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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將軍府。

一大清早,阿興瘸著腿張羅著收拾院子,又是貼對聯又是掛燈籠。

燕戡練完功,坐在院子裡抱著自己的長槍擦拭。

見阿興興奮地跑這兒跑那兒,燕戡不怎麼高興問:“京都那邊送過來的糧草還剩下多少?”

“百萬斤,吃過明年春不成問題。”

燕戡起身:“走,跟我去一趟軍營。”

“誒!不是,我去做什麼?我走了家裡誰佈置!再說我屁股還疼著呢!”

說是將軍府,也就是以前某個富戶的宅子。宅子裡統共沒多少人,阿興在這邊兒就相當於是將軍府的管家。

燕戡嫌棄:“佈置了誰看,走。”

喲呵,還佈置了誰看。

“您有本事把夫……戚大公子接回來看啊。”

燕戡冷眼一掃:“不許提人家。”

阿興撇撇嘴。

“不提就不提。”

自己討不到媳婦,還不讓他提。有這樣的人嗎?

不過他還是放了東西,乖乖跟著燕戡去。

*

整個斜沙城作為阻攔北地蠻人進大順的關卡,這裡駐紮著五萬的戍邊軍將。

這些人全是跟著燕家出生入死好多年的人,被稱為燕家軍。

別看人不多,但個個都是蠻子血養出來的勇猛戰士。

今日是小年,留在斜沙城的將士們除了值守的,其他的都放假。不過他們也不離開城裡,就待在的軍營裡。

今兒個吃年夜晚,按照燕戡往常的習慣,他會跟著將士們一起。

喝喝酒,說說話,這在大順朝人心中最重要的一晚上也就這麼過去了。

但是他剛剛臨時起意,今晚做了別的安排。

所以這一趟得提前去。

兵將駐紮的地方有二。一個是北二十里的老城牆,一個是城內。

燕戡出了將軍府直接吹了一個口哨,膘肥體壯的大黑馬立馬甩著蹄子不知道從哪兒跑了出來。

燕戡翻身上馬。

阿興則默默將自己的棗紅色馬兒牽出來。愛惜地摸了摸馬兒腦袋,一臉心疼道:“大冬天的還讓你出去跑,真是辛苦你了。”

燕戡看不得他這模樣,嫌棄道:“快點。”

隨著一聲低沉的駕馬聲,黑馬如利劍,嗖的一下躥出去老遠。

“玄風,去老城牆。”

將軍府就在北城門這邊,馬兒直接甩著蹄子,也不管後面的跟不跟得上,頃刻出了城門。

被冷風吹得臉生疼的阿興默默加快速度。

踏出北城門,入目皆是一片蒼茫的白。

雪下,是遼闊不已的戈壁。遠望去,高低不平的丘陵像一個個窩窩頭縮在雪地裡,遠遠地注視他們。

而他們腳下的這片地方,就是斜沙城外的百年戰場。

無數將士們在這裡灑下熱血,永遠地沉眠。

出了城門,北風嚎哭。

馬兒的速度卻越來越快。

一直到闖過丘陵,才遠遠看見城牆北段。綿延的沙子與石頭山構築起來的破敗城牆。

城牆是大順朝的初代開始修建的,不過後來這一片的地方被蠻人掠奪了去。所以城牆倒塌,也被毀壞得差不多了。

遠眺大漠,白色無邊無際。看得久了,眼中也跟著泛白光。

好在兩人經驗豐富,走這樣的雪地遊刃有餘。

到高大的山下,一片黑色帳篷圍起來。這裡便是大順的最北端。

這裡條件比斜沙城裡更為苦寒。

“將軍!”

“將軍來了!”

一聲中氣十足的喊聲驚醒了這沉眠的巨獸。

軍帳裡,陸陸續續走出來數不清的兵將。他們裡面穿著毛褐做的冬衣,外面披著甲冑。走路時腳下鏗鏘,步子極有力。

燕戡星目一笑。

“弟兄們,今日吃得可好。”

“好!”

燕戡跳下馬兒,拍了拍黑馬的腦袋,讓它自個兒玩兒去。

他自己則走向軍帳。

左副將燕仇哈哈大笑著出來,手往燕戡的肩上一拍。“好小子,這會兒捨得來看我們了。”

“自從我來了北地,哪年沒來?”

兩人進帳中,裡面燒著火盆,還算暖和。

燕仇雖然姓燕,但與燕戡並沒有什麼親緣關係。他是燕戡祖父從蠻人搜刮的村莊裡撿來的,後來跟著燕戡的父親一起長大。

兩人一同上戰場,不過燕戡的父親卻先走一步。

論關係,燕戡得喊他一聲叔。

“在那邊可有受什麼委屈?”

燕戡喝了口茶,平靜道:“只有我給別人委屈受。”

“呵,你小子。好樣的。”

“那……身體裡的毒?”

“沒什麼大礙,周子通的醫術你放心。”

寒暄完,又說起正事。

“咱們明年春的糧草不用擔心,但是開春之後,軍隊要繼續屯田種糧。不然誰也不知道秋季那邊會不會又出什麼么蛾子。”

北邊在燕家的守護下可謂是固若金湯。

蠻子來了他們不怕,怕的是這麼多的將士在這兒。每頓要吃要喝,糧食消耗巨大。

而之前那邊不及時給糧的情況也不少見。

所以未雨綢繆,極為重要。

“我知道。”燕仇臉上露出幾分難色,“可是種這麼大一片地,將士們累死累活,收成卻差極。”

“會種莊稼的農人我們不是沒找,可這麼大的地兒……”

“哎!不說也罷。”

燕戡沉了沉眸子。

“要是我們有蠻子的牛羊,那就省事兒不少。”

斜沙城的百姓日子苦,鮮少有養牛羊的。且好的牛羊品種,都在蠻子那邊。

燕仇擺擺手:“不說這個了,這次回去,那邊可有做什麼?”

