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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發展,並未超出桓熙的預料,成都發生地震的訊息傳揚開來,範賁、隗文、王誓、王潤、鄧定等人立即以此事大作文章,起兵反叛。

桓溫親率周撫、朱燾、袁喬等將領前往征討,留桓熙守成都,處置災情。

擔心爆發餘震,桓熙在城外搭設棚戶區,作為災民們暫時的安身之所。

相應的,朱序維持治安的擔子也隨之加重。

但他作為被房玄齡在《晉書》之中大加讚賞的名將,雖然如今只不過是初出茅廬,但維護治安,對於朱序來說並非難事。

而郗超也在井然有序的組織人手,救治災民,

有這一文一武的輔佐,桓熙要過問的事情並不多,他主要還是走街串巷,慰問災民,安撫眾人的情緒。

而成都百姓面對這位態度親和的權貴之子,無不交口稱讚。

夜裡,回到已經塌陷大半的宮城,桓熙不願被人打擾,將自己反鎖在屋中,甚至就連李媛,都被他另選屋舍安置。

燭光下,只見桓熙奮筆疾書在紙上寫著些什麼,徹夜未眠。

翌日,清晨,桓熙命人將郗超喚來,將手中一本剛剛裝訂的書籍交給了他。

只見封面赫然寫著《救災條例》四個大字。

桓熙帶著疲倦的笑容說道:

“景興盡管翻閱。”

郗超聞言,迫不及待的翻開這本《救災條例》,只見扉頁赫然寫著:

‘大災之後,必有大疫,大疫之後,更有大荒,故而救災之法,首在防疫。’

僅僅這一句,就讓郗超讚嘆不已。

桓熙在書中詳細列舉防疫之法,而後半部分的以工代賑,同樣讓郗超大開眼界。

許久,郗超將書本合上,讚道:

“公子天縱奇才,桓公能有公子相助,當是人生大幸。”

桓熙擺擺手,他絞盡腦汁寫下這本《救災條例》,已經是精疲力盡,他道:

“還望景興以書中所記,防疫賑災。”

郗超見他這般神色,也沒有繼續打擾,隨即告辭。

離開宮城,郗超當即按照《救災條例》所述,一一做出安排。

包括清理水源,不僅要時常清除井裡的泥沙,還得派人沿門通渠淘溝,疏通汙水。

同時,禁止百姓飲用生水,食用從水中打撈上來的動物浮屍。

又設立病坊,若有疫病之人,便以強制手段,將其隔離,男女別坊,收養治療。

在地震中遇難之人以及動物的屍骸盡數埋葬,若是死於疫病,則連帶其日常所用之物,盡數燒燬。

與此同時,也少不了在城外的棚戶區內薰香消毒,以殺蟲害。

在《救災條例》的指導下,各項工作有序開展,成都在地震之後,並非爆發大規模的疫病。

此後,桓熙以工代賑,僱傭災民清理城中廢墟,重建家園。

至於桓熙為何閉門造車,能夠寫出這本《救災條例》,有許多人好奇,卻礙於桓熙的身份,不敢追問,只能歸結於人各有異。

訊息傳到前線,桓溫很是欣慰,有這麼一個得力的兒子輔佐,實在是他生平一大得意之事。

桓熙在後方預防疫病,賑濟災民,盡收成都百姓之心的同時,也沒忘了打一場輿論戰。

範賁、隗文等人以地龍翻身為由,妖言惑眾,而桓熙也選擇以魔法打敗魔法,聲稱這場地震是晉軍入蜀,平息暴政,地龍欣喜而動所致。

這種說法也被許多人說接受,實在是李壽、李勢父子二人的統治在蜀中不得人心。

若是因為成漢統治覆滅,而上天警示,有此災禍,上天豈不是在助紂為虐。

桓熙在後方搗鼓出這麼多的事情,桓溫在前線也沒有閒著,他督率眾將征討叛軍,先後斬殺成漢尚書僕射王誓、平南將軍王潤。

範賁、隗文、鄧定等人聞訊遠遁,桓溫這才班師。

當桓溫回到成都的時候,城中廢墟尚在清理,他將桓熙喚到身邊,問道:

“為父不日即將東歸,你是想要隨我回去荊州,還是願意留在蜀地,鎮守益州?”

