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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悄悄降臨。

省總醫院外車水馬龍。

醫院內人來人往,依舊一片忙碌景象。

此刻,住院部五樓,一整層已經完全被封閉起來。

四個手術室紅燈全都亮著。

手術室外面,林輝像是被抽乾了所有力氣一樣,渾身髒兮兮地坐在走廊地面上。

一旁的舒剛看到他這副樣子,心中無奈嘆息。

任務結束以後,所有人全部被帶回。

但林輝一定要來這,他必須要等到許達他們安然無恙才行。

手術已經進行八個小時,但手術室外的燈依然亮著。

其他幾個受輕傷的兵,已經被送到病房裡看護起來。

可搶救許達的這間手術室的燈,卻一直亮著。

林輝就這麼一直坐在這,一動不動,身體像是早已經死亡了一樣,眼神裡滿是空洞。

舒剛過去安慰過好幾次,但林輝卻始終沒開口說過一句話。

這讓他又心疼,又擔心。

他很清楚許達在林輝心中有多重要。

和至親之人幾乎沒有任何區別。

如許達有事,他很怕林輝會遭受重創,無法承受。

因為他知道,林輝已經陷入深深的自責,覺得是因為自己指揮不力,才導致的這一刻。

無論其他人怎麼勸說,怎麼開導都沒有任何用。

舒剛心中沉沉地嘆口氣:“林輝,你小子一定要挺過來!”

就在這時,走廊上響起急促的腳步聲。

舒剛轉過頭,只見一個女上尉正朝這邊飛快地跑過來。

他眼睛一亮,趕緊迎了上去:“小王主任,你好!”

王憶雪焦急地衝過來:“舒團長,我哥在哪?”

舒剛指著一間手術室:“還在緊急搶救。”

王憶雪跑到手術室門口,看著緊閉的大門,眼中噙滿淚水。

父母走得早,從小就是哥哥把她拉扯大。

有人欺負她,哥哥替她出頭。

有好吃的,哥哥也總是第一個讓給她。

當兵以後,王辰拿到第一筆工資,自己一分錢都沒捨得花,全都給她買了好看衣服,和漂亮裙子。

在王憶雪心目中,王辰不僅是她哥哥,更是她的父親和母親。

所以當她從上級那得知哥哥重傷入院的訊息時,彷彿整個天都塌下來了。

立馬就不顧一切地趕過來。

王憶雪趴在手術室的門上,任由眼淚不斷滑落:“哥,你千萬不要出事,這個世上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我不准你死,爸媽也不許你有事!”

舒剛看著她的背影,想上去安慰兩句,又不知道該怎麼安慰。

他收回懸停在半空的手,嘆息道:“放心吧,醫院裡已經派出最好的醫生急救,他肯定不會有事的。”

王憶雪點點頭,含著淚衝他苦笑:“謝謝。”

突然,她看到縮在角落裡,狼狽到極點的林輝。

這一刻,她的心莫名顫抖了一下。

舒剛回頭看了眼,無奈地說:“他很自責,把所有責任全部攔在自己身上,已經不吃不喝保持這樣一整天了,我真怕他也出事。”

王憶雪心中揪痛,擦擦眼淚,默默走到林輝面前。

林輝看著兩隻腳出現在眼前,但卻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

王憶雪蹲下來,雙手捧住他的臉,直視他的眼睛。

這一刻,她鼻頭髮酸,突然感覺無比心疼。

那個往日裡活潑開朗,沒心沒肺的傢伙,那個對一切事物報以樂觀情緒,永不服輸的大男孩,此刻眼裡竟然沒有一絲生氣。

彷彿靈魂被剝離了身體,眼睛裡只有空洞和迷惘。

王憶雪慢慢地把頭靠在他的額頭上,輕聲說道:“不要怪自己,咱們都是軍人,只要穿上這身軍裝,就總有一天會付出鮮血,甚至獻出你我的生命!”

“我哥不會怪你,他不希望你變成這樣。”

“你那些躺在病房裡的弟兄們,也不希望你這樣。”

“他們之所以能把自己的生命交給你,就是對你的信任,你振作起來,好不好?”

