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4章 不染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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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佑又去城中視察了，折衝府都尉蔣衝不敢大意，帶著五十名軍伍背弓持刀緊緊跟在身後。

和姬鷹等人比起來，韓佑肯定不是專業的。

和一群不專業的比起來，他肯定是專家。

什麼叫做專家，專家就是不需要自己懂，他只需要知道別人不懂就行。

來到停工的城西區域，韓佑深一腳淺一腳的上了最高的土堆。

這裡也是尤明堂最看重的建築之一，命名為登星塔。

名字起的很文雅，實際上就是色批大闖關。

花十貫錢當門票，然後進去對對子，對對子的都是姑娘，第一層穿的嚴嚴實實，一層脫一件，塔頂則是花魁，毛都沒穿一件，就剩下一堆毛。

想法十分炸裂，當時尤明堂和韓佑說出這個設計時，後者甘拜下風。

數字很吉利，一共九層，和九層妖塔似的，只不過妖精的衣服越穿越少。

再是瘋狂的想法也要由專業的人來執行，姬鷹的小弟們就很專業。

俗話說的好，塔有多高，土有多高，古人建塔的方式就是堆土。

建一層塔，就往塔的周圍堆一圈土，隨著塔的高度不斷增加，土也堆得越高，等塔建成以後，再把土運走，塔就成了。

如今只建到了第四層，韓佑站在土堆上，心裡更來氣了，如果沒有呂成珉這群王八蛋跑來搗亂，沒準這色批…不是，沒準這登星塔已經建成了，他正好可以過來體驗體驗。

一群人仰著頭，深怕韓佑栽下來。

站在江追旁邊的司空昭開口問道：“少將軍平日裡便是這般模樣嗎？”

“嗯。”江追樂呵呵的說道：“瘋瘋癲癲的。”

“不，我是想問，一城之同知，說殺就殺了，滿城官員，說抓便抓了？”

“抓倒是抓的多，不過殺的少。”

江追回憶了一下，看向陸百川問道：“這還是少將軍第一次親手宰人吧。”

“首次。”

提起這事，陸百川的面色有些陰沉：“老子最他孃的怕的就是這事。”

“什麼事。”

“少尹的雙手染了血。”

司空昭啞然失笑：“少將軍是將軍，為何不可雙手染血，天子親軍，本就是當朝天子手中利刃，豈能不染血。”

陸百川皺眉道：“出京前，陛下對本將囑託，人可殺，不可少尹殺，陛下不想少尹殺人，若是遇到該殺之人，莫要讓少尹出手。”

司空昭困惑到了極致：“天子不想天子親軍統領殺人？”

“是。”

陸百川沒有過多解釋，江追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旁邊的裴麒也明白，都懂，不用解釋也懂，唯獨司空昭，就是解釋了也不懂。

正如司空昭理解的那般，天子親軍就是為皇帝殺人的。

殺人者，有幾個善終，若不然屍骨成堆，一將功成，殺到極致，殺到了人人都怕，殺到了沒人敢罵。

能殺到這樣還能活下來的，也只可能是天子了。

很多人提起韓佑，就想到他的官職，儀刀衛。

很多人提起儀刀衛，就會脫口說出前朝餘孽這四個字。

朝堂、士林、民間，幾乎所有人都有一個統一的認知，韓佑不會善終，因為他是儀刀衛掌刀人，因為他是天子親軍，因為他是天子手中的一把利刃，當這把刀捲刃了，鈍了，再無用武之地的時候，天子會留他嗎，畢竟他殺了那麼多人，拉了那麼多仇恨？

