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妖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十七章:無邪雪蓮,妖女看招,午夜妖,試讀吧),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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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他先前呼天喊地地要找您,怎麼見了你反而扭頭就走了呢,還走得這麼快?”小和尚看著白猿踐踏揚起的塵土,疑惑不解。

“唉,人心鬼蜮,師父也捉摸不透啊。不過無妨,既然徒兒好奇,師父可以去幫你問問。”

大和尚撓了撓頭皮,嘆氣之間,他雙手合十,空蕩蕩的僧袍之內突然鼓嘯風聲,衣裳像是乾癟的氣球,倏忽間就被吹大,贅肉也跟著顫個不停。

形似鼓脹圓球的大和尚蹬地起跳,在林中不斷彈躍,朝著滕長老消失的方向追去,樹葉被疾風所掠,急促如蟬聲。

不等樹葉重新靜下,大和尚已去而復返。

他肥大的五指之下按著一個天靈蓋。

青鹿宮的長老在他手中像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這位施主,你見了貧僧,為什麼要跑呀?”大和尚相貌醜陋,清澈的眼神裡卻盪漾著天真。

滕長老粗重地喘息著,被修道壓抑的老態在他身上重現——臉皮上褶皺縱橫的溝壑,渾濁像是瞎了眼睛,枯樹皮一樣的嘴唇,乾枯到可以隨手摺斷的髮絲。

行將就木取代了道骨仙風,大和尚與他面對面,也顯得不那麼醜陋了。

滕長老喉嚨聳動,聲音低顫:“你,你是善慈和尚?!”

“正是。”

大和尚毫不避諱地承認了自己的身份,問:“長老要找的,難道不是貧僧嗎?”

大和尚沒能等到回答,眾目睽睽之下,滕長老足以勘破虛實的瞳孔飛快凝縮,又在凝縮到極點後渙散,成了黏在眼球上的黴斑,眼球的水分也急速乾涸,絲絲縷縷的白煙裡,眼珠子變作兩顆黃色的丹藥,從眼眶脫落。

小和尚舉掌一接,將這對丹丸合在掌心。

“師父,他怎麼死了?”小和尚問。

“似乎是嚇死的。”大和尚說。

“嚇死?平白無故,人怎麼會嚇死呢?”小和尚問。

“人的生命本就脆弱不堪,譬如朝露生於葉尖,或蒸為水汽升上天空,或墮入泥汙沉入大地,難求恆常,他已然蒼老,壽元將盡,死亡並不奇怪。”大和尚說。

白猿上的弟子們瞠目結舌,他們不敢相信,自己法力高強的師父成了這和尚手中的乾屍,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分明是這大和尚以邪術弄死了滕長老,他竟睜眼說瞎話,說他是壽終正寢?

這並不是最恐怖的,先前與陸綺爭辯的青衣弟子在聽到和尚的法號時就已痴了,對之後的對話置若罔聞,自顧自唸叨著:

“善慈,善慈,善慈……”

一旁的弟子不堪受擾,忍不住問:“善慈到底是誰?”

青衣弟子顫聲應答:“大招南院,十二邪羅漢中,就有一個叫善慈。”

弟子們如夢初醒,毛孔縮張間汗如雨下,再也顧不得其他,駕著大猿四散奔逃。

小和尚看著滕長老的屍體,問:“要為他念經超度嗎?”

“大招院不為惡人超度。”大和尚說。

“這位長老是惡人?”

“是。”

“師父怎麼看出來的?”

“我們是佛徒,肩負著佛祖救苦救難的使命,若他是善人,見到我們只會高興鼓舞,又怎麼會倉皇逃避?”

小和尚聽後連連點頭,說:“好像真是那麼回事。”

小和尚又指向那群一騎絕塵的弟子,篤定道:“他們也是壞人無疑了。”

意識到對面是壞蛋,小和尚的念頭一下通達,他學著師父的樣子雙手合十,一躍而起,閃電般追到了林子裡去。

痛徹心扉的慘叫聲短促地響起,銳物破空般的聲響中,幾個圓鼓鼓的東西從小和尚消失的方向飛來,那赫然是弟子們的頭顱,年輕的頭顱砸碎在地,血肉模糊。

小和尚凌空躍回時,雙手拎酒罈般提著兩顆頭,他咧嘴一笑,牙齒咬著根辮子,辮子下端垂著少女慘白的頭。

其餘少女見到這血腥的一幕,心膽俱裂,有的乾嘔不止,有的昏厥過去,哪怕是向來冷靜的封花也皺緊眉頭,露出如臨大敵的神態。

陸綺平靜地目睹了這場死亡,懷抱玉如意的手未有一絲顫抖,她迎上了大和尚緩緩轉來的視線,說:“我不逃。”

