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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昭覺得這人簡直有病,再長袖善舞的掌櫃也架不住存心尋釁的惡客。她當場哼了一聲,捧著茶碗背過身去,常寧也哼了一聲,一模一樣的背過身去。
這時屋外傳來一個年輕熱忱的聲音——
“……來來來往這邊走,蔡夫人當心,這兒轉角有座燈架,您別蹭著了。啊喲誰把這盆景擺這兒,都這麼擠了還嫌蹭不著客人呢!蔡谷主彆著急,應當就是這裡了,我親自去問的大師兄,他說師妹就這處廂房中。”
聽著這熟絡的掌櫃腔,蔡昭對門外這人頓生好感。
來青闕宗至今,她遇見的不是盛氣凌人的大小姐就是存心護短的大師兄,或者不明事理的舔狗一枚,外加陰陽怪氣的神經病一個,她幾乎以為宗門裡就沒正常人了。
門外的聲音很快靠近,不一會兒廂房房門被人向裡推開,只見一位中等身材圓臉酒窩的青年陪著蔡平春夫婦進來了。
“爹,娘,你們來了啊!”蔡昭起身而笑,“我還以為要等開席才能找著你們呢,這位就是五師兄罷,大師兄與我說過您。這萬水千山崖也太大了,適才我…哎喲…”
寧小楓一個爆慄敲在女兒頭上:“大什麼大,是你的心太大了!剛來一處陌生地方就敢到處亂跑,武林大派多都有禁地密地,回頭你亂闖惹了禍怎麼辦?!”
常寧呆呆站起,愣看蔡昭發紅的腦門。
蔡平春板臉不理女兒,轉頭道:“多謝樊師侄了,這孩子不懂事,給你和大樓找麻煩了。”
樊興家大笑道:“蔡谷主說的什麼話,招待不周是青闕宗的過錯,哪有怪到賓客頭上的!再說了,小師妹很快就會拜師入門,到時都是一家人了,在萬水千山崖上走走也無妨,蔡夫人別責怪小師妹了。”
“行,你師父說的一點都沒錯,眾弟子中就數興家的脾氣最好。”寧小楓笑言,轉頭時看見桌旁緩緩站起了一位滿臉毒瘡的高挑少年,一雙極漂亮的眼睛正牢牢盯著自己作勢欲打女兒爆慄的屈指。
“這位是……?”寧小楓看向樊興家。
蔡昭搶話道:“這是常寧,就是常家叔父的……”
蔡平春輕輕哎喲一聲:“是常大哥之子啊,你家之事我們都已聽說了……”他嘴笨,不知如何安慰這位滿門慘死的少年。
知道常寧的身份後,蔡家夫婦對他的態度格外溫和。
“娘,小晗呢,你們把他丟哪兒了。”蔡昭左看右看,沒看見幼弟。
“丟什麼丟。”寧小楓道,“今日你姨祖母與舅父都來了,你躲不見了,難道小晗不用去拜見的麼!行了,跟我們出去拜見長輩去!”說著便去拉女兒。
“他倆都出家了,怎麼還叫姨祖母舅父呢……誒誒,娘您慢一點,師兄,常師兄也一道來罷。”蔡昭被拖著走了兩步,想起不能把常寧留在這裡,趕緊左手往後一拉,扯住常寧的袖子,一行人猶如串起來般一起走了。
樊興家跟在最後面,正好看見常寧低著頭,嘴角微微翹起。
……
外面已是人聲鼎沸。
兩百年下來,青闕宗差不多傳了十任宗主,掌門時間有長有短,最長的有三十多年,最短的才三個時辰,除了中間有兩回是父子相繼,其餘都是師徒相承。經過這許多品味各異的宗主不斷添減增補,如今的暮微宮內的陳設著實是風格繁多。
蔡昭頭頂上那盞清冷優雅通體剔透的水晶吊燈是第四任宗主留下的,然而僅僅三尺之遠的白玉橫樑下,掛著他親兒子第五任宗主留下的十八枝蟠龍逐鳳赤金鑲紅寶墜粉彩釉瓷花籃的巨型吊燈——蔡昭在下頭很是感慨了一會兒這兒子莫不是撿來的。
再低頭時,眼前已是一堆錚明瓦亮的腦袋,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和善有嚴厲。
蔡昭一陣頭暈,趕忙衝著面前的老尼與中年禪師拜下行禮:“見過靜遠師太,見過覺性大師;許久未見,盼望兩位長輩安康妥帖,諸事順遂。”
靜遠師太年逾六十,身形乾瘦挺拔,數十年來的肅穆嚴厲,臉上的肅殺之氣足以嚇哭半打頑童,此時蔡晗就乖乖縮在覺性禪師身後,聲兒都沒有了。
寧小楓繼而介紹了常寧——常家血案江湖皆知,便是靜遠師太這樣不講情面之人,也難得和緩了神色,覺性禪師更是連連惋惜常寧的家人。
不過常寧依舊是那副半死不活的冷漠德行。
寒暄過後,老師太掃了蔡昭一遍:“青闕宗乃名門大派,以後入了宗門,就得收起往日在落英鎮上的懶散,勿墮汝家聲望!”
