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 臣自請辭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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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合中的巧合，此次班師回朝竟然應了祝新年一開始的猜想，真的在入冬之前回到了咸陽城。

只是這一次回來，咸陽城中的氣氛發生了明顯的變化，城門口沒有了人山人海迎接的隊伍，鎮守城門的將士看見祝新年的時候幾度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選擇了保持沉默。

咸陽城中氣氛壓抑，連平時最喜歡跟祝新年搭話的西營巡城的將士們也不敢說話了，他們中大部分都是祝新年的同班同學，或是師弟師妹，本是與祝新年關係最好的，但也只敢在巡城相遇的時候向他投來擔憂的眼神，多餘的話是半句都不敢說。

祝新年看到他們這模樣，也就知道自己擅自從遼東撤兵的事肯定是激怒秦王了，在他跟著王翦將軍的隊伍班師回朝之前，秦王肯定已經在朝中發過火了，才會讓全咸陽城的人從上到下都不敢接觸他，怕會引火燒身。

“看來王上這次是真發了脾氣啊，待會進宮估計有得罵要捱了。”

王翦冷哼了一聲：“現在知道了？晚了，你小子還讓那頭龍把大梁城給劈了，那可是重要的軍事城鎮，毀了之後咱們秦國還得費力氣重建，別說王上生氣，治粟內史都能把你撕碎了。”

祝新年知道這一次肯定會有很多看不慣他的人對他群起攻之，這是人性使然，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即使滿朝文武都來借題發揮攻擊他，他也不覺得意外。

行至王宮門口的時候不出意料沒有宮人來接，門口的將士還是祝新年熟悉的面孔，但所有人都低著頭，生怕與祝新年眼神對視，只有那個曾經認不出祝新年官職的小領隊還對他笑了一下，行禮道。

“二位大人班師回朝一路辛苦了。”

這句本該平常的話在如今這個時候顯得尤為可貴，祝新年朝他微微頷首致謝，隨後跟著王翦將軍入宮上了大殿。

他們此番進城的時間不算早，可早朝還未散，有些年紀大的臣子站得臉都發青了，可見今日這場早朝已經持續了很久很久，目的應該就是等祝新年上殿。

兩人才剛邁步踏入殿內，就被大殿上極度壓抑的氣氛逼得不由慢了腳步，文武百官各懷心思的目光也當即朝他們看了過來。

王翦倒是沒有什麼好怕的，本來他的任務就是伐代攻魏，最終的目的就是消滅代王趙嘉，奪取魏國領土，雖然趙嘉沒死，但代軍遭受了重創，魏國王印也拿到了，攻魏之戰勉強達到了目的，秦王就算再生氣也不能懲罰他一個沒有過錯的將領吧？

“臣王翦攻魏歸朝，拜見王上！”

祝新年看王翦行禮，於是也跟著行了個禮，有王翦在前擋著秦王的怒火，這火焰燒到自己身上的時候也不至於太猛烈。

“臣祝新年攻燕歸來，拜見王上！”

秦王冷哼了一聲，祝新年雖然低著頭，但也明顯感覺到兩側的大臣們身體微微抖了抖。

竟然都被嚇成了這樣，看來秦王這段時間沒少在朝中發火啊。

祝新年默默想著，旋即聽見秦王寒聲道。

“攻燕歸來？王弟莫不是說錯了吧？你這不明明是從魏國回來的嗎？怎麼能說是攻燕呢？”

祝新年沒想到秦王是一點都不客氣，完全無視王翦，矛頭直指自己。

他不動聲色地嘆了一口氣，然後非常迅速地撩開衣襬跪了下去，認罪道。

“臣自知有罪，不敢求王上饒恕，但請王上聽臣一言。”

“你是要說留燕王一命要比殺了燕王更有價值是嗎？”

秦王猛一拍桌面，怒喝道：“這些天滿朝大臣已經跟寡人說過無數次了！豈還需要你在這裡多言？！”

祝新年還想跟秦王痛陳一下殺掉燕王的後果，沒想到卻被秦王搶了話頭，想來這些天朝中眾臣已經把祝新年擅自退兵的事翻來倒去說過無數次了，大概這朝中還是有為祝新年說話的人，所以秦王才知道留燕王一命比殺了他更有利。

秦王目前正在氣頭上，祝新年知道現在無論說什麼都會被秦王看做是在為自己開脫，於是他不再解釋，而是從懷中掏出了魏國王印，雙手高舉捧過頭頂道。

“臣未能完成對王上的承諾，愧對王上重託，不敢辯解，此魏國王印獻王上，請王上降罪！”

拋去個人恩怨不談，其實魏國王印的價值跟燕國王印的價值是一樣的，這次秦王只說要燕王父子的頭顱，雖然祝新年沒能帶回他想要的東西，但這魏國王印對秦國的意義可遠比燕王父子的頭顱要重要得多。

秦王的眼神落在了祝新年掌心上，王印的出現似乎降低了他的怒火，大監趕緊上前來將祝新年手中的魏國王印取走了，恭恭敬敬放到了秦王面前。

眼看秦王好像沒有那麼生氣了，大殿中立馬就有人按捺不住了，只見文官中有人邁步上前，厲聲道。

“王上！祝新年藐視王命，擅自在遼東撤兵，其實為大秦考慮是假，實則是為了趕去魏國救他師兄洪儒，但這洪儒又是我秦軍攻魏的頭號大敵，他與此人關係密切，很難讓人不覺得他臨陣退兵是與魏國人暗中勾結！”