桓熙知道,父親名義上是詢問自己,其實心中早有安排,他正色道:

“孩兒聽從父親安排。”

桓溫微微頷首,說道:

“諸葛武侯曾言,天下有變,當以荊州之軍向宛、洛,益州之軍出秦川,則霸業可成。

“益州,天府之國,因李氏無道,故而衰敗。

“你有經世之才,當為我治理益州,休整武備,待時機成熟,你我父子併力北伐,何愁天下不定。”

在桓溫看來,留守益州之人,非桓熙莫屬。

畢竟誰又能比自己的嫡長子更值得信任。

雖然桓熙年僅十六歲,但自從進入安西幕府以來,尤其是他入蜀之後的表現,早已折服眾人。

而桓溫回到成都之後,也發現桓熙在民眾之間,頗有賢名,因此,對於主政益州之人,桓溫不作第二人想。

至於桓熙,他當然也願意留在蜀中,能有一方天地讓自己大展拳腳,只是他也清楚,自己畢竟年少,恐怕益州刺史一職還落不到他的頭上。

果然,桓熙答應留在益州之後,桓溫又將益州刺史周撫喚來。

周撫這個益州刺史只是僑置,並非實領蜀中之地。

桓溫對周撫道:

“我欲以道和鎮守益州,委以蜀中兵權,駐軍彭模。”

桓溫的信任,使得周撫大為感動,周撫在拜謝之後,投桃報李,請求道:

“末將一人難以兼顧軍政,還請桓公恩准,以公子為末將長史,兼蜀郡太守,總攬內政。”

桓溫此前只說軍事,並讓他駐軍彭模,自然是另外安排有人留守成都,掌管政務。

今日接見周撫,桓溫以桓熙在側,其意太過明顯,周撫故而相求。

桓溫果然順水推舟答應下來,以桓熙為益州長史,兼蜀郡太守,鎮守成都。

名義上,桓熙是周撫的幕僚。

可實際上,二人一個在成都,一個在彭模,分理軍政,互不統屬。

桓熙以長史的身份執掌蜀中政務,關鍵是能夠繞過朝廷,平息非議。

以桓熙之功,為益州刺史顯然差些火候,但作為一郡太守卻是綽綽有餘。

而周撫同樣是桓溫能夠信任之人,原時空中,他奉桓溫之命,鎮守益州近二十年,卒於任上,可謂忠心耿耿,否則桓溫又怎敢肆無忌憚的逼迫朝廷。

周撫離開後,桓溫叮囑桓熙,要以子侄之禮侍奉周撫,不可在他離開後,與周撫爭權,從而生出矛盾。

這些道理桓熙哪需要桓溫來教授,眼見桓溫似乎沒有什麼要交待的了,桓熙提醒道:

“敢問父親,此番伐蜀,於益州之外,又得梁州四郡,父親將要作何安排?”

蜀漢滅亡以後,司馬氏在蜀地設定梁、益二州,各領八郡。

李壽在世時,出兵梁州,擊敗建威將軍司馬勳,奪取漢中、巴西、梓潼、陰平等四郡,自此,梁州被一分為二,分別由成漢與東晉各佔四郡。

三年前,即公元344年,梁州刺史桓宣去世,時任荊州刺史的庾翼舉薦司馬勳為梁州刺史,領四郡之地。

如今桓溫滅亡成漢,漢中等四郡失而復得,按理來說,就應該是由梁州刺史司馬勳接手四郡。

但桓熙又怎麼願意讓別人坐享其成,將梁州四郡拱手想讓。

桓溫也正為此事傷神,此時桓熙主動提起,以桓溫對他的瞭解,知道這小子定是有了主意,否則也不會跟自己提起這件事,他催促道:

“你我父子至親,說話何須拐彎抹角。”

桓熙也不藏著掩著,直言道:

“孩兒有上、中、下三策獻於父親。

“父親可攜滅國之威,逼迫朝廷,而使司馬勳移鎮,或是讓他入朝為官,以心腹為梁州刺史,督管八郡,此為上策。

“亦可上表,請將梁州一分為二,另設西梁州,督管四郡,此為中策。”

桓溫聞言,追問道:

“下策又該如何?”