“……謹遵師太吩咐。”其實蔡昭想說落英谷不論人力物力和江湖聲望,本來就是北宸六派中墊底的,再墮還能墮到哪裡去。
覺性禪師見小姑娘滿身不自在,打了個哈哈:“昭昭啊,拜師之後就是大人了,以後在萬水千山崖上要懂事,要聽話……不過也不要白挨欺負。這回我給你帶了一籠信鴿,若是受了委屈,要即刻告訴長輩啊。”
慶溪坳長春寺素來擅長訓養信鴿,幾乎是指哪兒送哪兒。蔡昭綻開笑容:“多謝大舅父!昭昭一定聽話,不會白挨欺侮的!”
靜遠師太橫了外甥一眼:“出家人說什麼你呀我呀的,要自稱貧僧!才說了兩句像長輩的話,第三句就教她告狀,我看你修行很是不足!”
蔡晗撲閃撲閃大眼:“……姨祖母,您剛才也說‘我’了。”
蔡寧夫婦一齊低頭輕笑。
開席在即,樊興家來請眾人往主廳入筵,蔡昭等小輩則要去正廳東南角的偏席上用飯。靜遠師太臨走前還不忘訓斥蔡昭一句:“……拜入宗門後,要老老實實的守規矩,不要學你姑姑總是惹事上身!”
蔡昭默然,低頭恭送長輩。
常寧站了會兒,看蔡昭還在低頭髮呆,索性一左一右牽起這對小姐弟的衣袖去找了張清靜敞亮的食案坐下。蔡小晗起初很懼怕這個滿臉毒瘡的哥哥,後來發覺他給自己夾點心果子時的動作又很細心柔軟,便漸漸放下心來。
“你若聽不慣那老尼姑數落你姑姑,索性懟回去,大不了挨一頓罰,自己背後生氣有何用處。”常寧給蔡昭添了兩勺香油碎核桃涼拌的雞樅菌。
“……我小時候懟過的,後來姑姑叫我不要跟靜遠師太頂嘴。姑姑說,老師太只是瞧不慣她散漫不羈的行事脾性,為人卻是再公正嚴明不過的了。”
蔡昭原本已經決意不和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多說一句話,可偏偏常寧此時說的正是她想過許多年的,便又不知不覺的又搭上話了。
“你姑姑當然得那麼說啊,老尼姑既是名門正派又是令堂的長輩,難道你姑姑說‘昭昭懟的好懟的妙,不如我再教你兩句以備下回懟人’?”常寧又往蔡昭碟子裡添了兩片薄薄的醬牛肉。
蔡昭差點笑出聲,趕緊板起臉:“常師兄慎言。”
常寧繼續給蔡昭夾菜,這次是三條厚厚的鹽烤魚排:“行,那換點說的——令堂家的長輩怎麼都出家了啊,有什麼故事麼。”
一說這個蔡昭就不困了。
她自小慣了跟著蔡平殊滿鎮家長裡短的溜達,素性豁達,聞言便答:“我外祖母與靜遠師太是雙生姊妹,年幼時機緣巧合與佛家結了緣分,自認她們姐倆是大威德明王殿前池塘中的一對並蒂荷花——誰知就在剃度前,外祖母遇上了外祖父,就破誓成婚去了。”
常寧疑惑的側過視線:“……這故事我怎麼彷彿哪裡聽過?哦,是了,據傳聞北宸老祖當年也在萬水千山崖前養過一對並蒂蓮花,已故的尹老宗主處處愛學老祖,便將兩個女兒起名素蓮青蓮——怎麼這些古早故事都一個樣。後來呢,你外祖母自己不出家了,讓你舅舅出家?”
