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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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圖上還能看到四個亮點，除了向邱時衝過來的這個，還有三個正跟邢必和甲乙丙混戰在一起。

邱時已經能看清眼前衝來的這個生化體的臉，長得應該還算不錯，但這張臉上驚人的沒有任何記憶點，邱時看過無數張臉，見過無數美的醜的平凡的臉，從沒有一張會讓他覺得眨一下眼睛就會忘了的。

他也從瞄準鏡裡對準了這張閱後即焚的臉，這個距離，中間還隔著好幾棵樹，只要張臉稍微晃動一下，他就有可能打偏。

他需要更近的距離。

耳機裡依舊是混亂的雜音，他偏頭蹭掉了耳機。

瞄準的同時，他還能看到眼前地圖上的點。

邢必突然從纏鬥中脫身，往他這邊衝來，甲乙丙猛地合攏，攔斷了剩下想要緊跟邢必的生化體。

接著小丙的綠點和對方的一個亮點同時消失。

邢必出現在了邱時的視野裡，樹林裡複雜的地形讓他無法像之前那樣簡單地躍起踢倒再攻擊頸後。

他只能保證這人持續停留在邱時的射擊路線上。

“開槍。”邢必說。

被邢必一腳踢中後腰的生化體猛地往邱時這邊撲過來，在瞄準鏡中完美放大。

地圖上小乙的亮點消失。

邱時開槍擊中這個生化體的脖子，黑色液體飛濺而出。

邢必在他開槍的同時轉身，藉著慣性整個身體猛地前傾，手裡拿著的一個不知道什麼東西被他狠狠掄了出去。

邱時這時才注意到邢必的槍居然已經沒在手上了。

對方的生化體戰鬥力很強。

邢必扔出的東西是一塊岩石，砸中了已經被小甲從對方手中打落在地的槍，槍被砸飛彈起，落在了他面前。

邢必搶了一步撿起了槍，跟邱時一前一後同時舉槍瞄準了對面。

四周靜了下去。

回到了他們剛進入時的那種死寂裡，甚至不再能聽到那些真菌生長的細碎聲音，邱時只能聽到自己的喘息。

對面的生化體沒有武器，兩個人站在小甲身後，其中一個掐在了小甲的頸後位置，小甲失去了戰鬥能力。

雖然沒有誰說話，但此刻的場景非常清晰，對方沒有武器，用小甲做盾擋在了身前。

這個站位非常精準，從他們的角度要想開槍，都會先擊中小甲。

邱時不知道在別的任務裡碰到這樣的情況應該怎麼辦，但其實這次任務他心裡是清楚的，出發前他就知道，甲乙丙就是拿來保證他和邢必安全的，那幫人把這三個二級送進巢穴時就沒打算讓他們回去。

只是這沉默的三個二級，路上默契配合，甚至最後為了保證邢必能脫身過來救他時的那種精準圍堵，都讓他在這一秒時有了一絲猶豫。

“開槍。”邢必開口，聲音低沉沙啞但堅定。

邱時沒有遲疑，這種情況下他也不能遲疑。

他對著小甲的脖子位置開了槍，這一槍能貫穿小甲擊中後面的目標。

但在邢必開口的瞬間，對方兩個生化體鬆開了小甲，在邱時槍響時往右側衝了出去。

邱時擊中了小甲。

邢必也開了槍，右移半米，向右衝出的兩個生化體被擊中，跟小甲幾乎同時倒在了地上。

戰鬥在這一秒內結束了。

“我操你們祖宗。”邱時低聲罵了一句，衝過去對著那兩個生化體狠狠踢了兩腳。

他心裡有些說不清的怒火，邢必叫他開槍之前就已經預判了對方會逃，所以這可以說是個完美的配合，但他還是有些無處發洩的怒火。

在他開槍的時候對方鬆開了小甲，讓他有一種其實可以不用打死小甲的錯覺，但之所以是錯覺，就是因為如果他不開槍，對方也不會鬆開小甲，邢必也沒有機會一槍擊殺他們兩個。

這是個死迴圈。

所以他憋得慌。

“知道他們為什麼沒有名字了嗎？”邢必說。

“滾。”邱時說。

“走嗎？”邢必把甲乙丙從對方的人中間拖出來放到一邊。

邱時重新戴好耳機，試了半天，還是沒能跟指揮部那邊取得聯絡。

“這些玩意兒是不是因為太久沒用了，”邱時說，“我懷疑不是有干擾，是他們這東西本來就快壞了。”

