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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旅聽到胡小嶺的“預警”轉過頭時,非常深刻地體會到了邱時幾年來帶著這幫人守在這裡的艱難。

太難了。

這都面對面了。

趙旅從衣著能判斷出跟邱時彷彿要接吻一樣的那個黑影就是本來應該趴在地上的那第五個人。

看狀態就知道已經被閃電裡那些沒人見過的東西侵蝕了。

趙旅搭在腰上的手摸到了槍,時間還夠,一槍爆頭就可……

邱時一腦門撞在了黑影的頭上。

黑影的腦袋被砸得猛地往後一仰,接著邱時手裡的一把匕首劃出一道寒光,從上往下扎進了黑影的眼眶裡。

趙旅摸槍到撥出來也就不到兩秒時間。

黑影已經倒地,邱時膝蓋壓著他的胸口,匕首已經往他臉上戳了七八下。

黑影甚至都沒來得及有什麼動靜,就沒了動靜。

“你……”趙旅把槍放回原處,走了過去。

邱時沒有停,匕首每一次下落都相當有力,能聽到骨頭碎裂的聲音。

又紮了十來下,邱時才停了手,扯過黑影的衣服,連匕首帶手擦了擦,慢慢站了起來。

“健身呢?”趙旅這才有機會把後面的話說完了。

“任務繼續,”邱時活動了一下脖子和胳膊,又扯過趙旅的圍巾,蹭了蹭臉上的血,從兜裡掏出個小藥瓶,倒了兩顆扔進了嘴裡,“這會兒安全,三百米以內所有屍體都清掉,搜細點兒。”

“嗯。”趙旅應了一聲。

邱時把藥瓶扔給他:“兩顆。”

“我用不著吧,”趙旅說,“也沒接觸到,挺不好弄的省著點兒。”

“要我餵你嗎?”邱時問。

趙旅馬上倒出兩顆藥吃了。

這藥是特供,內城都不是人人能搞到,據說有一定防護作用,但也只是據說。

邱時開始檢查屍體,所有搜過身的屍體都會被拖到一塊兒集中銷燬,保持美好的城市形象很重要。

“這藥很難生產嗎?”趙旅摸著肚子。

“感受到的威脅越多才越需要庇護,”邱時說,“人越害怕越聽話。”

趙旅看著他,也不知道聽沒聽懂。

幾個屍體身上都沒什麼好東西,邱時嘖了一聲,最後走到了母女倆身邊。

女孩被媽媽護在身下,死的時候應該沒什麼恐懼,邱時拉開遮在她臉上的布時,甚至能看到她嘴角的微笑。

“時哥,”趙旅蹲下,翻著媽媽身上揹著的包,“我一直想問你。”

“嗯?”邱時看了他一眼。

“你是在找人嗎?”趙旅說,“每次都要看看臉。”

邱時看著他沒說話。

“我觀察力也還成吧。”趙旅說。

“那我是腦子不好嗎。”邱時問。

“怎麼說?”趙旅愣了愣。

“我連自己要找的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不知道,”邱時說,“每一個人都得看一看。”

趙旅想了想:“萬一要找的是一大家子呢?”

邱時突然笑了起來,笑得挺開心,甚至用手拍了拍他的肩:“哎……”

趙旅也跟著樂了半天。

“什麼地方還能有一大家子人。”邱時說。

趙旅頓了頓,笑容僵在了臉上。

“收工,”邱時站了起來,往趙旅屁股上踢了一腳,“我去開車。”

“一會兒去放鬆放鬆。”趙旅說,“你請客。”

