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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諾依曼這次來劍橋大學,沒有提前通知學校裡的任何人。

當然他也沒必要這麼做。

在上輩子,陳慕武清楚地記得,每到夏天,就總會有來自全國各地的教育培訓機構,攜手當地的旅行社一起,一股腦兒地推出到邶京的遊學之旅。

這些遊學團的景點設定日程安排也很奇怪,長城、故宮那些熱門景區可以不去,但是邶京兩個全中國最有名的高等學府,清華、邶大,則必不可少。

如果每個這種到訪的旅行團中的每個人,都要提前和兩所學校的校方聯絡,進行提前報備的話。

那估計清華和邶大,每到夏天都要抽調出百十來號人,專門負責登記報備這件事。

這些遊學團的資質也參差不齊,好一點的可能花錢找幾個研究生,讓他們打著學校學生的名義,帶著那些不諳世事的小朋友們到學校裡走一走轉一轉看一看,聽他們吹一吹牛。

壞一點的,可能連幾百塊的學生都不捨得花錢請,只不過是把團帶到兩個學校的校門處,拍一張大合照就算完事。

現在的劍橋大學,同樣如此。

它是全英國乃至全世界頂好的大學,離著倫敦又不算太遠,每天都能吸引到許多遊客來此地參觀訪問。

和清華邶大一樣,如果每一個到劍橋的人都要報備的話,劍橋大學同樣忙不過來。

而劍橋大學的各個學院,又都是以康河為中心,分佈在劍橋郡裡面,沒有圍牆也就沒有報備的必要,來去自由。

來到劍橋的這些人當中,一部分是來到學校參觀遊覽憑弔的,但更多的都是學術工作者,想到這裡找世界上最厲害的同行聊聊天,取取經。

這些人當中有政治從業者,有人研究文學,有人研究哲學,有人研究數學,有人研究天文學。

那自然也會有人,是研究物理學的。

他們此行的目的地,除了卡文迪許實驗室這間世界上最有名的物理實驗室之外,還能是哪?

馮·諾依曼此行,還拿著希爾波特寫給福勒的介紹信,他這一舉動,已經超過九成以上的到訪客人了。

在過去的幾年裡,陳慕武在卡文迪許實驗室,接待過兩次到訪的同胞。

那兩個人,一位是停職一年專門出國考察教育的邶大物理系主任顏任光,另一位則是從美國哈佛大學完成了博士學位之後,取道歐洲一邊訪問一邊回國的葉企孫。

他們都知道實驗室裡有陳慕武這麼一個同胞,所以參觀起來,也就要方便的多,從沒遇到過有人故意刁難阻攔的情況。

但是在陳慕武來到卡文迪許實驗室之前,同樣有中囯的物理學者們到此參觀訪問,他們同樣沒有受到什麼刁難。

不管是現任主任盧瑟福還是前任老湯姆孫,他們對來到劍橋的物理學同行們更是包容,總是會安排人手,陪他們一起介紹實驗室的各種情況。

如果剛好自己不是很忙的話,也會把人邀請到辦公室裡,一起聊上幾句。

馮·諾依曼這個剛剛從蘇黎世聯邦工業大學取得化學博士學位的年青人,沒顯過山,沒露過水,學術圈裡,誰都不知道還有他這麼一號人物。

但是給他寫介紹信的人就不一樣了,希爾伯特,那是現在全世界裡,最有成績又最有名的大數學家。

看到希爾伯特在信裡說,馮·諾依曼是自己的助手,被派到劍橋大學參觀訪問一兩個月,坐在自己辦公室裡的福勒肯定就不敢怠慢了。

他之前也接到過無數封這樣的推薦信,相關流程很熟悉,所以就有些公事公辦地詢問道:“馮·諾依曼先生,請問您到了劍橋大學之後,有什麼想要參觀的地方嗎?沒有的話,我可以推薦三一學院,那裡是牛頓爵士在幾百年前工作過的地……”

“多謝好意,福勒教授,我還不想去三一學院,而想跟您打聽一個人,請問卡文迪許實驗室的陳博士,您知道他在什麼地方嗎?希爾伯特教授派我來劍橋大學的原因,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因為他。”

馮·諾依曼畢竟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青人,他同時也是一個恃才傲物的天才,所以言談舉止間,或多或少帶著些狂妄之氣。

陳慕武的論文指出了老師希爾伯特的錯誤,怎麼了?

他朋友的相同題材的論文,搶在自己之前發表,又怎麼了?

大家都是一個腦袋兩隻手,誰又能比誰聰明到哪裡去?

只不過是運氣好罷了!