小和尚滿意她的態度,對師父說:“看來這位女施主是好人了。”

“未必。”

大和尚搖頭,教導道:“分辨善惡是非是門很深的學問,哪有你想得這麼簡單。”

“徒兒愚鈍,還請師父賜教。”小和尚羞愧地說。

“這位女施主雖然沒有害怕我們,但她囚禁了我們的朋友。”大和尚說。

“我們的朋友?”

小和尚環視一週,瞧見了鐵籠子關著的獅子精,後知後覺道:“師父說要帶我見一位朋友,原來是他嗎?”

“是。”

“他面相也不善,雖然掛了圈佛珠,但沒剔頭髮,為什麼是我們的朋友呢?”

“因為他願意將離煞秘要送給我們,離煞秘要乃佛門至寶,他能忍痛割愛,與我為善,當然是好人。”

“離煞秘要?這怎麼聽也不像我們佛門的法寶吧?”

“天下武功出佛門,佛門武功出大招。徒兒,你莫要著相。”

“是,師父。”

“放心,等取得此經,為師自會將它的名字更正為《純陽佛經》,以此超度它的邪性。”

小和尚眼對師父更加敬仰:“師父真是善哉!這為人處世之道,弟子要學的,真是多哩。”

“原來你早早地將離煞秘要許諾給了大招院的僧人。”

陸綺看著笑意玩味的青毛獅子,恍然明悟,道:“這就是你留的後手麼?”

青毛獅子口不能言。

善慈和尚已朝陸綺踏出一步,這一步勢道極沉,罡風從他足下起,在青石上吹出醒目的裂紋,裂紋朝著陸綺的所在游來,似有箭穿刺地下,切割岩石。

陸綺足尖點地,飄然後退,一路避開善慈和尚的踏地罡風,又恰到好處地停在了和尚與青毛獅子之間。

面對這殺人如麻的邪僧,陸綺不退也不懼,寧靜的眼眸似已洞悉一切。

“看來女施主執意要與貧僧為敵。”大和尚說。

“你說的淺了。”陸綺說。

“為何?”和尚問。

“我為敵者為天下之惡,從不拘於一人。”陸綺柔聲道。

“女施主說的不錯。”

和尚點頭稱讚,又嘆氣道:“施主是有慧根的,可惜被濁世矇蔽,弄錯了善惡。須知人在世上,猶如淪溺孽海,各有立場,各有偏執,仇恨或有隱情,情誼各藏算計,大多數事都難有正邪之分,故有‘清官難斷家務事’的說法,但我覺得這說法並不準確。”

“哪裡不準確?”陸綺問。

和尚繼續道:“世上沒有辨不清楚的道理,也不會有斷不明白的事,清官難斷,終究是清官居於濁世,受五陰魔所擾,業障蒙心,無法窺其全貌,若我們皈依一位無所不知的至善清官,還會斷不清所謂的‘家務事’麼?”

“這位清官是便是佛麼?”陸綺問。

“無量慈悲離去佛。”和尚說。

“小女孤陋寡聞,不知哪本佛經記載了此佛。”陸綺說。

“貧僧不曾讀過佛經。”和尚說。

“沒讀過佛經又如何做得成和尚呢。”陸綺搖頭。

“此言差矣。”

和尚一本正經地說道:“佛經是給資質愚鈍的俗僧看的,他們不懂什麼是佛,所以要透過經書來認識佛,但這終究是落了下乘,當然,佛經上那些吹噓得天花亂墜的佛也落了下乘,他們的作用只是給佛徒以信仰,誑惑他們度過昏碌的一生,真正的佛無量無限,不載文字,我雖稱其為‘無量慈悲離去佛’,但這也決計不是他的真名,那是無人知曉也不可知曉的。”

“那你又怎麼知道他存在呢?”陸綺問。

“因為真佛是慈悲的,他希望我等看見,於是我們便不得不看見。”

