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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猶如灼熱的鐵棒,驀地燒紅雲空的腦子。
七年前的清風湖一事,差點讓他沒命,現在那三人竟又來了。
惡夢宛如突然來襲的猛虎,雲空徹徹底底的慌了。
“不行,先救你要緊。”他有些失去頭緒,只得先揀重要的做。
“雲空!”赤成子一急,一口鮮血噴出,硬邦邦的僕到地上。
街市的行人忽然嘈鬧起來,遙遙聽到有人在大聲叫罵,也有人在喊痛。
因為有三個人將擋在眼前的人粗魯的推開,直往雲空快步迫近。
他們發出的蒸蒸敵意,把空氣都燒熱了。
雲空還來不及反應,人群中就鑽出了三個人。
這三個人,清一色的頭臉上沒半根毛髮。
連成子快速繞到雲空後面,一把扣住雲空兩手。
虛成子伏下去探看赤成子是否仍有鼻息。
半成子一掌往雲空的胸前擊來。
但半成子畢竟是半成子。
他只擊了半掌,便對雲空笑笑,去取雲空的行裝。
“混賬!”連成子怒罵一聲,一腳踢翻半成子,虛成子立即回身,完成半成子的那一掌。
雲空還搞不清楚虛成子對他做了什麼。
他只知道在這幾秒鐘的混亂之間,他眼前一黑,四肢五官、七情六慾,陷入一片泥澤。
※※※
政和七年,春正月乙未日(初六日),天子下詔。
詔文大意,天下道士免下臺階迎接官吏,並免除對道觀的徵稅、攤派、舍貸索求等。不特此也,各路監司、州郡長官會見道士,必須比照會見長老之法。
如此,道士地位大大提高。
一些有心的道士,紛紛乘機建立自己的道觀,以圖個安穩的所在。
這所“六合觀”,正是由此而來的。
六合觀本是一家荒廢舊宅,長久以來沒有主人,在天子詔令下達後,便悄俏掛了個寫上“六合觀”的木牌,才知原來早就給人佔用了,如今改稱了道觀。
道觀中的道士鮮少有人朝過相,平日出入的三人雖然身穿道袍,卻形貌恐怖、毛髮全無,不知是何等異人。
三人看來不似善類,所以也沒人敢接近他們。
這麼一來,六合觀更顯神秘了。
※※※
雲空發現自己不但沒死,而且連重傷也沒有。
只是胸口有些鬱悶,沉沉重重的叫人很不舒服。
他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身邊還躺了另一個人。
他坐起來看,是赤成子。
落日的昏光透入小窗,像被單一般披上赤成子,看起來直如粉白的乾屍。
他的呼吸平順,撥出的是腐臭的惡氣。
雲空四下環顧,確定自己是在一間斗室之中,房中除了那張木板床,便啥也沒有。
沉悶的空氣在房中僵著不動,瀰漫著一絲硫磺味。
雲空的腦子暈糊糊的亂七八糟。
他正想開始搞清楚狀況時,房門就被推開了,擠進一個高大的身影。
這人云空沒見過。
可是這人身後的三個人,卻是雲空最最最不想見到的人。
“你就是雲空嗎?”那人問。
雲空模模糊糊的回道:“不,不,我是雨工……”
“雨工?”
“師父,”連成子道,“是這渾小子幾年前碰上我們時,胡扯的名字。”
顯然這人便是他們的師父龍壁上人了。
龍壁上人微微頷首,劍眉下的精目往雲空身上一瞪,雲空頓時又清醒了幾分。
“令師可安好?”
“……是,師父還算硬朗,我……晚輩五年前才見過他老人家。”這一來,雲空也醒了八九分了,才趕忙走下床來,恭敬的拱手道:“晚輩雲空,破履門下,見過前輩。”
“唔,”龍壁上人蹙了蹙眉,“破履他怎麼老是收些不象樣的徒弟?”
雲空不語,暗暗吸了口氣,在體內執行一週。
“破履不是有個叫巖空的弟子嗎?”
