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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過這種情形嗎?”
“沒有。”張鐵橋抹去殘留在嘴角的唾液,“通常這表示你立刻會死,所以我看不見你的未來。又或者……”
“或者?”
“或者……你……”他不敢相信,“你到底是什麼人?”
張鐵橋憶起方才所見到的情境,整個人彷如掉入寒冰之水,深深濃濃的恐懼油然而生。
他不像平常一般看見他人的未來,他在這道士身上看見了“空”。
他猶如闖入了一個什麼也沒有的地方,以極大的速度穿行。
所謂什麼也沒有,就是任何眼所視、耳所聞、鼻所嗅全然闕如,一種沒有光線卻不是黑暗,沒有聲音卻非寧靜,萬物不存卻又非空蕩蕩的“空”。
張鐵橋之所以害怕,是因為好久好久好久以前,他曾經置身於那片空無之中。
“莫非你是勾魂的……”由於甲狀腺腫大,張鐵橋原本講話便非常緊張,表情亢奮,現在心情慌亂,外表更加是駭人了。
道士的嘴角得意的歪去了一邊:“果然,你的神力,對我毫無作用。”
張鐵橋不說話,等他說下去。
“我是人,跟你一樣。”
張鐵橋仍是盡力盯著他。
“不僅如此,還有一點,我倆也一樣。”
“我看不出。”
“我的道號,是『五味』!。”
“五味……五味道人。”
“正是。”道人頗有深意的微笑了一下。
張鐵橋明白了。
他們兩人同列於“四大奇人”之中。
此時此刻,天下四大奇人竟有兩人在這陋巷中聚首了。
一是人稱“西五味”,一是人稱“南鐵橋”。
外頭紛華世界,無人知曉。
這或許是四大奇人中唯一的一次緣分?
【雲空】
五味道人拋下了一個訊息,便飄然離去。
他說:不久之後,有一個道士會來找你。
當他出現之時,便是你身亡之日。
為什麼?張鐵橋問。
因為呀,你本來就快要死了。
你長年累月的,任自己的氣血如此紊亂,毫不憐惜這皮囊,為的是什麼?
你的身體已經被自己破壞得殘缺不堪,全身脈絡無一平順,所以才會有凸眼頸粗的怪病,你是否老覺得身體不暢、氣血凝塞?
是的。
氣不流暢,筋血不行,你已經是半個死人了。
我不怕死。
我知道你不怕,你還記得很久以前的事兒啊。
你早已經歷過許多次的死亡了,所以你不怕。
但是我要告訴你,從今天開始,你不可再替任何人看命,你必須把力氣保留到那名道士來找你為止,才能再次動用你的神力,看他的未來,還有大宋的未來。
大宋的未來?為什麼?
那時候也將是你的最後一次了。
為什麼我要聽你的話?
因為我的話很重要,十分重要,不尋常的重要。
什麼事情可以重要得要我的命?
你這條命可以換來很多條命,值得。
……那道士是何道號?
雲空。
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不瞞你說,你的神力我也有,但不如你與生俱來,我是修行而來的,只是你僅知他人未來,不能反推自己的事,而我是無事不可知,亦不用像你一般大耗元氣,損及自身。
你叫五味道人?
我已經告訴你了。
雲空……張鐵橋喃喃念著。
不知為什麼,眼前這人所說的話,他完全信服。
而且遵照他的話去做。
※※※
時光荏苒。
時間進入政和七年。
他常常感到心悸,心臟老是沉重的撞擊著胸膛,脈搏的波潮傳到腦子,使得他常誤以為腦子裡有個鑼鼓在鬧。
他會呼吸急促,雖然呼吸得很快,卻又似乎老是吸不夠空氣。
兒時的夢魘又重新回來了。
四周的牆壁似乎有了生命,在暗夜中悄悄逼近,企圖將他包圍、揉碎。
他焦慮的在等待雲空。
他擔心萬一自己等不及就死去了。
雲空,誰是雲空呢?