本來是很正常的一句闡述自己此行目的的話,而且說的句句屬實,但從馮·諾依曼嘴裡說出來之後,硬生生有了一種興師問罪的感覺。

福勒不光注意到了馮·諾依曼的語氣,也注意到了他話語裡提及到的那兩個人。

希爾伯特把自己的助手派到劍橋大學,到了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來找陳慕武。

那他此行的目的,還能再明顯一點兒嗎?

因為工作上的原因,福勒到歐洲出差過很多次,在他印象中,希爾伯特應該是一位儒雅隨和的數學老前輩才對。

但他這次的火氣為什麼這麼大?難不成,真被陳慕武的一篇論文給激怒了?

福勒一邊思考,一邊用餘光瞟了一眼對面的德國人。

這個馮·諾依曼雖然年輕,但是看他的體格,完全沒有可能能打得過陳慕武。

希爾伯特派這樣一個人來,應該不是為了對自己岳父的心腹愛徒有所不利吧?

不過還有另外一件事,同樣讓福勒很頭疼。

那就是雖然他這個數學系的教授,辦公室在卡文迪許實驗室裡面。

可是他最近已經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怎麼在這間實驗室裡,看到過陳慕武的身影了。

他在罷工期間發表到報紙上的文章,倒是在劍橋大學鬧了個轟轟烈烈。

但即便如此,陳慕武依然沒能在實驗室裡現身。

一向不喜歡手下的學生和工作人員們捲入政治的岳父盧瑟福很生氣,可他很罕見地沒有把陳慕武叫到自己的辦公室,把他劈頭蓋臉地罵上那麼一頓。

福勒可以確定,陳慕武最近應該一直都在劍橋大學,卻不在卡文迪許實驗室。

他不知道他最近在忙著幹嘛,更不知道他人究竟在哪裡。

就算今天站在他面前說要找陳慕武的,不是馮·諾依曼,而是希爾伯特,福勒也不得不對來者說一句抱歉。

“不好意思,馮·諾依曼博士,有關陳博士的去向問題,我也不太清楚。要不然你先在劍橋郡裡找個地方住下來,參觀一下學校的環境,我去找別人打聽一下,等有了他的下落之後,我再聯絡你,如何?”

不能第一時間見到陳慕武,讓馮·諾依曼有些失望。

這裡不就是卡文迪許實驗室嗎?

他陳慕武作為其中的一員,不好好待在實驗室裡,每天亂跑什麼嘛!

心中雖然有怨氣,可他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也就只能客隨主便。

離開福勒的辦公室以後,不死心的馮·諾依曼又在一樓的開放實驗室裡隨便找到幾個人問了問,給出的回覆都和福勒差不多:他們同樣也不知道,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陳慕武,最近到底在哪裡,究竟在幹什麼。

晚上下班回到家,吃完晚飯,福勒和他的老泰山一起坐在沙發裡,一邊聽著客廳的收音機,一邊閒聊最近學校和國內外發生的各種事情。

聊著聊著,福勒想起來白天的那個到訪的客人,他同樣也很好奇,陳慕武最近到底在哪裡,做什麼,為何一直都如此神神秘秘的。

於是他向盧瑟福提出來了這兩個問題,沒想到剛聽見愛徒的名字,老岳父臉上的表情就立刻變得十分警覺。

“拉爾夫,你閒著沒事打聽這些,幹什麼?”

福勒被他的表現給嚇了一跳,只能實話實說,有人從德國來到劍橋大學,來找陳慕武,而且這還是希爾伯特的意思。

“哦,德國人……數學家……”盧瑟福故意把這幾個單詞的尾音拖的很長,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那請你明天轉告對方吧,很遺憾,陳博士最近不在劍橋大學,而且一時半會也回不來,他不能如願了。

“但也不能讓別人白跑一趟,是不是?

“你明天順便問問他,在劍橋大學還有什麼安排沒有。如果他想在卡文迪許實驗室裡學物理做實驗的話,可以讓他明天來見我一面,然後讓詹姆斯隨便給他安排到一個組裡面。

“他如果不想學物理,而想繼續研究數學,那麼跟著你也可以,我找找關係,介紹給羅素那邊也可以。”

盧瑟福拒絕了馮·諾依曼和陳慕武見面這件事,還故意忽略了女婿剛剛的兩個問題。

雖然福勒的心裡更好奇,但岳父既然都已經這樣說了,他便不再能繼續問下去。

第二天,福勒按照馮·諾依曼留下的他在劍橋郡的地址,登門拜訪。

他告知了對方,陳博士不在學校這個訊息,馮·諾依曼臉上出現了肉眼可見的失望表情。

他在心裡還給自己找著場子:小小陳慕武,他一定是預感到了自己會來劍橋大學,所以才提前跑了出去。

“福勒教授,那麼陳博士什麼時候才會重新回來呢?”

