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半浮生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一百五十七章 恐驚天上人,此劍天上來,秋雨半浮生,試讀吧),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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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朝雲看見少年的時候,他正站在天工司衙間的巷子裡撐著傘獨自走著。

哪怕這個青天道少女這般顯眼的坐在屋脊上,這個少年劍修都好像沒有看見一般。

只是低著頭很是沉默的在那裡走著。

好像是在思索著什麼東西。

餘朝雲低頭看了眼自己手裡的那杯枸杞茶,雖然還沒有喝完,但是也沒有剩下多少了,於是青天道少女很是放心的捧著茶杯從屋簷上跳了下來。

“師叔什麼時候上來的?”

餘朝雲停在了巷子裡,看著緩緩走來的少年,有些好奇的問道。

只是少年好像依舊有些走神,雖然被巷子裡的動靜弄得下意識的停了下來,只是一直過了很久,這個少年才緩緩抬起了頭來,又看了餘朝雲很久,而後才像是一個反應遲鈍的痴呆兒一樣悶悶的說道:“便是先前。”

餘朝雲有些好奇南島為何變成了這般模樣,心中卻也是突然有了一些不好的聯想。

“師叔這樣.....莫非是尤春山出事了?”

南島至此才終於回過了神來,看著前方巷子裡的少女,大概也明白了為什麼她會突然聯絡到這上面去,於是搖了搖頭,說道:“沒有,司主大人知道尤春山叫我師叔,倘若真的出事了,他自然會來找我的。”

只是少年的話音還未落下,巷子裡的二人便看見了那樣一箇中年司主匆匆的從巷外走了過去。

於是不止是餘朝雲,便是南島都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而後撐著傘追出了巷子,看著宋應新的背影問道:“司主大人要去哪裡?”

宋應新驀然聽見少年的聲音,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回頭一看,看見站在巷子裡的少年少女,這才確定南島確實是從下面天工衙走上來了。

不過大概宋應新應該確實只是恰好從這裡路過,看著少年笑了笑,說道:“有些事去宮中一趟。”

南島沒有多問什麼,輕聲說道:“大人慢走。”

餘朝雲看著宋應新的背影,輕聲說道:“師叔怎麼不問問尤春山的事?”

南島只是搖了搖頭,平靜地說道:“尤春山的事事關重大,倘若他真的有什麼問題,司主大人不可能笑得出來。”

餘朝雲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只是這個青天道少女卻又好奇了起來。

“所以師叔是因為什麼才會先前那般模樣?”

南島撐著傘默默地站在巷子口,抬頭看著那些打溼兩旁逼仄青簷的水霧,一直過了許久,才輕聲說道:“我見到了陛下。”

餘朝雲很是驚詫地看著少年。

“陛下?難道陛下要對你做什麼?”

南島搖了搖頭,低下頭來,沿著這些司衙之中的巷子緩緩走著。

“陛下......”

少年很是踟躕的走在巷子裡,目光遊移不定,大概聲音也是猶疑不定的。

“陛下並沒有對我做什麼。只是.....”

少年想了很久,而後輕聲說道:“但這才是我最不能理解的地方。”

餘朝雲正想問什麼,少年卻是繼續說道:“他看起來太像個好人了。”

青天道少女大概確實不能理解少年的這些想法。

是個好人,難道有什麼問題嗎?

一定要是壞人,才是正確的嗎?

南島撐著傘停在了那裡,認真地想了很久,而後輕聲說道:“所以我一直在想著一個問題——到底是什麼,讓我覺得陛下不是一個好人。”

餘朝雲安靜地看著少年的背影。

其實這樣一句話裡的意味,已經能夠說明許多東西了。

少年正在改變他的看法,正在回溯自己過往的認知。

“所以是什麼?”

