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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棲嶺下南衣城。
陳懷風也是人間聽風之人。
只是這個曾經懷裡有風心裡有夢的少年,早已經變成了三十二歲的老男人。
老男人在這場暮色才剛揚起在天邊的時候,便走上了南衣城頭,揹著那柄草為螢潦草刻字的師兄劍,安靜地看著南方的那些煙雲瘴氣。
在那場戰爭結束後不久,整個雲夢大澤便再度被大霧籠罩,曾經有師弟去過那片大澤中,沿著那些青山之中的舊路走過一陣,然而其間滿是古老的毒瘴,便是劍意護體,強行越過大澤,也會有不小的損傷。
所以當初那些人間遊散劍修到來之後,也只是在南衣城痛快地罵了幾日娘,而後悻悻離去。
但陳懷風負劍站在城頭,不是為了再尋一些望洋興嘆的感覺——在身後的南衣城長街上,有個飲著酒的更老的老男人與一個神色肅穆的先生,正在向這裡走來。
“我以為你小子會去城北。”
卿相喝了一大口酒,走到了陳懷風身旁,將酒壺遞給了他。
向來喜歡養生的陳懷風似乎也越來越不抗拒喝酒,所以卿相要給,他便接著,淺飲一口,酒水落肚的聲音,似乎有種格外迷人的晃盪感。
“聽風而已,在哪裡聽都是一樣的。”陳懷風一面說著,一面向著卿相身邊的明先生點了點頭,“明先生。”
明先生微微笑了笑,而一旁的卿相卻是斜瞥著陳懷風。
陳懷風笑著將酒壺還給了卿相,但是偏偏不鳥他。
卿相也只能悶悶地說道:“怎麼?不養生了,開始喝酒了?”
陳懷風轉身看著遠方霧瘴,說道:“閒時喝兩口也是無關緊要的。”
卿相聽到這句話,倒也不鬱悶了,靠著牆看著天空,一面喝著酒一面說道:“最開始的時候我也是這麼想的,於是今日一口明日一口,再後來今日一壺明日一壺。”
陳懷風笑著說道:“那是因為院長你的歲月太長,一千年的歲月,想想就覺得漫長的恐慌,我陳懷風確實不想活那麼久。”
“不學你師父?”卿相倒是好奇地看著陳懷風。
這個明明已經三十二歲,卻還覺得一千年太久了的劍宗弟子只是輕聲笑著,說道:“不學他,他是師弟,我是師兄。”
叢中笑當年弟子並不多,除開神河秋水那些並不能算是真正意義上的弟子,當年劍宗之中,叢刃確實是小師弟。
“師兄活著,要操心師弟的事,難免太累了,活太久不好。”
陳懷風微笑著看著暮色說道。
或許也確實因為這樣。
人間劍宗的下一代宗主,永遠都是小師弟。
叢中笑當年便是斜橋最小的弟子。
胡蘆也是叢刃現而今最小的弟子。
師兄太老了,活累了就要死了,但是師弟還年輕,正適合扛起劍宗的大旗繼續往前走很遠。
“那還真是挺可惜的。”卿相倒有些遺憾地說道,“雖然你小子當年在院裡的時候,成天說我喝酒會死得很早,但是我還挺想過個幾百年,和你說道說道喝酒的事。”
陳懷風不住的笑著,說道:“我死後也許便不會有那麼多忌諱了,院長你就是帶一萬壺酒來,我也給你喝完。”
“嘖嘖,那可真浪費,誰家上墳帶那麼多酒。”
卿相很是惋惜地說著。
聽著二人在這說道半天,連一旁有些嚴肅的明先生也是笑了起來。
於是當明先生笑起來的時候,陳懷風便沉默了下來。
倘若這是一場三個朋友聚會的事,顯然這種情況是極為尷尬的。
但是三人並不是算得上朋友。
明先生這樣孤僻的人大概沒有朋友,卿相的朋友很多都死了,只有叢刃了。
陳懷風是天賦極佳的後輩。
三人來城頭,是想聽一聽風聲。
從北方來的許多風聲。
於是有人間秋風從落葉枯黃的北方而來。
“張小魚輸了,陳懷風,你作為師兄,會不會感到愧疚。”卿相倒是認真的看著陳懷風問道。
陳懷風靜靜地站在風裡,想了很久,說道:“會有很多,但我當時沒有站得那麼高,我只是一個小道境的師兄,我不僅要對張師弟負責,也要對很多師弟負責——他摸的牌太多了,我不知道那一劍完全成型,究竟會落向哪裡。”
陳懷風並沒有說,哪怕當時他沒有選擇在墓山之上觀望,他也不會是公子無悲的對手。
除非他提前用那一劍,由槐都天工司設計,以南衣城河水為動力,附著神河劍意的一劍。
但當時的陳懷風也不會知道那是怎樣的一個東西,更何況要將它落在南衣城中,這是不可想象的忐忑。
這是劍嗎?