和尚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給陸綺講一個故事:“三年前廟裡一個經常清掃燭臺的小和尚得病死了,我給他下葬歸來,看到他常常打掃的佛臺上,佛祖金像正暗自垂淚,我心生靈犀,便在佛像蒲團前打坐,那一次打坐,是我第一次見到真佛。

我站在一座結冰的大湖上,湖泊無邊無際看不見堤岸,冰面光滑得像是拋光的鏡子,我低下頭,清晰了看見了鏡中的自己,那是一個俊秀美麗的青年,他和我沒有一點相似之處,但我確信他就是我。

他沒有眼白和瞳仁,眼睛光滑如鏡,他的眼裡倒映著一個汙濁的世界裡——我身處的世界。我看到了滔天的穢物和湧如峰巒的膿液,但我身處其中時,又如孩子般一無所知。

他穿著潔白的僧衣,悲苦地注視著我,對我伸出了手。他想拯救我,他想將我從這個汙穢的世界中拯救去。那是我,成佛後的我,這是佛祖的宏願與意志,我深信不疑,今年三月,佛祖如期降臨大招南院,我的許多師兄師弟都去往了極樂,而我卻不能前往。”

“師父早早見到了佛祖,為何卻去不得極樂呢?這可不公平。”小和尚忿忿不平。

和尚沉默片刻,再開口時,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地獄不空,誓不成佛,不為佛祖掃清塵世汙穢,我又怎能配位佛祖身旁?女施主,我願意和你說這麼多,是因為你是有真慧根的聰明人,而不是青鹿宮那幾個榆木疙瘩,我不求你和我擁有一樣的信仰,但我希望你不要擋在路上。”

陸綺不為所動,她說:“四神宮絕學精妙,陸綺年少時便有所領略,大招院藏經如海,更在四神宮之上,能領教大招院的武功,是陸綺之幸。”

她說這話時,發幕靜垂,衣袂亦是靜垂,從蘇真的角度望去,她恰好夾在鐵籠青獅與灰袈裟老僧之間,猙獰與醜陋將陸綺襯得更美,那並非身段曲線之美,更似一種對美的幻覺,須臾便會因驚醒而拂散。

拂散她的風很快到來了。

和尚拇指與食指相捻,其餘舒展的手指輕輕顫動,他嘆了口氣,對陸綺的執迷不悟感到惋惜,嘆息的尾聲裡,法印剛好結成,一綹綹風在他周身圍繞,凝聚成灰色的風流,地龍繞身般盤繞在僧袍之上。

幾乎沒有任何對峙的時間,大和尚彈躍而起,凌空一掌裹著地龍罡風朝陸綺天靈蓋拍來。

陸綺閃身之後,這一擊撲空,大和尚站在他砸出的深坑裡,抖擻煙塵,二話不說再朝陸綺攻來。

和尚鋼鐵般的五指彎曲成爪,用的正是大招寺正統相傳的武功,墮為邪僧並沒有讓他遺忘寺中所學,相反,他的招式使得更加剛猛凌厲,隨心所欲。

只見他左右撩爪,緊追陸綺而去,待逼近之時,冷不丁便是踏地鎖喉的一爪,幸好這一爪被陸綺及時以玉如意彈去,否則稍有猶豫皆會斃命。

和尚一爪落空,招式又至,且這一爪勝過一爪凌厲,一招勝過一招迅猛,纏繞他手臂與身軀的灰風凝成了膠狀,充斥著雷怒般的嘶吼,和尚升空落地,摧枯拉朽,伴隨著颶風的轟鳴,其聲勢之浩轉眼就到了令風雲變色的地步。

這等連綿不絕的攻勢之下,陸綺不斷後退,儀態雖未有失,卻是越來越力不從心。

十餘名紫袍殺手幫她一同圍攻和尚,但紫袍殺手的實力與陸綺相比尚且相距甚遠,又怎麼會是這位大招院高僧的對手,他們的兵器稍一靠近就被立刻彈開,連近身的機會都沒有半點。

凡有貪功冒進的,須臾就被擊斃。

在此等邪僧面前,這位一鼓作氣覆滅妙嚴宮的、青絲白裙的仙子,更像是獻祭給灰色巨龍的完美祭品。

都說觀摩高手過招可以使實力突飛猛進,但這等飛沙走石之下,莫說揣摩招式,少女們連眼睛都沒辦法睜開。

蘇真心中矛盾,他既希望表裡不一的陸綺被擊斃,但這念頭無疑有驅虎吞狼之嫌,要論良善,陸綺至少有正道仙子的操持,還會裝一裝樣子,這大招寺的善慈和尚可是實打實的殺人不眨眼,落到他的手中又能有什麼好結局?