桓熙嘆道:

“父親可用心腹為四郡都督,掌管軍事。”

桓溫見他這模樣,笑道:

“熙兒似乎不喜下策。”

桓熙承認道:

“父親若行下策,分走四郡軍權,司馬勳又如何罷休。

“常言道,名不正則言不順,父親遠在荊州,難以插手梁州權力之爭,依孩兒之見,梁州早晚必為司馬勳所得。”

桓溫沉吟不語,實際上,在權衡利弊之後,他個人是傾向於桓熙所獻的下策。

桓熙見桓溫遲疑不決,勸說道:

“孩兒請父親選定上策。”

桓溫狐疑的看向桓熙,桓熙為他解釋道:

“下策之害,孩兒已經與父親說過了,再說中策。

“父親分走四郡,另設一州,司馬勳必然懷恨在心,他駐守武當,就在父親肘腋之間,若是反目,為害甚矣!

“而上策之害,只在與冒犯朝廷,當初庾公病危,朝廷諸公擔心荊州生亂,欲準庾公之請。

“父親,如今你跨擁荊、益,何懼朝廷!

“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父親今日之勢,朝廷難以遏制,司馬氏得位不正,縱使父親恪守臣節,也實在難以使朝廷安心。

“既然如此,何不求取梁州八郡。

“梁州遠離江東,無關公卿們的切身利益。

“孩兒以性命擔保,公卿只求能與父親相安無事,必然會准許父親之請!

“而司馬勳無論是改鎮,還是入朝,任憑他如何心懷怨恨,也難以威脅到父親。”

聽得桓熙一席話,桓溫豁然開朗,他笑道:

“吾兒有奇智、通曉人心,為父就用你這上策。”

桓溫都督荊、司、雍、益、梁、寧六州諸軍事,梁州刺史司馬勳同樣要聽他號令,可終究是不如讓自己的親信鎮守梁州。

至於司馬勳是否願意離開梁州,屆時朝廷下旨,司馬勳失去大義,又有荊州強兵在側,由不得他不走。

桓溫又問道:

“熙兒以為,誰能鎮守梁州。”

桓熙推辭道:

“刺史人選,當由父親獨裁。”

桓溫卻不肯放過他:

“伱如今還是為父的西曹主薄,執掌人事,為父亦當聽取你的意見。”

桓熙猶豫片刻,說道:

“孩兒以為,梁州刺史,非江夏相袁公莫屬。”

桓溫朗聲笑道:

“熙兒所想,與為父不謀而合。”

袁喬是桓溫最信任的屬官,此前之所以用周撫鎮守益州,是因為周撫本就是僑置的益州刺史。

而此次伐蜀,桓溫以袁喬、桓熙併為首功,不同於桓熙,以袁喬的資歷,足以擔任梁州刺史。

桓溫隨即將袁喬喚來,與他說起此事,袁喬得知是桓熙的主意,對他更是感激。

當天,桓溫便向建康連發數道奏表,而這也必將在建康引起軒然大波。

在安排好權力分配之後,桓溫於次日由成都班師。

他以桓熙留守成都、周撫鎮守彭模、以袁喬出鎮漢中,又為桓熙求取將軍封號,使他能夠自行徵辟幕僚。

其餘各地,也皆有桓溫的親信坐鎮,或任太守,或為將軍。

桓熙站在城頭,眺望大軍遠去,在他身後立有三人,分別是郗超、朱序以及鄧遐。

鄧遐時年二十四歲,其父鄧嶽為平南將軍,曾與周撫一同參與王敦叛亂。

桓溫伐蜀,鄧遐為其幕府參軍,亦有參與,其人驍勇,冠絕當世,據傳曾在沔水與惡狡搏鬥,將其斬為數段,在後世有東晉第一猛將之稱。

當然,如今的鄧遐還沒有這麼大的名頭,但在與漢軍作戰的過程中,就已經嶄露頭角,被桓溫稱讚為勇將。

正是因為看重鄧遐之勇,桓溫才將他留在成都,追隨桓熙左右。

這三人,也將是桓熙最初的班底。

鄧遐一直在身後默默地注視著桓熙,與朱序一般,在伐蜀的幾次軍議上,目睹桓熙的兩眼表現,尤其是笮橋一戰,桓熙力挽狂瀾,鄧遐對這位十六歲的少年很是敬佩。

當然,他心甘情願的留在成都,輔佐桓熙,也與桓熙的身份脫不開關係。

桓熙是桓溫的嫡長子,是桓家將來毋庸置疑的繼承人,留在桓熙身邊,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鄧遐目前還年輕,與其在桓溫身邊爭位子,不如遵照桓溫之命,前來侍奉桓熙。

想來,朱燾願意將朱序留下,與鄧遐也是同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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