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半浮生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一百五十六章 這裡是天門山,此劍天上來,秋雨半浮生,試讀吧),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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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春山覺得自己好像是走在了一條很是漫長的,滿是薄霧的山中石道之上,石道邊隱隱有著一些很是青翠的古樹,樹下生長著一些不知名的花草。

石道是向著山上而去的,往上不知道有多遠。

尤春山很是疑惑地在那裡站了很久,有些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出現在這裡。

自己好像是在天工司裡?

有個道人說自己有病,於是自己跑去了槐都看病,結果被送到了一處地底的幽僻的山崖之上,在那裡,有個叫做白朮的大夫,拿著斧頭劈開了自己的腦袋。

於是自己便失去了意識。

尤春山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腦袋完好無損,又摸向了自己的身體,身體也是好端端的,就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一樣。

難道說之前的都是夢?

自己其實只是在走上那條升起來的通往山崖的石道的時候,睡了一覺?

還是說自己已經死了。

眼前的這樣一條路,便是通往冥河之下的人間的?

尤春山心底有著些微的慌張。

想了想,於是捏了捏自己的大腿。

完了,不痛。

要麼死了,要麼做夢。

這個東海年輕人匆匆跑到了石道邊上,在樹下找了一塊石頭,端起來就往自己腦門上砸去。

只是下一刻,一股劇烈而清晰的疼痛感便從自己的腦門上傳來,尤春山眼冒金星的踉蹌著回到了石道上,在石階上呻吟著坐了下來。

哎呦,哎呦。

尤春山感覺自己額頭上似乎有些液體在流淌著,一定是砸出血了。

抬手一摸,果然一片鮮紅。

尤春山哀嘆著將手伸到了道旁的花草裡捋了捋,又順手扯了一大片葉子捂在了額頭上,胡亂地擦拭著頭上的血色。

弄了許久,尤春山依舊沒有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捂著額頭,嘗試向著石道下面而去,只是往下並沒有走多遠,便已經沒有路了,是一片看不見邊緣的大湖,石道的末端沒入了那些清澈的湖水之中,裡面似乎還有一些,只是滿是暗綠色的水藻。

尤春山有些望洋興嘆地站在那裡張望了很久,而後在那裡蹲下來洗掉了頭上的血液之後,繼續拿大片的草葉貼在被自己砸出來的傷口上,轉身滿是惆悵地向著石道上方而去。

這條石道也不知道究竟有多長。

總之尤春山一直走了很遠,往上依舊滿是雲霧嫋嫋的模樣,這一度讓他懷疑自己其實是做了一個更長的夢——這其實是在磨劍崖上。

那個少年師叔並沒有遇見什麼偷襲的劍修,自己如願在那裡引氣入體,於是很是順遂的向著崖上走去。

至於之後的什麼道人江山雪,劍修程露,青天道少女餘朝雲,其實都是自己做了一個夢,都是夢裡的故事而已。

尤春山一面亂想著,一面卻也感嘆著。

怎麼會有這麼真切的夢呢?

這讓他很是惆悵,很是不解。

往上的石道依舊沒有看見盡頭,只是這樣一條石道之上也沒有劍意。

大概不是磨劍崖。

尤春山很想說服自己,現在才是在做夢,只是那種額頭上好似灼燒一般的疼痛感,讓他不得不懷疑這一切。

東海年輕人想了很久,最後不得不暫時拋棄了那些遐想,認真地沿著這條石道往上走去。

東海都有盡頭,人間怎麼會有沒有盡頭的路呢?