那日整個南衣城如同一張繃緊弓弩。
這是箭。
只是那一劍射向了冥河之人,那一箭射進了陳懷風心裡。
讓他想起了許多自己錯誤的判斷。
於是成為了深沉的愧疚。
卿相與明先生自然能夠感受到陳懷風的那種情緒,是以也只是嘆息著,什麼都沒有說。
“誰能想到,師弟的目標,一直都只是山河觀而已。”
他什麼都沒有說。
陳懷風也什麼都沒有仔細地問過。
三人靜靜地站在城頭晚風中,尤其是那日便在城頭的明先生,無比慨嘆。
“張小魚既然輸了,那麼現在確實是很好的時間點。”
陳懷風看了一眼一旁的明先生,卻是問道:“那日師弟將許多東西都告訴你了?”
明先生輕聲說道:“當然沒有,只是一些東西,旁觀的人自然能夠看得清楚——我後來一直在想,是否便是因為當時我在城頭,張小魚那一劍才會那樣果斷。”
陳懷風轉過身去,和卿相一樣面朝北方,靠著城牆。
“山河觀是對是錯,我們並不清楚。”陳懷風輕聲說道,而後向著一旁的卿相很不要臉地伸出手來。
卿相無語良久,還是把酒壺遞了過去,一面唸叨著:“你小子都存了那麼多錢在南衣城買了好幾套宅子了,下次記得自己去買酒。”
陳懷風笑著喝了一口酒,酒液穿過喉嚨,而後在肚子裡晃盪著。
確實迷人啊!
陳懷風這樣想著,把酒壺還給了卿相,向著城下走去。
“師弟既然這樣選擇了,那作為師兄的,自然要幫些忙。只是這樣的事人間劍宗只能沉默,所以麻煩院長和明先生了。”
“在城東我有一棟宅子,裡面藏了很多錢,院長你可以拿一些走。”
陳懷風輕笑著轉頭看向卿相。
“可以作為槐安第二所懸薜院的一部分修繕資金。”
當他說著這樣的話的時候,卿相覺得他比一切都迷人。
什麼暮秋風、晚山雲、黃昏月,在這樣慷慨的陳枸杞,不,是陳師兄面前都不值一提。
哪怕壺中酒也是一樣。
......
“師弟,我有個好訊息!”
在去過一趟小白劍宗,繪聲繪色地和陸小小講了那三十萬青甲被打得頭破血流的事後,伍大龍還覺得不過癮,於是又興高采烈地跑上了落楓峽谷。
半晌之後,看見趁著暮色還未落下,打算在峽谷中多練會劍的南島聽完了這個故事,面色古怪的看著伍大龍。
伍大龍一見這表情就知道糟了。
打著哈哈說道:“那個,我不打擾,我先走了哈。”
轉身和陸小二陸小三一樣蹭蹭的就跑下了山道。
一旁楓樹下正在休息吹著葫蘆絲的樂朝天看著伍大龍離開的背影,又看向執劍立於峽谷中神色古怪的南島,很是好奇的笑著問道:“師兄,又怎麼了,難道你真的也和那個北臺認識?”
