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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安玄一直將郗恢送至蕪湖,脫了桓玄控制的範圍,才與郗恢分別,回返襄陽。
這趟出來的時間不短,回到襄陽已是正月二十日,楊佺期得知郗恢在揚口遇匪,冷哼一聲道:「你是汝南太守,來襄陽時日太久亦有不妥。二十二日是黃道吉日,為父替你行加冠禮。」
魏晉時加冠禮崇尚簡易,來參加楊安玄冠禮的除了楊家族人外,還有胡藩等州中部分官吏。
眾人穿著禮服,楊安玄向父親跪拜,楊佺期為他戴上緇布冠。緇布冠,黑色的布冠,表示成人,戴上此冠表示不忘先祖創業的艱辛,同時意味著有參政的資格,開始擔負社會的責任。
當然這只是象徵意義,像楊安玄身為汝南太守,早就有能力決定一郡政務了。
楊思平穿著大紅禮袍,高聲唱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
禮畢,楊安玄起身入屋,起身換了套與緇布冠相對應的袍服出來,向親友和向親友和觀禮的來賓展示衣冠,這一次加冠叫「初加」。
緊接著摘除緇布冠,有侍女替他重梳頭髮,戴上皮弁。皮弁為武冠,用鹿皮一片片縫起來的,每道縫裡邊還會鑲嵌有珍珠或玉石。戴上皮弁冠,象徵著男子有資格成為戰士,服兵役。
楊思平繼續唱道:「吉月令辰,乃申爾服。敬爾威儀,淑慎爾德。眉壽萬年,永受胡服」。
待禮畢,同樣起身換身與皮弁相應的衣服展示,這一次加冠稱「再加」。
楊安玄心中暗道,這還算簡化的禮儀,換做普通人家,恐怕連準備這些加冠所用的衣服都難,難怪有不少人自行為自己加冠。
除去皮弁,梳頭「三加」,這次所戴的冠叫爵弁(素冠),這種冠用於祭祀的場合,是正規的禮服,表示行禮之後就有資格參加宗廟祭祀。
等楊思平唱罷「以歲之正,以月之令,鹹加爾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黃耇無疆,受天之慶」,楊佺期按照禮儀說出慰勉的話,楊安玄謝辭,叩首。
冠禮的一項重要內容便是取字,事先楊安玄已向父親稟過,郗恢給他取了「定棟」的字。
楊安深字「伯堪」、楊安遠字「仲達」,楊佺期原本替楊安玄取的字是「季宏」,得知郗恢給他取了字,便決定以「定棟」作為楊安玄的字。
郗家是上品門閥,郗恢是當今名士,他替楊安玄取字對楊家來說是件好事。
禮畢,楊安玄穿著禮服拜見族中長輩,又入後宅拜見母親,與兄弟妹妹們見禮,彰示著以後便是成年人了。
大堂擺席祝賀,楊佺期帶著楊安玄向長輩敬酒,接受長輩、親友的祝福。
直至酉正時分,前來道賀的客人告辭離去。楊佺期吩咐將酒席移至內宅廳堂中,屋中都是楊家族人。
楊佺期看著兄弟子侄,心中有些自得,自己這一輩兄弟最小也是太守的官階,三個兒子也不錯,楊家崛起之勢不可阻擋。
楊思平現任南陽太守,楊尚保是州司馬,楊安深在荊州任法曹參軍,楊安遠以橫野將軍的身份統率州軍,楊廣在江陵任南蠻校尉、楊孜敬在江夏任江夏相,未回襄陽過年。
楊佺期欣然舉杯,笑道:「弘農楊家九世名德,惜乎過江稍晚受人打壓,如今總算有了改觀。兄弟同心、其利斷金,楊家族人當齊心協心再現先祖榮光。」
眾人歡聲應諾,將酒飲盡。
過兩日便要起程回汝南,楊安玄一直找機會想與父親深談一次,只是楊佺期公務繁忙,連晚飯都在大堂與官吏一起吃,此時倒是個好機會。
楊安玄知道父親對自己有了成見,思忖了片刻道:「大人,你坐鎮襄陽,在巴陵族人可要遷來?」
楊佺期搖頭道:「襄陽距巴陵不遠,乘船兩日便可到達,巴陵有殷公照應,族人安定,用不著遷移。」
「大人是打算聯殷抗桓嗎?」楊安玄問道。
楊佺期沉默了一下,道:「桓玄狼子野心,不可不防。」
雖然殷、桓、楊三家在潯陽結盟,但三家之間互相提防,殷與楊有點像吳與蜀,聯合對搞曹魏,眼下的形勢有點像三國了。
楊安玄忍不住提醒道:「三家互相牽制,楊家實力較弱,大人需保持實力,以靜制動。」
楊佺期一皺眉,不願聽到兒子的說教,道:「為父自有打算,毋須你多言。」
楊思平見氣氛有些變冷,笑著圓場道:「安玄(正常情況取字之後便不能再直呼其名,為了閱讀方便稱呼照舊),你帶來的宿鐵刀可真不錯,多給幾柄給三叔。」
楊佺期點頭道:「宿鐵刀誠為利器,若族軍皆成換上宿鐵刀,可以一敵十。」
