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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小魚怔怔地看著那些隨著劍光退向南衣城的諸多劍修,還有無數正在從青山裡湧出來的人流。
雖然已經是夜裡,但是遠方有孤峰之上垂落的天光,近處有四處擴散的劍光,倒也能夠將整個南衣城至大澤之間的那一片大地上的景象看得清清楚楚。
不止是人間兵甲的衝撞,在那其中還夾雜著諸多巫鬼道人。
每千人的小陣型之中,在後方都會有著數十個巫師鬼使,頌唱著巫訣,一面加持著那些兵士,一面拖延著嶺南劍修的離去。
這是大澤對岸那片大地之上,最為經典的推進戰術。
槐安在李阿三手裡的時候,也曾向他們學習過,在大軍之中混雜諸多道門之人,二者自然不是一加一這般簡單。
只可惜在神河之後,無論是修行界,還是人間,都經歷了一場漫長的發展。
本以為這種世俗界與修行界相結合的推進戰術早已被世人遺忘。
沒想到卻也還能夠在這裡再度看見。
好在今日城外的,並不算是俗世軍隊,而是正兒八經的劍修。
有人化了劍光,落在了後面,一面衝擊著那些推進陣型,一面掩護著諸多劍修的向後退卻。
張小魚在回過神來之後,端坐於城頭之上,一襲白衣翻飛,抬手並指點在鸚鵡洲劍格之下,而後一身道韻湧出,化作道文烙在劍身之上,倏忽之間滑向劍尖,萬千道文在劍身之上落下。
而後豎指身前默誦劍訣。
雖然未曾倒卻鸚鵡洲,卻也讓那柄長劍四周隱隱出現了一片山河,長劍自山河之中化作劍光,極為明亮地穿過了那些尚有些黑暗的城外青山,射向了那片大澤邊緣。
劍光裹挾道術山河,自然無往不利,瞬息之間,許多翻湧在大澤邊的巫鬼之術,便被那一劍破開,被困於其中的諸多劍修加快了速度,向著南衣城而去。
長劍一直於大澤邊緣拖曳著尾光,斬破諸多巫術,那些劍身山河才漸漸暗淡了下來。
那些尾隨於兵甲之後的巫師們也注意到了這一柄清光長劍的存在。
於是諸多巫術鬼術一齊落向了那一劍。
張小魚自然不會蠢到去硬抗那些攻擊,長劍招搖在大澤之間,而後驀然化作流光,落回了手中。
劍身一片熾熱火紅。
表層已經燒起了幽幽的火焰。
張小魚直接接住劍柄,道韻覆蓋上去,於是那些熾熱如同遇水一般瞬間熄滅下去。
好在劍身依舊如常,不然要是被燒成桃花劍那樣的,張小魚都不好意思去還給南島。
那些巫師之中雖然大部分都是小巫境,自然也有不少相當於小道境的大巫存在。
張小魚忽而亮眼了一番,自然不會再像之前那般招搖。
不過也成功地為那些嶺南劍修們吸引了很多的注意力。
只是在那些大澤青山之中,依舊是不停地有著後續的兵甲湧出。
站在南衣城頭看去,整片大地如同一塊爬滿了螞蟻的糖餅,有許多螞蟻還在奔跑著,有些已經被糖漿黏住了腿,於是倒在了大地上,再也沒有爬起來。
但是好在那些嶺南劍修們反應也算及時,在看見那些千軍萬馬的第一時間,便開始撤向南衣城,是以雙方之中,真正到了短兵相接程度的,倒也還算少。
張小魚的眉頭舒展了一些,終於抬頭看向先前那些很顯然便是劍宗師兄們的劍光去向的那片蒼穹。
那裡發生了什麼?
