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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蟲也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徐志摩的這句詩,難得如此應景一回。

季節確實是初夏,地點也是正兒八經的劍,呃,康橋。

只有時間上稍微出現了一些偏差,現在不是晚上,而是上午。

不過這都無傷大雅,門開啟的一剎那,沉默確實就是現在的康橋。

四個人十六目相對的時候,別人什麼感覺,盧瑟福不清楚。

他只感覺自己很尷尬,不論是幾秒鐘之前情急之下沒經過大腦說出去的那句不合邏輯的話,還是現在,讓昨天拍著胸脯信誓旦旦地跟福勒說不在劍橋大學的陳慕武,突然出現在他眼前。

……

剛剛帶著馮·諾依曼站在門外的福勒,也覺得事情有些不對。

聽從辦公室裡傳出來的聲音,福勒能判定,說話的是他岳父無疑。

而且聽說話的語氣和話裡的主語,也都是隻有盧瑟福才能說出來的話。

現在問題就來了,一個聲音和語氣都很像盧瑟福的人,在辦公室裡面說,自己不在辦公室裡。

那麼他,或者說盧瑟福本人,到底在不在辦公室裡面呢?

按照陳博士的說法,就只有開啟辦公室門的那一刻,才能知道。

福勒剛想到這裡,就發現眼前的門被從裡面開啟了。

而且開啟辦公室門的這一位,恰好就是陳博士。

剛想到他,他就來開門,真是太貼心了!

“陳博士,多謝……”

……不對,陳博士?

話都已經說出口,福勒才反應過來,昨天晚上自己岳父不是還說,陳慕武不在劍橋大學麼?

可是眼前的這個人總不可能是幽靈,難道說,陳博士是昨晚連夜回到劍橋大學的麼?

他剛想再客氣一句,問陳慕武什麼時候回來的。

福勒腦子裡突然靈光一閃,剎住了車。

有沒有一種可能,陳慕武從來沒離開過,只是岳父不想讓德國人和他見面而已?

福勒現在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時間竟立在了原地。

……

開門的陳慕武,和上面兩位一樣,也是尷尬不已。

盧瑟福能聽出來門外說話的是福勒,在卡文迪許實驗室裡浸淫多年的陳慕武也能。

按理說,門外站著的既是自己的姑爺,又是工作上的得力干將,而門內坐在沙發上的,也是他的心腹愛徒。

這種情況下,盧瑟福沒有任何理由拒絕福勒,不讓他進門吧?

那他陳慕武從沙發上坐起來屁顛屁顛地跑去開門,也很合理啊?

手指都已經摸到了門把手,身後卻傳來了盧瑟福的那句話。

他的大腦中雖然反應過來了,這個門好像不應該開。

但是手指尖的力道,已經收不回來了。

開啟門後,陳慕武不光看到了福勒,還看到跟在福勒背後的一個不認識,但是卻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的年青人。

……

遠道而來的馮·諾依曼,是這場大清早就於劍橋大學裡上演的鬧劇的唯一旁觀者。

剛剛在自己住的旅館房間裡,福勒問他是想留在卡文迪許實驗室裡做實驗,還是想去劍橋大學數學系裡繼續從事數學研究的時候,馮·諾依曼其實更想給出第三種回答。

他哪個都不願意選,此行的唯一目的,就是來和他們這一代科學工作者當中最聰明的那個陳慕武見上一面。

這既是受了老師希爾伯特的囑託,又是馮·諾依曼本人的真實想法。

他從沒想過,居然還有陳慕武不在劍橋大學,自己撲了個空這種隱藏劇情發生。

馮·諾依曼一時激動,想要彎道超車打敗陳慕武,所以選了到卡文迪許實驗室裡做實驗這個選項。

可從旅館到實驗室的路上,他越想越不對。

自己是個研究數學的理論家,來到實驗室裡,就算是世界上最好的物理學實驗室,又能做什麼呢?

馮·諾依曼雖然有蘇黎士聯邦工業大學的化學學位,可是那幾門愁煞人的實驗課程,他都是低分飄過的呀!