南島握著劍在傘下站了一陣,點了點頭,又繼續穿著落葉。
“曾經是。”
南島說得很是平淡。
樂朝天聽到這句話,便來了精神,把葫蘆絲往腰間一掛,而後抱著劍跑到了南島附近,看著這個撐著傘在晚風裡穿著落葉的少年師兄,笑嘻嘻的說道:“說說?”
南島卻是驀地轉身,一劍刺向樂朝天,這突然一劍,給樂朝天嚇了一跳,好在那一劍並沒有真正落下,只是停在了他眼前,而這個撐傘執劍的少年,只是站在暮色裡靜靜地看著他。
樂朝天心想難道真有大故事,反目成仇,橫刀奪愛?
當樂朝天這樣想著的時候,南島卻是輕聲笑了起來,看著樂朝天說道:“你是不是在想背後有著怎樣讓人痛恨的故事,才會讓朋友成為曾經?”
“......難道不是嗎?”
南島笑著收回了劍,站在傘下,看向悠長峽谷外那些稀疏的暮色。
“雖然那些爛大街的故事可以有,但是這個真沒有。”南島一面回憶著春日的一些故事,一面笑著,卻是再度揚起了劍。
“說來聽聽。”
樂朝天坐在晚風與劍風交匯的紛亂飛紅裡,很是期待地看著南島。
南島看著劍上的那些火紅的楓葉,輕聲說道:“是一個簡短也少年的故事。”
少年可以是個名詞,也可以是個形容詞。
兩個少年相識在一場雨裡,而後有一些疏懶的交際,喝了一場意味閒適的酒,而後曬著一場柔軟的春日午陽,謀劃了一些拙劣的故事。
直到被其中一個少年的家長給兩人都打斷了腿。
南島很是輕鬆地說著那個故事。
一旁坐著的樂朝天聽到那個認真謀劃,卻倉促中斷的穿花故事,抱著懷裡的劍不住地笑著。
“哈哈哈,這太像兩個小屁孩商量著去偷鄰居家地裡的西瓜,結果還沒有得手,就被家裡人拖回去各打了一頓,哈哈哈哈師兄你以前這麼蠢的嗎?”
南島倒也沒有在意樂朝天的用詞,那個故事裡的自己確實很蠢,自己聽起來都蠢。
“只是有些事情不盡人意而已。”
南島上次想著不盡人意這個詞的時候,還是在南衣城的那場風雪裡。
那時是悲傷的哀痛的。
現在倒是平淡了許多。
大概也是明白了一些萬物不可必然的道理。
“所以最後花無喜你殺了沒有。”樂朝天倒是關注起了這個問題。
南島手中劍上之意驀然盪開,一劍穿過峽谷,停在了不遠處。
劍上滿是落楓,不知道有多少。
“殺了。”南島看著劍上楓葉,像是許多紅花,曾經的劍上穿著的滿是白色的花,也許是染了血,南島很是平靜坦然的說道,“殺了兩次,第一次他不知道用什麼巫鬼之術又活了過來,第二次應該活不了了。”
倘若這都能活,那麼自己撐著這柄傘也便沒有了意義。
樂朝天亦是看著劍上那些楓葉,輕聲說道:“師兄的劍意似乎凌厲了不少,依舊心氣難平?”
南島將劍抵在傘骨上,從末端滑至劍尖,滿峽都是劍鳴之聲,地上落了許多落葉,又被風吹著翻滾著飛向峽谷之外。
“應該是平了,但我有時候也會想。”南島抬手精準地將桃花劍送入鞘中,而後站在峽谷裡沉默不語。
樂朝天等了半天,也沒有等到南島的下一句,於是催促道:“想什麼?”
南島又想了一陣,才滿是疑惑地歪頭看著暮色。
“倘若我在最開始的時候,沒有因為一些少年置氣的想法,去和他爭那些東西,還罵他是條狗,是不是後面也就不會有這些並不愉快的故事。”
樂朝天聽到了這句話,笑了起來,說道:“誰知道呢?”