“最好別壞，”邢必說，“壞了要重新再植入。”

“閉嘴。”邱時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武器，“我們沒有敢死隊了，後面要小心，目標超過兩個就跑。”

邢必看了他一眼。

“聽清了沒？”邱時說。

“嗯。”邢必應了一聲。

往前走了幾步之後，邱時又補了一句：“剛謝謝了。”

“救你嗎？”邢必說，“不用謝，我的任務裡包括要讓你活著。”

“你真的很善於中斷聊天，”邱時說，想想還是又問，“為什麼？”

“一級潛衛還有，”邢必說，“邱時目前只有一個，你自己也清楚吧。”

邱時沒說話。

沒有了三個敢死隊之後，四周變得似乎有些空蕩蕩。

邱時還是保持在邢必身後十多米的距離，盯著眼前的地圖，只能感謝這個地圖沒有斷掉，地圖上的細節還在不斷更新著。

隨著他們一點點地往巢穴深入，四周附著的黑色真菌似乎正在變厚，甚至在腳落地時都感覺到有些發軟，那種生長的聲音也在慢慢變得更清晰。

邢必停下，前方地面上出現了一個長條形的東西，同樣被黑色包裹著。

邱時看過去的時候只覺得一陣噁心，外形就能看得出來，那是一個躺在地上的人的軀體。

而再往前看過去時，他感覺自己身體都有些僵硬。

前方的地面上，橫七豎八的，全是這樣的裹滿真菌的黑色人體。

“有呼吸。”邢必說。

“地圖上檢測不到。”邱時握緊了手裡的槍，這裡應該已經很接近巢穴的中心位置了。

“只有呼吸，”邢必說著伸手扯開了其中一具頭部位置覆蓋著的黑色，露出了這具軀體的臉，“沒有心跳。”

邱時湊過去看的時候，這人閉著的眼睛突然睜開了，甚至還眨了兩下。

“我操！”他壓著聲音罵了一句，一腳踩在了這顆腦袋上。

腳下的頭骨明顯已經不是正常人的硬度，一聲咔嚓過後就碎掉了。

邱時沒有停頓，往前兩步，一邊盯著眼前的地圖，一邊又一腳踩碎了另一具軀體的頭，無論這是什麼，這些沒有心跳只有呼吸的怪物，都是這個巢穴的產物。

連踩了三個之後，邢必拉住了他。

“去後面。”邢必說。

邱時先是第一時間迅速地退到了邢必身後，然後才抬眼往邢必視線的方向看了過去。

接著就舉起了槍，對準了前方那個在地圖上依舊沒有顯示但卻詭異地站在他們面前的人形玩意兒。

說這是個人形，也僅僅是因為剛才地上那一堆都是人，邱時合理推測這玩意兒也只能是個人。

只是已經完全看不出輪廓了，這東西全身上下都覆蓋著厚厚的黑色真菌，稀疏的幾束光影裡，能看到它身上的真菌還在生長，不斷地有像是黑色粉塵一樣的東西從它身上飄落。

“這是個什麼東西？”邱時低聲問。

“源頭。”邢必說。

“任務完成，”邱時很果斷地說，“走。”

他根本不想跟這團東西再有任何接觸，既然任務是找到感染源，邢必又說這東西就是源頭，那就行了。

“那也得能走得了。”邢必邊說邊退了一步。

那東西突然舉起了一條胳膊，像是在指著他們。

邢必停下了。

居然有四肢，這一點的確意外，從外表看，這東西已經像是一個整體結構了，而當它舉起一條胳膊的時候，也更能確定它是個人形物體，是個人，或者是個生化體。

共生的。

共生居然能到這個程度。

“在指你嗎？”邱時問。

“指你。”邢必說。

幾秒之後，答案就出現在了邱時眼前的地圖上。

誰也不指。

十幾個亮點同時出現在了這個共生體的後方，以半圓的方式衝向了他們，速度很快，加上距離太近，甚至都沒等邱時出聲提醒，視野裡就已經能看到他們了。

“退後開槍，”邢必突然往前衝了出去，“不要停。”