餘朝雲好奇的問道。

南島或許是想起了某一個曾經很是招搖很是放肆的人。

“於是我想起了大風歷一千零三年的三月,我才始從人間南方小鎮裡走出來的時候,遇見的一個叫做北臺的人。”

南島輕聲說道:“我第一次聽見關於陛下的敘述與評價,便是在那樣一個北大少爺口中。”

餘朝雲總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裡聽說過北臺這個名字,很是熟悉,但是一時之間想不起來了。

少年在那裡繼續說著。

“在北臺口中,陛下無疑是十惡不赦的,滿是罪孽與血色的。”

餘朝雲有些理解的說道:“對於世人而言,第一印象,自然是極為重要的。”

南島平靜地說著:“或許是的,所以在後來,一路走來,直到聽見陛下與叢刃在東海大戰,我也覺得理所當然的,一個懷揣著罪惡的人,當然是理應與好人有著不可化解的矛盾的。”

餘朝雲若有所思的說道:“所以在你看來,叢刃便是站在了善之一面的。”

南島沉默了很久,想著當初見到的那個說著不想見,卻還是誠懇地見了自己的白衣劍修。

每個人心中,對於一切事物的好壞,當然都有著自己的定義。

一個人無法同時看見石頭的每一面。

所以人間向來有著一個很是深刻很是沉重的詞。

叫做偏見。

一直過了很久,這個少年才輕聲說道:“現在我不知道了。”

餘朝雲倒也有些不知道說些什麼,默默地看著那個在前方踟躕的走走停停的少年,想了很久,輕聲問道:“陛下與你說了什麼嗎?”

南島平靜地搖了搖頭。

“沒什麼。一些小事而已。”

許多東西,當然不是能言盡的。

餘朝雲倒也沒有在意,只是緩緩說道:“或許師叔可以多看一陣,看看究竟陛下是好,還是壞。”

南島沉默不語,只是默默地站在巷子裡點著頭。

少年安靜的向著下方的天工衙而去,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少年卻又突然停了下來,很是長久地撐著傘停在巷口。

餘朝雲正想上前問問發生了什麼,只是這個青天道少女卻也是驀然停在了那裡。

天工司之中滿是水霧,滿是那種溫和的光芒——就像餘朝雲在第一眼的時候所說的那樣,這樣一處地底司衙,就像一爐炭火一樣。

只是便在這一刻,那些水霧光芒裡,似乎有些什麼東西正在破殼而出。

巷子裡的少年少女一同抬頭看向了那些瀰漫的巷外水霧。

水霧之中,有著許多流溢著白色氣流的飛劍倏然而去,像極了朦朧裡的不盡流光。

而所去的方向,正是天工司中,某一處水霧繚繞的地下斷崖所在。

無論是餘朝雲還是南島,在這一刻,都很是震驚的看著這一幕。

少年身後的鸚鵡洲正在輕鳴著。

二人在這樣一幕之中,很是沉默的對視了一眼,而後很有默契地向著那樣一處斷崖的方向而去。

只可惜在半路上,二人便被天工司的吏人攔了下來。

那些往日裡很是和氣的吏人,此時臉上的神色卻是無比凝重嚴肅,將南島與尤春山一同攔在了天工司的另一端。

“二位真人抱歉。”

當先那名吏人很是嚴肅地看著二人,沉聲說道。

“天工司需要進行臨時封鎖管控,此地暫時禁止通行。”

南島執傘負劍站在那裡,餘朝雲有些不知所措地跟在少年身後,二人一同看著那樣一處巷子的盡頭。

盡頭似乎有著無數白芒流溢,有著許多飛劍正穿行在其間,向著水霧繚繞的深處而去。

“師叔.....”

餘朝雲低聲叫著南島。

只是少年沉默了很久,而後轉身向著來時的方向而去。

“走吧。”

少年當初親眼見過那樣一個巳午妖府的大妖被那樣一柄天工司的劍釘在了石壁上,也親眼見過宋應新將一柄滿是自己神海之中那一抹仙氣一般的劍遞到了自己身前。

這樣一處人間司衙,雖然平日溫和沉寂,只是倘若他們真的不想讓世人見一些東西的時候,大概人們才會想起來許多的東西。

餘朝雲看著少年身後那柄一直輕鳴著,似乎隨時可能出鞘的流光之劍。

她不知道那是遇主之鳴,還是禦敵之鳴。

猶豫了很久,這個帶著東海年輕人木劍的少女,才緩緩轉身,跟上了那個少年的腳步。

二人在氛圍迥然不同的司衙巷中走了很久。

餘朝雲才打破了那種漫長的沉默,輕聲問道:“天工司,究竟在對尤春山做什麼?”