只可惜在劍光沒入遠方雲霧層嵐之中,便再也不見了蹤影。
張小魚抱劍站在城頭,迎著寒夜冷風看向那邊。
似乎能夠隱隱感受到一些劍意的波動。
但是很遙遠。
張小魚看了好一陣,終於低下頭來,重新看向大地。
嶺南劍修們已經退守到了城外青山之中。
到了這裡,哪怕還沒有入南衣城,那些巫鬼兵甲的推進威脅便小了很多了。
南衣城外視界自然開闊。
但是在周邊一圈,卻是有著諸多小青山,這樣的地形對於劍修而言,自然是最為合適的單兵作戰場地。
更何況後方便背靠南衣城,來自城內的支援也遠比在大澤邊要快得多。
是以當那些南方兵甲越過了一片狼藉的芋海,停在了那些青山之前時,卻也慢慢停了下來。
那些甲兵一身都是黑色的。
正是常年駐守在無盡深洋那邊的守軍。
當他們黑壓壓地停在南衣城青山之前時,看起來氣勢頗為沉重。
張小魚卻是皺起了眉頭,他一直在注意那些黑色甲兵的數量。
然而一直到目前為止,這裡也只出現了三十萬左右。
所以還有五十萬呢?
張小魚自然不會認為只來了三十萬。
無盡深洋便在南楚那邊。
是以與南楚巫們相交甚密,不存在當那些蠢蠢欲動的巫師們打算跨過大澤而來時,他們只會來三十萬的可能。
要麼不來,要麼全部都會過來。
所以剩下的五十萬去了哪裡?
張小魚神色凝重地轉頭看向幽黃山脈。
那片遙遠卻也無比巍峨的山脈便佇立在南衣城的西面。
還是說他們選擇像李阿三當年那樣去翻越幽黃山脈而來?
但李阿三當年那支軍隊。
嚴格說起來,便是現而今三十萬青甲的雛形。
是囊括了整個槐安最巔峰工藝的存在。
張小魚並不相信黃粱那些黑甲也能夠做到在那座高山之上一躍而下,直接跳入南衣城中。
所以他們在哪裡?
......
故事回到一刻鐘前。
當瑤姬還在與那個心口插著劍的男人站在山崖上的時候。
這片大澤青山之中便開始了進行漫長的越行傳輸。
第一個落點是在雲夢澤的彼岸,最後一個落點是在南衣城外大澤山中。
而中間的所有落點,都是高懸於青山之上的天穹之中。
有個叫子淵的書生便握著書卷,靜靜地倚在高山孤峰的山石邊,歪頭靜靜地看著下方的雲霧之中,不停閃爍的越行之陣。
那是一整條完整的,自大澤一端到另一端的穿越路線。
那些來自黃粱的身影們在上一處落點落下,還未來得及墜下雲端,便被下一處越行之陣倏忽之間送走。
極為迅速。
原本這應當是不可能的事情。
越行大陣落點自然要存在實處。
但是這裡是巫山。
古楚巫鬼神教的所在。
再加上已經復甦的神女,其間冥河之力自然無比濃郁,以至於可以憑空承載那些大陣。
原本按照巫鬼道所想的那樣。
劍宗自然會來青山大澤中尋找落點,但是當公子無悲等人也出現在大澤中的時候,他們自然不會敢用劍光行路。
不用劍光,便永遠去不到天穹之上,自然也不會發現這些越行之陣的落點所在。
按理而言便是這樣。
然而這樣大規模的傳送,那種彌散的冥河之力,哪怕自天穹散落到人間之後,依舊有著不小的動靜。
也正是這樣的動靜,令一眾在青山河流之中尋找的師兄們起了疑心。
於是某個師兄在猶豫了很久之後,賭了一把,化作了劍光向著天穹而去。
在此期間,這一舉動自然受到了無數藏身在青山之中的大巫的攻擊。
但師兄之所以是師兄。
因為他們是人間劍宗的弟子。
倘若不是顧忌青山之中的那些靈巫存在,他們也不會這般躲躲藏藏的模樣。
所以師兄身化劍光,順手殺了幾個大巫,瀟灑離去。
而後諸多師兄也猜到了他的想法。
卻也是一齊向著天穹而去。
這才有了先前南衣城眾人所見到的那一幕。
而之後的故事,便是書生子淵百無聊賴地看見的東西。
一眾師兄化作劍光,極為迅速地穿過了青山雲霧的遮蔽,出現在了那片越行之陣的所在之地。
極為乾脆的出劍斬斷了那一處落點的巫痕連線。
這也導致了後續的那些黑甲並沒有來得及出現在大澤這邊。
劍宗師兄們速戰速決,提劍砍了就跑。
等到公子無悲與忱奴等人來到的時候,早已如同散落星河一般,重新落向了青山大澤之中。
子淵便抱著書在那裡歪頭看著,什麼也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做,如同坐在岸邊看了一場雨後的跳魚畫面一般。
