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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明星稀。

譚剛盜走大水缸後,連夜扛回了家。

他橫行江湖多年,作惡多端,至今沒遭劫,憑得便是“謹慎”二字。

缸裡的美酒,他沒有直接喝,而是先舀出來一瓢,給籠子裡的野兔灌下去,試了試沒毒,這才小心翼翼,捧著水瓢抿了一口。

醬香味的靈酒攸然滑過喉嚨,還未完全嚥下,沁人肺腑的濃香便已在腹間浮動,悄然遊進了五臟六腑。

“嘶——”

一股熱流直衝腦門,譚剛打了個激靈,毛孔大開,只覺全身爽透。

作為一個老酒鬼,他這一生嚐遍了大江南北的各種佳釀,可嚐了馬六這酒,只覺之前喝的全是垃圾,比馬尿都不如。

連灌了一瓢靈酒,醉意上頭,譚剛拎起牆角的大關刀,練起了刀法。

這刀重八十餘斤,普通人舞起來都困難。

可落在他手裡,卻聲勢連貫,刀光重疊,每一聲呼喝都似龍虎下山,兇猛懾人。

一刻鐘後。

他汗流浹背,肌肉層層塊壘的精壯雄軀上,滾動著一滴滴如油似的汗珠。

若叫那三四十歲如狼似虎的婦女看見,只怕會奮不顧身撲上去。

酒缸放在院子裡,只這麼一會,整個院子已飄滿香氣,醉人心絃,夜裡的蛐蛐都彷彿被燻倒了。

“這酒缸不是凡物,弄不好是個仙家法寶。”

譚剛蹲下身,仔細打量起古樸大缸。

缸身佈滿綠鏽,表面刻印著魚蟲花鳥、飛禽蠻獸,栩栩如生,像是有生命一般,缸口還環繞著許多不能辨其意的古老紋絡,看著就玄乎。

“此物可不能給旁人看見。”

譚剛心生一計。

從屋裡搬出幾個大罈子,先將缸中美酒倒出,封在幾個罈子裡。

再往土堆上撒了兩瓢水,連夜和泥,準備將泥巴抹在水缸表面,蓋住其光華。

結果他正用手攪和著泥巴,卻摸到一團硬塊,藉著月光拿起一看,臉登時成了豬肝色。

竟是一團人屎。

他並非這座院子的主人,在京城也沒有固定居所。

每隔一段時間,覺得不安全了,便再租個偏僻民房,以免仇家尋來,找上門報復。

這院子的主人不講究,隨地拉撒,惹得譚剛殺人的心都有了。

“真他娘晦氣!”

肚子裡憋著氣罵了一聲,將屎團狠狠丟出,泥裡的水分已將屎塊泡開,譚剛一聞手指,險些被臭得暈過去。

罵罵咧咧往酒缸上糊了一層泥巴,抹均勻了,搬入屋中,往裡灌滿井水。

任誰也想不到,家裡這口普通至極的大水缸是個寶物。

一夜勞頓,譚剛倒頭便睡。

直至翌日傍晚,有人敲門,咣咣作響,他才流著口水,從美夢中醒來。

還未來得及開門,外面的人已翻牆進來。

譚剛慌忙迎接。

“大哥。”

來者身姿魁偉,雙目如電,一頭長髮中分而下,渾身散發一種妖異魔力,令人心悸。

譚剛的一身武學,大部分來自於他這位相交多年的大哥。

這些年沒被狠人幹掉,也是大哥孫龍在後面撐腰。

他連入道境都不是,卻敢殺害為民請命的好官,截走官府的賑災款,這些全是孫龍指使,他不得不做。

犯了要案,在外沒有容身之地,乾脆換了身份,躲到京城來,燈下黑,結果遇到猿魔,教他向善。

後來他被仇家所害,身中劇毒,猿魔去黑市賣了自己的血,才湊錢買來靈藥,將他救下。

譚剛很感動,可他生來就是個爛人,作惡多了,只能一條道走到黑。

猿魔一輩子沒做惡事,自然不招人恨,可他若學猿魔放下屠刀,不出一月,必死於仇人劍下。

於是,他剔了光頭,裝出善男信女的樣子迷惑猿魔,悄悄給自己大哥去了封信,訴說自己的近況。

譚剛曉得,孫龍不會輕易放過他這把“刀”。

他也明白,這封信一去,猿魔凶多吉少。

但還是毫不猶豫將信送了出去。

大哥的高度,他想象不到,但親眼見過孫龍掀開一頭狼妖的天靈蓋,滿臉享受地吮吸其腦漿。

果然,信送出去沒兩天,譚剛解脫了。

做了虧心事,他總會給自己找各種各樣的理由開脫。

“我也不是存心想害你,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不讓大哥動你,來日你也得死在別人手裡。”

“畢竟你一頭妖魔,整日不好好修煉,學人家當什麼巫師,還招魂弄鬼,想度化我,這便是你不對了。”

“不如就討好了大哥,他愛吃腦漿,一高興,說不準賞我一門絕世功法。”

聽聽這叫什麼話?

我不動你,別人也得動你,所以我乾脆省下過程,害死你算了。

猿魔實在是善良到骨子裡,若換一些凶神惡煞的妖魔,保管怨氣滔天,纏著譚剛,讓他不得好死。

而回到眼下,孫龍鼻子微微一抽,不動聲色說道:

“這兩日好像有人盯上了你,出門在外小心些。”

“盯上我?”

譚剛面色微變。

一般情況下,孫龍不會特別叮囑他,都是直接出手,替他抹除後患。

但凡提醒,便說明來者不好惹,修了仙的孫龍都很忌憚。

“大哥,我要不要跑?”

“不必。”

孫龍擺手說道:

“我已盤下巷口的院子,離你不過幾戶人家,你安穩待著便是,儘量少出門,若閒著無事,從床上挖條地道,直通我的院子,遇到危險鑽過來便是。”

譚剛大喜。

對這位以妖魔為食的大哥,莫名充滿信心。

又叮囑幾句,孫龍轉身離去。

有了老大撐腰,譚剛突然想到春風樓與自己作對那小子。

區區一個沒有修為的雜毛,仗著力氣大一些,扛著酒缸四處招搖,改明兒再去春風樓,定要擰下那小子的腦袋回來泡酒。

這麼一會兒功夫,天色已暗。

譚剛煮了些稀粥,幹炒一鍋蠶豆,拿出一小壇靈酒,美滋滋品嚐起來。

這酒雖好,可藥勁兒也足,沒幾口便讓他面紅耳赤,渾身似火燒。

醉意上頭,譚剛打了個盹。

恍惚間,他夢到一輪血月,在子時突然從天上掉下,將他壓死。

打了個冷顫,譚剛猛然坐起。

四周一切如常,只是個夢。

這一覺,直睡得他大汗淋漓,酒勁上湧,被燒得渾身通紅。

“難受,以後再不敢這麼喝了。”

看著牆角的大水缸,譚剛噗通一下栽了進去,身子整個陷入缸中,涼水沁過面板,舒爽至極。

正巧此時,梆打三更。

一道黑影如幽魂般出現在屋子裡,粗大的手掌不斷充血,化作一輪血月狠狠擊下。

“砰!!——”

譚剛腦瓜崩裂,鮮血染紅水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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