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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黑玉樓,荼靡向花茹芊說明情況。
“我知道了。”花茹芊聽完後淡淡說道。
“你對他評價如何?”
“感情用事,作為殺手不算合格,不過動手時鋒芒畢露,還算乾淨利索。只是按他的行事風格,恐怕會有違黑玉樓以往的規矩。”荼靡如實回道。
“他的確不算殺手,甚至連黑玉樓的人都不算。”
“主人,恕荼靡多言,這畢竟是在執行黑玉樓接下的任務。”
“荼靡,你覺得自你加入黑玉樓以來,感受如何?”
“自從被主人救下帶回黑玉樓,看著黑玉樓不斷發展壯大,到如今被稱為天下第一殺手組織。外人看來,我們不過是群冷血殺手,可在寨子中,荼靡覺得這就是家。”
花茹芊走到窗邊,看著遠處緩緩說道:“這裡曾經不過是個賊窩,所幹之事也不太挑剔,因為當中大多是些走投無路的人,所以只要給錢幾乎什麼事都會幹,其中不乏一些雞鳴狗盜的買賣。”
“雖然當時的我對此有些不齒,但也能理解其中緣由。也正是這樣的契機,才讓我建立了黑玉樓,並將其變成一個令人聞風喪膽的組織。這個過程不算容易,甚至懷疑過自己所做是否正確,之所以依然堅持下來,只為了有朝一日可以將我視為仇家的人盡數剷除。”
“我的那些仇家,也是他的仇人。”
荼靡這才有些明白,為何一直以來花茹芊對陳墨白如此包容。
“當然,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定下的一些門規需要遵守,但他既然不能完全算黑玉樓的人,有些事不守也罷。只要不觸犯大的原則,當然我相信他也不會。”
話已至此,荼靡也懂了花茹芊的意思,於是問道:“您如此盡心盡力培養他,為何不讓他加入黑玉樓?哪怕主人因此更改門規,也不會有人說什麼。”
花茹芊看向荼靡認真地回答道:“他可以頂著黑玉樓的牌子做事,但我還不想讓他加入黑玉樓,因為我後半生唯一的願望,或許只是他要做的一件事。而且入黑玉樓必須服下噬心蠱,這是為了以防萬一,也是到今日也無人敢叛離黑玉樓的緣由。”
“黑玉樓雖是我當初為了復仇而建立,但並不意味著黑玉樓於我而言只是復仇的工具,這件事我還沒想好,以後再說吧。”
“荼靡明白了。”
“待得償所願,束縛著黑玉樓眾人的噬心蠱也就沒有必要了,到了那時,黑玉樓是留是散也全憑你們自願。”
“荼靡的命是您救的,這條命也是您的,將來黑玉樓何去何從我不知,但主人想做什麼荼靡便做什麼。”
花茹芊笑著說道:“好了,你也去休息吧。”
建立黑玉樓的初衷只有一個,就是花茹芊要以黑玉樓的力量將曾經“逼死”陳玄宗的人盡數殺掉,為他報仇。這其中也包括她自己,只不過要等到那些人都死了之後。
不過現在遇到了陳墨白,又得知陳玄宗還活著,花茹芊便將復仇的希望寄託在陳墨白身上,這畢竟是關於他父母的仇,她只需竭盡所能的幫陳墨白完成。而她自己則希望有朝一日,能再見陳玄宗一面,此生也就再無他求。
陳墨白此時在自己的房中端詳這那柄刻著殘陽兩字的黑刀,刀身約三指寬,筆直如劍,他感覺稍稍催動真氣刀便會產生共鳴,彷彿在回應自己。
如此兵器竟藏在自己的鐵棒中,一直以來都毫無察覺。為何十幾年都沒動靜,今日這兵器卻突然躁動,破開鐵皮露出真容。
一時半會陳墨白也想不通,只能等回到谷中再問個明白。
正看的出神,房門被扣響。
“前輩。”陳墨白開啟門。
花茹芊進到屋中,看見桌子上的殘陽。
“這就是荼靡說的那把奇刀?”
“前輩可知道這刀的來歷?”
花茹芊輕撫著刀,細細觀察。
“只能看出絕非凡鐵鑄造,在我所見的神兵利器中怕也不遑多讓,至於來歷我也從未聽說過。這刀從何而來?”
“一直藏在我的鐵棒裡,只是從未察覺。”
“你父母無人用刀,你怎會有此刀?”
“有位長輩在我年少時給我的,只當是為了讓我以棍為刀劍習武所用,並不知道其中藏有如此玄機。”
“你的父母便是被那高人所救吧?”