站在子淵的高度而言,那幅畫面確實很像跳魚。
天光如雨,雲霧變成了水面。
於是魚兒們忽然跳了上來,乾脆地甩個尾又落了下去。
所以子淵在那裡看著看著就笑了起來。
這與後續到來的忱奴與叔禾兩大靈巫臉上的難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子淵越看越覺得有意思,於是把書卷和筆一起放在一旁,站到了藤橋之上,低頭靜靜地看著後續的發展。
或許是覺得這樣未免失了面子。
黃粱的三大靈巫身影在雲霧之中很快便向著不同方向追尋而去。
而很快,那處受損的越行之陣邊原本由山來留下的巫痕落點,便出現了一個南楚大巫。
只是還沒來得及將那些損壞的巫痕修補好。
雲霧之中卻又是出現了一道劍光。
在那個靈巫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便直接穿過眉心而去。
子淵看到這裡,愣了一下,循著那道劍光傳來的方向看去,落在了某個大澤青山腳下緩緩走著的劍修身上,輕聲笑了笑,說道:“有趣。”
......
懷民在山道上平靜地站了一會,直到那一柄長劍自天穹之上落入鞘中,這才靜靜地向前走去。
然而下一刻,他卻是警惕地看向了天穹之上。
就在那柄劍回來的時候,有道目光也跟著一併落到了這處青山之上。
懷民沉默了少許,似乎明白了那道目光來自哪裡。
於是當做什麼都沒有看見,低著頭在山道上安靜地向前走去。
而與此同時,正踏行在青山之巔的公子無悲,卻也是驀然抬頭看向了天穹之上。
準確地說,不是天穹之上。
只是青山之上。
那些萬山拱衛的天光傾瀉之地。
“子淵......”
公子無悲輕聲說道。
......
嶺南劍修們已經在城外青山安定下來,那些黑甲便停在了山外,通往南衣城的那片大河沿岸雖然並無多少劍修,但是在山中的諸多劍修自然也是不會任由他們便這樣透過那條南衣河。
曲莎明三人並沒有回到南衣城中。
他們畢竟是正兒八經的小道青蓮境的劍修,自然不需要像張小魚這樣遠離戰場中心。
三人回頭看了一眼城頭之上的張小魚,後者雖然遠在城頭,然而以道術附著的劍光,卻也不遜色他們幾人,只是雙重施法,自然消耗也要更為嚴重一些,是以已經在城頭坐下來吸納元氣填補神海了。
“也不知道別的師兄們怎麼樣了。”曲莎明略有些擔憂的說道。
南德曲看向大澤青山之中,緩緩說道:“倘若只是公子無悲一人的話,自然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方才我們看過,在那些巫鬼道之人中,北巫道的人只佔極少數,大多數都是南楚巫,既然有這麼多的南楚巫,那麼自然也會有南楚靈巫的到來。”梅曲明抱著兩柄劍,靠著一棵樹說道。
“整個黃粱的靈巫,其實主要集中在懸薜院。”南德曲平靜地說道,“只要卿相院長不出事,南衣城要面對的壓力其實還不算大。”
“聽說他也已經離開了南衣城很久了,這麼久都沒有訊息傳來,我估摸著大概是出了一些事,但是事情還沒有嚴重到會讓整個黃粱的數百家懸薜院失控的地步。”
曲莎明輕聲說道。
梅曲明笑了起來,說道:“如果真是這樣,那確實是個不好不壞的訊息,希望他老人家不要被人在黃粱陰死了,懸薜院的靈巫雖然學藝不精,但是架不住他們人數多。”
三人倒沒有懷疑過卿相會站在黃粱那邊。
雖然他是個正兒八經的黃粱大妖。
但卻修得是槐安大道,向來與巫鬼道不合,不然也不會待在南衣城這麼多年。
三人聊了一陣,又看向大澤邊漸漸匯聚的那些黑甲。
“看來懷民他們應該是找到了某個落點。”梅曲明輕聲說道,“不然他們也不會在這裡猶豫不前。”
三人一齊看向大澤之上的天穹。
便是在那些劍光湧向天穹之後,大澤之中便沒有再出來更多的黑色螞蟻。
而這城外的數里青山,也成為了南衣城的最後一道屏障。
“但是也不能一直這般拖下去。”曲莎明輕聲說道,“必須要動起來,才能減輕他們那邊的壓力。”
南德曲看向曲莎明,說道:“你打算怎麼動?”