邱時慢慢開著車,趙旅跟在車旁邊,把一具一具屍體扔到車上。

城外現在格外寧靜,因為“叢林”剛過,夜空是一片漆黑,雲層都看不到,不過如果轉過頭面對著山這一邊,就能看到光。

這座山叫元始山,公司在這裡的第一代創始人給起的名字,象徵著這裡是一切的初始之處,更早之前它叫什麼沒人知道,不過一般大家管這山叫大黑山。

因為它很大很高,彷彿沒有盡頭的一道屏障,岩石是青黑色的。

漆黑的夜裡,大黑山高聳天際,山峰邊緣帶著彩色的光暈,看著比白天更有氣勢。

大黑山的那邊還有山,被巨大的河流和密林包圍其中,密集的東西向峰群猶如刀刃排列著,山崖下那些狹長幽深的山谷裡順勢而建的街道房屋,就是那對母女和每天都會出現的難民們想要到達的終點,雲城。

雲城這個名字聽著挺不錯,雲中之城,安居之所,不過結合它就取自公司“雲城礦業”的背景,就顯得有些無趣了。

“這麼看還挺漂亮,”趙旅上了車,轉頭看著大黑山,“平時也沒怎麼注意。”

“今天怎麼就注意了呢。”邱時掉轉車頭。

“那不是多愁善感了嘛,挺長時間沒看到孩子了,”趙旅說,“結果今天看著個死了的。”

邱時沒出聲。

集中銷燬屍體的地方,是城外的一個山洞,很隱蔽,只有一條公司修的石渣路通到那裡,車勉強能開到洞口,再來幾次“叢林”,路就得爛光。

“那個肖磊,管不管這些事兒?”趙旅拖著屍體,推進了只有不到兩平米的洞口,能聽到屍體伴著碎石稀里嘩啦地滑了下去,“就這路再不修,我們就得扛著屍體爬上來了。”

“你去試試。”邱時把母女倆的屍體一塊兒推進了洞口。

碎石撞擊下滑的聲音延續了很長時間,能聽得出一直到聲音消失,屍體都沒有落到洞底,這個洞就彷彿是通往地心。

“把你那玩意兒收起來。”老鄧指了指在酒館裡東飛西轉的小蝴蝶。

“拍點兒素材,”張思海招了招手,小蝴蝶回到了他肩側,“很多人沒見過外城區的這些酒館,都覺得很……”

張思海壓低聲音:“可怕。”

“真脆弱。”老鄧冷冷地說了一句。

“畢竟……”張思海看著她,眼前晃過老鄧一刀劃開那個黑影的咽喉又快速退開的場景,“不是人人都像你這麼……那個人就扔在那裡不用管了嗎?”

“收屍的會管。”小蝦說。

張思海沒再說話,環視著酒館。

這個酒館在外城的邊緣,靠著山壁,一半空間是石洞,一半是用木頭搭的,空間不算小,但人也多,一眼過去看穿著基本都是外城的居民,他這身乾淨整潔的打扮坐在這兒顯得格格不入。

不過這個酒館再過兩條路就到隧道了,離內城很遠但離水道區挺近,沒準兒能聽到些關於失蹤事件的訊息,畢竟剛才差點兒丟了命,起碼今天晚上他是沒勇氣再去水道區了。

“內城的人還敢出來呢?”旁邊一桌的一個男人看著張思海,“跑這麼遠不怕回不去死外頭了啊?”

張思海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小蝴蝶唰地一下轉過了身,對著男人的臉拍攝,張思海趕緊把小蝴蝶往自己這邊撥了撥。

“聽說這幾天又有人不見了?”老鄧問了一句。

“是,”男人說,“肯定不止我們知道的那點,你沒發現內城那些警衛都出來了嗎?”

“都出來了也沒用,不是以前那種派一隊兩三天解決的事兒了,”另一個大叔說,“該死的還是死,該不見的還是不見,這次不是這些警衛能解決的。”

“那要誰解決?”張思海聽出點兒意思,馬上追問。

大叔掃了他一眼:“你們內城的人最清楚吧。”

“什麼?”張思海沒明白。

“潛衛啊。”之前的男人說。

旁邊的人聽到這個名字,都轉過了頭。

張思海皺了皺眉:“那玩意兒是騙人的,雲城是不允許生化體進入和存在的……”