楊安玄此次來雍州,帶了五十把宿鐵刀作為禮物,這批刀是應家趕製出來的。
為了保密,應家不敢大肆招用人手,半年的產量僅在五百柄,楊安玄留下兩百柄與燕國交易,二百柄給郡軍隊長以上的人物換裝,二十柄讓齊家作為樣品帶去了燕國,三十柄給了身邊的親衛,剩下的五十柄全都作為禮物拿了來。
「三叔,宿鐵刀是南頓應家所制,因為工藝特殊,一年僅能產出百餘柄。愚到西平發現宿鐵刀鋒利,便下令讓應家不可對外出售,只准售賣給郡軍。」楊安玄沒有說實話,防著一手。
五十把刀被楊佺期分給了族中親衛,楊思平僅得了三柄。試過刀後,楊思平讚不絕口,讓楊安玄要多給幾柄。
「安玄,你當初要走安玄軍三叔可是一口答應,三叔年後要去南陽赴任,你怎麼也得給我五六十柄宿鐵刀。」
楊安玄苦笑道:「愚確實拿不出來,身邊的這把佩刀,三叔若要便給您。」
楊思平毫不客氣地伸手道:「拿來,除了這把還得五十柄。」
楊安玄無奈,只得解下佩刀遞給楊思平,道:「三叔,不是侄兒不給,是真沒有。這樣,明年六月前侄兒爭取給您三十把,不過這刀錢您可不能少。」
楊思平抽了刀,看了看雪亮的鋒刃,滿意地道:「三十就三十吧,給親衛換換也好。這刀多少錢一把,你可不能坑三叔。」
「別人要至少兩萬錢,三叔您開了口,萬錢就行。」
楊思平笑道:「行,就按這個價。」
楊佺期忍不住開口道:「為父也打算要批宿鐵刀,也按萬錢一把的價格。」
要是沒有籌糧之事,楊安玄或許會送批刀給楊佺期,現在可不想再無償付出了。
楊安玄苦著臉道:「大人,這刀的產量著實有限,愚催一催應家,明年爭取能多要些,先僅著族裡。」
楊佺期想到了去年籌糧之事,道:「你回汝南時把刀錢帶去,在十月前送百柄刀來便可。」
楊安遠看了一眼楊安玄,沒有作聲,他也想給安遠軍換裝,父親得了刀肯定優先分給族軍,不知安遠軍能得到多少。
因為刀的事氣氛緩和了下來,楊安玄舉杯敬了一圈酒,道:「愚聽人說殷公為人仁而無斷,謹於細行而無弘量,萬一有變,大人切不可輕信其言。」
楊佺期怫然變色,道:「吾與殷公情同兄弟,又是姻親,自當互相信任。你一再挑唆為父提防殷公,是何用意?」
楊安玄心中暗歎,起身拜道:「桓家在荊州經營數十家,桓玄身處江州,定然虎視荊州。若是桓玄起軍攻荊,殷公定然求救於大人,大人千萬小心行事,特別是巴陵乃是族業所在,一定要謹防桓玄偷襲。」
有說話不能說得太明晰,要不然過於驚世駭俗,楊安玄只能提醒一下楊佺期。
「三弟太多慮了,大人久經沙場,怎麼會不知道這些。三弟你才打過幾次仗,不要做了汝南太守,就忘乎所以。」楊安深冷聲譏道。
因為禮物的事,何氏沒少在楊安深面前哭訴,耳邊風吹得多了,楊安深對楊安玄的成見愈深,見父親發怒,忍不住出言譏諷。
楊安玄懇聲道:「雍州乃四戰之地,前年秦軍在洛陽敗走,定然不甘會捲土重來;桓玄與大人向來不睦,早晚必然生亂,孩兒怕到時雍州腹背受敵,還望大人早做準備。」
楊佺期沉聲道:「你說的不錯,為父早有先下手之意,年後便會邀殷公攻打桓玄,去除這根梗喉之刺。」
「恐怕殷公意在制衡,會堅決反對大人起兵。依孩兒看,宜靜不宜動,養精蓄銳、積草囤糧,先御外敵……」
不等楊安玄說完,楊佺期變了臉色,打斷他的話道:「為父身為雍州刺史,還不用你一個汝南太守來說教。時候不早,大家都歇息了吧。」
看著楊佺期離去,楊安玄僵在那裡。楊安深見父親走了,笑笑也起身離開,楊孜敬衝楊安玄點點頭,也走了。
楊思平埋怨道:「安玄,不是讓你不要與爾父相爭嗎,怎麼又鬧得不歡而散。」
楊安玄的心中卻隱有輕鬆感。自己盡到了本份,楊佺期聽不進勸也好,不然將來父子沙場相爭才是最大的麻煩。
「三叔,你還記得當年從洛陽前往新野經過盤龍山嗎?」
楊思平點點頭,當年有夥山賊在王緒的鼓動下前來劫殺,反被楊安玄抄了老窩,山寨也換了主人。
盤龍山屬於南陽郡所轄,也就是歸在楊思平的治下。
楊安玄道:「當年盤龍山換主,胡彰認侄兒為主,這些年愚無心打理,三叔去了不妨替愚敲打一番,將來說不定有用處。」
楊思平驚詫地看了看楊安玄,笑道:「老三,你可夠厲害的,一步三看,處處伏棋。放心吧,這件事交給三叔了,不過那刀錢……」
「只需二十萬錢」,楊安玄痛快地應道。
楊思平哈哈大笑,拍拍楊安玄的肩膀,大踏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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