“是我師兄。”
“他豈非讀書讀不成,才轉行當道士的嗎?”龍壁的語氣寒淡如水,令雲空感到很厭惡,不過轉念一想,他的確從小就沒聽過師兄自道來歷。
“你又是什麼來路?”
“晚輩自幼父母雙亡,師父可憐收留的。”
龍壁點了點頭,這才把視線徐徐移開:“既然是破履弟子,總得賣個交情……來,你們,三個!”
“是,師父。”連成子、虛成子、半成子齊聲回應。
“以後不準再對雲空無禮。”
“是,師父。”
“去,拿些吃的喝的,給雲空壓壓驚。”
“是,師父。”
那三名平日作惡多端的傢伙,此時此刻竟是絲毫不敢違逆龍壁上人的話,一回身便趕忙去準備了。
在床上的赤成子還未醒來。
龍壁上人的臉色忽然緩和許多,關愛的望著赤成子,語氣變得十分慈祥。
他用對待兒子一般的慈愛叫出赤成子的名字:“赤成子,他……”
他大概想告訴雲空什麼。
但云空聽不到他接下去想講的話。
因為他那四個字還未講完,眼睛突然一滾,只見他太陽穴跳了一下,語氣立刻變得兇狠:“他已經被我施了五雷灌頂,只是等死罷了!”
雲空見到龍壁上人的變化,一時搞不清楚狀況。
但龍壁上人的表情可清楚得很。
他的臉沒轉動,眼睛卻一直往後方瞟去。
他後方是門,門外是炎夏的悶熱。
雲空不知龍壁上人在瞟什麼。
門外傳來腳步聲。
是四隻腳的跫音。
可是在接近門口時,才又加入了兩隻腳的聲音。
雲空的心,突然有如洞開了一扇窗。
※※※
六合觀常常大量購入多種藥石,這是馬家藥鋪的學徒透露的。
馬家藥鋪的學徒說,消耗最多的是硃砂,另外也有雄黃、鼠毒、石青、元武石等。
事實上,六合觀並不僅僅從馬家藥鋪購入這幾色藥物,道觀的那三位詭異道人,幾乎踏遍了江寧府各大小藥局。
真不知他們究竟打算搞什麼鬼。
簡單說一句,雲空被軟禁了。
他和赤成子被禁錮在原來的斗室之中。
赤成子還是沒醒,而且呼吸越來越微弱。
回想起來,雲空已被關上四天了,所以赤成子也有四天滴水未進了。
雲空的一切物品俱在身邊,他們如數還給他了。
顯然,他們並不擔心他會逃跑。
他們有把握他絕對逃不了。
雲空在房中來回踱步,腦子忙著在思考。
他思考這些日子來所見到的、所聽到的。
那天龍壁上人的三名弟子把飯菜送來時,他從他們手中接過盛菜的盤子。
他無意中看見連成子的手。
手很紅。
潮紅。
他細想了一下,事實上虛成子、半成子,甚至龍壁上人皆有潮紅的手背。
他以前從未見過龍壁上人,但他覺得龍壁的眼中有一縷狂亂。
他不知道,此刻他們師徒四人正在做些什麼。
赤成子是龍壁上人的三弟子,多年前追捕逃走的僕人“小狸子”時,把小狸子盜走的刀訣燒掉了。
那是他師父鍾愛的刀訣。
他等於背叛了師門。
赤成子的三名師兄弟在追殺他,看來他們不但捉到他了,而且龍壁上人還給了他重重的懲罰。
五雷灌頂!
雲空回頭望望赤成子,他的胸前包了塊沒沾藥的白布,乾硬的血已經把面板和布緊緊黏著。
但是,龍壁上人眼中曾經掠過一絲關愛。
雖然只有一絲。
雲空漸漸由這一絲之中釐清些許頭緒。
哦不……還有。
他每日都聞到一些怪氣味。
怪氣味混淆了多種不同的成分。
其中最清楚明白的,是硫磺味。
※※※
龍壁上人花了大部分的錢財購買材料,其他的工具只好將就了。
他在一個大鐵盆中盛滿沙子,盆下生火,把沙煮得燙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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