邱時一邊往後退著，一邊對著那個共生體開了槍，打中了那東西頭部的位置，它只是晃了一下。

衝出來的東西從速度上看都是生化體，半圓排開的隊形很快收攏，全都圍向了正向共生體衝去的邢必。

邱時沒有停頓，繼續開槍，再次射中，這回是頸部。

但他也只能是大致判斷個位置，這東西長成了一團，他根本分不清哪兒是哪兒。

接著是不間斷地第三槍，第四槍。

在生化體圍住邢必的瞬間，他猛地往地上一倒，慣性讓他從這群生化體下方穿過，接著他腳一蹬地，起身的同時一拳砸到了共生體的身上。

第一拳瞄準的是邱時射出第一槍的位置，直接砸穿。

接著第二拳，從頸部，也是直接一拳擊穿。

邱時趕緊壓下了槍口，忍住罵人的衝動，瞄準已經撞在了一起的那些生化體。

但只開了一槍他就停下了。

生化體全都不動了，隨著邢必把胳膊從共生體身上抽出，生化體跟它同時慢慢地倒在了地上。

四周一切都像是靜止了。

“開槍準頭不錯，”邢必甩了甩手上的黑色液體，回頭看了他一眼，“搭檔。”

“我他媽搭你祖宗，”邱時到這時才垂下了舉著槍的手，罵人都罵不動了，聲音平和得很，“這種純靠意念領會的進攻你再來一次，我就給你腿廢了，手勢我都記著呢，搭檔。”

邢必沒說話，往前方看了看。

“任務結束，”邱時說，“你再往前一走一步，處理方式同上。”

“那你拖兩個人回去嗎？”邢必問，往前邁了一步，又回過頭看著他，“我現在這一步是有充分理由的。”

“要把這玩意兒帶回去嗎？”邱時問。

“沒弄死肯定不用帶回去，”邢必的手伸過那東西腦袋上被他砸出來的洞，然後就那麼提著它的腦袋把它拖了過來，“死了就得帶回去。”

“帶吧，”邱時快速地往後退開了幾步，實在不想邢必以這樣的方式拖著那東西靠近他，“要沒帶回去，那幫人能讓我們再來一次。”

“走吧，”邢必往回走，又問了一句，“安全嗎？”

“現在已經不確定安不安全了，”邱時跟著他，眼前的地圖上只能看到邢必的小紅點，“不管是人還是生化體，真菌一但裹住了，我這個地圖上就探測不到了。”

“跟指揮部還聯絡不上嗎？”邢必問。

“聯絡不上，”邱時摸了摸耳機，“挺好的，清淨。”

往前又走了一段，四周似乎比來的時候要安靜。

“是我聾了嗎？”邱時停下了腳步。

“應該是。”邢必說。

“你設定選單裡有語言密集程度的選擇嗎？”邱時看著他。

“我還能聽到，”邢必也看著他，“但是聲音小了很多，你是想說這個吧。”

“是。”邱時嘆了口氣。

“這個巢穴在死去。”邢必繼續往前走。

“這麼說的話，如果能把另外幾個巢穴裡的這東西弄死，”邱時說，“是不是巢穴就能毀掉了？”

“這個只是最小的。”邢必說。

邱時沒再說話，邢必拖著那東西繼續往前走，他突然注意到邢必右臂後方的衣服破了一條口子。

“受傷了？”他問。

“嗯，”邢必應了一聲，沒等他再問，“沒什麼感覺。”

邱時伸手挑開了衣服破口看了一眼，很深的一道口子：“那還說什麼無限接近人類，痛覺都沒有。”

“也是可以模擬的，”邢必說，“但是戰鬥的時候最好是沒感覺，太疼了會想跑。”

“可以這麼細節嗎，”邱時走了幾步，忍不住提出了一個他其實已經不是第一次想到，但礙於他和邢必的對話每次都會有一堆人聽著而沒法問的問題，“那你……就是……”

邢必轉頭看了他一眼，他往下的視線都沒來得及收回。

“我要搶答了。”邢必說。

“搶吧。”邱時說。

“都有，”邢必說，“各種感覺也都能模擬，潛衛只是生化體的一種，還有別的很多，並不只是戰鬥用的。”

“老古董們還挺能設計。”邱時說。

“任務是有錄音的。”邢必又說。

“謝謝您沒下次任務才提醒我。”邱時說。

回去的路上，經過了之前那場戰鬥的地方，邢必停了下來。

“要帶回去？”邱時問。

“不帶，”邢必放下共生體，檢查了一下甲乙丙頸後，從裡面取出了三個小小的方塊，“只是要確定不留下任何能用的東西。”