只是太遠了而已。

於是讓人漸生絕望,層生苦惱。

尤春山走了很久,或許是確實有些累了,於是坐在那裡休憩了下來,有風吹著那些山間雲霧緩緩飄動著,尤春山確實驟然睜大了眼睛,他好像聽見了一些人聲,這對於這樣一個迷茫的人而言,無疑是極大的喜訊。

本來有些疲倦地坐在那裡的尤春山,瞬間爬了起來,站在那些吹著雲霧的風裡,仔細地聽著。

那像是一些城鎮裡的喧譁的聲音。

只是頗為縹緲,不知道究竟在哪裡。

尤春山猶豫了少許,轉頭看向了石道之外的那些滿是霧氣的山林,看了許久,這個東海年輕人向著山林之中而去。

林中並無小道,花草無數,大多生得極為極為茂盛,有一些或是因為時令不對,正在慢慢地枯萎泛黃。

尤春山對於這些東西只是匆匆一瞥,便穿了過去。

那種人聲似乎變得更近了一些。

這讓尤春山有些興奮了起來,撥著許多攔在身前的花草灌木的枝葉,迫不及待地向著山林更遠處而去。

隨著在林子裡走得越來越遠,那些迷霧倒也漸漸變得稀薄了起來,尤春山抬起頭來的時候,依稀可以看見一些天空了。

這讓這個東海年輕人心中為之一振,確定自己並沒有走錯方向,也沒有再捂著自己的額頭,雙手揮舞著,在山林裡跳著向著那些霧氣更薄的方向而去。

只是就在下一刻,尤春山便匆匆抱住一棵前方生長得極為茁壯的林木。

東海年輕人驚魂未定的停了下來,心有餘悸地看向了前方。

前方已經沒有路了。

這樣一片山林毫無徵兆地在前方截斷了下來,有些被自己踩松的小塊山石正在向著下方墜落而去,低頭看去,深不見底,只是無數青藤纏繞著,懸垂而去。

尤春山怔怔地停在了那裡,過了許久,才終於鬆開了自己抱著的那一棵樹。

人聲依舊,只是依舊渺遠,像是從極為遙遠的地方傳來的。

這個東海年輕人站在那裡四處看了許久,遠方之外依舊是無數在風裡遊行著的雲霧,四處茫茫,什麼也不可見。

所以自己究竟是在哪裡?

這樣一個問題在東海年輕人心底愈發的沉重了起來。

在那處斷垂下去的山崖邊眺望了很久,尤春山才終於聽清了一些那種來自熱鬧的城鎮裡的聲音——這讓這個年輕人的眼睛漸漸睜得極大,就像是聽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秘密一般。

然而那並不是什麼秘密。

只是在風裡吹來的,許多語調各異的話語。

世人說話的強調自然是不一樣的。

東海的人是一個調子,北方的人是一個調子,嶺南那邊的人又是一個調子,更不用說黃粱鹿鳴那邊的人。

而尤春山在山邊,卻是朦朦朧朧的,聽見了一切這樣的語調。

一切聲音糅雜在一起,從四面八方而來,最終匯聚成了一場極為浩大,也極為渺遠的人間之音。

所以.....

尤春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那樣一種猜測,默默的低頭看著那些往下同樣是雲霧的一切風景。

所以自己是在天上嗎?

或許自己可以直接這樣跳下去,於是從天而降,世人就會流傳著天上掉下個尤妹妹的故事。

尤春山對於自己的這種胡思亂想頗有些無奈。

搖了搖頭,最後還是老老實實的沿著來時踩出來的痕跡,緩緩回到了那樣一處石道之上。

石道乾乾淨淨,上面沒有塵土,也沒有落葉,像是一種暮色時候的天空的幽藍的顏色,有著一些白色的紋路在上面爬行著,像是一些線狀絮狀的流雲一樣。

尤春山坐在那裡一面仔細地看著,一面休憩著。

只是大概這並不能給他帶來一些能夠解惑的答案。

尤春山休息了許久,終於哀嘆著站了起來,踩著石階一步步向著上面而去。

不知過了多久,這些石道之上,卻是漸漸帶上了一些雪色,有著許多雪屑穿過了山林而來,緩緩的落在了這個年輕人的面龐之上。

一直低著頭沉默地走在石階上的東海年輕人有些詫異地抬起了頭來,至此他才發現,原來前方的山石之道上,雲霧已經消失了,而那裡卻是漸漸地覆蓋著一些淺淡的雪色,越往上去,那些細雪便越來越多,在山林之中緩緩的落著。

尤春山有些驚詫地在那裡看了許久,抬手接著一些落雪,認真的看了很久,確定這真的是雪,而不是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

既然是人間的雪,那麼自己應該還是在人間吧。

尤春山安慰著自己,並沒有多想,繼續向著石階更上層而去。

當山道上開始下著雪的時候,那些走過的腳印,也便有了痕跡。

尤春山回頭看向了下方,看著那些鋪著薄雪的石階上的那些一串串的腳印,心中卻也是感嘆著。

原來自己已經走了很遠了啊。

人一生有三萬多日。

那麼人一生會有多少步呢?