“我們切入後方去,讓嶺南劍修同樣以數百千人陣型去衝散他們的陣型。”曲莎明沉思了少許,說道,“儘可能分散他們的陣型,人數越少,我們越佔優勢。”
梅曲明點點頭,說道:“可以。”
於是青山之中諸多劍光流轉,而後疾射向那些黑甲陣營的後方。
當然不止是梅曲明三人能夠身化劍光。
成道境之後自然都可以。
只是劍意強弱頗為明顯。
張小魚遠在城頭之上,睜開眼,看見城外青山之中的人流躁動,還有那些飛出青山的劍光,大約也猜到了師兄們想要做什麼。
於是重新站在了城頭之上,白衣飄飄,道劍之術便再次裹挾劍意而去。
南衣城外在短暫的沉寂之後,便陷入了第二次交鋒之中。
那些劍光在倏忽之間落入大軍後方的巫鬼陣營之中,一道道身影顯露而出,提劍向著那些巫鬼道眾人而去。
梅曲明身周環繞雙劍,一身劍意如屏,卻是直接無視了諸多落向自身的巫術,向著最後方的那些施展鬼術之人而去。
因為鬼術一般威勢更強,只是手訣漫長繁瑣,是以無論在什麼時候,永遠都是站在離得最遠的地方。
梅曲明雙劍穿梭身周,斬開一條血路,身踏劍風,直接穿過了一眾巫師,為了節省元氣,甚至都沒有動用別的手段,只是裹挾劍意而去,而後停在那些依舊在吟唱著鬼術的眾人身前。
冷笑一聲,抬手握住一柄劍,而後身形驟然變得虛幻,三尺之劍帶著浩蕩劍意,直接斬向那些人。
然而正如公子無悲與老師兄那場堪稱經典的對決一般。
修鬼術之人,往往擅長越行之術。
是以當那一劍落下,便有越行巫痕一同浮現,而後出現在重重大軍包圍之中。
梅曲明本來也想講點武德。
只是仔細想想,別人都打到自己家門口了。
還講什麼武德?
沒有多想,直接抬手握住了第二柄劍,而後轉身雙劍一同斬出。
曲莎明便在不遠處,此刻卻是沉默了少許,看著梅曲明兩劍斬入人群之中,緩緩說道:“師兄這是什麼劍?”
梅曲明雙劍在手,挽了個劍花倒執在手中,看向曲莎明平靜的說道:“可能叫做雙劍什麼斬?”
曲莎明愣了一愣,抬起了手中的劍,說道:“或許確實是這個名字,但是師兄你就沒有注意到一件事嗎?”
梅曲明愣了愣,說道:“什麼?”
“你拿的的是誰的劍?”
梅曲明低頭一看,這才發現不對勁,原來其中有一把是曲莎明的劍。
“.......不好意思,拿錯了。”梅曲明尬笑兩聲,把手裡的劍丟還給曲莎明,只是卻又愣了一愣。
因為曲莎明手裡拿的也不是自己的劍。
“你那又是什麼劍?”
“我也不知道,我也是隨便拿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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