狀告夏侯將軍三子的苦主?你要狀告夏侯將軍三子何事啊?』

苦主嚎啕大哭,『是!我要告夏侯三子!夏侯他……我家娘子,出城在外……竟然被這個小畜生……』

『閉嘴!口出惡言!!』大理寺正一臉的嚴肅和認真,『堂堂大理寺,豈能隨意咆哮公堂!來人,先掌嘴二十!』

一聲令下,頓時有衙役上前將苦主按住,惡狠狠的噼裡啪啦抽了二十個大嘴巴子。

『嗯……記住了,不可口出惡言……你再說說……究竟何事啊?』大理寺正慢慢的捋著自己的鬍鬚。

『%%@#@……』

被抽得臉頰高高腫起,皮開肉綻的苦主哪裡能說出清楚的話來?

『啊,你說的我聽不清楚啊……這樣罷,你先回去,等能說清楚的時候再來……』大理寺正笑眯眯的說道。

苦主瘋狂搖頭,執意不走。

大理寺正慢慢的變了臉,劈手奪過了一旁小吏早就記錄好的訴狀,上下掃了幾眼,『我說……你說你家娘子純善,那麼沒事往城外跑幹什麼?嗯?哦,訪友。一個良家女子,會隨便去訪友麼?嗯?好吧,即便是訪友了,那麼訪友完了不速速歸家,在城外晃盪是想幹什麼啊?嗯?還穿的披紅掛綠,是不是聽聞什麼,便是有意引誘夏侯將軍三子啊?媾和之後,求財不知足,便是欲行刺夏侯將軍三子!頭簪便是行兇之器!此人證物證具全,汝竟然敢顛倒黑白,誣陷夏侯將軍三子?!』

『原本念汝是初犯,有意減免,奈何汝竟然不知好歹,執意誣告!真是豈有此理!』大理寺正隨手將訴狀扯得稀爛,『來人!重責二十,然後與某叉出去!以儆效尤!』

衙役大聲呼喝著,然後上來就將苦主按到在地,立刻行刑。

『哼!』大理寺正斜斜瞄了一眼,然後便是不再理會,一甩袖子搖搖晃晃往回走。

『怎麼樣?』同僚問道,『辦妥了?』

『自然是妥了!』大理寺正傲然說道,『想當年我在鍵……呃,在案牘上勤奮專研精修,豈能應付不了此等小事?』

『厲害,厲害!』

『哈哈哈……』

正笑談之時,忽然有一僕從滿頭大汗,帶著血汙和泥塵踉蹌奔入,撲到了大理寺正腳下,『不……不好了……主母外……外出踏青……在林中碰……碰見了夏,夏侯……』

大理寺正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頓時覺得眼前一黑,便是朝後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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