這個東海年輕人腦海裡不知為何,倒是生出了一些這樣的感嘆來。

像那種活了一千多年的人,他們又走了多少步呢?

尤春山很是感嘆地想著,轉回頭來,繼續向著更上方而去。

山道筆直,一切清幽,風吹山林,細雪如流——流風的流。

尤春山不知走了多久,卻是終於在那些雪中寒意漸盛的時候,抬頭看見了那樣一處似乎已經到了末端的山道。

那是一處逼仄的細雪山崖組成的大門。

黑色山崖覆著白色的雪,像是一幅落筆厚重的水墨畫一般。

尤春山停了下來,不知為何,心中卻是隱隱有著一種很是極為倉皇的,令人想要垂淚的感覺。

他不知道這樣一種感覺從何而來。

也不知道這樣一種感覺因何而生。

回頭看著來時的那些山道,那些山雪,那些山林,那些山風,還有不知何時已經消失在了一切裡的遠離而去的,縹緲而熱鬧的人間雜語。

於是這樣一個年輕人真的便垂落了一滴淚水。

尤春山怔怔地看著那樣一滴不知為何會自己從眼眶裡流溢而出的淚珠——滴落了在那些白雪之中,然後化作了一個黑色的孔洞。

一直過了許久,這個東海年輕人才抬起了頭來,他好像是終於想起了宋應新與他說的那樣一些東西。

只是在這樣的一片山雪之前,他已經失去了言語,只是長久地佇立在那裡,最後抬了抬手,擦著自己的眼眶,一步步的走著那最後的一段旅途。

東海年輕人穿行在那樣一處山崖之間的時候,是極為渺小的,小到在那樣一處山崖之上倘若滑落下來一小塊雪蓋,都可能將這樣一個年輕人徹底覆沒下去。

已經走到了極其疲倦的年輕人攙扶著兩旁的崖石,踩著那些逼仄的雪道,一點點地穿過那樣一處山間之門。

人間澄明的天色是在剎那之間出現的。

儘管細雪茫茫,只是那樣的天光卻是依舊毫無遺落地灑落在了那樣一些山崖的另一端。

尤春山停在了那處逼仄山崖之門的盡頭,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那是一口承載著極為燦然的天光的大湖,不知幾深幾廣。

湖邊有著一些凝結著雪色的形狀各異的石塊,在大湖之中與湖水平齊,綿延而去。

在極為遙遠的地方,似乎有這著一片極為龐大的湖中雪山,山中白雪覆蓋,只是似乎依舊有些林木的青綠之色。

尤春山眯著眼睛站在細細地灑落下來的雪中,四處看了很久。

大湖四面而去,眼前便只有那樣一條通往大湖之中雪山而去的路。

東海年輕人猶豫了少許,又回到了那些逼仄的山崖間,在那裡休憩了好一陣,或許是感覺口乾舌燥,尤春山還抓了幾把雪送到口中吃了,而後才重新站了起來,走到了大湖之畔,踏上了那樣一處像是貓爪印一樣的湖上雪石之道。