樂朝天也許以為南島是在後悔與人相爭。
但南島只是在想著那日鬆開傘後的故事。
風雪浩蕩,劍光四野。
死了很多人。
不止是那些從黃粱來的人。
南衣城這樣的地方,方圓十里,自然不可能沒有人。
南島想到這裡,便沒有再想下去。
撐著傘向著峽谷外走去,一直到谷外小樓邊,可惜依舊沒有樂朝天所說的師姐站在落楓裡等著南島過來一起看暮色。
樂朝天應該早就忘了自己當初的那句閒嘴,自顧自地吹起葫蘆絲,在樓外晃悠著。
“槐都真有這麼強?”南島卻是再度提起了最開始的那個故事。
樂朝天在一旁吹了一陣,笑著說道:“怎麼,擔心你那個曾經的短暫的少年的朋友?”
南島搖了搖頭,說道:“只是好奇而已。”
南島並沒有見過三十萬青甲的模樣,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是什麼樣的來歷,但是能夠讓諸多嶺南劍修與南衣城之人對他們叛離之事耿耿於懷,想來應該很不一般。
樂朝天笑著說道:“雖然我也沒怎麼了解過那邊的事情,但是人間歷來便有一種說法。”
“什麼?”
“槐都能壓半個修行界。”
南島轉頭看著樂朝天,挑眉說道:“我不信。”
樂朝天歪頭想了想,說道:“那你猜猜為什麼世間大修打架之間,要先禮人間?”
南島沉默了下來。
“因為神河?”
樂朝天笑著說道:“有一部分因素,但是還有很多,諸如槐都天工司,天獄等諸多原因。”
天獄南島自然知道,不過基於南衣城天獄的窩囊表現,他一直都不認為這個勢力有多強。只是天工司又是什麼?
南島看向樂朝天,問道:“天工司是什麼?”
“天工司的雛形,最初形成於槐安后帝李阿三時期,以世間數理雜學為基礎,進行一系列研究的司閣,顧名思義,天工司便是巧奪天工之意。”樂朝天很是驚歎的說著。
“那才是整個人間,世俗界的巔峰!”
“有這麼誇張?”南島狐疑地看著樂朝天。
樂朝天輕聲笑著,說道:“你要知道,三十萬青甲來自青天道,青天道便在槐都附近的青山之中,三十萬青甲被打得頭破血流,他們連個屁都不放,你以為呢?”
南島並沒有見過當初風雪南衣城中,當陳懷風用白風雨的半簾風雨啟用了同歸碑之後的那一劍。
以整個南衣城為弩,以流水之勢為弦,一劍而去,勢不可擋。
那是千年前,天工司的造物。
一切基於李缺一所留下的那本。
南島抬頭看向北方,而後輕聲說道:“看來人間比我想象得要高很多。”
“那是自然。”樂朝天笑眯眯的說著,向著小樓而去,也許是想拉個二胡。
南島卻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有些難以開口的看著樂朝天的背影,一直到他快走入小樓的時候,南島才扭扭捏捏地說道:“師弟會寫字嗎?”
“?”
樂朝天一臉茫然的轉過頭來,看著傘下撓著頭的少年一頭霧水。
“會啊,你要做什麼?”
“我.....想給先生寫封信,畢竟也在嶺南待了這麼些天......”
樂朝天狐疑地看了南島許久,而後說道:“師兄怎麼不自己寫?難道你不識字?”
“沒有!”
南島斬釘截鐵地說道。
“絕對沒有,師弟,我只是字寫得太醜了,僅此而已!”
樂朝天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南島,而後目光落在南島背後的那柄桃花劍上。
字寫得很是潦草,只能勉強認得大概是桃花二字。
樂朝天這次仔細看了很久,才終於發現了。
桃花的花字是不是少寫了一撇?
樂朝天大概明白了什麼,一面憋著笑,一面點著頭說道:“好的,我相信了。”
不是我知道了,而是我相信了。
意味深長啊意味深長。
南島自然能夠聽得出這種敷衍的意味。
但還是強自裝作沒有聽出來的樣子,繃著臉說道:“那就麻煩師弟幫我寫一下了。”
“好的,沒問題。”
樂朝天走上樓去。
峽谷吹向人間的風裡多了許多肆意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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