自己能不能在物理實驗上超過陳慕武,這件事他已經不再奢求了,只希望能別太丟人,成為這間實驗室裡的一大笑話就行。

馮·諾依曼在心裡屢次三番地打著退堂鼓,但最終還是跟著福勒,走進了卡文迪許實驗室,走到了盧瑟福辦公室的門前。

這位重量級的大人物,聽說是實驗物理學界泰山北斗般的存在,和老師希爾伯特在數學界的地位差不多。

見一面總比不見強,就當是集郵了,說不定以後和別人吹牛時,還能再多一條談資。

結果盧瑟福還沒見到,他就先在辦公室門外,免費看了如此抓馬的一場大戲,而且還是一出沉浸式互動體驗話劇。

福勒和自己說,盧瑟福想要見他。

到了辦公室門口,盧瑟福說他不在裡面。

然後辦公室的門就開了,開門的是一個亞洲年青人,福勒還管他叫陳博士。

陳博士?

那不就是自己來劍橋心心念念想要見到的那一位嗎?

趁著門裡門外三個人都愣神的功夫,馮·諾依曼抓緊打量了一下久聞大名未嘗一見的陳博士。

這個人年紀和自己差不多,長相一副溫文爾雅,身上穿的衣服,看面料裁剪和做工也很是考究。

人種符合,姓氏符合,年紀也符合,而且一大早就能待在盧瑟福辦公室裡的人,他在卡文迪許實驗室裡的地位,應該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劍橋大學還有第二個姓陳的博士嗎?

當中那個屢屢偵破奇案的陳喬治不算,那個文學人物的原型,也應該是這一位!

那應該就是他了吧?

雖然沒見面的時候,對陳慕武這個人萬般嫌棄。

但是見面之後,馮·諾依曼比他的德國同胞泡利要知變通得多。

他心中對陳慕武的仇視瞬間消失不見,“線上陳狗,線下陳哥”的小馮,也不顧什麼禮節不禮節的了,直接超過堵在門外的福勒,把手伸到了陳慕武的面前。

“陳博士,很高興認識你,我是約翰·馮·諾依曼,布達佩斯大學的數學博士,現在在哥廷根大學,師從希爾伯特教授。”

誰?

聽到來者自報家門,陳慕武又被嚇了一跳。

難怪他當時覺得跟在福勒後面的這個人眼熟,敢情是這位真神。

當初舍友在期末的時候,對著電腦螢幕上馮·諾依曼照片點菸跪拜的時候,自己也跟著鞠過幾個躬。

那張照片上的人的眉眼五官,和本人很是相似。

陳慕武覺得自己之所以沒認出來,是因為他現在正值年富力強,髮際線還沒有開始衰退。

他為什麼要來劍橋找自己?

大腦中才剛想到這個問題,馮·諾依曼接下去的話就給出了答案。

他既然提到了希爾伯特,那此行的動機,應該也就說得通了吧?

希老前輩這是覺得被自己這個年輕後生的論文給駁了面子很不上,所以派手下的得力干將跨海徵西,千里迢迢來到劍橋大學找場子的嗎?

可是看對方的表現,陳慕武又有些不太確定。

不論是在仩海,還是在哥本哈根,他都見識到過看不起人的德國人是什麼樣子。

他們別說是像馮·諾依曼這麼殷勤了,甚至臉上連笑容都看不見。

他搞不清這個人來劍橋大學的真實意圖,也就只能見機行事。

如果馮·諾依曼是因為那篇數學論文而來,想要和自己展開論戰,那自己就在別的方面搞出個新東西出來,用以轉移他的注意力。

隔壁國王學院那個還沒入學的小學弟圖靈,搞出來的圖靈機好像就不錯。

像他這種天才,只要給他輸入一個點子,他就能給你輸出許多篇高質量的論文。

他缺少的,就是那麼一個小小的點子而已。

如果馮·諾依曼來劍橋只是一個巧合,和自己見面又是陰差陽錯的話,那就好好和他相處,爭取未來也把他忽悠到斯德哥爾摩去。

心中算盤打得噼啪亂響的陳慕武,笑著向前伸出了手:“馮·諾依曼博士,我也很高興能夠認識你。”

待人接物彬彬有禮,給他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陳慕武在馮·諾依曼心中的印象分,又提升了。

眼看事情敗露,再遮遮掩掩說陳慕武不在劍橋大學,也就沒有了意義。

盧瑟福只好叫陳慕武把大家都請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尷尬的氣氛沒有消散,仍然在這裡醞釀著。

“陳博士,主任說你最近一段時間都沒在劍橋大學,那你這是……”

畢竟和盧瑟福一起生活了五六年,翁婿兩人之間還是存在著一定的默契,福勒在問話中各種暗示。

“沒錯,福勒教授,罷工前我就一直滯留在了倫敦,是趕今天最早一班火車回的劍橋,剛下車就到這裡,和老師說些事情。

“老師聽到你的聲音,說是想要整蠱一下你,看看你的反應如何。可是我怕會耽誤什麼要緊的事情,就自作主張,把門給開啟了。

“這不,果然就認識了從德國遠道而來的馮·諾依曼博士了嗎?”