他已經吩咐江寧府的乞丐,凡是道士,便問他是不是雲空。
政和七年,夏。
江寧府的春意未退,空氣中仍然殘留著些許涼意。
他所盼的雲空終於姍姍來遲了。
雲空大概是經過了長途跋涉,從頭到腳沒一寸不顯露出疲態。
“張爺,這道士說他叫雲空,要找您老呢。”帶雲空來的丐兒正扶著他的肩膀,以免雲空一個不支摔下地。
五味道人預言的人物終於出現,張鐵橋心下一震,端詳了眼前這道士好一陣,只見他已羸弱不堪,眼睛的神采正在消退中,手中仍然死死緊握著一根竹竿,竹竿上繫有一布條,上書“占卜算命,奇難雜症”四字。
“占卜算命?”張鐵橋心中轉了好幾個想法,然後吩咐:“好好讓他歇一歇。”
他很想立刻去捉雲空一把,好了解同是四大奇人中的五味道人,為何會特地來通知他這名沒沒無聞道士的出現。
雲空被丐兒們扶著,慢慢的躺去地上,疲倦不已的他還在微微喘氣。
“李大哥,他怎麼會這樣子?”張鐵橋不經意似的問那乞兒。
“不知道吔,我們見他倒在巷子,像是剛剛被人捶打。您吩咐我們見到道士便問道號,我們問明瞭,就把他帶給您老啦。”
乞兒喂雲空喝了幾口清水後,雲空便席地而坐,慢慢的調息真氣。
張鐵橋在等。
他望著雲空眼角的皺紋,評估他的年齡。
雲空則看著他凸出的雙眼,感受到一股迫人的熾熱。
說起來,兩人的年紀沒差多少,卻都被這個塵世折磨得滿臉盡是老態。
好一會,雲空的臉色才回復紅潤。
張鐵橋氣定神閒的等著他說話。
“我想見你很久了。”雲空說話了。
“哦?”
“好久以前,我從朋友那裡聽過你的事。”
“哪個朋友?”
“赤成子。”
張鐵橋點點頭:“赤成子我認識,六合觀的道士,怪里怪氣的。”
“我剛從六合觀出來,赤成子沒告訴我,你們都住在江寧府。”
“剛才你被誰人所傷了?”
雲空尷尬的說:“我也還沒搞清楚……”
說著,張鐵橋忽然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你就是那位道長,鐵郎公的命書!難怪雲空二字相當熟悉……”
雲空笑道:“是我。”
“你來找我,不會只為了看我一眼吧?”
“不是。”
“我看你也是賣卜之人……”
“五術之技,餬口而已。”雲空惶恐的說,“我不如神算張。”
“說啥呀?命理之學我一竅不通,”張鐵橋平淡的說,“還得請教雲空兄能否賜教呢。”
“不敢。”
負責照顧神算的乞丐端來一碗魚湯,讓雲空拿著喝。
“我一生替人預知未來吉凶,憑的不過一點先天奇能,多年來庸庸碌碌,胸無點墨,只是耍個嘴皮子。”
“神算張何出此言?”
“有人來告訴我,你來見我之日,便是我的忌日。”
雲空一驚,肉湯中的肉渣翻騰了一下。
“是五味道人親自來告訴我的,我不能不信。”
又是五味?
燈心、燈火大師快圓寂前,五味也曾到寺中去預報死期,引起隱山寺的不安。
雲空心中不得不懷疑,此番五味的目的又何在?
張鐵橋繼續道:“這些日子來,我苦思良久,我這輩子是白活了,不知為何,心中只想對正統命理得知一二……”
“正統命理,多的是江湖賣弄,或是文人舞文弄墨,能窺堂奧者亦是少之又少。”
“雲空兄太謙。”
雲空想了想,便對命理做了個簡要說明:“古人以為天地陰陽執行可暗合於人身,藉天上繁星之運作以推人祿命,便叫『星命』,藉人身形象推命便謂『相術』,藉人出生年月日時四項推斷一生,便是『四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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