一屋子人沉默了兩秒之後同時鬨笑起來。

張思海被笑得有些無措,看向老鄧。

“你信啊?小寶寶。”老鄧笑著問。

張思海沒回答。

正在大家嘲笑完內城天真小寶寶,開始熱烈討論潛衛存不存在的時候,酒館的門被推開了,幾個身形高大的人帶著寒氣走了進來。

“操,晦氣。”一個扎著沖天辮的男人轉頭看清這幾個人之後罵了一句。

“收屍人。”老鄧靠近張思海,在他耳邊小聲介紹了一下。

幾個收屍人都沒出聲,也沒往四周看,徑直往吧檯走了過去。

中間的那個人經過沖天辮身邊時伸出手兜住了他的後腦勺,順著勁往桌上扣了過去。

這一扣雲淡風輕的,甚至看不出力道來,但沖天辮卻完全沒能反抗,“哐”的一聲巨響之後就那麼撲在桌上不動了。

“別太囂張了,”沖天辮旁邊留著山羊鬍子的壯漢一拍桌子站了起來,“這可不是你們這幫玩死人的來的地方!”

“外城幫啊,”胡小嶺笑了笑,“人人都怕外城幫,是這話吧?”

“知道就好,”山羊鬍子抱著胳膊瞪著他們,“這事兒解決一下。”

胡小嶺轉頭看了邱時一眼。

邱時手上剛拿出煙,旁邊酒館老闆正湊過來要給他點,聽了這話,他掃了山羊鬍子一眼,接著手裡的煙輕輕一拋,叼到了嘴裡,偏頭在老闆遞來的火上點了。

“別在這兒別在這兒別在這兒……”老闆立馬反應過來,一連串地說,“我剛修的柱子,剛修的門柱子,再給我弄塌了你直接收走我得了。”

邱時嘖了一聲,轉身往門口走,經過山羊鬍子身邊時抬手往他鼻尖上指了一下:“你出來。”

這帶著相當強烈侮辱性的一指讓山羊鬍子先是一愣,接著就怒胡衝冠,一摔椅子就跟了出去。

外面的動靜統共就兩聲。

卡在嗓子裡沒完全發揮出來的一聲“嗷”,和什麼東西撞在山壁上的一聲“咚”。

酒館裡的人都盯著門,兩秒鐘之後邱時叼著煙回來了。

“去搶救一下,”他邊說邊往吧檯走,“過十分鐘沒醒就算屍體,我們可就拖走了。”

山羊鬍子一桌的幾個人猶豫了一下都起身跑了出去。

酒館裡安靜了一小會兒之後慢慢恢復了熱鬧,一段插曲,是今晚的意外收穫。

“這誰的?”趙旅皺著眉問了一句。

邱時偏過頭看到了吧檯旁邊一個蝴蝶形狀的小寵,在小寵往後退開時,他一把撈了過來,接著就給強制關機放在了吧檯上。

“不好意思。”一隻手從旁邊伸了過來,想要拿走小寵。

邱時用手指把小寵往一邊扒拉了一下,他知道這玩意兒是誰的,進來的時候他就看到了坐在角落裡卻依舊很明顯滿臉寫著我是個內城傻子但我還覺得自己聰明勇敢的那個李大頭。

“麻煩還我。”李大頭說。

邱時拿過小寵,熟練地兩下拆出了小寵的儲存器,然後把小寵放到了李大頭的手裡。

“不好意思,”李大頭愣了,“我……”

“滾。”邱時說。

“還我。”李大頭果然如他自己認知般勇敢。

邱時轉身正準備一個大耳刮子給他扇回角落去的時候,一個女孩兒先出手了,把李大頭一胳膊甩到了旁邊,站到了邱時跟前兒。

這個女孩兒邱時見過兩次,屬於公司比較頭疼的“激進”分子。

“還給他吧,”女孩兒低聲說,“拍到你的部分可以刪掉。”

激進分子果然要比李大頭這種傻子聰明很多,邱時起身拿著儲存器往酒館二樓走:“我要先看過。”

“不行……”李大頭頓時急了,上來想攔他,但馬上又被女孩兒拉開了。

“讓他看。”女孩兒沉著聲音瞪了李大頭一眼。

李大頭頓了頓,又小聲說:“他有裝置嗎他怎麼看?”