那樣一處大湖之中的雪山是極為遙遠的。

尤春山也不知道自己需要走多遠,才能夠走到那樣一處雪山之前。

只是。

只是不知道為何,這個東海年輕人卻總感覺自己聽見了一些很是細微,也很是悠長的風聲。

那些風聲很是悠然地吹在細雪大湖之上。

尤春山不知道那些風聲從何而來,張望無果之後,也只能小心翼翼地在那些湖中間隔的雪石之道上不停地跳行而去。

不知過了多久,這個年輕人似乎終於逼近了那樣一處湖中雪山的邊緣。

只是這反倒讓尤春山更加疑惑了起來。

這似乎並不像是一座山。

尤春山神色猶疑地停在那裡,默默地看著眼前那樣一片山雪之地。

眼前是一條上山而去的雪中小道。

人間天光細雪一同傾灑而下,落在那樣一條小道之上,倒是一派山林光亮的模樣。

尤春山猶豫了許久,還是向著山上而去。

這個東海年輕人一直用了很久,才終於爬上了那樣一座大湖雪山之巔。

於是他更為清晰地聽見了那樣一種風聲。

倘若。

尤春山撓著腦袋站在山頂,很是認真地想著。

倘若自己是一隻螞蟻,那麼聽見世人的呼吸聲,是否便會像是這樣的一種浩大的風聲?

莫非有人在睡覺?

尤春山四下張望著,山雪之中,一切枝椏都是寂寞的乾枯的,乾巴巴地伸在細雪天光之中。

找了很久,這個東海年輕人都是沒有找到那樣一個在山中睡覺的人。

他繼續往前走了一段,想了想,決定問一問。

“有.....”

只是尤春山才始將雙手圍在了嘴巴前,喊出了第一個字,便被人很是突然地打斷了。

“噓.....”

那像是一個少年的聲音。

尤春山驀然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這才發現不遠處有著一座山崖,崖上坐著一個青裳少年,少年的身後揹著兩柄劍,一柄很是粗劣,一柄滿是裂紋。

少年手裡握著一個酒葫蘆,正回頭看著自己,豎著一隻手指頭,向自己比著噤聲的手勢。

尤春山雖然對於這裡為什麼會出現這樣一個青裳少年很是好奇,只是終究走了這麼久,總算是看見了一個人,自然很是驚喜。

放下了手來,一路踩著山林細雪,向著那邊奔走而去。

只是少年卻又皺了皺眉頭,指了指尤春山腳下的雪地,似乎是在讓他小心一點。

尤春山雖然不知道為何,但還是依言放慢了腳步,小心翼翼地踩著雪,向著那樣一處山崖而去。

一直到走到了青裳少年的身後,這個年輕人才很是驚詫地看著他身後的那柄有著很多很多裂紋的劍。

劍鐔之上,方寸二字,對於任何一個人間之人而言,都不會是陌生的。

那是磨劍崖的劍。

在青衣的那柄劍從崖中拔出之前,這便是人間最好的兩柄劍之一。

尤春山怔怔地在那裡看了許久,而後目光才終於落向了那個揹著劍喝著酒的青裳少年。

“你.....是誰?”

青裳少年輕聲說道:“草為螢,夢裡有時身化鶴,人間無數草為螢。”

草為螢轉回頭,看向了這個東海年輕人,似乎對於這樣一個年輕人同樣很是好奇。

“你呢?”

尤春山看著少年身後的劍,猶豫了少許,學著那些劍修行了一禮。

“我叫尤春山,師叔。”

尤春山叫師叔,自然是因為依照著平日裡對於南島的那種稱呼,習慣性的而來。

只是草為螢在聽見這一句師叔之後,卻是挑了挑眉,唇角似乎帶上了一些笑意,轉回了頭去,輕聲說道:“好一句師叔。”

尤春山有些不解地問道:“有什麼不對嗎?”

這個東海年輕人大概不知道這樣一聲師叔意味著什麼。

哪怕是叢刃,在面對著這樣一個青裳少年的時候,都需要叫上一聲師祖。

草為螢輕聲笑著說道:“沒有,沒什麼問題。”

尤春山雖然覺得有些古怪,只是大概也不知道究竟古怪在那裡,想了許久,依舊有些不得其解,於是也沒有糾結下去,站在那裡張望了許久,終於想起了最開始的那個問題。

“這是哪裡,師叔?”

草為螢歪著頭喝了一口酒,回頭看向了那樣一處天光細雪之地的兩座高崖,輕聲說道:“天門。”

尤春山驀然睜大了眼睛,這個年輕人一度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亦或者這個少年說錯了。

但那個叫做草為螢少年只是很是平靜地緩慢地重複著。

“這裡是天門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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