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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郗超想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桓熙起身問道:

“來者可是高平郗景興?”

景興是郗超的字,郗超雖然疑惑,但還是舉止得體的行禮道:

“正是,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桓熙自我介紹道:

“在下桓熙。”

說著,桓熙還怕郗超不知道自己,特意補充道:

“就是被人譏諷的桓家大郎。”

郗超聞言一驚,他上下打量著桓熙,眼前的少年面帶微笑,注視著自己,至少從外表看來,哪有半點痴愚之相。

桓熙笑道:

“郗郎請坐,其中原委,容我慢慢道來。”

郗超坐在客位,聽著桓熙滔滔不絕講起自己是如何為父親奔走,又為何要在人前故作愚態,郗超終於明白了前因後果,不由對桓熙連連稱讚。

只是他的心中還有些許不解,郗超問道:

“我與桓郎素昧平生,為何桓郎願意坦誠相待。”

他當然知道桓熙是想招攬自己,但不明白,桓熙難道就不怕他前腳離開桓府,後腳便將今日之事,宣於外人。

桓熙笑道:

“我聽說郗郎卓越超群,有曠世之才,欲攬國士,當以國士之禮待之,非得開誠佈公,豈能有所隱瞞。”

郗超不由笑道:

“桓郎說是要以國士之禮相待,但桓公(桓溫)欲招攬在下,卻不親自露面,反而讓桓郎代為接待,莫非這也是國士之禮。”

桓熙正色道:

“邀郗郎入府,並非家父之意,而是桓某自作主張。”

郗超大窘,他問道:

“桓郎這般坦誠,就不怕郗某惱羞成怒,拂袖而去?”

桓熙搖頭道:

“家父當世英雄,又新得用武之地,大有作為。

“而郗郎身具才幹,留在建康有如明珠暗投,能讓郗郎一展所學之地,唯有荊州。”

說著,桓熙起身,指點江山:

“當今邊患,以二賊首當其衝,一為羯賊,跨據中原,然其國主石虎暴虐,荒淫殘暴,其勢必不能長久。

“二為蜀寇,成漢已歷五世,先君李壽奢靡無度,百姓困苦,其子李勢更是猶有過之,早晚必將生亂。

“家父鎮守荊州,厲兵秣馬,整軍備戰,待天下有變,向西可以滅蜀,往北可以吞胡,光復神州,立不世之功,正其時也!”

桓熙一番慷慨激昂的陳詞,說得郗超為之神往。

桓熙平復了情緒,肅容道:

“敢問郗郎是要留在建康,清談度日,還是隨我前往荊州,成就功名!”

郗超激動道:

“公子盛情相邀,在下又怎能拒絕,公子若不棄,郗某願意追隨桓氏,共襄盛舉。”

郗超說得是追隨桓氏,並非自己,言下之意,自然還是希望投效在桓溫的門下,但桓熙對此並不在意,只要把人誆過去了,以後有的是辦法讓對方輔佐自己。

桓熙還未來得及高興,就聽門外傳來叫好聲,一名雄姿英發的中年男子走進屋內,正是桓溫。

桓溫聽心腹家奴彙報,得知桓熙以他的名帖邀請一位年青人過府會面,心中好奇,便趕了過來,正巧將二人的談話聽了個全。

桓熙趕忙行禮:

“孩兒拜見父親。”

郗超見狀,也立即躬身道:

“在下高平郗超,見過桓公。”

郗超年紀不大,但已經享有盛名,此前會稽王司馬昱授撫軍大將軍,特意派人徵召郗超,任其為府掾,只是郗超尚未答覆。

桓溫就是知道這件事,故而沒有招攬他,但沒想到桓熙卻將此人請入了府中,得其投效。

“無需多禮。”

桓溫看向郗超,說道:

“吾子聰慧,前往荊州之後,我將委以重任,但他畢竟年少,缺乏歷練,還望郗郎用心輔佐,將來必有得志之時。”

得了桓溫的承諾,郗超再無任何疑慮,本要告辭離開,卻被桓熙留了下來,非要與他秉燭夜談。

郗超也對他很是好奇,於是寫了一封信,請桓熙派人送往家中,給家人報平安。

二人徹夜長談,郗超被桓熙的見識所折服,桓熙也對郗超的才氣很是欽佩,直至天明,也不曾盡了談興,但終究架不住疲憊,二人同榻而眠,自此,關係越發親密。

在建康的日子註定不會長久,遲則生變,桓溫在招攬了許多人才之後,與妻子司馬興男往臺城向太后、天子請辭過後,便帶著屬官與家眷前往碼頭。

碼頭上,擠滿了前來送行的人,張玄是跟著父親來的碼頭。

跟隨桓溫前往荊州的屬官們,自然也有謝奕及其家人。

謝家與張家同郡,又是鄰里,兩家平日多有來往,交情甚好,張玄此來,一是跟隨父親送別謝奕,此外,也是想要找一找當日冒充桓衝的少年,是否就在其中。

人群中,張玄很容易就找到了那名少年,他就跟在桓溫的身後,神情木訥,不復當日的靈動。

“那名少年叫甚姓名?”

張玄指著桓熙,詢問謝奕之女謝道韞。

謝道韞朝著張玄所指方向看去,嗤之以鼻道:

“就是被何公品評的桓家長子。”

謝道韞向來心高氣傲,又怎麼瞧得上在人前愚笨不堪的桓熙。

張玄臉色怪異,這引起了謝道韞的好奇心,她詢問緣故,但張玄卻只是搖頭,默不作聲。

謝道韞見他不肯明言,也不再追問。

謝奕與友人別過之後,帶著家人登船,謝家之中,一名三歲孩童也在朝著送行的人群揮手道別,正是謝奕之子,謝玄。

桓熙注視著謝家姐弟,不由暗自嘆息,謝安縱情山水,沒有與他兄長同行,謝家兄弟之中,來的只有謝奕一家人。

“阿姊,那人在看你。”

謝玄扯了扯謝道韞的手,輕聲道。

謝道韞看去,與桓熙四目相對,桓熙微笑頷首致意,但謝道韞卻對這個與自己年歲相仿的少年並沒有好感。

只覺得他空有一副好皮囊,但腹內盡是草莽,這樣的人,她最瞧不上。

謝道韞低聲哼道:

“不過是個蠢材罷了。”

說著,牽起謝玄去往船艙,只給桓熙留下一個驕傲的背影。

桓熙聽不清謝道韞說了些什麼,但仔細想想,以自己如今的名聲,只怕也給不到對方好印象。

再說張玄,回到家中,他徑直找到小妹張彤雲,張彤雲正在花園撫琴,見張玄匆匆前來,她輕聲笑道:

“莫非兄長找到了當日對弈的公子?”

張彤雲自然是知道張玄前往碼頭送行的用意。

張玄頷首道:

“人是見到了,也知道他的身份,但有些事情還是想不明白。”

張彤雲好奇道:

“兄長何事不解,那位公子又是何人?”

張玄並沒有瞞她:

“那人確實不是桓衝,卻是桓公長子桓熙。”

這回輪到張彤雲繡口微張,為此感到詫異了,片刻之後,張彤雲忍不住笑道:

“這些時日,建康城中,人人笑他愚笨,不曾想,竟然是所有人都被他愚弄了。”

畢竟當日那名冒充叔父的狡黠少年,無論如何都與蠢笨沾不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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