“這……說實話,我也很想知道。”福勒給不出這個問題的答案,乾脆轉移話題,把另一個問題拋給對方,“對了,馮·諾依曼博士,還有另外一件事,盧瑟福主任讓我徵求你的意見。

“陳博士不在,你又一時半會不會回德國,那麼在這段時間裡,你想在劍橋大學,從事些什麼工作呢?

“如果你想研究物理的話,我們可以幫你安排進卡文迪許實驗室裡面的一個小組;

“如果你想研究數學,那麼我們也可以幫你聯絡劍橋大學數學系……”

“多謝好意,福勒教授,我想我會選擇研究物理。”

馮·諾依曼心中的白眼,恨不得翻上了天。

哥們是什麼地方的人出身?跟著什麼人在學習數學?

現在劍橋大學的數學水平,怎麼能和哥廷根大學相比呢?

你福勒也好,羅素也罷,哪怕再加上一個愛丁頓,劍橋大學所有有名的數學學者加到一塊,怕是連自己老師希爾伯特的一根汗毛都比不過。

我為什麼好端端地不呆在數學研究所,偏要來你這個沒什麼名氣的數學系呢?

不過,卡文迪許實驗室,據說是全世界最有名的物理實驗室,同時還是陳慕武的大本營,是他初涉學術圈時,出身的地方。

他雖然在數學上僥倖戰勝了自己的老師,又僥倖搶在自己前面,發表了證明兩種力學等價性的論文。

但倘若我能在卡文迪許實驗室裡,在物理實驗上取得些什麼驚世駭俗的成績,是不是就算和陳慕武在交鋒當中打了個平手,為老師,為整個數學界報仇雪恨了呢?

所以馮·諾依曼毅然決然地選擇了福勒提出來的第一個選項。

“好吧,馮·諾依曼博士,那請你和我去一趟卡文迪許實驗室,盧瑟福主任想見見你,順便安排一下未來幾個月裡,你在實驗室當中的任務。”

福勒一大早敲響了馮·諾依曼的門,向他宣佈陳慕武不在劍橋這個“噩耗”的同時,不在劍橋的陳慕武,正在盧瑟福的辦公室裡,向他彙報粒子加速器的進展。

考克羅夫特在電荷傳送帶上鬧出來的這個烏龍,被他大事化小。

陳慕武沒說,因為前期的溝通失誤,讓加速器因為一條訂製的絲綢帶,而往後面拖了幾個月。

他和盧瑟福說的是,因為最後一個關鍵部分還需要幾個月的時間,所以我們嘗試著找到了一種替代品。

雖然效果可能不好,但是能把時間提前幾個星期,可以先檢驗一下加速器的水平究竟如何。

如果發現了問題,那麼剛好可以趁著這段時間加以改進。

如果一切都ok的話,等最後那一部分到了之後,我們就再把它換上去,說不定加速電壓還能得到更進一步的提升。

什麼是說話的藝術?

陳慕武硬是把一個失誤,給圓成了一種創新,說得盧瑟福心花怒放。

老人家笑得咧開了嘴,他越看他的這位陳博士越順眼。

還得是這個棒小夥子!

就算他參與到政治當中去,那又怎麼了嘛!

那是人家學有餘力,在學習的閒暇之餘,還能透過思考,得出自己的見解。

如果實驗室裡所有的學生,都能像陳慕武一樣這麼棒的話,那麼別說是參與政治,就算是把CPGB的總部搬到卡文迪許實驗室來,他盧瑟福都願意第一個舉雙手贊成!

他剛想開口,誇誇這個好大兒,辦公室的門再次被敲響。

“主任,主任,您在嗎?”

這個聲音熟悉的很,是自己的好女婿。

盧瑟福剛想開口答應,讓福勒進門。

很有眼力見的陳慕武,甚至都已經從沙發上起身,向門口走去。

盧瑟福卻突然想到了昨晚在聽收音機的時候,福勒告訴的自己那些話。

他今天一個人來的話,還好。

可如果福勒是帶著昨天那個來劍橋大學找陳慕武的德國人一起的話,那麼之前吩咐給他的那些話,不就穿幫了嗎?

“拉爾夫,我不在,你請回吧!”

來不及思考的盧瑟福,給出了他的回答。

可他還是晚了一步,那個勤快的好學生,已經先一步開啟了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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