蔡昭見氣氛和緩,也十分配合的回答:“你不知道,佛家講究個前因後果,倘若我外祖母按著誓言出了家,那就不會有我娘和舅父了,更不會有後面的兒孫,所以外祖母希望娘和舅舅都出家,算還了誓言。”
常寧點頭:“打小耳濡目染,自然心生向佛之心,你舅舅是出家了,可令堂卻遇見了令尊了……”
“非也。我娘當年遇到的是女扮男裝的我姑姑,春心一去不復返,什麼出家還誓都拋諸腦後了。”蔡昭眉開眼笑。
常寧放下筷子:“嗯,接下來我就知道了,家父都說過。後來令堂發現了蔡女俠是女扮男裝,差點在懸空庵出了家。靜遠師太十分喜悅,怕你姑姑去搗亂,特意在隱秀澗下設了重重關卡。你姑姑便領了一眾兄弟一路打將上去,又將令堂‘勸’回了塵世。”
他微挑了下嘴角,帶上幾分戲謔,“家父當時在旁一個勁的勸說大傢伙不要叨擾佛門清淨地,然後被你姑姑的弟兄們起了個大號‘常嬤嬤’。”
“……我姑姑一直叫他們別起那綽號來著。”蔡昭有點尷尬。
“不要緊。”常寧淡然,“其實家父十分想念被喊作‘常嬤嬤’的日子,想念那些喊他‘常嬤嬤’的人。”——常昊生大俠並不是喜歡那個綽號,而是懷念那無憂明亮的年少歲月,以及那些一去不復返的歡樂少年們了。
蔡昭一時悵然,片刻後才道:“我姑姑也很是懷念——那時大家都還年少,春風得意馬蹄疾,笑著鬧著將隱秀澗弄的雞飛狗跳,靜遠師太氣的都要開殺戒了。那時聶恆城也還沒練邪功,還沒拿活人來煉屍傀奴,所有人都好好活著,沒有受傷致殘,沒有失去摯愛親朋……”
“你說完了麼?說完了?好,那我來說。”常寧一直等到蔡昭悵然完,才開口。
他緩緩的坐正,“你外祖母自己難捨情愛,破誓成婚,半輩子過的花月團圓,卻為了圓滿自己年少時的憾事,而想將一雙兒女送入佛門,全不顧兒女自己的願望——這與將女兒賣入青樓抵債換自己舒坦的混賬有何區別?”
第10章
之前二人在廂房中鬧的不甚愉快,此時蔡昭有意緩和氣氛,誰知和諧的氣氛才不過短短一刻,眼前這個喜怒無常的少年就無緣無故翻了臉。
蔡昭舉著筷子停在半空,眼睛瞪的圓圓的。她本性隨和,怎麼想不明白常寧這貨怎麼一張嘴就沒好話。
“你姨祖母明明知道你娘是因為一時氣憤才說要出家的,她做長輩的不勸阻也就罷了呃,還攛掇著讓小輩錯下去——果然是並蒂荷花,一般的昏庸糊塗!”
“你敢罵我家長輩!”蔡昭大怒。
“我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常寧冷笑,“以令姑姑聰慧剔透,怎會沒想過這些道理,我卻是不信的。世上偏有這許多無趣的長輩,喜愛用世間虛偽的道理來約束子弟……”
蔡昭啪的拍下筷子,肅色道:“常師兄高瞻遠矚,聰慧剔透,小妹不敢高攀。話不投機半句多,看來常師兄是用不著小妹護佑常師兄左右了!”
她氣的恨不得立刻就走,誰知常寧的氣性比她還大,一句都不辯解,冷冷一笑後起身就往外走去,徒留下被搶了先機的蔡昭在原地生氣。
蔡昭宛如一口被揭了蓋的熱茶壺,呼呼的直冒熱氣。
蔡晗從碗中抬起腦袋,小小聲道:“阿姐,其實常師兄剛才說外祖母和姨祖母的話,阿孃也對姑姑說過差不多的……”
“啃你的雞腿罷!”