好學生給出來的回答天衣無縫,完美遮蓋了自己了之前的謊言。

至於那個德國人信不信,又有什麼關係呢?

要不然還得說是陳博士呢!就是這個機靈勁兒,別人誰也比不來!

盧瑟福緊繃著的心當即就鬆了下來,他下意識地就摸向了自己的菸斗。

這種情況下,必須得抽一袋,就算是剛剛拯救了他的陳慕武在這間辦公室裡也沒用!

“你叫、馮·諾依曼博士是吧,抽不抽菸?”

盧瑟福向客人晃了晃攥在手裡面的菸絲袋,在對方搖頭擺手拒絕的同時,順便給自己裝滿了一斗。

“也算你的運氣不錯,要找的陳博士,今天剛好在劍橋大學。你找他有什麼事情,當面講好了。”

長者命,不敢辭。

馮·諾依曼把事情前因後果講了一遍,陳慕武這才是知道,他這次來不是來打架的,只是太過巧合,除了數學論文,狄拉克的物理論文也搶在了他的前面。

狄拉克方程現在雖然變成了陳方程的相對論形式,可是這個世界上沒有費米跳出來和他爭論是誰先發現的那種統計,也沒有馮·諾依曼跳出來,指責他的證明方式不夠嚴謹了。

但是多了一個倒黴蛋馮·諾依曼,運氣不會憑空產生或消失,只會從一個倒黴蛋身上轉移到另一個倒黴蛋身上。

他給出來的理由,盧瑟福完全不感興趣:“數學也好,量子力學的數學也好,那都是你們年青人該考慮的事情,我這種老傢伙還是不參與的好。剛好陳博士在劍橋,你們有時間可以聊聊。

“對了,陳,你在‘倫敦’那邊的工作,進行得怎麼樣了?最近一段時間,還要再回去看看嗎?”

盧瑟福嘴上說的是倫敦,心裡想的全都是粒子加速器。

“不了,老師,我打算在劍橋休幾天假,等過段時間,再說倫敦的事情吧。”

既然已經找到了起電機的問題,陳慕武也就已經把解決辦法告訴了考克羅夫特。

訂製的絲綢從中囯運過來需要時間,新材料的採買,同樣也需要時間。

他這段時間去不去起電機那邊都無所謂,剛好可以陪陪這位遠道而來的客人。

有驚無險地完成了這次會面,盧瑟福把自己女婿留在辦公室,向他解釋為什麼之前要那麼說。

而陳慕武陪著馮·諾依曼走出辦公室,粒子加速器是肯定不能帶他去的,不過參觀一下劍橋大學的景色,倒也不錯。

隨著汽車數量不斷增加,劍橋郡內最近開闢了不少停車場。

卡文迪許實驗室大門外,卡皮察正在發動著汽車,副駕駛位置上,還坐著依舊對飆車很感興趣的狄拉克。

看樣子,這兩個人一個是真想買,一個是真想賣。

看到有人走了出來,卡皮察熱情地打著招呼:“陳,好久沒見,你最近在忙什麼呢?”

陳慕武避重就輕地把馮·諾依曼介紹給了他們,說自己要陪客人。

“那正好,我和保羅也要在劍橋裡面兜一圈,不然一起吧?”

卡皮察是真心邀請,狄拉克無所謂,只要他能跟著飆車就行。

馮·諾依曼在聽說車上坐著的那個就是狄拉克之後,也很想去和他認識一下。

只有陳慕武不願意去。

他一方面是想起上次卡皮察說飆車時,場面的驚心動魄。

一方面又覺得,這命運還真是愛開玩笑。

光是有卡皮察和狄拉克這兩個臥龍鳳雛還不夠,居然還把物理學家當中的第三位車神馮·諾依曼也給送了過來。

這兜風誰愛去誰去,反正我是不去。

“那剛好,請你們陪這位馮·諾依曼博士參觀介紹一下劍橋大學,我去處理一些私人事情。”

小命要緊,馬虎不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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