邱時沒出聲，看著他又把另外幾個生化體頸後的小方塊都取了出來。

“你也有嗎？”邱時問。

“有。”邢必說。

“是你的電源嗎？”邱時又問。

“不是。”邢必說。

“是你的腦子嗎？”邱時又問。

“……我的想象力跟人類還是有差距。”邢必說完拖著那個共生體往前走了。

在接近巢穴邊緣的時候，耳機裡終於傳來了沙沙的雜音。

“邢必，邱時，聽到回話。”是李風的聲音。

大概是一直在重複這一句話，也可能是焦急，李風的聲音已經全啞了，帶著一種悲傷的氣質：“邢必邱時聽到回話，聽到回話……”

“話。”邱時說。

那邊李風停頓了一秒才啞著嗓子又喊了一句：“邱時？你們情況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我和邢必活著，”邱時說，“三個二級潛衛沒了。”

“回覆任務完成情況。”一個女聲開口，聽著應該是徐上校。

“任務基本完成。”邱時說。

“到達巢穴中心位置了沒有？”徐上校繼續問，“感染源狀態查明瞭嗎？”

相比之下，開口先問他們有沒有受傷的李風要有人情味兒得多，雖然李風的關懷也只是出於他們是目前能執行任務的唯一搭檔這一點。

“李風呢，讓他說話。”邱時說。

“李署長去門口接你們了。”張署長的聲音傳過來。

“準備隔離箱。”邢必開口。

“準備好了，”張署長說，“帶回了共生體嗎？”

“可能是感染源。”邢必說。

這個從巢穴裡帶出來的共生體讓指揮部的所有人都很震驚。

對兩人進行完消毒之後，李風站到邱時面前，臉上還掛著一絲不可思議：“本來今天任務結束可以讓你回掩體的。”

“跟我說話不用找這麼多借口了，”邱時說，“我也就是因為目前無人能取代才沒被滅口。”

“休息半小時，”李風看了正在那邊接受吳館長他們那些技術人員初步檢查的邢必一眼，“半小時之後你們要參加一個會議。”

“然後呢？”邱時問。

“然後再定，將軍親自參與進來以後，”李風看著他，“很多事已經不是署長這個級別能控制的了，我也不清楚具體下一步的方向。”

“那你能控制什麼，”邱時說，“我那幫兄弟的安全，你能控制嗎？”

李風沉默了一會兒回答：“我儘量。”

“我還有事要問你，”邱時看了看從門裡走出來的徐上校和張署長，“你找時間。”

“嗯。”李風偏過頭也看了看徐上校，“這次任務有很多經驗可以總結，下次希望能看到你的進步……”

“邱時休息一下，給你安排了全身體檢，”徐上校站到他面前，眼睛從上到下把他掃了一遍，“今天你們這組的表現還是不錯的，在出現了技術問題的情況下還是完成了任務。”

這組？

邱時盯著她，皺了皺眉。

她又轉向李風：“讓吳館長儘快安排一級潛衛的共生實驗，時間有限，將軍還在等初步結果……”

“什麼實驗？誰做？”邱時打斷了她的話。

徐上校有些不快地看了他一眼。

“邢必嗎？什麼共生實驗？”邱時沒管她的臉色變化，“你們要幹嘛？”

“邱時，”李風伸手在邱時肩上輕輕抓了一下，“這些不用你管。”

“玩的是我們的命，”邱時沒看他，還是看著徐上校，“不用我管？”

徐上校沒有跟他再說什麼，轉身離開，走了兩步又扔下了一句：“你挑的人還真是有個性，李署長。”

“慚愧。”李風說。

徐上校回頭看了他一眼。

“你給我留條活路，”李風目前著徐上校離開之後轉過頭盯著邱時，“我要被調出這個專案，對你一點兒好處都沒有！”

“我看你也沒多想活，”邱時說，“你給我留條活路吧。”

李風沒說話，還是盯著他。

“你們要拿邢必做共生實驗，”邱時往那邊看了一眼，邢必正往他來時的那個箱子裡走，“他手受傷了，正好拿來做實驗是吧？”

“天真，已經感染了，”李風擰著眉往左右看了看，“他自己接受感染的。”

“什麼？”邱時震驚地轉過頭。

那邊邢必已經進了箱子，工作人員正在關閉箱子的門，他看過去的時候，邢必也正看著他。

“操|你祖宗。”邱時衝他伸出中指。

邢必笑了笑。

“要找到共生體之間的關係，”李風說，“實驗是躲不掉的，自己選擇感染部位更安全。”

邱時轉回頭看著他。

“他比我們多活了不知道多少年，”李風說，“經歷了不知道多少事兒，操心你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