少年停了下來,抬起頭默默地看著那種少女以為是白霧,而只有自己明白那是什麼的水霧裡的白芒,緩緩說道:“或許是很好的東西,或許是很壞的東西,我不知道。”

對於這個傘下少年所知道的那些東西而言,大概也只有這樣兩種很是極端的結果。

這個故事非黑即白,不生則死,沒有中庸之道。

餘朝雲攥著懷裡的木劍,沉默了下來。

......

槐都長街之中,一襲寬大金紋黑袍的柳青河安靜地在人間懸街之中走著,而後在某處麵館之外停了下來。

大概是有些事情很是煩心,這個天獄獄主很是惆悵地嘆了一口氣,而後敲開了那家麵館的窗子。

窗內有個年輕道人正在那裡低著頭,安靜地吃著面。

面裡沒有辣油,只是白麵與綠色的蔥花。

雖然好看,只是大概遠遠沒有裡面點綴著一些紅色的東西那般誘人。

“人間的聲音此起彼伏,你們能不能安靜一些?”

正在吃麵的道人停下了手裡的動作,抬頭微微笑著看向了窗外的身形高大的男人。

“正是因為人間有聲音,我們才好做些偷雞摸狗的事情,柳大人。”

柳青河挑眉說道:“你真不怕死?”

只是這樣一個問題問出來之後,便是柳青河自己都覺得自己問得很蠢,這個天獄之主自嘲地笑了笑,說道:“也對,你們確實不怕死,早知道,當年槐都就不該插手青天道的事,讓你們這些不安分的道人全死在了那座觀裡。”

年輕道人李石輕聲笑道:“當年李石尚未出生,大人又如何能夠想得到這麼遠的事情呢?從後往前看,當然是極為簡單的。”

柳青河站在窗外,看著一天暮色,輕聲說道:“是的,確實是極為簡單的,現在也是這樣的。”

道人聽到了這樣一句話,卻是將筷子從碗中抽了出來,用雙手橫握在手中,認真的看著柳青河說道:“大人想要動手?”

柳青河微微一笑。

“我知道陳雲溪肯定給了你不止一劍——陳雲溪的劍,當然是很快很鋒利的,能夠斬斷人間絕大多數東西。”

這個天獄獄主伸手從窗內桌上的筷筒裡拈出了一雙筷子,像是要去道人的碗中夾菜一般,在窗欞上敲至平齊。

然而那些從這個有著柳白猿之稱的口中吐出來的字眼,顯然並沒有這麼簡單。

“只是李石.....”

柳青河將手中的那雙筷子平靜地伸進了窗中。

“我劍也未嘗不利。”

於是便在這三尺視窗之地,無數劍意自這樣一個天獄之主的袖袍之中而來,纏繞上了那一雙筷子——劍的末端是細長的,筷子也是。

於是就像紅中一樣,麵館裡的筷子,也未嘗不能是劍。

倘若這樣一個在槐都靜觀白花的大猿立於窗前,輕笑一聲劍來,於是滿都筷子如劍而來,大概那也是一幅極好的畫面。

只是柳青河大概並不喜歡這般聲勢浩大的行為,所以他只是自己取了一雙筷子,像是夾面一樣伸向了道人。

李石的神色肉眼可見地蒼白了下來。

一身道袍在三尺劍風劍意之中,獵獵而動。

而三尺之外的人間,依舊安然無恙,或許在他們看來,這大概確實是故人相見,於是窗外之人想要嘗一嘗窗內之人碗中的麵條一般。

禮人間,禮人間。

身為天獄之主的柳青河,當然可以將這樣一件事做得很好。

來自山河觀的道人李石沉默地看著那一雙伸在了眼前的筷子,雙手緊緊的攥著手中的筷子,道人年輕而修長的手指似乎都有些因為用力過度,而呈現出一種蒼白的色彩來,有青筋暴起。

於是終於在那樣一雙筷子離自己不足三寸的時候。

道人手中的筷子驟然斷折,迸飛出許多竹屑竹刺,道人匆匆閉上眼,眉眼之上瞬間有著許多劍痕浮現,緩緩呈現出一種殷紅的色彩——就像一臥遠山,忽而紅花盛開。

道人驟然站起身來,連帶著面前的那一碗麵都突然打翻在了那裡。

柳青河的筷子便停在了李石身前三寸。

道人眉間血色正在緩緩向著下方流淌著,而在那些劍痕鮮血之下的眉宇之中,卻滿是震驚之意。

“十三疊?十四疊?”