“我他媽用意念看,”邱時說完又看著女孩兒,“我下來之前他要是敢上去,我把你倆連那個小瘦蝦米一塊兒收走。”

“別動他別的內容,”女孩兒並不怕他,聲音很穩地交待,甚至還威脅了他,“要不你今天走不了。”

邱時沒出聲,轉身上了樓。

“怎麼這麼臭!”二樓的一股怪味讓他皺著眉屏住呼吸,“你失禁了嗎?”

“擴約肌強壯著呢,”一個蒼老的聲音回答,“關好門。”

邱時回手帶上了門。

“我煮了點兒吃的,”角落的陰影裡伸出一隻滿是皺紋的手,拿著個裝著黑色糊狀物的碗,“吃一口嗎?”

“我離我活到三十歲的目標還差五年,”邱時把地上亂七八糟的紙和雜物用腳清開,拉過張小椅子坐下,“你別給我毒死了。”

角落裡的人笑著慢慢移了出來,是個坐在輪椅上的老頭兒,外城很罕見的年齡,每次看到他,邱時都會有一種很不真實的感覺。

“有什麼好玩的?”老頭兒問。

“把裡面的東西複製一份給我。”邱時把李大頭的儲存器遞給他。

“他這份裡拍到你的部分要刪掉嗎?”老頭兒耳朵上掛著個監聽器,一樓的動靜他都能聽到。

“不用。”邱時說著拿出了自己的小寵,拋到空中,“讀取未接通話回撥。”

小寵很快接通了電話,投影出了通話那邊的人,因為屋裡過於凌亂,那邊的人臉被投得支離破碎的。

“什麼事?”邱時問。

“今天到的屍體裡有什麼異常嗎?”支離破碎問。

“沒有。”邱時回答。

“沒有感染者?”支離破碎又問。

“那也算異常嗎?”邱時反問。

“不算,”支離破碎說,“別的呢?”

邱時想了想:“那其實還是有的。”

“說。”支離破碎說。

“我的人今天搜來的東西都被清走了,”邱時說,“一根毛都沒留。”

支離破碎沒說話。

“肖隊長什麼時候走?”邱時問,“他就是我那兒最大的異常,一天到晚嗡嗡的,生化體都沒他續航持久,再多待兩天我怕我忍不住弄死他。”

“他有他的工作。”支離破碎說。

“他工作是什麼?”邱時問。

支離破碎沒有回答。

“還要待多久?”邱時又問。

支離破碎依舊沒有回答。

“我能弄死他嗎?”邱時接著問。

“不能,”支離破碎說,“最近我需要你的人多去外城轉轉。”

“公司人手不夠了?”邱時說。

“邱時,你問題太多了。”支離破碎說。

“給我點兒裝備,”邱時說,“我的人雖然不是手無寸鐵,但基本也就是手持寸鐵。”

“明天下午,”支離破碎說,“你拿什麼交換。”

“地圖。”邱時說完一擺手,結束了通話,靠在椅子上沉默了一會兒,咬著牙說了一句,“真他媽黑。”

“跟他們談點兒條件,”老頭兒轉過輪椅,“他們肯定有麻煩了。”

“嗯?”邱時馬上反應過來,走到老頭兒身邊坐下,“拍到什麼了?”

老頭兒面前的顯示屏上是李大頭剛拍的影片,黑糊糊的一片,勉強能看清人影晃動,是剛那個女孩兒殺掉感染者的畫面,身手不錯,挺利索。

“麻煩是我得去收屍嗎?”邱時問。

老頭兒暫停,放大畫面,提亮。

“還有個人?”邱時湊近顯示屏。

影片繼續播放,那個人影一閃而過,速度快得影片彷彿掉幀了。

邱時有些吃驚。

還真他媽有這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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