“是。”
“江湖中有不少隱世高人,也算天無絕人之路,只是無緣無故為何將這神兵藏於鐵皮之中贈與你,難道和你父母相識?”
“再遇到我父母之前該是不認識。”
“既然有這緣分也不錯。殘陽……本想著人去打聽此刀來由,既然是高人所贈,我看也查不出什麼。”
花茹芊放下刀,又說道:“鐵木門的事我聽荼靡說過了,之後的任務我也會讓你和黑玉樓中的其他人一同執行。”
“是因為我這次的行為……”
“別多想,只是確保有些你不願做的事有其他人做罷了。對了,黑玉樓之人都以諢號示人,我對大多數人無愛卻有恨,便以羅剎自稱,還沒仔細問你,為何要叫無邪。”
“黑玉樓中人做事多不問為什麼,我不想盲目作為,除了將仇人挨個揪出,我也希望心中始終不生邪念,有朝一日能除盡世間邪祟。雖然一人之力終有限,權當是個願景吧。前輩,關於之後的行動,我有些想法。”
“說說看。”
聽了陳墨白的想法,花茹芊笑了笑便起身離開了。陳墨白似乎還有些話想問,但最終沒有張口,他知道花茹芊默許了自己,而他現在要做的是藉助黑玉樓的幫助提升境界,積累經驗,同時尋找當時追殺過自己雙親,至今還未暴露的那些人。
轉眼又是半年過去,陳墨白已參與過大小數十次行動,與黑玉樓中大多數人已算熟悉。不過這其中多數並非委託下來的任務,而是陳墨白自請的行動。因為多是在夜晚行動,久而久之江湖中便有了夜無邪的名號。
荼靡見陳墨白進步神速,讚賞之餘也不免驚訝,現在的他已經獨當一面。而且自從陳墨白解封體內的日相真氣,功力遠非之前能比,加之根骨佳悟性高,現在的他怕是連自己都不是對手。
黑玉樓中,花茹芊這宗師之下有三名化形高手,除了鐵骨和荼靡,還有一人從未露面,這人幾乎不不參與黑玉樓的任何任務,而是時刻護在黑玉樓之主的身邊,名為遁影。
花茹芊如今對陳墨白已經非常放心,便將輕語和陳墨白安排在一起。只為了日後一旦黑玉樓不在,輕語便能夠跟隨陳墨白離開這裡,所以現在多讓兩人拉近一些關係總是好的。
這大半年下來,陳墨白不僅是武功突飛猛進,行事也變得更加沉穩冷靜,眼神之中也多了幾分冷峻。想當初他剛踏足江湖,一副白丁的樣子,現在想想恍如昨日。穆乘風雖然一直懷疑他身上有什麼秘密,但對於陳墨白的性子卻從未質疑過,若是現在見到他,隔著面具怕也很難認的出來。
兩人很快迎來了第一次的聯手。向黑玉樓買兇的是個神秘人,刺殺目標被稱為國之大患,若是此人不除,將來必是擾亂朝綱,禍及百姓。雖然陳墨白對昊國皇室沒有好感,但無辜大眾他多少會顧及。之前的競國一行,他深知競國狼子野心,如今競國和昊國已開戰許久,倘若內憂外患同時存在,真正受苦的終歸還是天下百姓。
要殺之人在昊國東北部的文央城,靠近海岸。這裡算得上是昊國文人墨客的朝聖之地,梧桐書院便在此城中。
連續數日,陳墨白和輕語一直守在在目標的府宅周圍觀察情況。
說來奇怪,文央城中一片祥和,並無不和諧的景象,簡直可以說是太平盛世的縮影。不僅如此,那目標府宅之中的人個個待人友善,謙遜有禮,家丁都如此,很難想象宅子的主人被說成國患。
常說儒以文亂法,想來不像那些武人,動輒就是打打殺殺。
幾日觀察下來不曾見到府宅之中有多少守衛,陳墨白便準備當夜動手。
夜幕落下,兩道人影飛上府宅牆頭,如鬼魅般摸到寢院,正見有人坐在院內亭中看書。燭光映出那人,白髮銀鬚,面容慈祥,早已過花甲之年,一身素雅著衣樸實無華。
陳墨白猶豫片刻,給了輕語指示,對方心領神會。
又過了大約半柱香的時間,陳墨白並未察覺到有人埋伏,老者也並非高手,於是從牆上躍下,徑直走上前。
老者見到有不速之客,未顯絲毫慌錯,而是轉身過來看向陳墨白。
“閣下是何人?”老者淡定地問道。
“取你命的人。”
“哦?這麼快就忍不住對老夫下手了?”老者笑著道。
陳墨白未答話,也沒急於動手,而是走到老者面前坐下,看著他。
“老夫聽說最近江湖上出了一個殺手,被稱作夜無邪,想必就是閣下吧。”
“正是。”
“呵呵呵,還聽說無邪所殺之人無一不是惡貫滿盈,人人得而誅之的敗類。所以雖然是殺手,殺了不少人,可名聲倒也不算壞。”
“既然清楚,還能如此淡定。”
“如果傳言不假,你既然沒有第一時間出手,難道不是心存疑惑,不想殺錯人嗎?”