若他們能同歸於盡……

想到此處,蘇真心中咯噔一下。

自來到這個世界第一天起,他先是被抓去了妙嚴宮,又被看似良善實則居心叵測的九妙宮所救,在現實世界裡,他本就是一個不起眼的普通學生,如今到了神魔縱橫的異世界,他的生死存亡依舊全靠仰賴他人麼?

‘我若能像他們一樣……’

這個簡單的念頭劃過,蘇真的心竟忍不住顫抖起來,他轉念又想,這兩個世界的時間流速並無區別,他難道要修道幾十上百年?

縱使在這個世界修成大道,在另一個世界也是鬢絲斑白的老人了吧。

容不得多想。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少女們被颶風吹散,風沙洶湧的環境裡,她們連呼吸都變成了一種奢侈。

蘇真眯開眼睛向前望去,遮天蔽日的陰翳下,老君的光芒已不可見,黑暗中只剩青毛天尊的眼睛還亮著綠光,像是兩盞為幽冥引路的燈。

頭暈目眩的窒息感中,大和尚沉重有力的嗓音再度響起,如在人們耳畔擂動君鼓,震耳欲聾。

“耽湎榮利,嗜味淫色,凡人不能擺脫,你身處其中,宛如淤泥中的潔淨之蓮,但也是宛如而已,陸綺仙子,由貧僧來送你上路吧。”

所有人都聽聞的巨響裡,地顫山搖。

大和尚踏出了一步。

一步踏向陸綺。

陸綺的護身法蓮沒能阻擋大和尚的一步,皆盡破敗,只餘最後一朵潔白蓮花結在陸綺的頭頂,作最後的抵禦。

大和尚凝視她發端冠頂的白淨法蓮花,駢出斑痕累累的手指,自上而下劃過,手指所指之處,正是陸綺天靈蓋上蓮花盛開的位置。

一道氣流從天而降,撞擊在陸綺的法蓮之上。

當——

如老僧於古廟撞動晨鐘,黃鐘大呂,高妙莊嚴,法蓮上空漾出連綿不絕的漣漪,法蓮的尖端也捲曲枯萎。

老僧駢指再劃,撞鐘聲隨之又起,一下勝過一下地宏重、響亮,席捲天地的聲浪蓋過風沙,蓋過一切,人們哪怕捂緊耳朵,也擋不住鮮血從耳腔滲出。

老僧最後一指輕描淡寫。

南裳等人無法見到這一指,卻都得到了感應——死亡來臨時,人們會對它生出玄妙的預知與感應,此刻,這種感應被濃烈地帶給了所有人,這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隨著它輕飄飄地落下,陸綺會立即灰飛煙滅。

當!!!

雄壯而悠長的聲音如期響起,籠罩天地的風沙被一指劈開,原本晦暗遮蔽的場景立刻清晰,蘇真從滿地的泥沙中拔出身子,狼狽地向前望去,卻被眼前的一幕深深地驚住了。

陸綺頭頂的蓮花支離破碎,但她沒有死,相反,老僧駢出的二指已失去了神力,竟像麻花般擰在了一起。

“那……那是什麼?”南裳驚詫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蘇真也注意到了。

他看到陸綺的上空懸著一坨白色的東西。

那東西像是胎盤,一隻蒼白的手從側面伸出,黏著液體的柔軟手指輕輕舒展開來,並於掌心裂出一隻沒有瞳孔的眼睛,光滑的眼睛倒映出了老僧麻花般擰在一起的手指。

眼睛中的手指不斷旋轉,老僧的手指也慢半拍地開始旋轉,支撐皮肉的骨骼不堪重負,曬乾的竹條一樣開裂、繃斷,鮮血噴成了水柱,斷指處黑漆漆的,像挖空的眼睛。

那是什麼東西?

蘇真看著那個白色袋狀的胎盤,裡面積蓄的液體裡像有魚苗一樣的東西在竄動,窸窸窣窣,他實在無法看清。

南裳雙手交握胸前,仰望著它,敬畏地開口讚美:“好美的蓮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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