就算這一代的天子會留他，下一代呢？

就算下一代的天子讓他善終，韓佑的子嗣呢，這位殺人如麻的天子親軍的後人呢？

那麼多少年俊傑，那麼多出身名門的人，張口就是我祖上前朝什麼什麼大臣，我祖上什麼什麼將軍，就沒聽說過誰一張口就說我祖上是皇帝狗腿子。

和丟不丟人沒關係，而是能說出這樣的話的人，基本上活不下來。

禍延子孫就是這個意思，老八一開始讓韓佑當天子親軍，只是解燃眉之急，就是為了弄錢。

誰知韓佑乾的太出色了，出色到了出乎老八的意料，之後就根本停不下來了。

老八迫切的希望韓佑洗白，儘快洗白。

這才是老八不希望韓佑親手殺人的緣故，這也是他為什麼知道江追成為統領之後非但不生氣反而很欣慰，以為韓佑成熟了的緣故。

韓佑不親手殺人，即便事情傳出去了，隨便找個人頂缸就好了，哪怕說陸百川也行，反正這傢伙孤家寡人也沒婆娘。

司空昭沒見過老八，甚至對韓佑都不是很瞭解，更別提清楚老八與韓佑之間的情感了。

“再貼公告，讓百姓先蓋這座塔！”

韓佑從土堆上滑了下來，氣呼呼的。

最先建蓋的應該就是這個區域，都是特色景點，一個比一個色，生生讓一群世家搞黃了，要不然沒準雍城的名聲已經打出去了，而不是弄什麼小吃街、洗浴一條街、按摩一條街這些小來小去的事物。

尤明堂離開雍城後，百姓並不知道上面已經換了一批人，每日上工也沒停，不過建蓋的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地方，而非重要區域。

不過有一說一，工律到底還是執行了，畢竟現在剛頒佈這個政令，雍城距離京城又近，附近的世家們還沒有那個膽子挑戰一下老八的底線。

韓佑繼續帶著一群人巡視，走到哪說到哪，一張張公告被張貼了下去，王海則是查缺補漏，自家少爺抓大魚，他抓小魚，讓雜兵去抓那些衙役。

不止是官員換了一批，衙役也是如此，都是那些官員的親隨、家丁、護院。

司空昭一直跟在後面，就那麼默默的望著韓佑，望著他時而跳腳大罵，時而大呼小叫，時而…繼續跳腳大罵。

韓佑的罵聲幾乎傳遍了整座城的角角落落犄角旮旯，夜色降臨，罵聲依舊，凌晨至，罵聲依舊，眼看著天都快亮了，司空昭突然有些心疼，聽著那愈發沙啞的叫罵聲，鼓足勇氣抓住韓佑的手腕，執拗的拉著，向前走著，要帶他回府衙。

韓佑一邊被拉著，一邊繼續罵著。

司空昭就那麼拉著，走著，執拗著，心疼著。

這一刻，王海等人終於接受了司空昭，因為他們同樣心疼。

韓佑沒理由不罵。

就說百姓的伙食吧，早上粥水，中午肉骨湯，晚上肉骨湯泡饢餅。

可以這麼說，就那肉骨湯，就那所謂的肉骨，唐僧舔一口都不算破戒。

尤其是工程，正兒八經的工程，一個沒搞明白，要麼就是剛開個頭，要麼就是馬上建完了，擱置了。

雜兵們又抓來了幾個人，說是匠人，世家派來的匠人，也就是接替姬鷹小弟和姬鷹小弟的小弟們的匠人。

本來韓佑還以為是什麼高階人才，隨意問了幾句之後，氣的鼻子都歪了。

韓大少爺還想著要不要先用著這群人，趕一趕工期，結果一和這群匠人們聊工程，聊他之前畫過圖的工程，就給他一種雞同鴨講的感覺。

打個比方，就說五常，你和他嘮聯合國，嘮地球上綜合實力最強的五個國家，是指聯合國安全理事會五個常任理事國，分別誰誰誰，怎麼選舉的，任期多少年，成立之後旨在維護世界和平、解決地區衝突等等等等。

說完後，對方重重點了點頭，一副深以為然的模樣，然後朗聲道，說的不錯，這五常可了不得啊，這五常是用嘴品嚐出來的，產自東北大米稻花香，一般人根本吃不到，得去哈爾濱買。

韓佑就是這種感覺，這就是一群專家啊，最特麼可氣的是，說錯了也就說錯了吧，五常大米也沒說明白啊，五常大米五常大米，不是哈爾濱大米，這不是專家是什麼？

就是這群人，世家弄來的匠人，耗費的大量的錢糧，耗費了大量的人力，耗費了大量的時間。

這才是韓佑罵人的真正原因。

誰又能知道，這座城，不止是尤明堂的夢，也是韓佑為數不多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