“心思倒是縝密,殺你之前我想知道你做了什麼,被人稱作國之大患。”
哈哈哈哈哈哈,老者大笑道:“老夫已經被稱為國患了嗎?”
這時輕語出現在院子的另一邊,淡淡道:“你不用拖延時間,那些家丁不會來了。”
“你殺了他們?”老者這才顯出些許怒意。
輕語看向陳墨白說道:“按你說的他們並非歹人,不至死,只是打暈了。”
老者鬆了口氣,繼續說道:“老夫有幾個問題想請教閣下。”
“問吧。”
“據我所知,黑玉樓殺人不分善惡對錯,可最近行事大為反常,是何故?”
“別人怎樣不知道,我只殺該殺之人。”
“如何算該殺?是亂綱亂政,還是姦淫擄掠,又或是妄殺無辜。是誰來定義何人該殺何人不該?若黑玉樓可以決定他人生死,法紀有何用?況且黑玉樓並非沒殺過無辜之人。”
“我說了,我只管做我的,別人怎麼做與我無關。”
老者看著陳墨白半天不語。
“看來你對黑玉樓做過一些研究,只是你恐怕搞錯了一件事,我所說的該殺不是用法度來判斷,而是憑我判斷。道理誰都會講,法紀固然有用,但如果法紀沒有疏漏,就不會有郝三通那樣的蛀蟲,也不會有莊家這樣的敗類。”
“我不過是凡夫俗子,沒本事修正法紀,改變世間亂相,能做的不過是憑我本心,除掉一些逍遙法外的該死之人。”
“黑玉樓本就是殺手組織,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再正常不過。只不過我有自己的準則,殺誰不殺誰便由我決定。”
“所以,大道理就不必了,你跟我講公理,但我卻是持己心行世間。”
“好一個持己心行世間。你的言論於公老夫無法苟同,但於私,聽聞過你的行事,老夫倒是希望朝堂之外,江湖之中能多有幾個你這般的人。”
此刻陳墨白總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遲遲下不了手,於是便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做了什麼?”
“怎麼?委託黑玉樓殺我的人連我是誰都不敢明言?”
“隻字未提。”
“老夫劉文景,如今不過是個普通老人而已。”
“如今?之前是?”
“我好像聽過這個名字。”這時輕語突然說道。“劉文景……我記得是昊國的左相,還是如今皇帝年少時的老師。”
啊?
這一刻陳墨白十分震驚,左相豈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具體有什麼權利雖不清楚,但帝師這個身份就相當不簡單了。
“所以有人要我們殺的人是帝師?”
劉文景只是笑著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你既然又是左相又是帝師,為何會在文央城,皇帝難道沒派人保護你?”
“既然想殺我,又怎會派人保護。”
“皇帝想殺你?”
劉文景的話令還未平復的陳墨白心裡又掀起驚濤駭浪,雖然他不問政事,但在他的認知中擱在任何地方,學生要殺老師都不太正常吧,況且劉文景之前還是左相。
“為什麼要殺你?”
“你可聽說過楊雲飛,以及前往競國交換蘇文放一事?”
“嗯。”
“朝中之人為什麼想殺蘇文放和楊雲飛?”面對陳墨白的問題,劉文景反問道。
關於這件事陳墨白聽花茹芊提起過,所以大概有所瞭解,楊雲飛、蘇文放無一不是昊國的棟樑之才,昊國皇室經歷諸侯割據的時代不過幾十載,對於楊、蘇這樣的人物可不是簡單的嫉才妒能,而是怕他們擋自己的路。
“老夫輔佐皇家三代,皇家的手段老夫瞭解不少,即便不是皇帝下令,朝中也有不少人為了權勢結黨營私,剷除異己。可如今競國虎狼之勢襲來,若朝廷上下還不能君臣一心,一致對外,則昊國危矣。”
“楊雲飛出身將門,智勇雙全,銀甲軍更是以一敵百,令競國膽寒。蘇文放才學過人,智計無雙,有安邦治國之大能。如此二人未行絲毫不軌之舉,卻遭到諸多忌憚,甚至不惜借競國之手除掉,實在可悲。”
“你既然是左相,沒勸阻過?”