“勾結？”

祝新年回頭看向那人，反問道：“所以我與魏國人勾結之後得到了什麼呢？我師兄已經死了，魏王也死了，如今魏國王印就擺在王上面前，請問您認為我從中得到了什麼利益呢？！”

“古言道‘殺身以成仁’，魏王昏庸無道，肆意戕害魏國忠良，你師兄洪儒自知無法活命，便讓你來得這個好處，你殺了魏王替他全家報了仇，還成了攻魏的功臣，他這不是用自己的性命替你鋪平了在秦國為官的道路嗎？！”

祝新年的瞳孔驟然緊縮，怒斥道：“你可以隨意編排我，但你不能質疑我師兄對魏國的忠心！他全家上下對魏國忠心耿耿，即使被魏王賜毒酒身死也從未說過魏王半個不字，你要是再敢汙衊他的為臣之心的話，當心你自己的性命！”

在場所有人都清楚地明白，如果祝新年要在大殿上殺人的話幾乎是沒有人能攔得住他的，出言斥責祝新年的文官嚇了一跳，支吾半天說不出話來，只能望向其他文官求救。

這群文官們早就看武將們不爽很久了，好不容易抓住一個機會，他們怎麼肯放手，立刻又有人站出來道。

“王上！祝新年當眾威脅朝廷命官，可見其殺心過重，今日還只是威脅臣子，若來日威脅到王上的性命可如何是好！還請王上快刀斬亂麻，莫要將此等滿手鮮血之人留在朝中！”

聽文官如此汙衊祝新年，暴脾氣的武將們忍不了了，護軍都尉向來性子莽撞，也管不得秦王是什麼態度了，直接站出來回懟道。

“滿手鮮血？你們可真會說話啊，我們手上的鮮血是哪來的？那都是在戰場上一刀一槍殺出來的！你們手上是乾淨，可你們拿筆握書的手能替王上征戰四海，能為大秦守土開疆嗎？！”

那文官倒也是個厲害人物，當即道：“護軍都尉如此幫著祝新年說話，難道是有意想要包庇他？原來你們武將的心不是向著王上，而是全部向著祝新年啊，難怪他在戰場上來去自如，說撤兵就撤兵，竟然都沒有一個人敢違抗他的命令！”

“你是失心瘋了嗎？！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是吧？祝新年為大秦打過這麼多場勝仗，他要是有不臣之心還用等到現在嗎？！”

那文官根本不順著護軍都尉的話來說，只是堅持道。

“都尉大人還在替祝新年辯解，這不是拉幫結派是什麼？他祝新年都當眾威脅朝廷命官了，還有什麼事是他做不出來的？！日後要是王上的性命遭遇威脅，護軍都尉您能負這個責嗎？！”

護軍都尉“嘶”了一聲，他見過不講道理的人，卻沒見過如此睜眼說瞎話的人，氣得胸膛起伏、鼻孔噴氣，恨不能挽起袖子狠揍對方几拳頭。

祝新年沉默地聽著他們爭吵，知道要是再吵下去很快護軍都尉就會被文官說成是自己的同黨，整個武將集團也會被拖下水，他們武將辛辛苦苦在外征戰，不該受這等委屈，這也不是祝新年想看到的局面，於是他望向護軍都尉，道。

“多謝都尉大人為我仗義直言，但大家都在朝為官，實在沒有必要撕破臉皮，我祝新年一個人的去留並不重要，朝堂和諧、文武相輔才能更好幫助王上一統天下。”

他當著滿朝文武和秦王的面，從懷中掏出了虎符放在地上，又脫下了身上的官袍官帽整齊放在一邊，對秦王叩首行禮道。

“臣作戰不力，愧對王上信任，今自請辭去所有官職，歸隱田園，請王上看在臣過往功績的份上恩准臣遠離塵囂、專心修道，不再參與任何戰爭。”

此話一出全場皆驚，祝新年一向受秦王器重，升官速度堪稱青雲直上，此時辭官就等於自毀前程，而且秦國之所以能如此順利收服這麼多國家，祝新年功不可沒，要是他離開了戰場，剩下幾個國家能不能順利打下來可就是個大問題了。

武將們趕緊紛紛出言勸祝新年不要激動，但文官顯然不嫌事大，還有人說祝新年如此行為是在威脅王上，提醒王上切不可因為仁慈而著了祝新年的道。

秦王眉心緊蹙，雙眼緊緊盯著祝新年，問道：“你當真是這麼想的？”

祝新年點頭道：“王上，臣與洪儒是師兄弟，這層關係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抹滅的，同時臣也是秦人，不想自己對秦國的忠心被無端質疑，更不想因為與師兄的關係而使師兄死後還要揹負罵名。”

“如今師兄已經身死，臣又無力與諸位大臣口舌相爭，若是擾亂了王上的朝堂便又該罪加一等，臣參軍數年，幾乎從未休息過，如今身心皆疲，實在無法繼續為王上征戰，還請王上體恤，准許臣做一個不問世事的修道者吧。”

秦王面色冷峻，牙關緊咬一字一頓道。

“你可想清楚了，今日出了這王宮大門，從此秦國族譜宗祠中就再也沒有你這個人了，寡人的朝堂上也永遠不可能再有你的位置。”

祝新年並未多言，只見他叩首再拜，隨後起身，神色平靜地走出了秦宮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