柳青河微笑不語。

道人什麼也沒有再說,身形瞬間消失在了這家麵館之中。

這個天獄之主一身劍意緩緩散去,而後手中的筷子折向,伸向了那碗翻倒的麵條。

山河觀的道人,大概都是跟著那樣一個不愛吃辣的道人樂朝天學壞了。

柳青河吃著那一口很是清淡的麵條,嘆息著搖了搖頭,將手裡的筷子拋向了桌上,而後轉身看向了天工司所在的那一個方向。

他很清楚,那樣一個道人之所以敢再來槐都,無非便是因為陛下確實很忙,人間有太多事情要處理,未必能夠注意到人間之中有著哪個麵館,多了一個吃麵的道人。

只是。

陛下很忙,但他柳青河卻很閒。

可以閒適地在人間聽著風聲,四處看著世人。

柳青河一直看了天工司方向很久。

他當然知道在那處司衙之中發生了什麼,或許也正是因此,他才注意到了這樣一個不知何時又出現在了槐都的道人。

身後有腳步聲而來。

柳青河並未回頭,只是微微笑著輕聲說道:“謝朝雨,你又欠了我一個人情。”

.......

“你的意思是,我已經踏過了天門?”

尤春山滿是震驚的看著那個坐在那裡喝著酒的青裳少年,萬般不可置信的問道。

草為螢微笑著放下葫蘆,在唇邊豎起了一隻手指。

“噓.....是的,但你要小聲一點。”

尤春山縮了縮頭,壓低了聲音,輕聲說道:“為什麼?”

草為螢輕聲笑著,不知道想起了什麼,說道:“請勿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這是當初某個撐傘的少年,第一次踏入天上鎮的時候,在鎮外石碑上看見的經過了第二次修改的話語。

最開始的時候,是不敢高聲語。

大概警示作用不夠,於是又被青裳少年改成了請勿。

尤春山下意識的抬頭向著天上看去,只是天上除了細雪與明澈的天光,什麼也沒有。

草為螢搖了搖頭,輕聲說道:“不在你頭上,而在你腳下。”

尤春山睜大了眼睛,好像終於明白了什麼,先前在看見這樣一座雪山之時的那種若有若無的感受,至此好像終於清晰了起來。

“師叔的意思是?”

尤春山有些欲言又止。

草為螢喝了一口酒,微微笑著說道:“是的,我們正在他的指頭上。”

尤春山不可置信的看著面前的少年。

草為螢喝著酒,卻是站了起來,看著尤春山說道:“你想看看他嗎?”

尤春山用了許久才終於回過神來,看著那個揹著劍握著酒葫蘆的青裳少年,緩緩點了點頭。

於是草為螢將那個酒葫蘆遞了過來,尤春山下意識地伸手接住了那個葫蘆。

於是下一刻,這樣一個東海年輕人在驀然之間,便好似穿過了不盡的風雪與天光,出現在了某處覆雪的墨色山崖之巔。

尤春山用了許久才終於反應過來,這便是自己先前在山道之上,看見的那樣一處逼仄的山崖所在。

一切藏在細雪與天光裡的時候,他全然不知道這究竟有多高,直到此時,他才發現,這裡遠比那樣一座東海的磨劍崖要高得多。

或許萬丈之崖。

“他便在那裡。”

青裳少年的聲音自尤春山耳畔傳來。

尤春山下意識地低頭看去。

只見四處茫茫之中,有著一片浩大的湖泊,細雪天光,一同灑落向大湖之中。

而在湖心之地,有著一個一頭白髮鋪落如雲海的身影,正側身抱月而眠。

尤春山怔怔地看著這一幕。

“他....是誰?”

青裳少年的聲音很是感慨地在風雪裡傳來。

“青蓮,十年劍宗,青蓮。”

尤春山在這一剎,卻是突然明白了什麼,轉頭看向了一旁的青裳少年。

夢裡有時身化鶴,人間無數草為螢。

自己那一聲師叔,或許確實叫得很不應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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