蔡晗繼續小小聲:“阿姐,姑姑在世時,常說過十分欽佩常大俠的……”
“閉嘴!啃你的雞腿罷。”
蔡晗小朋友不屈不撓:“常師兄這麼出去不要緊吧,會不會遇到等著收拾他的……”
“閉嘴!啃你的雞腿……”蔡昭煩躁無比,又無可奈何,“老實待在這兒不許亂跑!”然後起身去追常寧了。
蔡昭越過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路上撈住幾個僕從詢問,由於常寧那張毒瘡潰爛的面孔比三條腿的□□還顯眼,再忙碌的僕從也無法忽視,便給蔡昭指了一條很連貫的路線。
出正廳大門,一徑向左走去,轉過穿花門,來到一處堆放雜物的冷清後院,果然見到了常寧……還有五個圍著他的‘惡霸’——戚凌波&外門弟子甲乙丙丁。
蔡昭恨不能仰天長嘆,姑姑在世時怎麼沒跟她說過行俠仗義是一件這麼費氣量的苦差事,她剛剛被氣了個半死,甚至都沒工夫生氣就得倒貼來救人了!
她抬眼望去,只見常寧衣袍下襬已然有一處撕裂,衣袖也有被揪扯過的痕跡,午間日光耀目,他的面孔有些晦暗不清。光影反側間,不知是不是蔡昭眼花,她察覺他身上透出一絲煩躁和殺意,甚至有幾分暴戾之意。
蔡昭暗自吐槽,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氣性還敢這麼大!
戚凌波一改適才長輩跟前的溫柔乖巧,此刻滿臉戾氣:“……你剛才數落我時的威風哪裡去了?!常寧,我如今也不要你的心頭血了,你乖乖給我磕十八個響頭,將那邊的狗屎吃了,咱們以後還是同門手足!”
甲乙丙丁一陣鼓譟恐嚇。
常寧冷冷道:“你自己喜歡吃狗屎,自去吃好了,我就不奪人所愛了
“你……”戚凌波大怒。
蔡昭長吸口氣,飛身一躍,猶如飄揚的花朵翩翩落在常寧身前。
常寧看見站在自己身前的女孩,目中陰翳緩緩散去,袖中原本繃緊的手臂慢慢放下。
蔡昭張開雙手,微笑勸和:“眾位師兄師姐,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嘛!”扭頭時,正看見常寧目色清冽的望著自己,似有笑意。
戚凌波咬牙道:“好,好一個飛花渡,落英谷輕功名不虛傳。蔡師妹,你來的可真及時,看來你是存心與我作對了。”
蔡昭長到十五歲,生平除了在餛飩餡料和蒸魚火候這樣重大原則上寸步不讓,大多數事情都很好說話。如今走出落英谷,她才發現許多原本她視之如常的事,在外面卻需要一再鄭重申明——名門正派,不可欺凌弱小。
“師姐,適才戚伯父特意囑咐我看好常師兄,想來您也聽到了,何必讓小妹為難呢。”蔡昭也不笑了,“我們做晚輩的,不敢說為父母長輩分憂,至少也別在這種眾目睽睽的場面上添亂吧。雪蓮丹雖然世所罕見,可也不是絕無僅有的,將來宗門中人行走江湖,總有機緣再獲雪蓮丹,到時再給師姐練功也不遲。”
戚凌波咬牙道:“我不妨跟你說句實話,雖說我與常寧的過節是由雪蓮丹而起,可若非他屢次出言不遜,羞辱於我,我也不是不知輕重之人!你若不信,想想適才在廂房中的事,他尖酸刻薄可不是一次兩次了!”
蔡昭一怔,扭頭看常寧:“你都說了師姐什麼。”
常寧目中含笑:“你問的是哪一次。”
蔡昭只好再去問戚凌波常寧都說了些啥氣人話,戚凌波氣的渾身發抖:“蔡昭,你是存心要羞辱我麼!”
這時就需要外門弟子甲乙丙丁來貢獻臺詞了——
尖嘴的弟子甲:“師姐好聲好氣的給姓常的送湯藥,姓常的居然說雪蓮丹是療傷聖品,給師姐吃就如肥豬啃人參……”
猴腮的弟子乙:“那回師姐特意捧了好料子去給姓常的量體裁衣,這臭小子居然說師姐的做派活像財主家獻殷勤的陪房丫頭。”
歪瓜的弟子丙:“三個月前師姐在天池邊上擊敗了金刀門門主的得意弟子,二師兄給師姐起了個雅號‘天池仙子’,常寧居然說是金刀門門主想巴結宗主,才讓弟子故意讓著師姐的。‘天池仙子’還不如改做‘靠爹仙子’。”
裂棗的弟子丁:“上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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