“他不敢。”

燕家雖說一直為大順朝出生入死,但因為燕家在軍民當中聲望過勝,且兵權過重,一直為朝中所忌憚。

今年夏,他們剛把蠻子轟得跑到草原深處,北邊暫時穩定。可燕戡受傷的訊息不知道怎麼傳到了朝中。

那邊即可下旨讓他回去。

很明顯,皇帝再一次坐不住了。

他想要殺驢卸磨,如當初他哥哥一般。

要不是後頭派來的人靠不住,哪裡又有後來他上戰場的事兒。

燕戡二十歲出來,從一個毛頭小子一次次打出軍功,升為將軍。也成為替代他爺爺,他父親,繼他親哥之後的第二人。

他怎麼會任由其擺佈。

所以他就病歪歪地回,讓人就這麼直白地抬著眼瞎腿瘸,奄奄一息的他進了京都的城門。

不是要他回嗎,他剛好可以讓全天下的百姓都看看,他燕家是如何為了大順朝出生入死。

皇帝如若在這個時候奪了他的兵權,那將是落井下石,棄燕家於不顧。

反之,他不僅不能這樣做,還得善待燕家,找人給看好他。

如若不然,民心逆之,必將埋下禍患。

皇帝拿他沒法子,談條件也就方便。所以今秋該送來的糧草他也得讓人送。

不過他也不傻,沒一心靠著他們那位成日坐在高位上的皇帝。

他回去後,還暗地四處籌集糧草,後頭會分批運送到北地。

如此一來,就是明年春季蠻子打過來,他們也能不為糧草發愁。

兩人說了很久的話。到後頭,燕戡覺得時間差不多了,提出去看看將士們就走了。

燕仇睜著個虎目,忽然來了一句:“你是不是真的娶媳婦了?”

燕戡掀帳篷的動作一滯。

非常細微,但還是被身為武將的燕仇注意到了。

“怎麼一直沒見你提?”

燕戡:“他不喜。”

“不喜提還是不喜你?”

燕戡一噎,甩了帳篷就走。

燕仇慢悠悠走到後面,哈哈大笑。“堂堂定國大將軍,竟然還被自家夫人不喜。你慚愧不慚愧?”

一旁路過的將士聽了,眼睛一睜。

“將軍被夫人不喜?”

他嘴巴一咧,趕忙去分享這個難得的八卦。

“什麼,將軍被夫人踢下床!”

“咦~原來將軍也要給夫人跪板子。”

傳到後頭,直接就變成了將軍是個懼內的。夫人叫他站著他不敢坐著,夫人叫他吃飯他就不敢夾面。

北地寂寞,軍營裡沒什麼樂事。

有點什麼值得說道的事兒就會以極快的速度傳遍整個軍營。

所以就這麼一會兒的時間,燕戡到了士兵們的營帳,就看見一個個黑臉白牙的威武士兵在他背後要笑不笑。

不然就是看他一下,嘀嘀咕咕,再看他一下,繼續嘀咕。

燕戡納悶了。

他隨便叫了個人名字,問:“說說,看著我笑什麼?”

那小兵撓撓頭,性子憨實。

他問什麼,人家回答什麼。

“將軍,他們說您懼內。”

站在燕戡身後的阿興噗嗤一聲。

瞬間,帳篷裡計程車兵齊齊露出的恍然大悟的表情。阿興都這樣,看來是真的……

“哇哦。”

那小兵瞧著自家將軍現在的威武樣子,忽然就不怕了怎麼回事兒。

燕戡眼風一掃。

“胡言亂語!”

阿興默默搖了搖頭。

本來就是,還不讓人說。

忽然,他注意到眼前的一抹紅色。眼神定定地瞧去。

哇哦~

將軍耳朵紅了。

“大侄子,懼內沒什麼的。”燕仇拍了拍燕戡的肩膀,一副同情的樣子。

阿興:“行了行了,大家散了。瞧把將軍嚇得。話都不說了。”

燕戡陰惻惻地看向後頭的人。

阿興一下捂住自己的嘴巴。用眼神表示:我可沒說啊!

燕戡:回去收拾你!

燕戡快速慰問這些兵將,接著在燕仇的挽留下,直接上馬就走。

阿興察覺到他的低氣壓,默默拉著馬兒離得他遠了點。

前頭的燕戡悶頭往前。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兒來的悶氣。

懼內。

他媳婦都跑了,他哪兒來的什麼懼內。

說到底,他現在就是孤家寡人一個。

再怎麼也是三媒六聘,八抬大轎娶回來的人。可人家見了他,直接當不認識一樣。

越想燕戡就越鬱悶。

最後連帶著後頭的阿興都察覺到了。

他打馬上前,跟在燕戡的身側。

想了想,還是冒著被打一頓的風險開口:“主子,要不你、你今晚去找夫人吧。”

“我瞧著,您也不是不喜歡。”

燕戡想都沒想,回懟:“是我不喜歡嗎?是他不喜歡!”

阿興:喲呵!

承認了吧,才見幾面啊,就喜歡了。

可喜可賀,二十四年了,主子終於鐵樹開花了。

“這個……他不喜歡,你就讓他喜歡啊!”

“怎麼個讓?”

阿興噎住。

“那什麼,主子你要不讓我找個姑娘試試,試試再告訴你?”

燕戡一腳送過去:“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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