林輝此時才慢慢抬起頭,和她四目相對。

剎那間,他嘴唇顫抖,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我只要再努力一點,再努力一點點,他們就不會有事,不會死……”

一瞬間,林輝泣不成聲,哭得像個孩子一樣。

王憶雪抱著他的頭,任由淚水打溼自己的胸膛。

輕輕地拍著他的後背,溫柔地說:“好了,一切都過去了,都過去了。咱們要向前看,你的兵還在等著你,還有好多好多事,等著你去做呢。”

林輝沒有回答,反而哭得更厲害了。

整個身體都在不受控制的顫抖。

兩個人就這麼緊緊抱在一起。

舒剛看在眼裡,默默地嘆息,轉頭走到窗邊,從口袋裡拿出一包煙。

抽出一根剛想點上,但最終又放了下來。

把煙塞回煙盒,重新揣回口袋。

看著窗外車水馬龍,街邊的人嬉笑打鬧著路過,他的心也漸漸平息下來。

舒剛深吸一口氣:只要他們所做的一切,能讓這盛世繁華,那所有的付出,就都是值得的!

過了一會,手術室的燈突然熄滅。

舒剛猛地喊道:“出來了,出來了!”

兩人愣了一下,急忙站起來。

只見護士推著一個病床出來。

王辰戴著呼吸機,緊閉雙眼,身上插著許多管子。

王憶雪急忙跑過去,緊張的問:“他,他怎麼樣了?”

醫生摘下口罩,長舒一口氣:“雖然受了多處槍傷,但好在都不致命,幸好當時包紮及時,沒有失血過多,否則神仙難救。”

“不過現在沒事了,經過我們合力搶救,他已經暫時脫離生命危險,但還是要觀察一段時間。”

聽到這話,王憶雪終於鬆了口氣,臉上露出笑容。

她立馬準備跟上去,可走了兩步又停下來看向林輝。

林輝嘴角露出微笑,對她揮揮手:“去吧,他更需要你。”

王憶雪遲疑了一下,對他用力點頭:“你也要好好的,別再傷心了。”

林輝衝著她含笑點頭。

王憶雪沒再停留,趕緊追著王辰過去。

等她轉過走廊盡頭,林輝臉上的笑容很快消失。

身體靠在牆上,眼睛死死盯著許達所在的急救室,指甲都快陷進肉。

舒剛走到他身邊,陪他一起站著等。

他知道這時候說再多也沒用,只能默默陪伴。

足足過了一個多小時,許達那邊手術室燈才熄滅。

兩人心中頓時一驚,舒剛趕緊先跑過去。

林輝走了兩步,又遲疑的停下來。

他突然有些不敢靠近,害怕從裡面推出來的是一具屍體。

急救室的門開啟,醫生們疲憊地從裡面走出來。

舒剛焦急地問:“同志,我們的人怎麼樣了?”

一個醫生摘下口罩,疲憊地說:“救回來了。”

林輝心中一塊大石頭瞬間落地,急忙興奮的跑過去。

醫生感慨道:“這個兵實在是太厲害了,我救了這麼多人,還沒見過哪個受傷這麼重,還能活下來的。”

“是啊。”另一個醫生說:“他背後總共十九處彈片,內臟出血,按照這種情況,如果短時間得不到救治,肯定沒命!”

“但他的意志力太頑強了,硬是堅持了下來,我想他心裡肯定有什麼放不下的事情!”

林輝心中咯噔一下。

他知道許達心裡放不下什麼。

他放不下遠在農村的家人。

是父母面朝黃土背朝天把他養大成人,送他來當兵。

他還沒來得及報答家人,所以他不能死。

他捨不得老虎團這幫兄弟。

雖然平時看上去兇巴巴,不苟言笑的樣子,但他的心裡卻滿是情誼。

要不然許達也不會在危急關頭,用自己的身體去給江良這個陌生人擋彈片。

最後,就是他身上這身軍裝,這也是他最捨不得,最放不下的!

很快,許達就被推了出來。

一樣戴著呼吸機,只不過身上插著的管子,比王辰還要多。

醫生看著他們說:“雖然暫時脫離危險,但還得在重症監護室待上兩天,不過你們放心,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了。”

林輝急忙問:“醫生,那他以後還能不能繼續當兵了?”

舒剛也緊緊看著醫生,等待回答。

醫生嘆口氣,搖了搖頭:“不好說,雖然沒有傷到要害部位,但確實傷得太重,還流了那麼多血,元氣受損嚴重,能不能繼續當兵,得看他自己。”

林輝和舒剛愣愣地看著許達被推走,沉默許久。

舒剛拍拍他,鄭重的說:“不要太擔心,他能堅強的活下來,就一定還能重新站起來,回到隊伍裡。他是誰啊,他是你的老班長許達!”

“你的命這麼硬,他能把你帶出來,肯定比你還厲害!”

林輝緊緊握著拳頭,嘴角突然露出一絲笑容:“對,他是許達,是我的老班長,他是打不倒,壓不垮的!”

兩人相視一笑,一起跟著跑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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