“陛下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學生了,老夫的話不見得還能如數聽進去,說的多了不僅令陛下不滿,更會讓有些人動殺心。辭官告老退居在此,也不過是想盡我最後所能保護一些東西,沒想到這些人如此心急的想要至老夫於死地。”
“知道有人想殺你還不躲起來。”
劉文景苦笑兩聲道:“躲的了一時躲不了一世,況且老夫一把年紀,死不足惜,只盼著還能為昊國留下些希望。”
“咱們還殺不殺這老頭?”輕語問道。
忽然間一道氣息襲來,陳墨白暗自驚道,竟然有這等高手藏在府中自己一直未察覺。
“不殺了。”隨後頓了頓又說道:“再說有高人護在身邊,憑咱們也殺不了,回去告訴僱主就說情報有誤,有高手護其左右,失手了。”
輕語自然也察覺到了剛剛那股氣息,只是頗為無奈的說道:“第一次和你出來竟然就失敗了。”
陳墨白笑笑道:“彆氣餒,失敗是成功的前提,下次我會搞清楚物件再行動。”
隨後又問向劉文景:“你即是朝中大官,當年白澤和文若兮的事,可曾知道些什麼?”
劉文景饒有趣味地看向陳墨白,沉默了片刻回道:“日月相合,天下必亂。僅僅是一句尚不明確的讖言,老夫也曾勸說過先皇不可盡信。至於後來在江湖中掀起的風波,老夫有所耳聞,不知閣下想知道什麼。”
“隨口問問。”
“你對這二人有興趣?”
“好奇而已,白澤與文若兮二人在江湖上眾人皆贊,只是因為兩人相戀便一夜從善變成了惡,即便如此也不至於遭到那般圍殺。所以我只是想知道誰有這麼大能耐,能驅使一眾武林高手,難不成是那個神棍。”
“神棍?你說的是太叔望?哈哈哈哈哈,還是頭回聽人這樣稱呼他,罵得好,罵得好啊!那個老神棍,話總說一半,還不如不說。”
與劉文景聊了一番後,陳墨白的確放棄了殺他的想法,並勸道:“我不懂朝堂上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但既然有人暗地裡買兇殺你,我失敗了,還會有別人來,你還是找個地方躲躲為好。”
“言之有理,竟然躲不開,既然不想老夫安享晚年,那就再陪這些人過過招。”
“最危險的地方或許最安全。”輕語自言自語道。
“輕語姑娘說的不錯。”
劉文景此言一出,陳墨白忽生冷汗,自己可從未提到過輕語的名字,老者既然知道,就說明他們二人的行跡早就被藏在暗處的那位高手知曉。
“你怎麼知道我叫什麼?”
劉文景笑道:“何止知道你叫什麼,我還猜得出是誰下的委託。聽聞黑玉樓來的是無邪,老夫便想見見,一個殺手,卻被說成了除暴安良,若不是黑玉樓的背景,恐怕說閣下是俠士也不為過了。因此老夫就想見見究竟是個怎樣的年輕人,能夠結識一番再離開此處也不錯。”
陳墨白心道這老人果然不簡單,這些事早已經在他的掌握之中。
遂說道:“恐怕令先生失望了,大義公理與我無關……”
“只要初心不改,老夫相信你終歸不會成為惡人。”
“現在來看,此番我倆倒是有些自不量力了,若老先生不強留,我們便就此離去,望老先生多加保重。”陳墨白說話時眼神掃向劉文景身後的房子。
“呵呵呵呵,見也見過,老夫的目的達到了,二位請便。”
陳墨白見暗處的人也沒有為難自己的打算,微微施禮便同輕語離開了劉文景的府邸。
待兩人離開後,一直藏在房中的人終於現身。
“就這樣讓他們走了?”
“走吧,即便你不在,他也沒打算殺我。”
“那個無邪的氣息有些古怪,即便在黑玉樓中,他的行事準則也未免有些肆意妄為,放他離開,不知道日後會惹出什麼亂子。”
“不是大善便是大惡,或許會千古留名。”
“你又不是太公望,怎麼知道?”
劉文景頗有深意地笑道:“只是胡亂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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